真诚地祝贺你们又一个文学年的开端。我们每周年的纪念活动是一种希望,或许并没有足够的工作可做。尽管如此,作为一种无法消除的本能的标志,这个节日也是极其珍贵的。这种本能理应更进一步,而且将会变更一新----也许这个时刻已经到来。多年来,全世界对美洲大陆一直有某种期望:美国人并非只有某种机械技术方面的能力,他们应有更好的东西奉献给人类。美洲大陆的懒散智力,将要睁开它沉重的眼睑,来满足这个这个早该满足的希望了。我们依赖旁人的日子,我们学习他国的长期学徒时代即将结束。在我们周围,数百万计的青年正冲向生活,他们不能总是依赖外国学识的残羹来获得营养。出现了一些必须受到歌颂的事件与行动,他们也会歌颂自身。谁能怀疑诗歌将会复兴?怀疑它将迈入一个新时代,就像天文学家宣布的天琴座中那颗在天空闪闪发亮的明星,终有一天会变成光照千年的北极星?
有个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寓言,它含带着意想不到的智慧。说是在创世阶段,众神把“人”分成了“人群”,以便人能更好地照料自己;这好比一只手分成五指之后,手的用处就会更大。
这条古老寓言中隐含着一个永远新颖而高尚的寓意。这就是:所谓“人”只是部分地存在于所有的个人之中,或是通过其中的一种禀赋得以体现;你必须观察整个社会,才能获得对完整的人的印象。所谓“人”并非只是指一个农夫,或一位教授,或一位工程师,而是他们全体的相加。“人”是神父、学者、政治家、生产者、士兵。在分裂的,或者说是社会的状况下,上述的职能被分派给每一个个人,而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致力于完成共同工作中分派给他的定额;与此同时,人们又相互弥补着自己。这个寓言暗示,个人若要把握他自己,就必须时常从自己的分工职能中脱离出来,去了解一下其他劳动者的感受。然而不幸的是,这原初的统一体,这力量的源头,早已被众人所瓜分,并且被分割得细而又细,抛售无贻。就好像是泼洒开的水滴,再也无法汇拢。社会正是这样一种状态:其中每一个人都好比从躯体上锯下的一段,它们昂然行走,形同怪物——一截手指、一个头颈、一副肠胃、一只臂肘,但从来不是完整的人。
“人”于是演变成为某一样东西,或许多种东西,农夫很少感受到他职务的真正尊严,并为之欣喜,因为他不过是“人”分派到田里收集食物的一部分。他只看见他的箩筐与大车,此外一无所视。于是他降级为一个农夫,而不再是农场上的“人”。商人极少认为他的生意具有理想的价值,他被本行业的技艺所支配,灵魂也沦为金钱的仆役。牧师变成了仪式,律师变成了法典,机械师变成了机器,水手变成了船上的一根绳子。
在这种职能分配中,学者被指派去代表知识。正常状态下,他是所谓“思想着的人”。在糟糕的情况下,当他成为社会的牺牲品时,他就偏向于成为一个单纯的思想者,或者更糟一些,变为别人思想的鹦鹉学舌者。
以这种观点看待“思想着的人”,学者自身职能的道理就包含在其中了。大自然以它一切平和或教训的图画劝导他,人类的历史教育他,未来则邀请他。其实,每一个人岂不都是一个学生,天下万物不正是为了学生而存在的?而且,归根结底,真正的学者难道不正是掌握了自然奥秘的大师吗?然而,古谚语说得好,“万物皆有两端,当心错执一头”。生活中,学者往往也像其他人一样犯错误,并且有时背离他专有的职能。让我们看看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同时根据他所受到的主要影响来衡量他。
学者理应成为“思想的人”。其责任可以归纳为“自信”。学者的职责是去鼓舞、提高和指引众人,使他们看到表象之下的事实。学者从事迟缓、无名而又没有报偿的观察工作。天文学家弗莱姆斯蒂德和赫歇尔在他们镶玻璃的天文台里工作,一面编录星座,一面受到人们的赞扬。他们的成果既是光彩有益的,又肯定能博得声誉。然而,假使有个人在自己的观象台中记录人类心灵中模糊难测的星云(迄今尚无人想到这一点),他日以继夜,成年累月,有时为了个别数据,而不放弃修改过去的记录——这种人就必须忍受公众的忽视,也不会有及时的名望。在他长期的工作准备时期,他肯定会经常表现出对于流行艺术的无知和生疏,并招致那些能人的鄙视,将他冷落一番。他必定有长时间的言语迟钝迹象,常常为了无用的东西而舍弃该做之事。更糟糕的是,他必须接受贫穷与孤独——往往如此!他本可轻易而愉快地选择旧路,接受时尚、教育以及世人的宗教,可他宁可背起十字架,历经苦难去寻求自己的出路;当然,也为此谴责自己,经受软弱与忧郁的折磨,感到自己在虚耗光阴——这些都是自信自助者前进道路上必定要碰到的磨难。他还会遭遇到一种仿佛是他自己同社会敌对的痛苦处境,尤其是与受教育阶层的不和。什么东西才能抵消这一切的损失与受人轻视?仅在一点上他尚可得到慰藉:他正在发挥人性中最高尚的机能。他是一个将自己从私心杂念中提高升华的人,他依靠民众生动的思想去呼吸,去生活。他是这世界的眼睛。他是这世界的心脏。他要保存和传播英勇的情操、高尚的传记、优美的诗章与历史的结论,以此抵抗那种不断向着野蛮倒退的粗俗的繁荣。人类的心灵在一切紧要或庄严时刻,无论它对这行动的世界发表何种评判意见——我们的学者都应该切记于心,并且予以传达。无论理性在它权威的宝座上发布何种对于古今人事的判断,他都应该倾听和宣扬。
有了这样的职责,他就应当完全地拥有自信心,绝不迁就公众的喧嚣。他,唯有他自己了解这个世界。变动中的世界仅仅给人以表面的印象。人类往往分成两个阵营,一半的人拥护某种隆重礼仪,或对政府的崇拜,或短暂的通商贸易,或是某场战争、某个人,而另一半人则对此加以反对和攻击——好像一切都取决于这种由拥护或反对形成的波动。然而最有可能的是,这整个问题还抵不上学者在倾听争论时漏掉的一个小小念头重要。听到一声气枪的呼响,他就应当相信自己听见的是气枪,不管世上那些老朽尊贵之士如何声称它是世界末日的霹雳。他应当沉静稳重,超然于世事之上,坚守自己的信念,不断地认真观察,杜绝焦躁,不畏谗言,坐守时机——只要他使自己满意,感到今天确有所得,这便很幸福了。每个正确的步骤都导向成功。因为他有可靠的直觉,这促使他与同胞分享自己的思想。随后他发现,当他深入了解自己心灵的隐秘时,他也在发掘所有心灵的秘密。他认识到,一旦能够掌握自己思想的规律,他就能够掌握所有说着与他相同语言的人的思想,以及那些有种不同语言、但是可以翻译成为他的语言的人的想法。诗人在极度孤独中回忆并记录他那些自发的念头。可我们发现他的诗句对喧闹都市里的人群也同样是真实的。演说家在开始时怀疑自己的坦告是否切合时宜,也担心他对听众的了解不够,——随后他看出他颇受听众的欢迎,他们如饥似渴地聆听他的言语,因为他替听众满足了共同的天性。他越是深入涉及个人的隐秘念头,就越会惊奇地看到,它非常容易引起共鸣,具有普遍的真实意义,人们乐于倾听这些,他们的良知使他们感到:这是我的心声,这就是我自己。
自我信赖包含着所有的美德。学者应当是自由的——自由并且勇敢。甚至在给自由下定义时也表现出他的自由:“一无障碍,除非是他自身造成的束缚。”他必须勇敢,因为学者的职能要求他把恐惧这东西置于脑后。恐惧永远是由无知愚昧而来。假如他在危险时保持镇静,仅仅是由于自以为能像妇孺一样受到保护,那便是可耻的。如果他为了求得心灵平静,有意回避政治或令人烦恼的问题,像鸵鸟一样埋头花丛,苟且地进行科学实验或写诗作赋,那也如同一个胆小的孩子,靠吹口哨来鼓舞自己。危险总是越躲越险,恐惧也是越怕越厉害。此时他应该面对危险,像个男子汉。他应当迎难而进,探查性质,检索来源,以便了解这头大狮子原有的幼小形象。而这并非十分遥远的事实。继而,他会发现自己完全了解了它的性质与程度,并以两手环抱,测量出它的尺码。从此他便可以藐视它,从它身旁扬长而过。一个人如果能看穿这世界的虚饰外表,他就能拥有世界。你所耳闻目睹的种种蒙昧、陋习与蔓延不绝的错误,皆因人们的容忍,以及你的纵容。一旦你把它看成是谎言,这就已经给了它致命的打击。
确实,我们都很胆小怯懦,而且缺乏信心。有种聪明又刻薄的说法,它声称我们入世过迟,早已无事可做——世上的一切已经定型。当初在上帝手中,这世界是柔软易塑的。现在和将来它亦是如此,可以任由我们改造。其实,愚昧与罪恶丝毫改变不了这个坚硬无比的世界,只是尽力逢迎适应它而已。然而,人的内心圣洁的成分愈多,世界就愈容易为其所软化,并且让人在它身上打下烙印,或改变它的形状。这并非由于此人伟大非凡,而是因为他是个能够改变别人的观念的人。主宰世界的人是那些把自然和艺术统统染上自己思想色彩的人。他们从容不迫,以其愉快而平静的处事态度令众人信服,并承认他们的作为是大家久已盼望、终于成功的好事,值得邀请所有民族共同分享。伟人造就了伟业。无论麦克唐纳坐在何处,人们总以他的位置作为首席。李耐使得植物学成为最具吸引力的学科之一,并从农夫与采药女手中接过了这门技艺。戴维之于化学,居维尔之于生物化石,也是如此。一个人如果在某一天内怀抱伟大目标工作,那么这一天便是为他而设的。众人的评价时有纷纭,但每遇到一位拥有真理的天才,大家便会众口一词、蜂拥而至,就像大西洋的波浪,层层相伴,追随着月亮的轨迹。
为什么要求大家信赖自己?其中的理由非常深邃,难以轻易地阐明。在我陈述自己的意见时,也许没有引起各位听众的同感。但我已表明这希望可能实现,原因就在于刚才我提到的“一切人都是一个人”的理论。我相信人是被误解了,他损害了自己。他几乎已失掉那种引导他恢复天赋权利的智慧之光。如今的人变得无足轻重。过去和现在,人都贱若虫豸蚁卵,他们被称作是“芸芸众生”或“放牧的羊群”。一百年、一千年之中,只出现过一两个还算像样的人。就是说,只有个把接近于完整的人。其余的全都处在幼稚原始状态,从一个英雄或诗人身上便可看到他们所有的影子。的确,他们情愿身居末位,显出自己的蒙昧稚气,以便让那个高大的人尽量伸展,臻于完善。那些可怜的部落小民与普通党徒,为了酋长或党魁的荣耀而欢呼雀跃。这正证明他们本身天性里的要求——多么悲壮而令人叹息的证明啊!贫贱的民众在政治上、社会上甘拜下风,却为自己宽宏的道德心理取得了某种补偿。他们宁愿像苍蝇一样被大人物随手拂去,好让那伟人去发展人类共同的天性,而这种天性正是所有人殷切盼望加以发扬光大的。他们在伟人的光辉里温暖自己,觉得这温暖来自他们本身。他们从饱受践踏的身上卸下人的尊严,将它披到伟人的肩上。为了能让那伟人的心脏获得新血并重新跳荡,为了让他的筋骨获得力量去继续征战,他们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伟人为我们活着,我们则活在他的生命里。
这样的民众自然要去寻求金钱或权势。他们要权势,因为权势就是金钱,即所谓的“官职战利品”。为什么不要?他们雄心勃勃,连睡梦里也梦见最高的权势。唤醒他们,他们将会放弃这种伪善,奔向真实,并把政府留给那些文书与写字台。这场革命只有通过文化观念的逐渐培养才能达到。世上一切伟大光辉事业,都比不上人的教育。这里在座的都是教育的可造之才。与历史上所有的王国相比,一个人的私生活更像是个庄严的君主政体。它对于敌人来说是可畏的,对于朋友却甜蜜安静。因为按照正确的观点,一个人身上即包含了所有人的特殊性格。每一个哲学家、诗人或演员都像是我的代理人,为我做了将来有一天我也能自己做的事。那些一度极为我们珍视的书籍,如今已经被读得烂熟。这就是说,我们这些读者都已采纳了作者观察事物的常人观点。我们都变成了那位作者,并且超过他继续前进。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喝光了所有水槽里的水,逐渐长大成人,而我们却渴望能有更好、更丰盛的食品。没有人能够永远地活着并喂养我们。人类心灵也不能在一个自我封闭的人的心目中被供奉起来。这心灵的轴心之火时而从埃特纳火山喷涌而出,照亮西西里海岬,时而它又在维苏威火山点燃火炬,映红了那不勒斯的尖塔与葡萄园。它是一千个星辰发出的光芒。它是激动所有人的唯一灵魂。
§§§第二节《论美国学者》的思想意义解读
《论美国学者》的发表,标志着美国资产阶级民族意识的进一步觉醒,也是爱默生创造美国民族文化,强调文学的民族性思想的具体体现。文章伊始,作者便指出:一个民族,无论从事什么事业,对文艺的爱好是永远不会泯灭的。他说:“我们这个民族,尽管十分忙碌,无暇欣赏文学,但是依然存留着对文学的喜爱,对文学的喜爱,是一种无法催毁的本能”。但是,仅仅有这种“本能”,而不付诸行动是不行的。美国在机械的精良方面,令世人瞩目,但这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创造出比这更加美好的精神食粮。否则,将辜负世界和历史对美国民族的期望。这是作为美国民族一员的爱默生发自肺腑的呼吁,也是思想家爱默生的理念、“大陆怠堕的智力”使他觉得有必要唤醒他的同胞,睁开惺松的睡眼观察周围。爱默生多半还记得锡德尼·史密斯那轻蔑的、挑战性的反话:“四海之内有谁读美国书?”也许,正是这个反话刺痛了爱默生那颗富有民族意识的心。他猛然作狮子吼:“我们依附别人的日子,我们向别的国家漫长的学徒期结束了。我们周围千百万民众正奔向生活,不能用异帮的残羹冷饭来喂养。”“我们聆听欧洲的温雅文艺女神的说触,巳经太久了。”一个民族不但要获得政治上的独立,还需要精神上摆脱栓桔。不能亦步亦趋,靠施舍度日,永远满足于“学徒”的身份,更不能成为“别人思想的应声虫”。要自立,就要彻底的自立,不能陈陈相因,做精神上的奴隶。这便是《论美国学者》的主旨和基调。
美国在成长,它已不是孩提时代的美国。它有自己的事迹需要讴歌。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谁能够怀疑诗歌将要复兴,进入一个新的时代,这正如天文学家宣布的那样,天空星座中的那颗正在天弯闪耀的星星将要变成北极星,达一千年之久呢?”这一个修辞反问句,活生生地道出了爱默生一颗热辣辣的、有民族意识的心,道出了他的由衷希望和坚定信心。美国的文化,美国的诗歌和文学,必将如日月经天,永远照亮世界文学的地平线,必将如北极星发出璀灿夺目的光辉,为人景仰。在这里,爱默生勾勒出一幅多么动人的图画,描绘出一片多么诱人的前景!未来的憧憬,民族文化的理想,溢于言表,跃然纸上。
民族文化,民族诗歌与艺术的题材是什么呢? 爱默生认为,它应该“不再去歌颂那崇高的和美丽的一切,而去发掘眼前低微的普通事物,将它们化为诗歌。人们突然发现那些以前被准备鞍髻、给养去遥远国度旅行的人踏在脚下的东西,却比任何异帮的事物都更加丰富。贫苦人的文艺,儿童的感情,市井的哲学,家庭生活的含义,全部成了当代的题材”。这些题材,在爱默生心目中,比“崇高”,“美丽”或者“异帮的事物”都更富有意义,更值得抒写和歌颂。而且,发掘这些题材,“是一个长足的进步”。正是在这种“贫苦人的文艺”和“市井哲学”中,他预见了美国民族文化的萌芽,指出这就是它的方向。他在《论美国学者》中,一再发挥阐释这一观点。这种观点在当时是积极的、进步的、即使在今天,也不乏可资借鉴之处。
爱默生还谈到大自然对人类心灵新产生的影响。他说:“对心灵所产生的影响,以时间来说最早,以空间来说最重要的是大自然。”“每一个白昼,有太阳发光,日落后的黑夜,有星辰闪耀。风儿吹拂,肯草萌生。……这些现象最能吸引的就是学者。”诗歌的产生,文化的形成,是与大自然的薰陶与启迪密切相关的。大自然的“美丽是他自己心灵的美,它的规律是他自己心灵的规律。”这里的“他”,指的是“美国学者”,同时也是美国学者所代表的或者即将创造的美国民族文化。也就是由于上述原因,“古代的箴言:‘认识你自己,同现代的箴言:‘研究大自然,终于变成同一个格言了。”大自然的感召和启迪,促使人们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也认识了自己。这是爱默生的自然观。按照他论述的意义,大自然与人互相渗透,互相融合。人与大自然,“一个是叶片,一个是花朵”,二者是“从同一条根上生出来的”。因此,诗人要走向自然,拥抱自然,讴歌自然。这就充分体现了爱默生崇尚自然,崇尚奔放、热情的浪漫主义思想。
作者认为思想、真理和诗歌源于自然,离开了“周围世界”,也即自然,也就无所谓思想、真理和诗歌。“最初的学者接受他周围的世界,对它进行沉思,在他心里经过一番重新整理,又把它陈述出来。它进入它内心时是生活;从他内心出来时是真理。已进入他内心时是短暂的行动,出来时是不朽的思想。它进入他内心时是短暂的行动,出来时是诗。” 我国唐代诗人白居易也说过:“字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于事而形于咏叹”,“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以情,然后兴于磋叹,而形于诗词义”。两种思想,可以说不谋而合。在一定程度上,他看到诗歌源于生活,这种思想不能不说是具有一定积极意义的。关于这一点,下面还要进一步讨论。
爱默生还论述到了过去的文化,也即传统。他写道:“对于学者精神上的影响,第二个要素便是人类过去的心灵”,而“书藉则是一种最好的过去影响”。似“正如一个抽气筒无法造成一个纯粹真空一样,任何艺术家也都不能够在他的书里完全排出因袭的、容易腐朽的东西,或者写一木纯设想的书。”爱默生认为,书藉给人以影响,但人绝不能拜倒在书本面前。因为“没有绝对完美的”书。他鄙薄当时思想界那种“没有‘思想着的人’而只有书呆子”的状况,奚落那些“考证修订古书的人,和各种不同程度的藏书狂”,指出“善用书,则书是最好之物,滥用书,则书是最坏之物。”他说,读书的目的“无非是给人以灵感”,无非是象阿拉伯格言说的那样,“一棵无花果树,只要看着另一棵就能结出果实。”应该“严格地让书服从读者”,而不是让读者服从书。他又说:“明眼人读柏拉图和莎士比亚的时侯,只读那极少的部分,即那真正的明哲之言,其余的全都扬弃了。”因为“任何事物都有两个柄,当心不要握错了一只” 。爱默生认为对过去的书藉和文化,应该而且必须吸收那些值得吸收的东西,抛弃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由此可见,爱默生所提倡的是,对传统,对文化遗产的带有批判性的接受,既不能全盘肯定,又不能全盘否定,而是要有所鉴别。
爱默生还提出了“行动”对于认识真理,对于创造人类文化的作用。他说:“行动是智力赖以创造华美事物的原材料,行动是一种资源,行功是思想的序言,是由无知觉到有知觉的过渡,行动就是生活,我生活过多少,我就知道多少。”行动就是积极参与生活,体验生活。“我体验到多少生活,我就能征服多大的旷野,种植多大的田地,我的生命和领土就伸展多远。苦役、灾难、债激和医乏,都教我们以雄辩的口才,教我们以智慧。”而且,“只有把自己全部精力投入行动的人,才能得到最丰富的智慧之果。” 生活是智慧的源泉,离开生活——也就是他所谓的行动,一切都将干枯、萎缩。他的所谓“行动说”,表现了一种积极进取的入世的精神,因而在当时具有积极意义。他认识到,生活——即他说的“行动”——是认识的源泉。就诗歌或艺术的创作来说,也即生活是艺术的源泉。在艺术创作上,他强调“行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可以说,具备了初步的实践观点。可是,他还不了解、也不可能彻底了解人类生活是人类改造世界的实践过程,因而他不能就生活实践对艺术创作的决定作用,作出科学的论述。他虽然提倡“把自己全部精力投入行动”,但是,在谈到“最初的学者接受他周围的世界,对它进行沉思,在他的内心经过一番整理,又把它陈述出来”时,他不能明确说明“学者”或者诗人如何把它陈述出来。是有闻必录,还是有所选择? 是一视同仁,还是有所评价? 这些,爱默生并没有作出明确的说明。
爱默生提倡自由和自信。“学者应当是自由的——自由而勇敢,就连他在给自由下定义上也是自由的。”他所提倡的自由,当然是资产阶级的个人自由,但同时也是有为而发的,也就是针对当时美国文化附庸于外国这一状况而提出的白由。从这种意义上讲,他所讲的“自由”,也就有了积极的内涵。他说:“有一种思想,认为我们在自然界出现得很晚,世界很早以前就完成了——这是一种危险的思想。” 有了这种思想,美国民族就会成为“被威胁、被慑服的人。因此还要有自信。他说:“一切美德都包含在自我信赖里。”自由和自信是创造民族文化的先决条件。要自由,就要崇尚个人,“对个人”予以“一种新的重要位置”。这种思想与爱默生其他散文中包含的思想是一脉相通的。
综观全文,《论美国学者》贯穿着一根主线,即应该而且必须创立美国自己的民族文化。爱默生指出,创造灿烂辉煌民族文化的时代已经遥遥在望,这是历史的必然、现实的需要。如果说爱默生以前的欧文和库柏等作家利用了乡土题材创作,还处在自在阶级的话,那么,以爱默生为其领袖的一批作家则升华到了自为阶级,如果说前者对创立自己的民族文化还处于朦胧期,那么,《论美国学者》的发表,则标志着它的自觉期的开始。难怪演说一经发表,便在当时思想界、文化界以及宗教界引起轩然大波,久久不能平息。正统派的宗教人士把它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肆意低毁,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破口大骂爱默生为异教徙,是不信宗教的人。而在具有进步倾向的人中间,他又受到欢迎和推崇。把《论美国学者》奉为创立美国民族文化的圭臬,奉为“美国精神界的独立宣言”。卡莱尔称它为一部“令人震惊的作品”。与他同时代的英国女作家乔治·艾略特说他是“我所见过的第一人”。稍后一点的美国文艺批评家、爱默生传记作者伍德柏理也说他是“美国文学界所产生的唯一的伟大心灵”。在论述到《论美国学者》时,赫尔姆士说,自从撒缪尔·亚当斯演说以来,“在哈佛的礼堂里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演说”。詹姆士·洛威尔也专门撰文高度评价爱默生。在当时,他的确成了全国最负盛名、最受欢迎的演说家。爱默生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一群热心的听众簇拥在他的周围,静静地聆听他的讲演。只要他一出现,赌桌立即变成圣坛,普通的市镇礼堂立即变成神殿。从这种意义上说,爱默生是美国精神独立运动“新英格兰的文艺复兴”当之无愧的倡导者。
《论美国学者》立意在提倡美国民族文化的自立。这在当时,具有促进美国民族意识的觉醒的作用,在创立美国民族文化方面,不能不说是有一定积极的进步意义的。同时,他还提出了对文化传统的见解,这在当时也是可取的。但与此同时,还表现了崇尚自然、个人及个人自由的思想。这也就不可避免地打下了爱默生所依附过的那个阶级的烙印。此外,如上所述,他在艺术创作上,虽然提出了生活是艺术源泉的观点——“行动说”或“接受周围世界说”,但并没有科学地阐明艺术或诗歌对生活实践的依存关系,更不了解作为诗人或艺术家对生活现实的审美意识表现的诗歌和艺术品,是受诗人或艺术家的世界观的制约的。这也是爱默生时代局限性之所在。
爱默生的散文,具有独特的风格。这仅仅从《论美国学者》一文,也可略窥端倪。他的散文恢宏隽永,气势磅礴,犹如尼亚加拉的大瀑布,犹如密西西比河的湍流,澎湃汹涌,一泻千里,动人心弦,予人鼓舞。他的散文充溢着奇妙的比喻和警句,闪烁着深邃的智慧的火花。而同时又是那样飞扬悠肆,雄辩服人。美国作家托玛斯·希金森曾经说:“那庄严的思想和韵律,其性质如此罕见而甜美,是人类最高文学的永恒补充。”他对自己思想、观点的阐释,能举重若轻,曲尽其意,他钩沉辑佚,旁征博引。有人曾经专门作过统计,发现在爱默生的全部著作中,竟引用了八百余名作者的三千多条引文。其涉猎之广,采撷之博,可见一斑!爱默生的演说和著述,与其说是散文的,毋庸说是诗的,与其说是叙事的、描述的,毋庸说是思辩的、哲理的。他在提到卡莱尔时,曾经说他“是一个侃侃而谈的人,他的说话和他的文字一样地不同凡响”。这句话倘若用到他本人身上,也是再恰当不过了。
§§§第三节《论美国学者》的精神内涵分析
“我要重新掂量一切,任何事物在我看来既非神圣,亦非亵渎。我只是在实验,我是一个甩开过去的无止境的探索者”。拉尔夫·华尔多·爱默生,美国著名的思想家、散文家、诗人、超验主义哲学的主要倡导者,就是以他的重新掂量一切的大胆实验,把人的精神从旧思想的樊篱中解放出来,引入一个崭新的境界,为美国学者开辟了一条思想解放、精神独立的浪漫主义道路。他的个人灵魂的哲学至今仍作为美国的经典思想在激励着寻求精神解放的人们,而独立意识则是其学说的基础。
清教世家出身的爱默生从小受到家族环境的影响,对宗教有着盎然的兴趣。同时,他思想活跃,敏感地体察到社会的变化。1817年就读于哈佛大学,之后进入哈佛神学院。1829年被任命为惟一神教的波士顿第二教堂牧师。学生期间,爱默生大量阅读了浪漫主义作家柯勒律治、华兹华斯、卡莱尔等人的作品,受到浪漫主义所倡导的“个性解放”思想的影响。他很早便开始了对僵固空洞的加尔文教的批判,对惟一理教过分崇尚理性和忽略生动灵魂的倾向也深为不满。经历了精神矛盾之后,他终于作出决定,只有在自己的思想和精神与行动一致时他才会服从。1832年,在一次对宗教仪式的争执后,他毅然辞去了在当时是前途无量的牧师职务。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富于戏剧性地坚持独立自主,这一精神后来成了他最渴望宣讲的内容。此后,他到欧洲旅行一年,结识了崇拜已久的柯勒律治、华兹华斯、卡莱尔。回国后,爱默生投入了新的生活,著书立说,广泛演说,足迹遍及全国,并与梭罗、奥尔科特、富勒等人成立了“超验俱乐部”,开辟了新英格兰超验主义思想的发源地。
超验主义在19世纪30、40年代吹响了美国精神独立的号角。这一时期,摆脱了英国殖民地统治的美国,在经济上正阔步向工业化迈进;在版图上正雄心勃勃地扩展西部,而在文化上从欧洲移植过来的精神信仰已越来越不适应新大陆的土壤了。即便在美国清教的世袭领地新英格兰也面对着巨大的神学上的困难和信仰危机。19世纪的新英格兰人发现加尔文的上帝专横独断到了不通情理的地步,同时,加尔文教对人的堕落与无力自救的强调更增加了他们的无助。显然,中世纪对“来世”和“拯救”的专注早已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了。新大陆在渴望着新思想的萌生。18世纪末惟一理教的兴起,反映了美国的思想启蒙和觉醒。惟一理教反对正统加尔文教的三大基本教义即原罪论、预定论和上帝选民论。人们不再为“原罪”而困扰。然而,爱默生发现惟一理教的古板仪式和僵化成分束缚了人去直接感受上帝的存在,它的过分理智阻碍了人的宗教热情。在这样的时代精神和思想背景下,身受浪漫主义影响的爱默生彻底摒弃了惟一理教,冲垮了当时思想界的死气沉沉,在本民族的土壤上掀起了一场观念的革命。
爱默生思想的宗旨就是坚持独立自主,反对形式教条。他信奉和教诲的是永远追求活的灵魂,他认为,人只要审视自己的内心和灵魂就可以找到上帝。人有无限的潜能,可以在自己的理想和良心的指导下改变自己生活的世界。人必须不断地超越自己,超越经验世界,超越一切内在和外在的限制。这就是超验主义的精髓。超验主义打破了束缚人们思想和行为的枷锁,激发了人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勇气,是美国走向文化独立的重要起点。爱默生的主要作品是散文和诗歌。在散文方面,《自然》、《美国学者》和《神学院的讲话》被称作他文学生涯中的三个里程碑。《美国学者》是1837年爱默生在全美大学生荣誉协会发表的演说,是19世纪美国影响最广泛最深远的文章,被誉为“美国文化的独立宣言”。詹姆·罗塞尔·罗威尔这样说:“清教徒的反抗使我们在教会上独立了,美国革命使我们在政治上独立了,但我们在社会和思想上仍然受到英国思潮的牵制,直到爱默生割断这根巨缆而让我们在碧海的险恶和荣耀间驰骋。”《美国学者》阐述了爱默生强烈的民族独立意识和个人独立意识,反映了当时美国有识之士共同的心声:结束美国临摹欧洲思想文化的时代,改造、革新、创造、创建令世界瞩目的美国新文化。爱默生在文章中表达的哲学思想有一种独特的力量,他抓住了同时代人的想像力,迎合了当时美国人主动进取、乐观向上的精神,因此具有强大的震撼力量。
独立意识是爱默生所有思想的出发点。他坚信独立意识是学者活的灵魂。学者独立意识的获得有赖于三个方面的影响:自然、书本和行动。在《美国学者》的引言部分,爱默生满怀激情地向世人庄严宣告:“我们依赖旁人的日子,我们师从他国长期学徒时代即将结束。在我们周围,有成千上万的青年正在走向生活,他们不能老是依赖外国学识的残余来获得营养。有些事件与行动发生了,他们必须歌颂,他们将会歌颂自身。”他理想中的社会是由独立意识的人组成的社会。然而,现实中由“人”构成的社会是这样一种状态:社会分工使每一个人都好比从躯体上锯下的一段——一截手指、一个头颈、一副肠胃,但从来不是完整的人。于是,“牧师变成了仪式,律诗变成了法典,机械师变成了机器,水手变成了船上的一根绳子。”代表知识的学者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单纯的思想者”或“别人思想的鹦鹉学舌者”。要获得对完整的人的印象,就必须观察自然,观察整个社会。成为了完整的人的学者才称得上真正的学者——思想着的人。
首先,了解自然就是了解自我。“大自然之于人类心灵的影响,只有首位的重要性”。爱默生大胆指出,自然和灵魂合之为宇宙,自然有双重的含义:物质的自然和精神的自然,人通过灵魂与自然和谐一致,即“他与大自然是同根所生”。宇宙所谓自然,应是人的自然,接近自然,感受自然,人的灵魂才能真正体验存在。日升日落,月亏月盈,大自然都遵循一定的规律,这同时也是人类心灵的规律。因此,对自然的研究也包括对人的灵魂及其能力的研究,自然成为度量自己成就的尺子,“对自然有多少无知,对自身也就有多少无知。”总之,古代那条笃言,“认识你自己”,与现代这条格言“研究大自然”,终于合并为一了。了解自然,了解自己,人就会获得自信,就会遵从内心的法则,而不随波逐流。对自我、自然的研究是独立意识获得的重要途径,但是,“对学者心灵具有重要意义的影响,是以往人类的思想”。书籍是历史影响中最好的一种。爱默生清楚地意识到美国民族文化的蓬勃发展与创造性地运用欧洲及世界文化是分不开的,“若想得到印第安人的财富,就应该学会他们的技能与知识”。不过,爱书如命的人未必就是“思想着的人”。读书是为了创造,为了激活心灵,全盘吸收他人的思想,读者自己的思想就被禁锢,其创造力就被抹杀,失去了独立意识,就失去了灵魂。读死书的学者只不过是书呆子而已。爱默生进一步指出,即使是最好的书,如果使用不得当,“精神导师竟沦为暴君”,读者的心灵就会扭曲,就会失去自我。那么,人岂不是不读书为好吗?心灵是一种天才,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是人人均有的正当财产,让书为每一颗跳动的心灵服务吧!思想着的人是不应该受制于他的工具的。跳出书本的框框,多一番思索,少一份轻信,就会迸发出许多创造的灵感火花。独立意识的获得除自然、书本之外,更重要的是来自于“行动”。行动是思想的开端,是从无意识到有意识的过渡。世界是心灵的影子,是另一个自我,没有行动,就失去了对自我的了解,“我从生活中获得多少经验,我就能开垦多少无知的荒野,或者说我就能扩大多少自我的领地。”隔绝于充满行动的世界,心灵就会枯竭。观察自然,创造性地阅读最终的目的在于有所创造,而行动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惟一途径。“人的灵魂时而思考,时而行动,如此反复更迭,相互引发。”五彩缤纷的世界是维持活的灵魂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爱默生赞美勇敢投入生活实践的学者,反对循世的学者,因为思想是行动的一部分,没有实践,思想永远不会成熟为真理。爱默生呼唤有独立意识的学者,他知道,学者是“世界的眼睛”。因为一个真正的学者的标志,就是他不但有能力改造物质世界,而且有能力改造人的精神世界。学者的职责就是去鼓舞、提高和指引众人,使他们看到表象下的事实。在爱默生看来,世上一切伟大光辉事业,都比不上人的教育。世界微不足道,而人才是一切。唤醒每一个人内在的潜力,去点燃心灵的轴心之火,使他们能思想,去解决自己的问题。获得了精神独立的人,就会坦然地面对困苦与寂寞,执着地探索生命的真谛,真诚地追求崇高和永恒。有了精神的独立,就有了人的尊严,有了人的价值。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组成的社会才是一个成熟的社会。
爱默生的《美国学者》反映了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生机勃勃的精神状态,他解放思想的大胆学说,对于冲破僵化空洞的加尔文教的精神束缚,对于美国先进生产力的先进文化的发展起到了极大促进作用。真正的革命是观念的革命。爱默生发起的观念革命,宣扬了个性解放和创新精神,突出了人在自然万物中首要地位和作用,结束了美国以上帝为中心,依赖上帝的时代,结束了外国思想和艺术在新世界的统治地位。美国从此以后才真正成为一个完整独立的国家。相对于腐朽、腐化的文化,爱默生的确前进了,但作为一个资产阶级的思想家,其观点仍是唯心主义的,保留着对上帝、灵魂和永生的信仰。当然,我们不能要求爱默生一跃成为无神论者,毕竟他生活在新英格兰社会由宗教转向世俗的时代。他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从神学迈向人文主义的一大步。爱默生的上帝是非人格化的,但却是个人化的,属于每个寻求他的人。上帝就在你的心中,你就生活在上帝之中。人类创造上帝是为了满足自己精神的追求,实现自我超越。爱默生所迈出的革命性的一步是自立。自立宣告了人对上帝的独立和个人对社会的独立。独立是人在精神上的彻底解放,是活的灵魂的基础。
历史地认识爱默生,我们会发现他的思想是美国文化精髓的代表,是了解美国精神的钥匙。在经济全球化步伐日益加快的今天,不同思想、观念的激荡、交融也是必然的,爱默生的学说既有我们应当借鉴的精华,又有必须予以剔除的糟粕。毛泽东同志在谈到中国文化时讲到:“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予总结,承继这一珍贵的遗产。”目前,我们更应当以世界的眼光来承继、吸收人类文化的精华,当然也包括爱默生思想的优秀成分。
§§§第四节 影响美国学者的三个因素分析
爱默生的《论美国学者》一文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牌。它宣告了美国文学在精神方面的独立。尽管在爱默生之前美国已有部分世界知名作家,如华盛顿·欧文、托马斯·播恩等,但他们的作品或者是模仿欧洲作家,或者是政论文章,只是在爱默生的《论美国学者》发表之后,美国文学才进入了它的成熟期。在随后的这一阶段中,美国文学史上出现了一大批卓有成效的作家和杰出的作品,其中包括霍桑的《红字》、麦尔维尔的《白鲸》、梭罗的《沃尔登》、惠特曼的《草叶集》,朗费罗的《海华沙之歌》等等。在《论美国学者》一文开头部分,爱默生就指出了美国文学独立之必要性。他大声疾呼:“我们对于外国学识的依赖和学徒期结束了。我们周围奔向生活的千百万民众决不能再长期依靠外国宴席上的残羹剩菜来喂养。美国所产生的新事物和人们的行为应当加以歌颂,而他们本身也将歌唱自己……”文章指出了美国民族文学产生的迫切要求。正如文章的标题所示,此文主要涉及的是美国学者应具备的品质以及所肩负的贵任。爱默生指出:美国学者应当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一个思想家。实际上,美国学者应当是美国人民理想的楷模。爱默生认为他应当是美国人的有机的结合。“他并非一个农民,也非一位教授,更不是一个工程师,他同时又是这三者的全部。”美国学者应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人。爱默生列举了影响美国学者思想的三个主要因素。
第一个,同时也是最重要的,即是大自然。与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上帝的启示并欺骗人民的宗教相反,大自然本身就蕴含着真理。爱默生敦促人们与大自然直接接触,去理解大自然给予的启示并依靠人们本身的直觉去行动。对爱默生来说,美国学者比一般愚昧的大众更能理解并诠释大自然的启示。他说:“美国学者乃是所有人中对大自然这一壮丽景观最为看重且直接参与的人。”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朝霞落日,凄凄芳草及万物之长的人类,皆为大自然的表象。爱默生认为,大自然与人的灵魂“即思想”的关系是相对立的。大自然为印章,人的灵魂为印迹,也就是说,人的思想是大自然的镜子或诊释者。灵魂反映着大自然中存在的真理。因此爱默生认为“研究大自然”和“了解自我”乃是一件事情的两个不同表达。你对大自然了解的越多,对自己也就理解的越深刻。大自然能够净化人们的思想。
爱默生提到的第二个因素为过去,他说:“书籍乃是高尚的思想之记录,他们蕴含着不朽的思想。”书籍是过去的学者对于生活中真理的表述。然而没有任何一本过去的书是尽善尽美的。因此,爱默生得出如下结论:“每一个时代,都应写出自己的书,或者更确切一点儿,每一代人为即将到来的那一代写书,古老年代的书是不适合现在的。”在这里爱歇生不仅指出了书籍的作用并且指出了它的缺陷,因此他是想建立美国的民族文学,发展美国自己的风格与题材。他批评了当时人们因袭旧传统而不是创作出包含着新思想和真理的新书的现象。爱默生指责了那些抄袭已经被接受了的过去的思想的作法。他指出“有头脑的人已经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些没有天赋的书蛀虫。如果运用得当,书籍是最好的东西之列,如果滥用了,则是最糟糕的东西之列。”这句话明白无误的为我们指出了书籍是怎样影响这个世界的。有时候同样一本书会导致不同的后果。它会对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影响。以《圣经》为例,一方面,它是文学中经常引用的优美传说的丰富的典故的来源,而另一方面,它又是教会用来愚弄、欺骗、麻醉和毒害人们的东西。在文章中,爱默生觉得美国学者立足过去而着眼于未来,而书籍、大学和其它学校则拘泥于过去。因此,“积极主动的思想者看到真理,说出真理并加以创造。”在此爱默生十分重视真正的创造性。这种创造性与传统习俗完全不同。爱默生宣称美国的大学应当教会学生怎样去创造开拓而不是教会他们去做练习,也就是说教育的目的在于教会学生如何做人和如何做事。
爱默生文中的第三个因素是行动。爱默生用比较的方法解释这一点。他说那些没有行动的所谓学者只不过是一些懦夫。对于真正的学者来说,行动乃是必不可少的。生活中的行动和经历乃是文学和艺术之来源。爱默生在文中写道:“生活是一本辞典。”只有那些不断进取的人才能得到最丰富的回报。“大学和书藉仅仅模仿田野和工地上所使用的语言。思维是功能,生活才是动能发出者。”在此爱默生指出了理论与实践之关系,他认为所有有创见的思想都来源于生活,而真正且有价值的文学作品只能在现实生活中和行动中产生。此外,如果书籍废话连篇充满无聊思想,则此书毫无意义且空洞愚蠢。
在《论美国学者》的最后一部分中,爱默生陈述了美国学者的职贵。他应当鼓舞赞扬并引导人民大众并向他们指出生活的真谛。他必须与无知愚昧做斗争并改进大众艺术。他不能因循守旧,必须在世间开拓自己的道路,也就是说,他必须创造出新思想新事物,他必须为人民大众提供精神食物。总而言之,在《论美国学者》一文中,爱默生不仅提出了建立美国民族文学的必要性,同时指出应当怎样培养和教育美国学者,以及美国学者应尽的贵任。爱默生宣称:讲真话,独立思考,自力更生的时代已经到来。他批判了美国社会中的实利主义。爱默生树立了一种强调人的价值和自然的美的新理想。对于爱默生来说,大自然即是真理,人们应当追求并和谐地与自然相处。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