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超越国界与社会的人类共同财富。在跨文化交际的过程中,不同的文化思想相互碰撞,相互滋润,相互融合,这是一个永不休止,并对文化进步起着至关重要的过程。就在这个过程中,美国十九世纪著名超验主义者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越来越近的接触了伟大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十九世纪的西方文学界,将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世界视为低西方一等的“异域”。萨伊德在其《东方主义》一书中,就将东方归纳为一种欧洲意识的产物,在他看来,“东方几乎是欧洲人凭空创造出来的地方,是欧洲最强大,最古老的殖民地” 。在“欧洲中心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背景之下,爱默生能放眼东方,吸取中国古代文化精髓,实现了一次跨越千年的东西方思想上的联姻,在现代看来仍然是难能可贵的。
一、东西联姻的契机
1840年的新英格兰,一股对东方哲学与宗教的热情与钟爱突然迸发出来。那时候,新英格兰文化复苏方兴未艾,正急切的从其他国家的思想文化中获得营养。以爱默生为首的美国先锋派成立了“超验主义俱乐部”来表达他们对思想自由和社会进步的渴望。爱默生成为严肃对待东方“异教”思想的第一人。他的传记作者称他为美国的“孔夫子”。 身为新英格兰神学教徒后裔的爱默生在哈佛大学读书时,就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奥得赛”。哈佛大学的自由学术氛围使他重新思考他从小就信仰的加尔文教。他逐渐放弃了诸如“人类全然毁坏不能自救”、“上帝特选的救赎”、“圣灵不可抗拒的恩惠”等加尔文教义,并开始接受了更富有哲理与逻辑的基督教唯一神教理论。它的教义包括“上帝为圣父”、“世界上的人们都是兄弟”、“基督的领导”、“人类自身的拯救以及人类自身不断进步的能力”等等。相对于加尔文教派以神为中心,不相信人类自身的可完善性而言,基督教的唯一神教理论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进步,因为它抛弃了宿命论的因素,肯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但不久,爱默生发现唯一神教的理性又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于是他离开了作为牧师的工作,去欧洲接受了浪漫主义的影响,并随之成立了“超验主义俱乐部”。他在超验主义中宣称:“在经验与科学之外,存在着一种理想的精神实体,可以通过直觉得以把握;人能凭直觉认识真理,因而在一定程度上,人就是上帝。”他的思想有助于打破当时的神学思想和教条的束缚,建立民族文化,为美国政治上的民主主义和经济上的资本主义发展提供理论依据。在爱默生建立超验主义的过程中,他积极从国外的先进思想中吸取养料,在这其中,中国的儒家和道家思想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借鉴异国文化最明显的一个好处就在其“异”——异国文化,不同的思想。在母语中,词语和象征常常被悠久而复杂的用法和用者所泯灭。一旦移植到异域,它们便可重获新生,因为一切原有的联系都被切断了,词语便在一种新的文化背景下获得新的含义,反过来又对这种文化产生一定的反作用。为了建立自己的哲学体系,爱默生热切的从不同国家与文化背景中吸取营养。逐渐的,他被中国深邃的儒家和道家哲学思想所吸引。他曾经在不同的作品中多次引用孔子的言论和观点。并称孔子为“民族的光荣,绝对的东方圣人”。在儒家与道家的思想中,现实的物质世界被认为是虚幻的,它只不过是一个更为辽阔更为恒定的超越人们思想意识的世界的反应,而西方则认为现实世界是实践科学的居所。直到近来在西方世界中才产生了超越现实物质世界的思考。所以爱默生在建立自己超验主义学说的过程中,将思想的触角伸向了异域的中国也就不足为怪了。
二、东西联姻的表现
在中国的儒家和道家思想中最吸引爱默生的还是它对精神和超验的天然倾向。下面本文就从“道”与“超灵”,相似的“自然观”,以及对物质生活的否定等几个方面对爱默生和儒家、道家在思想方面的相似性进行阐述。
(一)“道”与“超灵”
道家的创始人老子是我国古代春秋时期的哲学家,他在他的代表作《道德经》里所阐述的主要内容是“道”。他用“道”提出了全新的本体论依据,既阐明了关于世界本原的命题,又把“道”从某一具体之“道”到哲学之“道”加以一种形而上学上的超越。他所提出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42章》)指出了“道”是一种抽象的绝对,是一切存在的根源又是自然界中最初的动力和创造力。它由最抽象的本体不断的向下即向物质世界落实而创造万物。正唯此,《道德经》四十章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认为“道生万物”是一个由少到多的过程,万物只能从无到有。“无”就是“道”,“道”能生出有,而“道”就是“无”和“有”的统一。老子在《道德经》五十一章又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正是“道”创生万物以后,又使万物得以生成和滋养。所以说,“道”创生并培养了宇宙万物。老子的“道”并非是有意志和人格的神或上帝,相反,它的本性就在于“自然无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道德经·25章》。在创化并形成了天下万物之后,万物自身的运动变化也同样是宇宙生成化育的重要方面。
爱默生在他最重要的一部著作《论自然》里探讨了自然、人和灵魂之间的关系,阐述了典型的唯心主义的思想:自然于人是物质的保障和精神的寄托;自然揭示了人类灵魂的真谛,激发了人类的灵感和直觉;认为自然界及人心中都充满了精神的存在,物质本身便是精神的象征。这种精神便是世间万物的内涵,一种无所不包、无处不在的力量,他称之为“超灵”(Universal Being) ,即“绝对的精神”。在爱默生的词汇中,精神和超灵是同义语。超灵充斥于宇宙之间和天地万物之内。世界万物包括任何自然界都是它的体现。在《论自然》第四章“语言”中,爱默生明白的写道:“自然中的每一个事实,都是某一精神事实的象征。自然中的每一现象都与心灵的某一状态相呼应,而该心灵状态只有通过自然现象的图像形式表达出来而得到描述。”原来,爱默生的自然并不是独立于人的自在自为的物质存在,它是人之心灵的表象。这种灵是“超验”的,即超越了人们感官的认知限度。在爱默生看来,这种心灵与自然的呼应有赖于“超灵”方能实现。
笔者认为,老子的“道”和爱默生的“超灵”虽然时空相隔久远,但他们之间确有很多相似之处,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它们都体现出“轻物质,重精神”的特质:二者都是无所不包、自在自为、超验而完美的;二者都是万物的源泉与归宿。和老子一样,爱默生相信宇宙的一体性,相信世界的同源,这源头也就是他的“超灵”:“……世界并不是多种力量的产物,而是出于一个意志,一个心灵;那心灵无处不活跃……万物源于同一精神,都与它同心协力。”同样,爱默生也将“自在自为”视为“最高主宰的特征”,并且认为“一切最终将进入这神圣的一”,基于超灵的这一精神,个人的灵魂也因此自足自立。
“道”也是儒家的基本原则,但儒家把重点放在“道”的道德方面,引导人的行为和道的普遍原则相符合。正如爱默生引孟子的话:“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孟子·离娄上》)爱默生似乎也从孟子对“浩然之气”的解释中找到了超灵的一个变种,他引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孟子·公孙丑上》)
(二)相似的“自然观”
东西方在对待自然的观念上区别甚大。在西方,自然和人一样,也是上帝的造物,并不比人更神圣,而且由人去征服它。爱默生指出,“在西方传统中,宗教和伦理与其他较低的文化一样,都起到了贬低自然的作用,认为自然从属于精神……它们都把自然踩在脚下。”爱默生所在的西方尤其是北美,其早期的殖民史就是人类征服荒原的历史,典型的代表了西方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在短短的两百年内,欧洲移民彻底改变了北美的地貌 将它从一个印第安人的自然狩猎场改为布满阡陌篱笆的殖民地,像是给大地打满了补丁。人类以如此规模、如此速度去征服自然,其宏伟和残忍都不可否认。在这种情况下,爱默生看到东方自然观中的积极方面就不足为怪了。
在中国,儒家和道家比较推崇的一种自然观是“天人合一”,意指人类与天地、自然万物的合一。古人将自然和人类看成一个大的生命整体, 在这一生命整体里的万事万物互相联系、互相渗透、相互撼应、相互贯通,不仅如此, 天人合一观还把认识世界与认识人自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推出了人道和天道的合一, 即人的情操、理想、品格与自然精神、自然规律的合一。“天人合一”讲求天人一理, 知天即含知人。老子的《道德经》通篇渗透了“天人合一”的思想。他认为“道”是虚空之间的一切有形世界于无形世界的本源,也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总法则。“道可道,非常道”。“道”是难以言说的,而能说清楚的就不是“常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道”就是这样一种似无而有,似有实无的东西。“道”的本性是自然无为的,能化生万物。天的处事方法就是天道。当证明了天道自然,天道就成为表示自然规律的概念,老子认为天道是人们行为应该效法的原则。在研究社会现象时,老子发现天道和人道的不同,要求人们应该效法天道。当把天和人放到一起研究时,发现天和人都遵循着同一原则,就是纷纭变化的事物都要回归到他们的出发点,并且是一种永恒现象,所以叫做“常”。 认识了常,就能包容一切,处事公平,天下就会归从,也就能长久。人们效法天道,做到虚受一切包容万物,人与自然才能和谐相处,呈现“天人合一”的状态。而孔子也认为,既然人性是天赋的,人应该具有一种内在的道德力量、一种神圣的使命。因为人性是天赋的,孔子因此坚信“天人合一”的观点。在孔子看来,天拥有道德,天就是道德本身;人只要真心诚意的完善自己就可以达到人生的完美境界。《中庸》中所记载的孔子言论证明了这一点。孔子说:“诚者,天之道也;至诚者,人之道也。”孔子的这一言论表明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天进行交流;这一言论同时也表明人是可以正确地知天命的。这种“天人合一”的观点在孔子的著作《论语》中也有所阐述。该书记载着孔子和其弟子子路之间的一段对话:“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对曰:‘然。非与? ’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论语·卫灵公》)孔子的这一言论充分表明了人的道德源于天,天人能够合一。显然,孔子认为,既然人的道德源于天,人性是天赋的,那么人就可以正确地读天命知天命以达到人生的完美境界,即“天人合一”。可见,孔子坚信“人性乃天赋”这一观点并因此特别重视天人关系,并把人放在天人关系的中心。可以说,孔子学说的核心是人:人应该关心的是人的世俗世界而不是神的世界或来世。这样一来,孔子就成功地将神的世界带进了世俗的人的世界。
爱默生坚信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中,因此他认为人与上帝能够融为一体。正如他在《神学院致辞》中所说:“一个人如果本质上是正义的,那他便会因此而成为上帝。上帝的安全、上帝的不朽、上帝的权威就进入他的身体。”在爱默生看来,上帝就是道德本身,人与上帝是统一的。在《论超灵》中爱默生写道:“在灵魂的每一个行为中,都有人和上帝的统一,这是不可言喻的。最单纯的人在真心诚意崇拜上帝之时就变成了上帝。”在爱默生心中,这样的上帝是与人类共存的:上帝将和活着的人说话,而人可以通过大自然或人的直觉感知上帝的存在与启示。爱默生认为,通过直觉的内省,人可以达到与上帝密切交融的境界。爱默生在《神学院致辞》中写道:“道德感的直觉是对心灵法则完善程度的洞察。这些法则自行其是。它们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不受形势限制。因而,对人灵魂里的这种正义的回报是即刻性的和完全性的。”在爱默生看来,人只要洞察自己内心的灵魂就可以找到内心的上帝。爱默生还认为,上帝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存在,上帝通过物质世界尤其是大自然宣示他的力量与存在。也就是说,大自然是超验的上帝的化身。在《论自然》中,爱默生写道:“站在光光的地面上,我的头沐浴在快活的空气里,伸向无限的空间,一切都意味着自我主义消失了。我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眼球;我是虚无;我看见了一切;宇宙本体之流在我体内循环;我是神的一部分或一片段。”爱默生的生动描述表明他深信:人能够也应该直接的与上帝进行交流以便更深的了解普遍真理。显然,爱默生认为,既然上帝就是道德本身,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那么人能够感知和体验上帝的存在以达到与上帝交融的完美境界,即“神人合一”的境界:人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认识真理。爱默生因此特别重视神人关系,并把人放在神人关系的中心。以此为契机,爱默生建立了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体系,人因而成为爱默生思想的中心。这意味着世界是为人而存在的,人应该关注自己。这样一来,爱默生成功地否定了传统的神和来世,也将神的世界带入了人的世界。
从以上分析中,我们不难看出, 爱默生的自然观与中国的“天人合一”都是自然观与哲学思想的契合, 爱默生的自然观中关于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自然规律与人的思想规律的一致性, 同儒家和道家所主张的“天人合一”确有不少相同之处。只不过儒家思想中的“天”变成了爱默生笔下的“上帝”。但是, 由于社会、历史文化背景的不同, 这两者同中又有异。“天人合一”讲求人与自然和谐共处, 轻视主体对客体的主观能动性。爱默生却认为人有神性, 赞美人发展潜力的无限性, 强调个人价值, 主张人无所不能, 因而与讲求个体本位、克服自然的西方文化一脉相承。
(三)对物质生活的否定
东方的精神性还表现在对物质生活的否定上。几乎所有的东方宗教,甚至某些非宗教的哲学都表现出一种对世俗享受的蔑视。基督教视尘世生活为诱惑,佛教视世间一切为幻相,思维上下,一切皆空。将人生喻做梦幻是极普遍的,而最极端的例子就像爱默生在日记里摘引的:“一个婆罗门应该不断的像躲避毒药一样躲避尘世的荣誉,而却要像寻找甘露那样去寻找轻蔑。”
在儒家和道家中也同样存在着这种倾向。清贫常常被理想化,被认为是读书人的德行或常态,至少不是耻辱。庄子视富贵如粪土是众所周知的,他主张:“无欲而天下足”。即便是注重现实功名的儒家,也从不提倡追求物质利益,相反,儒家也表现出强烈的安贫乐道的精神情操。爱默生十分欣赏孔子称道颜回的话:“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论语·雍也》)至于孔子自己,爱默生也不止一次的引到:“子曰,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
爱默生崇尚灵魂,但它继承了清教传统,并不贬低财富。也许他真诚的欣赏东方的安贫精神,至少他在这种语言里找到了对泛滥于他周围的物质崇拜的某种抗衡。在美国历史上,杰克逊时代是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共和国早年以杰斐逊天然贵族理论为依据的精英统治此时已经让位于大众统治。民众中爆发出极大的热情,他们要争取政治权利和经济机会。以物质主义为特征的个人主义成为时尚,经济成功成了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如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所总结的:“在世界上任何地方,贫穷总是不方便的,但只有在美国,贫穷是耻辱。”宗教的衰落又加剧了这种世俗倾向,爱默生对当时疯狂的物质主义和道德上的无所顾忌持强烈的批判态度。在他看来,“这一代人无原则和希望可言。”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就不难理解爱默生为什么要引用孔子的那些语录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三 东西联姻的结果
本文对爱默生思想与儒家和道家学说的契合做了较为详尽的分析。通过对他们的思想进行分析,我们发现爱默生与中国古代儒家、道家思想都是以现实生活为取向的世俗道德哲学, 他们都否定了外在的绝对权威,坚信人的道德源于“天”或“上帝”,因而倡导“天人合一”或“神人合一”,进而导致他们的哲学思想的基点都是以人为中心并充分肯定了人自身的可完善性,同时又强调了实现人性这一过程的艰巨性以及学习与修养在这一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他们都认为世界及自然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 并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与一致。
虽然爱默生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但我们却惊讶的发现他和儒家与道家在道德、人性、自然观方面竟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之处。爱默生之所以转向东方“异教”,为的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希望借助东方文化的某些思想与长处来宣扬自己的超验主义。但在外国的文化中,他从来没有迷失自己的方向,而古老的东方哲学也因此在19世纪上半叶的新英格兰得到复兴。
§§§第二节 超验主义与孔子学说的契合分析
孔子(551B.C.——479B.C.)作为儒家学说的创立者,是中国文化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孔子的主要言论收集在《论语》里,他的学说在儒家经典著作“四书”(《大学》、《中庸》、《孟子》、《论语》)中有详细的阐释与发展。孔子学说的核心是“仁”,“仁”的表现形式是“礼”。如今以孔子学说为基础的儒家思想依然广泛地影响着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爱默生非常推崇孔子,孔子的学说曾经对爱默生的思想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爱默生拜读了不同版本的孔子的“四书”,并在期刊、日记和论文随笔等作品中摘录和引用孔子的言论去阐释他的观点。比如,在他的期刊《日晷》中爱默生引用了孔子的话:“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在他的日记中爱默生摘录了孔子的言论:“朝闻道,夕死可也。”本节将从论“天人”视角和论“人性”视角来探讨爱默生思想与孔子学说的契合。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阐明在当代纷繁复杂的国际关系中建立和谐世界的可能性和必然性。
一、“天人”一致论
在孔子和爱默生的思想体系中,都有一个超验的“天”或“神”的概念。在孔子那里,这个超验的“天”表现为“命”或“天命”,在爱默生那里则表现为“上帝”或“超灵”。孔子学说的基础是“人性乃天赋”的观点。爱默生理论的基础是“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的观点。孔子和爱默生因此都涉及到天人关系,并把人放在天人关系的中心。可以说,“天人观”思想是爱默生思想与孔子学说的第一个契合点。
(一)孔子的“天人观”思想
在孔子的心目中,“天”是无所不在的、无所不能的。然而孔子主张“人性乃天赋”的观点,因此提出了“天人合一”的观点。可以说,“人性乃天赋”的观点是整个儒家学说的基础,孔子的其他学说都是以此为根基的。换句话说,以“道德的人生活在道德的世界上”这个前提为契机,孔子建立了整个儒学。
1.孔子的“天命”观
孔子认为,“天”具有一种的神秘而超验的力量并控制人世的一切,人对“天命”必然地产生一种敬畏之情。孔子自己的言论证明了这一点。当得知他的得意弟子颜渊先他而去时,孔子哀号着: “天丧予! 天丧予!”(《论语·先进》)当得知公伯寮向季孙毁谤子路时,孔子说道:“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论语·宪问》)尽管孔子承认天的权威,但对“天命”却采取一种较为积极的态度。在孔子的心目中,人可以正确地了解“天命”,因而人应该积极地生活着。孔子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此时,孔子表现出的是这样一种自信,一种因知天命而产生的自信。至于如何了解天命,孔子认为:“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
2.孔子的“人性乃天赋“的观点
孔子坚信人的内在的道德力量根源于超验的天。在孔子看来,人的身上存在着一种由天所赋予的神圣使命。换句话说,人的道德行为中有着一种超验的存在,人的道德实践和社会责任感都源于此。孔子自己的言行证明了这一点。当宋国的桓魅打算加害孔子的时候,孔子说:“天生德于予,桓魅如予何?”(《论语·述而》) 当孔子困于匡时,他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论语·子罕》)可见,在孔子的心目中,人的品德是上天所赋予的,冥冥中上天的存在无疑保护着人在现实世界的生存。这正是对孔子的“人性乃天赋”的观点的有力阐释。
3.孔子的天人合一观
孔子认为,既然人性是天赋的,人应该具有一种内在的道德力量、一种神圣的使命。因为人性是天赋的,孔子因此坚信天人合一的观点。在孔子看来,天拥有道德,天就是道德本身;人只要真心诚意的完善自己就可以达到人生的完美境界。《中庸》中所记载的孔子言论证明了这一点。孔子说:“诚者,天之道也;至诚者,人之道也。”孔子的这一言论表明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天进行交流;这一言论同时也表明人是可以正确地知天命的。这种“天人合一”的观点在孔子的著作《论语》中也有所阐述。该书记载着孔子和其弟子子路之间的一段对话:“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 ‘非也,予一以贯之。’”(《论语·卫灵公》)孔子的这一言论充分表明了人的道德源于天,天人能够合一。显然,孔子认为,既然人的道德源于天,人性是天赋的,那么人就可以正确地读天命知天命以达到人生的完美境界,即天人合一的境界。可见,孔子坚信“人性乃天赋”这一观点。孔子因此特别重视天人关系,并把人放在天人关系的中心。可以说,孔子学说的核心是人:人应该关心的是人的世俗世界而不是神的世界或来世。这样一来,孔子成功地将神的世界带进了世俗的人的世界,为中国人民的思想解放吹来了一股春风。
(二)爱默生的“神人观”思想
爱默生坚信上帝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因而称他为“超灵”。爱默生的“超灵”观几乎贯穿他的这个思想体系,是其整个理论的基点。然而,爱默生倡导“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的观点,因此确信人可以与上帝融为一体。可以说,“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的观点是爱默生哲学的骨架。
1.爱默生的“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的观点
在爱默生看来,上帝通过人而发挥他的作用,没有人就没有上帝。爱默生在《日记》中写这样道:“哪里有生命,哪里就有上帝。”爱默生还认为:“上帝不是别的,就是那灵魂的名字,那灵魂处于万物之所以成为万物的中心,而我们的存在就是他的证明。”可见,在爱默生看来,上帝就是真理,就是生命,就是道德本身。换句话说,人类是上帝存在的本质与体现。这就是爱默生所倡导的“上帝就在你心中”的观点。爱默生在“论超灵”中写道:“同时,人身上却有着整体的灵魂;有着明智的沉默;有着普遍的美,每一点每一滴都跟它保持着平等的关系;有着永恒的‘一’。”在爱默生看来,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上帝,必须独自去面对他。爱默生在“论超灵”中写道: “最单纯的人在真心诚意崇拜上帝之时就变成了上帝。”在此,爱默生把人与上帝等同了起来:上帝就在你的心中,你就生活在上帝之中。既然“超灵”存在于每一具体的心灵个体之中,便人人都有潜在的与“超灵”沟通的可能性。
2.爱默生的“人与上帝融为一体”的观点
爱默生坚信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因此认为人与上能够融为一体。正如爱默生在《神学院致辞》中所说: “一个人如果本质上是正义,那他便会因此而成为上帝。上帝的安全、上帝的不朽、上帝的权威就进入他的身体。”在爱默生看来,上帝就是道德本身,人与上帝是统一的。在“论超灵”中爱默生写道:“在灵魂的每一个行为在都有人和上帝的统一,这是不可言喻的。最单纯的人在真心诚意崇拜上帝之时就变成了上帝。”在爱默生的心中,这样的上帝是与人类共存的:上帝将和活着的人说话,而人可以通过大自然或人的直觉感知上帝的存在与启示。爱默生认为,通过直觉的内省,人可以达到与上帝密切交融的境界。爱默生在“神学院致辞”中写道:“道德感的直觉是对心灵法则完善程度的洞察。这些法则自行其是。它们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不受形势限制。因而,对人灵魂里的这种正义的回报是即刻性的和完全性的。”在爱默生看来,人只要洞察自己内心的灵魂就可以找到内心的上帝。爱默生还认为,上帝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存在,上帝通过物质世界尤其是大自然宣示他的力量与存在。也就是说,大自然是超验的上帝的化身。爱默生深信:人能够也应该直接地与上帝进行交流以便更深地了解普遍真理。显然,爱默生认为,既然上帝就是道德本身,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那么人能够感知和体验上帝的存在以达到与上帝交融的完美境界,即神人合一的境界,人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认识真理。爱默生因此特别重视神人关系,并把人放在神人关系的中心。以次为契机,爱默生建立了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体系,人因而成为爱默生思想的中心。这意味着世界是为人而存在的,人应该关注自己。这样一来,爱默生成功地否定了传统的神和来世,为美国人民的思想解放送来了一股清风。
从上文的阐释中,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和爱默生都承认“天”、“神”的权威,认可他的超验的力量,然而他们都对天命或“超灵”的存在采取积极的态度。我们也可以看出:孔子和爱默生都坚信“天”或“神”赋予人以人性,即人的道德力量源于一种超验的存在,而这种超验的存在又存在于主体的内心;他们因此都提倡天人合一或神人合一的观点。这进一步证实:人在孔子和爱默生的思想体系中居于中心地位。然而,在涉及人的内涵时孔子和爱默生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孔子的名言“克己复礼”充分阐明了孔子所关心的是人所形成的社会;爱默生的名言“走自己的路”充分反映了爱默生所关心的是拥有活的灵魂的人。结果,孔子更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和平相处,而爱默生更重视人的“自信”与“自立”。一句话,从以神为中心到以人为中心,孔子和爱默生各自为自己的国家及其历史时期做出了划时代的贡献。
二 “人性”的契合
孔子学说和爱默生思想都涉及到这样一个核心问题:人性的本质是什么?在孔子与爱默生看来,既然人性乃天赋,那么人性与天性就是同一的。他们因此均主张人性本善,进而提出人的可完善性的观点。可以说,“人性观”思想是爱默生思想与孔子学说的第二个契合点。
(一) 孔子的“人性观”思想
孔子的人性思想是基于人性乃天赋的观点。在孔子看来,人的道德力量源于天这个超验的存在。孔子因此提出他的人性本善的人性论命题,这个命题确保了人的尊严以及人的无限的自信;每个人在道德上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成圣成仁的机会或可能性。
1.孔子的人性论
孔子相信人的道德源于天,因此提出他的著名的人性人性论命题: “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孔子的这一命题对人性做出了高度的概括:人性的共同性和稍许差异以及后天的可塑性。换句话说,孔子的言论“性相近也”肯定了所有人具有共同的人性,而其言论“习相远也”强调了每个个体的后天的差异性以及人性的可变性。人性的共同性表明所有的人就本来的人性而言是相同的,可见,孔子肯定了人性的同一性。尽管孔子没有对人性究竟是同样的善还是同样的恶做出明确的论断,但我们可以推断出:“人性本善”论毫无疑问是孔子学说中关于人性论的理论基础。因为只有人性为善,人们才有互爱的基础,孔子才能建立以仁为核心的道德哲学体系。
2.孔子关于人的可完善性的观点
孔子的人的可完善性的观点是基于他的性善论。孔子的言论“性相近也”表明每个人都有共同的人性。换句话说,普通人的人性与圣人、仁人的人性是同一的,普通人与圣人仁人有共同的内在本质。孔子的人性论进一步阐明:每个人都具有成为圣人仁人的内在人性根据。可见,孔子的人性理论充分肯定了普通人可以达到圣人、仁人所达到的境界。孔子认为每一个人都是有可能达到圣人、仁人所达到的境界。那么,什么样的人在孔子的心中才称得上是圣人仁人呢?在孔子看来,圣人仁人就是那些在思想上、道德上以及行动上都达到了尽善尽美的理想境界的人。孔子认为,每个人都是“求仁”的主体,“求仁”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天生本质。正如孔子所言: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仁远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在孔子看来,人自始至终都含有一种主体的能动性。显然,孔子的人性论命题“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高度概括出人性的同一性和人性的可塑性。
(二)爱默生的“人性观”思想
爱默生的人性思想是同他的“上帝普遍存在于人性”的观点密切相关的。在爱默生看来,人的道德源于上帝这个道德本身,人与上帝能够融为一体,那么人的本性就应该是与上帝的本性相一致的。爱默生因此提出了人性本善的观点,并进一步深化为这一观点:人拥有无限的潜能,人可以不断地提升自己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1. 爱默生的人性论
爱默生认为,上帝具有至善的德性,是绝对的善的化身。在爱默生看来,既然上帝普遍存在于人心,那么人性在本质上应该是善的。正如爱默生在《神学院致辞》中所言:“一个人如果在本质上是正义的,那么他便会因此成为上帝。上帝的安全,上帝的不朽,上帝的权威都随着正义进入他的身体。”这样,善就成了个体与生俱来的一种内在的力量。在《神学院致辞》中,爱默生写道:“凭此(凭借这种力量) ,人使自己成了自己的上帝,并施善于善,添恶于罪。”在爱默生看来,既然善性存在于人的身上,那么“求善”就成为个体的内在欲求。爱默生在《神学院致辞》中写道: “善良是肯定的,而邪恶是否定的,不是绝对的:这正如冷是由于缺乏热。一切罪恶充其量就是死亡或虚无。”在爱默生看来,所有的善的源泉存在于自己的身上。爱默生因此肯定了人生而善良。在“论超灵”中,爱默生写道:“一个人是一座寺庙的外观,一切智慧和一切善都住在里面。”可见,爱默生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
2. 爱默生的人的可完善性的观点
爱默生相信人性本善,因此坚信每个人只要努力都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对爱默生而言,人拥有无限的潜能,可以在自己的良心的指导下不断地完善自己。爱默生在《论自然》中写道: “谁能限制人的各种可能性呢?吸一次上层的空气,被准许看一看公正和真理的绝对性,我们便领略到人已经接近了造物主的全心,并且本身成为有限的创造者了。”爱默生因此相信:每个人都有可能达到尽善尽美的完美境界。在《论自然》中,爱默生写道: “亚当所有的一切,恺撒所做到的一切,你也都有,你也都做得到。亚当以天和地作为自己的房子,恺撒以罗马作为自己的房子; ……虽然你的领地没有好听的名字,但每一寸、每一点都与他们同样伟大。因此,建造你自己的世界吧。尽快使你自己的生活顺应你内心的纯粹观念,这样世界就会表现出自己的大部分来。事物方面发生的相应的革命会汇入精神的潮流的。”显然,爱默生认为人的本性和上帝的善性是同一的,每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可达到和他心中的上帝一样的完满。爱默生关于人的可完善性的观点必然导致他对教育和修身的重视。对爱默生来说,教育可以使人突破内心的限制并不断完善自己。爱默生非常重视教育因而提倡普及教育。在《美国学者》中,爱默生说道:“世上一切伟大而光辉的事业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人的教育”、“世界微不足道,可人才是一切。”在爱默生看来,人应该通过内省进行自修。爱默生非常重视修身因而提倡人的“自化”(self - culture) 。爱默生的“人的自化”主张终生的教育、内省的求知和精神的启迪。可见,爱默生的“人的教育”和“人的自化”思想促进了美国民族教育事业的发展与创新。
从上文的阐释中,我们可以看出:性善论给每一个人以无限的信心,人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圣人,成为自己的上帝。孔子和爱默生都深信人性本善。对他们来说,人的存在价值就在于善良的人性。孔子强调性善是由于当时的中国缺乏强有力的宗教规范;爱默生强调性善是为了把人从传统的宗教中解放出来。尽管他们的出发点不尽相同,但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既然人性本善,那么人人都可以通过努力不断完善自己,两位哲人因此都相信人的可完善性。在他们看来,人应该转向自我去寻求内心的力量与真理。可见,孔子和爱默生将他们的崇拜对象(孔子的圣人和爱默生的上帝)带进了每个人的心中,人的思想得到了空前的解放。孔子和爱默生都非常重视教育和修身。对孔子来说,教育与修身是为了培养真正的君子去“安百姓”。对爱默生来说,教育与修身是为了让真正的美国学者去改造世俗社会。一句话,孔子与爱默生的教育与修身的思想为两国文化的独立与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本节对爱默生思想与孔子学说的契合做了较为详尽的分析。通过对他们的思想进行分析,我们发现孔子与爱默生在天人思想和人性思想两方面存在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两位哲人都坚信人的道德源于天或上帝,因而倡导天人合一或神人合一,进而导致他们的哲学思想的基点都是以人为中心。两位都坚信人性本善,因而倡导人的可完善性,进而导致对教育和修身的重视。这些契合表明中国文化与美国文化之间存在着相似的文化遗产。这种相似的文化遗产非常有益于促进与增强两国之间的友谊与合作。换句话说,爱默生思想与孔子学说的契合表明了在全球化的今天建立一个和谐世界的可能性和必然性。
§§§第三节 爱默生思想与中国儒道思想相契合的主客观因素
爱默生作为十九世纪新英格兰杰出的超验主义思想家和实践家,其超验主义理论和思想成为美国文化和传统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美国文艺复兴文学的发展提供了精神依据。以孔孟学说为核心的儒家思想是中国传统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儒家提倡德政、礼治和人治;以老庄学说为核心的道家思想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道家思想提倡顺应自然和无为而治。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共同奠定了中国哲学发展的基础,共同构成了东方文化的主干,对东方尤其是对东亚各国的思想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仅如此,儒道思想对西方哲学和文化也产生了重要影响。爱默生思想与儒道思想看似处于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国度不同文化下的产物,但两者有着内在的联系和不解之缘。本节着重探究其内在联系的主客观因素。
据统计从1936年前后,爱默生就对中国传统儒家思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爱默生曾先后研读过包括《论语》、《孟子》以及《大学》在内的先秦儒家典籍。他在作品中也多次引用儒家典籍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儒家思想的某些因素对爱默生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并成为其思想体系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爱默生曾经在《日记》中给予孔子很高的评价:孔子是民族的光荣,是绝对的东方圣人,是哲学中的华盛顿和仲裁人。爱默生在构建他的超验主义学说时,放眼东方,积极从中国传统儒道思想中吸取了许多有益成分。在“欧洲中心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背景之下,这种探索弥足珍贵。爱默生思想与中国儒道思想相契合的主客观因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东西方在对待自然的观念上有着很大的区别。在中国,儒家和道家比较推崇的是“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古人将自然与人类看成一个生命整体,其中的万事万物相互联系、相互渗透、相互感应、相互贯通。天人合一观还把认识世界与认识人自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推出了人的情操、理想、品格与自然精神、自然规律的合一,即人道和天道的合一。老子的《道德经》通篇渗透了“天人合一”的思想。他认为“道”是世界的本源,是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总体法则。“道可道,非常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道”是难以言说的,是似无而有,似有实无的东西。“道”的本性是自然无为的,能化生万物。天的处事方法就是天道。天道自然。老子认为天道是人们行为应该效法的原则。当老子把天和人放到一起研究时,发现天和人都遵循着同一原则,就是纷纭变化的事物都要回归到他们的出发点,并且是一种永恒现象,所以叫做“常”。人们应该认识“常”的存在,应该包容一切,处事公平,这样天下才会归从,才能长久。人们应该效法天道,做到包容万物,人与自然才能和谐相处。在西方,自然和人都是上帝的造物,自然并不比人更圣,人能够征服自然。依据西方传统,宗教和伦理与其它较低的文化一样,都起到了贬低自然的作用,自然从属于精神,它们都把自然踩在脚下。爱默生所在的西方尤其是北美,其早期的殖民史就是人类征服荒原的历史,典型地代表了西方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在这种背景之下,爱默生看到东方自然观中的积极方面就不足为怪了。
第二,爱默生超验主义思想的核心是个人主义,就是要确立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体系。将上帝赶下神坛才能真正地确立人的核心地位。爱默生公开否定了传统基督教中那个上帝的存在,渐渐背弃了曾经在美国居于统治地位的清教及其神学加尔文教。但是,爱默生并没有停止对世界的形而上的追问,并没有否认超自然的力量的存在。爱默生曾经说过:一个人如果有一颗正义之心,他便因而是上帝。上帝的平安,上帝的不朽,上帝的权威随着正义进入他的身体。实际上,在爱默生看来,人本身就是上帝。爱默生心目中的上帝就是道德、伦理和正义,因而人和上帝并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爱默生思想的转变是美国社会,特别是新英格兰从宗教社会转向世俗社会的一个反映,他代表了这一历史时期的转变,同时也为这一历史性转变提供了理论依据。
爱默生否定一个上帝的同时就否定了重新再去接受另外一个上帝的可能性。儒家思想中这种基督教式的上帝的空白以及对于人性的肯定都与他的思想是一致的,这使得爱默生对中国传统儒家思想产生了天然的亲近感。关注人和现世是否定传统的上帝和来世的必然结果。据记载,爱默生曾于1832年3月29日在日记中写到:他打开了亡妻艾伦的棺椁。此时艾伦下葬已经 14 个月了。艾伦 18 岁时与爱默生结婚,但不幸的是她20岁那年死于了肺结核。爱默生夫妇的感情异常深厚,在妻子离开人世之后,爱默生几乎每日都要散步至妻子的墓前。这一天,爱默生终于难耐思念的折磨,打开了棺椁。当如此近距离地一个人直接面对妻子的遗骸时,神学的圣殿在他的思想中彻底地坍塌了。如果说爱默生的思想像骚动的岩浆在宗教的重压之下翻滚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岩浆终于喷涌而出。加尔文教的弊病在于把来世说得完全不同于现世,乃至为了来世而丧失了对现世的准备。 当爱默生把关注的目光投向现世人生时,他的思想与儒家思想在关于神的问题上的最基本的方面取得了契合。这为他进一步了解、研究和借鉴儒家思想奠定了基础。
第三,由于社会、历史文化背景的不同,爱默生思想和儒道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是不同的。但爱默生主张讲求个体本位主义,在儒家和道家中也同样存在着这种倾向,只不过这种倾向常常被理想化,被认为是读书人的德行或常态。庄子视富贵如粪土,主张“无欲而天下足”。即便是注重现实功名的儒家,也从不提倡过分地追求物质利益,儒家也表现出强烈的安贫乐道的精神情操。至于孔子,爱默生也不止一次地引用《论语·述而》:“子曰,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爱默生崇尚灵魂,但它继承了清教传统,并不贬低财富。也许他真诚地欣赏到了东方文化中的安贫精神,至少他在这种语言里找到了对泛滥于他周围的物质崇拜的某种抗衡。在美国历史上,杰克逊时代是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此时共和国早年以杰斐逊天然贵族理论为依据的精英统治已经让位于大众统治。民众中爆发出极大的热情,他们要争取政治权利和经济机会。以物质主义为特征的个人主义成为时尚,经济成功成了衡量一个人的标准。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曾经总结到:“在世界上任何地方,贫穷总是不方便的,但只有在美国,贫穷是耻辱”。宗教的衰落又加剧了这种世俗的倾向,爱默生对当时社会上疯狂追逐物质主义的行为和道德上的无所顾忌持强烈的批判态度。爱默生感到,“这一代人无原则和希望可言”。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就不难理解爱默生为什么要引用孔子的那些语录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儒家教育理念和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道家恬静的心境,有益于人格的健康发展与完善,这与爱默生批判过分的物质享受和提倡超越自我、超越人世的精神是相一致的。而爱默生思想与中国传统儒道思想之间的种种契合与一致,是有其形成的主客观因素的。爱默生秉承西方文明的优秀传统,融合了东方异域文明,一方面是真理在历史中的重复,是哲人智慧的体现,另一方面也是东西方思想文明与文化交流的结果。东西方思想之间的这种相似的文化遗产必然促进东西方国家之间的友谊与合作。所以,在当今纷繁复杂的国际局势下,建立一个东西方达成共识的和谐世界不仅有其可能性而且有其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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