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名第七，前途一片渺茫
春节过后，姚女士的丈夫请了假从老家来到上海陪考、助考。2月中旬的上海，春寒料峭。
儿子一试、二试都顺利通过，三试也感觉考得不错。终于等到发榜的那一天了，儿子榜上有名，可以参加文化高考。但专业成绩是最后一名，排在第七。整个专业只招四名，实际录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依稀有点可能的是，就指望前面有人文化或体检不过关，或者有人出国留学，不上这个音乐学院。
一家人再度坠入深渊，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远在东北老家的孩子的爷爷得知消息后，都哭出来了。
后来，姚女士告诉我，她一直希望高考期间能在上海音乐学院碰到我。我说，我的女儿已经完全独立了，她考试前后，我什么都没有管。她自己报名、上课、弄饭吃，我只是有时候偶尔会提醒她不要忘记带好证件什么的。孙同同自己也说，她可能是全中国参加艺术高考的学生中，唯一的家长不闻不问的那个了。
发文考榜的那天，姚女士看到了我的女儿。她说：“今天陪孩子取文考证时，碰到你的女儿了，她穿了件带帽的格子外套，我偷偷看了她好几眼呢，很可爱。”言语间，我读到了姚女士的羡慕。只是我一直想说的是，我们的泪在别的地方流过了，我们也差点在早几年的那些挣扎里面死去。阳光总在风雨后，经历风雨才能见到彩虹。
我们该怎么办呢？还有补救的办法吗？面对追问，我不得不回答：“一切都来不及了，现在是牛过河拖尾巴，不要做无谓徒劳的事情。”
姚女士说：“孩子跟在沈阳的同学聊天，那个同学分析说，名次排在最后，是因为事先没有跟老师沟通好，就是没有送礼。上海会是这样吗？我不太相信。”我说：“你们没有吃透上海的行情，太理想主义了，要及时补课啊，补了解社会这一课，补懂社会这一课啊。”
姚女士说，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们都要做全力的补救。她问我要给老师送多少钱，我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她。我知道她是善良的，也知道她需要我的明确意见，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哈哈”。他们弄乱自己孩子的事情，也有可能给我惹出麻烦来，老实人害人有时比歹徒作恶还可怕，我看得太多了啊。
再后来，姚女士就开始纠缠于儿子要不要再复读的问题了：一、若上其他学校，儿子会不甘心，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心理有阴影；二、儿子敬佩Z老师，不愿意跟别的老师学；三、儿子觉得只有考上“上音”才会前途无量。那天吃午饭的时候，就姚家的事情，我再次特意征求女儿的意见。孙同同明确建议，让他们回去。已经考了两次了，都成了熟脸了，就那么几个评分老师，对你印象已经形成了，再考第三次，要是没有一个全新的重大的突破，老师是不可能让你进来的。不想要你，总是能找到理由的。女儿说的“全新突破”，更多讲的可能是专业上的突破，我要建议姚家的“全新突破”，主要应该在“生产关系”上做文章，“生产关系”要自觉服务并服从于“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关系”就是“生产力”。
姚女士也许真的成了我的粉丝了。她的QQ签名是借用了我的话语改编而成的：我的梦想就是帮助我的儿子实现他的梦想！我说，这话很好，你的梦想也很伟大，但你要真正帮到你的儿子，不要耽误你的儿子。社会，你了解不了解，它都在那里。残酷，你接受不接受，它还会一直残酷下去。你要找到失败的真正原因。
她要补救，我没有明确表示同意。她就换一种方式问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说：“如果我是你，一、冷静。二、学习。三、等待，也许奇迹会发生。四、反复问自己，问孩子，是真正热爱音乐吗？不要为了音乐之外的事情较劲。五、未来还会有很多更大的困难，凡事学会接受。”姚女士还是坚持要补救。她说：“明天我和我爱人去见见Z老师，看看有没有额外名额，求他帮忙。”我问：“老师叫什么啊？”姚女士告诉我三个字。我百度里面搜了半天，也没有查到。等到终于弄清楚老师的名和姓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这个人家的孩子考不取是应该的。跟随老师学了这么久，老师的姓名都没有记全，告诉我的竟然是个错名。
我再问：“这个老师是评委吗？榜上的七个孩子是哪些老师的学生啊？”姚女士的回答是：“都是这个老师的学生。”我说：“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们考试之前丢了大分了啊。”
亡羊补牢，八百元礼物打水漂
儿子随后在上海参加了另一个高校的艺术招生考试，同时他们去做了他们认为应该的补救工作。2011年3月初的一天，我再次收到姚女士的留言：孙老师，我们3月8日回东北。我爱人有一种特别想见你的冲动，如果你方便的话，找个你空闲的时间我们全家见你一面，好吗？
后来，在常熟路的咖啡馆，我和姚女士的先生见了一面。姚女士和儿子没有来，说是儿子不好意思见我，儿子不来了，姚女士也跟着就不来了。我笑着对姚女士的先生说：“其实，最要来的是他们两个，最可以不来的是你啊，他们长期在上海，他们容易听懂我话的意思啊。”
两人各要了一杯茶，坐了两个多小时。孩子爸爸极其平静地叙述着他要说的话：“去见过老师了，老师说希望不大，我们特意花了800元给老师买了个洗脚盆。”什么？洗脚盆！关键词“洗脚盆”，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击垮了我的忍耐和含蓄：“怎么这样糊涂呢，你怎么知道老师就要洗脚盆的呢？”“那老师要什么呢？”他一脸无辜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
“老师要钱！这样的老师不在少数。你的孩子特别优秀，让老师感觉到未来有帮助他挣到更多钱的趋势的时候，你们不给钱是可以的。你们的孩子不是很优秀，又不想给老师钱，那机会自然就更容易给那些愿意给钱的家庭了啊。”我的情绪显然比较激动，因为总是有邻座的茶客往我这里看。
音乐没有错，随便选择音乐是个错，不具备学习音乐的条件硬要学习音乐是个错。这个爸爸问我：“学习音乐究竟需要什么条件啊？”我说：“需要三点，一是孩子要有目标并有始终服从目标做事情的习惯，二是孩子身边要有一个老道的家长，三是要有足够多的钱。”他明确表示，他们三点中一点都不具备。这么多年下来，除了有一套小小的房子之外，还有7万块存款。
孩子爸爸带着书要我签个名，也一定要我留行字。我写了一句话：知道不是力量，相信才是力量。后来，姚女士的QQ签名就变成了这句话。我真的希望他们因为相信而获得力量。不是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而是要相信一些常识性的大白话，比如：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功到自然成；成功靠常识而非知识。临别时，孩子的爸爸拿出两张穆特的CD，说是特意买的，要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女儿。我笑着说了声“感谢”，心头一阵阵的痛。我请他收起CD，我感到这样的家长是读不懂他人委婉含蓄的提醒的。我说：“我的女儿是专业学习小提琴的学生，这么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的CD一定早就有了，你们把CD带回去，自己做个纪念，以后不管做什么，一定要试着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想他人的需求。”
姚家儿子两次考不取的原因，我算是帮他们找到了，我也应该是比较明确地示意给他们了，他们是否明白并采信，我就不得而知了啊。
曲线救国，总算留在上海
姚女士一家人的遭遇还不是最为惨烈的。
和我女儿一起考进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的孩子，也有人落榜。落榜的原因，民间众说纷纭，其中难免有失偏颇和激烈。大家也愿意认同、接受的是，你不请这个学校的老师做老师，想考取这个学校，那是大白天做大梦。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没有太大希望被大学部录取的几个孩子，都各自行动去找下一个考试的学校了。这几个孩子我都很熟，心里自然十分难过。
姚家儿子也去考了别的学校。此处“牛后”，挪过窝经常成了“鸡头”，毕竟专业学习音乐这么多年了。考试现场，主考的老师特别问了姚家儿子一些问题，儿子回来告诉爸爸妈妈，说他一直不知道老师为何要问那么多问题。我问他的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吗？”他们不置可否，含糊其辞，显然他们也不知道。我说，人生至要本领是识人识事。真的要做到，别人什么都没有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要是别人什么都说了，你还不明白的话，那就十分可怕了。主考老师过多地问了些问题，显然表明他们在乎你的儿子了，希望你们的儿子去他们学校。如果你的儿子一定要上音乐学院，一定要等待奇迹发生，那他们可能就会放弃你的儿子。
姚家还想让儿子到北京再考一个学校。我说，不必了，上海的这个大学很不错，你们要去落实，要尽快争取得到这个学校很肯定的答复。“我们要不要送钱啊？”
“不要，在这个学校，你的孩子是最优秀的，是他们求你。当然，你要带着钱，要做送钱的动作。他收和不收都是好事情，毕竟你儿子将要在那里读四年呢。”后来反馈的情况是，送了，但没有收。儿子乐理考得不怎么样，系主任说录取的问题不大。
那天，他们遇到了在音乐学院考试时给儿子钢琴伴奏的老师，老师的一番话也算是让这一家人更加明白了一些什么：“你儿子那天考得还行，不算很差，不应该排名最后。”回东北之前，孩子的爸爸特意来了电话说“感谢”。姚女士也留言说，怎么不早点认识孙老师的。两次上海考学，我认为姚家是收获了成功的。成长就是成功，成长比成功更重要。
2011年3月20日，是姚老师儿子报考的上海综合大学公布成绩的日子。我收到了她的几则留言。9点11分留言：今日，HD大学出成绩，上网查，未开通，也许没成绩的不显示。给某某老师打电话不接，估计没戏了。11点42分留言：刚给某某老师打电话，说孩子通过了。11点43分留言：我嚎啕大哭。短短的几行留言，流淌着他们无尽的悲喜……我随即回答：很好啊！祝贺！十分理解你们的心情，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来的。
2011年3月21日下午，姚女士的先生给我短消息，详细地告诉了我有关分数的情况：网上查知，儿子专业成绩为90.67分，列管弦系16个专业第六名。后续的消息还有：孩子爷爷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奶奶的饭量大增了，嚷着暑假里面一定要办个庆功宴，好好庆祝庆祝。
第二次上海考学，姚女士和儿子在上海呆了七个月，费用9万多。
我特意给姚女士留言：你们一家人是好人，要尽量多地去经历些事情。你们来上海没有错，上海应该已经给到了你们很多，考上上海音乐学院不应该成为你们的唯一目标。大人和孩子的成长、感悟、蜕变最重要。祝福你们！姚女士说，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的，其中：“允许孩子按着自己的速度成长”是我最要听的。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成长速度，当家长的要求和孩子的成长速度不一致时，作为家长只能耐心地等，别无选择。孩子失恋了，我的心很痛，我开始烦躁、上火、发脾气，他更烦躁，更上火，脾气也更大。后来我学会了等，也终于等到了。我的儿子从此勇往直前，也势不可挡了。我真的很开心啊！允许孩子按着自己的速度成长，真好！
我说：“你们的儿子会很有出息的，他过了失恋关了，这关早晚都要过的，早恋早好，我的女儿没有恋爱过，我还担心着呢。”
姚女士的儿子后来顺利通过了文化高考，收到了上海这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姚女士最为得意的还是儿子对音乐的热爱，她说：“一天，孩子很享受地听完了一段古典音乐后，顺嘴来了一句：音乐太美了，幸亏我选择了音乐；最近儿子的个性签名也改成了：音乐没了，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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