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格调与声音-吃饭是一种大是大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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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的人都要吃饭,不吃的话,就会饿死。但是,不同的人吃饭的方式也就不同,方式不同,在历史的长河中就显现出了一种格调,一种为人的品性。所以,吃饭的问题不再普通,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吃之前,一定要想好了为什么吃,为什么不吃。历史的声音通过吃饭的格调传递到了今天,对此,你又有怎样的观感呢?

    两位绝食的贤人

    伯夷、叔齐是商朝小诸侯国孤竹国(今河北省滦县一带)国君的长子和三子,父亲喜爱叔齐,遗命叔齐继位。按照当时的规矩,应该由长子继位,但伯夷说:“应该尊重父亲的遗愿,由叔齐来当国君。”于是他逃走了。叔齐说:“我如果当了国君,于兄弟不义,于礼制不合。”他也逃走了,和伯夷一块儿过起了流亡生活。国人就立了二子当君主。

    他们这种让位的举动,受到当时人的赞扬。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学派更是大为赞赏,评价说:“能以国让,仁孰大焉,伯夷顺乎亲,叔齐恭乎兄。”(今译:能够辞让一国至尊的地位,没有比这更大的仁了。伯夷服从父亲,叔齐顺从哥哥。)

    伯夷、叔齐听说西伯侯姬昌善养老,办了敬老院,准备投奔他。但刚刚走到半路,遇见了周武王的大军。原来,西伯侯姬昌刚刚死去,周武王把父亲的木制灵位载在战车上,会合了各路诸侯,率领着大军讨伐商纣王。

    伯夷、叔齐不顾个人安危,拉住武王的马缰劝谏:“父死不埋葬,却来发动战争,这能算孝吗?以臣子身份反叛讨伐君主,这能算仁吗?”卫士要杀伯夷、叔齐,军师姜尚(即姜太公)过来劝解:“这是讲义气的人呀,不要杀害他们!”于是叫人把他俩架走了。

    伯夷、叔齐指责武王伐纣是不孝不仁。然而,以凤鸣岐山、天命所归的征兆,高举吊民伐罪的旗帜,牧野之战被公认为正义战争,周武王灭掉了商朝,登天子位,尊西伯侯姬昌为周文王,中国历史上又一个正统的谱系建立了,周朝开始了新的轮回。

    伯夷、叔齐以为周朝太可耻,发誓再也不吃周朝的粮食,隐居首阳山(河南省偃师境内),吃薇菜为生。这两人在采薇时,唱道: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安适归矣?

    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译文:

    爬那个西山哪,采那里的薇菜。

    用强暴的手段来改变强暴的局面呀,我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不对。

    神农、虞、夏啊!你们那样的盛世,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们能上哪儿去呢?

    唉唉死矣!我们的命运太可悲了。

    忽一日,一农妇上山,多了一句嘴:“你们两人倒是讲大道理呀,不吃周朝的粮食,但这山上的野菜,也是周朝的呀!”

    伯夷、叔齐一想这话有理,于是连野菜也不吃了,开始绝食,双双饿死在首阳山上。

    伯夷、叔齐两人,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伟绩,但被认为是以身殉道的典范,得到了儒家的大力推崇。

    孔子的学生子贡曾问:“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立即回答:“古之贤人也。”张口就说是贤人,可见孔子对伯夷、叔齐的所作所为是非常肯定的。

    伯夷、叔齐以生命为代价来维护仁、孝大义,符合儒家以生命践行仁义的价值观。儒家认为人生价值并不在于获得什么功名利禄,而在于对社会作出了什么贡献,对后世有什么影响。所以孔子评价他们“求仁得仁,又何怨”,意思就是说伯夷、叔齐认为仁是最重要的,即使牺牲生命也不可惜,死得称心如意,没有怨恨。

    但是伯夷、叔齐真无怨恨吗?“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实在是怨天下不知“以暴易暴”之非,哀天下人之心死。换句话说,他们有怨,只是他们的怨不为一己之私。“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安适归矣?”明明是在哀叹自己生在一个道德败坏的时代。

    司马迁注意到了伯夷、叔齐的怨恨。发出“好人早夭,坏人长寿”的感叹,并质疑天道。因天道的不确定性,进而寻求人道的准则,即不依靠全善的天,人的行为依循什么准则?

    又虑及如果不像伯夷、叔齐那样得到孔子的赞扬,一般人的德行志节,常常湮没不彰,如此一来,不只这些人的事迹被埋没,一般人也失去取法的机会。所以司马迁立列传彰显清士之德,伯夷、叔齐正是《史记》列传的第一篇。

    主要是因为对儒家的尊崇,伯夷、叔齐才得到后人如此之多的怀念。据了解,全国起码有6座首阳山,山西、甘肃等省都有,其中一座位于甘肃省渭源县东南34公里的莲峰乡享堂沟,海拔在2000米以上,主峰如同一盘腿端坐的巨佛。伯夷、叔齐的墓冢在山湾里,清代陕甘总督左宗棠题有“百世之师”和“有商逸民伯夷叔齐之墓”的碑文,两边还有联语,上联是“满山白薇,味压珍馐鱼肉”,下联是“两堆黄土,光高日月星辰”,横额是四个字“高山仰止”。

    实际上,伯夷、叔齐决不是为了流芳千古才那样做的,他们只是敢于坚持自己的立场罢了。他们给我们留下的,是一种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精神、以生命为代价的执著,这恰恰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有人不喜欢伯夷、叔齐,说他俩太固执、太死板、太迂腐,理由是他俩不继承王位,不吃周朝的粮食,跑到首阳山上吃野菜,最后连野菜也不吃,结果饿死了。

    毛泽东就反对伯夷、叔齐的行为:“唐代的韩愈写过《伯夷颂》,颂的是一个对自己国家的人民不负责任,开小差逃跑,又反对武王领导的当时人民解放战争,颇有些民主个人主义思想的伯夷,那是颂错了。”(见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

    无论怎样,历史上有这样两位人物,就为后世提供了一个参照,比压根儿就没有这两个人要好得多。他们对后世的影响和启发,是多层面的。他们的采薇和绝食,虽说不上富有激情,但却像花木掩映的深井,充满哲学意味和诗意,深刻而执著,能够让人慢慢品味。

    软硬不吃的清官

    中国古代的清官,很少有人能做到既重原则也讲灵活。相反,他们的处世原则或方式往往是“软硬不吃”。自然,他们这样做往往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轻则丢乌纱帽,重则赔上性命。不过,要做一个清官,似乎“软硬不吃”是无法避免的。或许,这便是清官的格调吧!

    董宣,字少平,陈留郡国(今河南省杞县南)人。他为官正直廉洁,秉公执法,不畏权势,赢得了汉光武帝刘秀的信任,大胆任用他。他的事迹被写进了《后汉书·酷吏列传》,流传至今。

    董宣学识渊博,精明能干,做官以后,政绩显著,升迁为北海(汉代诸侯国,今山东昌乐县西)相,相当于一个郡的太守。郡中武官公孙丹仗着是当地的大姓豪族,为所欲为,横行不法。公孙丹准备建造一座新的住宅院,请来阴阳先生占卜。阴阳先生说房子建成后会招来家人横死。公孙丹按照指点,指使儿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拦截杀死一个过路人,将尸体埋在房基底下做替死鬼。人们纷纷向董宣告发。董宣查明犯罪事实后,把公孙丹父子斩首示众。公孙丹的宗族朋党,聚集了30多号人,手持兵器,到衙门前找董宣算账。董宣怕他们勾结海盗闹事,于是把这30多人全部抓捕,关进监狱。北海郡的老百姓又向董宣告发了公孙丹一伙的种种罪行。董宣命令把这30多个犯人全部斩首。青州(今山东省临淄县)太守得知董宣处死了公孙丹等30多人,大为恼火,向光武帝刘秀上奏章弹劾他。董宣后来被押解到京城,听候廷尉发落。在狱中他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愁眉苦脸的悲怨之气。董宣被判处了死刑。临刑那天,天空乌云密布,京城的人们也充满哀怨,董宣却如往常一样,没有惧色。很多官员钦佩董宣的气节,预备了酒菜佳肴,准备为他送行告别。董宣严厉地说:“我一辈子不曾吃过别人的酒席,何况是死已在即的时候!”说完,登上刑车就走了。快到处斩的时辰,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使者高喊:“刀下留人!”并当众宣读了圣旨,命令把董宣送回监狱。汉光武帝派特使询问他,董宣便将公孙丹等人的罪恶作了详细陈述。光武帝下诏书赦免了董宣。

    当时,京都洛阳是全国最难治理的地方。聚居在城内的皇亲国戚、功臣显贵常常纵容自家的子弟和奴仆横行街市,无恶不作。朝廷接连换了几任洛阳令,还是控制不住局面。光武帝刘秀百般无奈,决定任命年已六十九岁的董宣做洛阳令。

    董宣到任后,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问题,是处理湖阳公主家奴的杀人案。湖阳公主是光武帝刘秀的姐姐。这位公主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姐姐,豢养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家奴,作威作福,为非作歹。一天,公主的家奴在街上杀了人,董宣立即下令逮捕他。可是,这个恶奴躲进湖阳公主的府第,地方官不能进入这个禁地。没有别的办法,董宣暗中派“便衣”监视湖阳公主的住宅,只等那个杀人犯出来就抓他。过了一段时间,大家以为风头过去了,湖阳公主带着杀人恶奴出行,在大街上被“便衣”发现。“便衣”立即回来报告,那个杀人犯跟着公主的车马队伍走,无法下手。董宣一听,立即带人赶去拦住了公主的车马。

    湖阳公主坐在车上,看到这个拦路的老头如此无礼,便傲慢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带人拦住我的车马?”

    董宣上前施礼,说:“我是洛阳令董宣,请公主交出杀人犯!”

    恶奴在马队里看到形势不妙,赶紧爬进公主的车子里,躲在公主身后。湖阳公主仰起脸,满不在乎地说:“你有几个脑袋,敢拦住我的车马抓人?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董宣义正词严地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的一个家奴呢?”董宣一声喝令,洛阳府的吏卒一拥而上,把那个凶犯从公主车上拖了下来,就地砍头。

    湖阳公主气得脸色发紫,浑身打战。丢个奴仆,她倒并不十分痛心,可是在大街上丢尽了面子,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她不和董宣争执,掉转车头,直奔皇宫而去。湖阳公主见到刘秀,又哭又闹,非让刘秀杀了董宣替她出这口恶气不可。

    光武帝听了姐姐的一番哭诉,不禁大怒。董宣如此蔑视公主,不也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想到这里,便喝道:“快把那个董宣捉来,我要当着公主的面把他乱棍打死!”

    董宣被带上殿来,声泪俱下地说:“陛下口口声声说要用文教和法律来治理国家,现在陛下的亲族在京城纵奴杀人,陛下不加管教,反而将按律执法的臣下置于死地,这国家的法律还有何用?陛下的江山还有什么办法治理?要我死容易,用不着棍棒捶打,我自寻一死就是了。”说着,便一头向旁边的殿柱上撞去,碰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光武帝又惊又悔,赶紧令卫士把董宣扶住,给他包扎好伤口,然后说:“念你为国家着想,朕就不再治你的罪了。不过,你总得给公主一点面子,给她磕个头,赔个不是呀!”

    董宣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错,也无礼可赔!”

    光武帝向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把董宣拖到公主面前。但年近七十的董宣两只胳膊支撑着地,硬着脖子,怎么也不肯磕头。两个太监使劲地按他的脖子,却怎么也按不动。

    湖阳公主不出这口气心里憋得慌,冷笑着说:“嘿嘿!文叔(光武帝的字)当老百姓的时候,常常在家里窝藏逃亡的罪犯,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现在当了皇帝,怎么反而连个小小的洛阳令也奈何不了呢?我真替你脸红!”

    光武帝笑着说:“正因为我现在当了一国之君,才应该律己从严,而不能像过去做平民时那样办事了。你说对不对呀!”光武帝转过脸又对董宣说:“你这个强项令,脖子可真够硬的,还不快点退下去!”董宣总算捡回一条命。

    从此,“强项令”的威名传遍了全国,洛阳城的豪强皇亲,没有不怕他的。洛阳的社会秩序得到好转。据史书记载,当时洛阳有一句民谣说:“桴鼓不鸣董少平。”意思是说,董宣做洛阳令,没有人敢违法胡来,就没有人去官府门前击鼓鸣冤了。

    董宣做了五年洛阳令,七十四岁那年死在任上。光武帝派人前去吊唁治丧,董宣的遗体上仅仅盖着一块破布被头,妻子儿女相对恸哭,家中除了一辆破车和几石大麦,什么都没有。使者回来禀告了光武帝,光武帝甚为叹息地说:“董宣这样廉洁奉公,直到他死后我才知道,惭愧啊,惭愧!”特赐按照大夫礼安葬。

    做清官需要冒着杀头的危险,付出家人跟着受苦的代价,这个清官还怎么当得下去?这个问题在历朝历代仿佛普遍存在。

    躲起来吃饭的诗人

    辛弃疾有词说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生动地说明了年少之愁和中年之忧的差别。在21世纪,社会变化快,人们挣扎求存,童年结束得早,年纪轻轻的大学生也是满腹郁闷,但对青年来说,外面的世界还没有见识过,在想象中非常精彩,刚刚经历感觉也不坏。只有经历过红尘劫浪,遍尝酸甜苦辣,才发现愁绪满腹,但又无从说起,悲喜全化为一片平淡,心也不再浮躁,不再患得患失,可以比较淡泊地对待生活。直到这时,我们才可能接近陶渊明。

    晋安帝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在彭泽通往浔阳的路上,走着一位身体健硕、面带笑容的中年人,他就是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陶渊明。在回家后不久,他写出了《归去来兮辞》。这一年他四十一岁。

    陶渊明,字元亮,别号五柳先生(因为屋子的前面有五棵柳树),晚年更名潜,东晋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市)人。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仕宦家庭里,祖父、父亲都做过太守。年幼时,家道衰微,八岁丧父,十二岁母病逝。

    按照他这个阶层一般的人生规划,应该好好读书,增加知识和才干,长大靠亲戚朋友的推荐提携做官。一开始他也确实走的这条路。

    陶渊明少年时候有“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见陶渊明《杂诗》)的大志,东晋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他二十八岁,怀着“大济苍生”的愿望,任江州祭酒。当时门阀制度森严,由于他出身庶族(不算正式士族),几起几落,始终升不上去。官场中的精彩和无奈都经历了,一直到义熙元年(公元405年)秋,叔父陶逵介绍他任彭泽县令,陶渊明到任八十一天后,碰到浔阳郡派遣督邮至,属吏说:“老爷应当束好腰带,前去欢迎他。”陶渊明叹息说:“我怎么能够为了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当时县令的工资就是每月五斗米,陶渊明不愿如此贱卖自己,就授印去职。陶渊明十三年的仕宦生活,自辞彭泽县令结束。

    他淡淡地写诗谈到自己的入仕和向往中的生活: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如此的生活当然是自然宁静的,它确实让陶渊明找到了脱离樊笼的自由生活。但是,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就是贫穷。

    有的人一生从没有问过自己,应该怎么活;有的人问过,但是活不出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所以很多人都有“长恨此身非我有”(遗憾自己并不拥有自身,没有自由)的叹息。一些人在别人眼中还算风光,在自己心里却会时时冒出一种无聊的感觉。而陶渊明恰恰相反,在别人眼中他很失败,赶不上他的父亲祖父,过着贫穷的农民生活,然而,他从内心里感到愉悦,新的生活难说尽善尽美,但比较前面的那种“公务员”生活,陶渊明不止一次表示庆幸自己的选择。

    先看看他逃离出来的生活方式。陶渊明本来是官僚机构的一颗螺丝钉。官僚机构是一部庞大的机器,机构里的每个人都是一个零件,有很强的非人性,而这是陶渊明无法忍受的。东晋末年,桓玄作乱,刘裕攻入建康驱逐桓玄,作风也颇有不平凡的地方,刘裕“以身范物”(以身作则),先以威禁(预先下威严的禁令)的整顿,使“内外百官,皆肃然奉职,风俗顿改”。陶渊明曾一度对他产生好感。但是加入刘裕幕府后,看到刘裕为了剪除异己,杀害讨伐桓玄有功的刁逵全家和无罪的王愉父子。凭着私情,把众人认为应该杀的桓玄心腹王谥提拔为扬州刺史。本来,这些现象虽说黑暗,但也是政治机器正常发动的常规方式,通过这些人事变动刘裕集中了权力。但陶渊明无法接受,极度失望。

    再看看他辞官的直接导火索:不愿接待督邮。其实县令位在督邮之下,下级恭迎上级理所当然,不管上级是哪种人,就算是个白痴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陶渊明愿意接待的是道德学问都不错的人,他瞧不起督邮这个“乡里小儿”,要勉强自己,觉得为五斗米不值得。陶渊明的个人意识很强,他必须在生活中有自己的东西,他后来的田园生活就打上了很深的陶渊明特色,而“公务员”不允许如此。他不可能太久地当一颗螺丝钉,那他只能去当农民,那里还有些自由。

    陶渊明辞官归里,过着“躬耕自资”的生活。夫人翟氏,与他志同道合,安贫乐贱,“夫耕于前,妻锄于后”,共同劳动,维持生活,与劳动人民和大地日益接近,息息相关。归田之初,生活尚可。有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陶渊明爱菊,宅边遍植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至今脍炙人口。他性嗜酒,饮必醉,朋友来访,无论贵贱,只要家中有酒,必与同饮。

    后来家里失火,迁至栗里(今星子温泉栗里陶村),生活较为困难。如逢丰收,还可以“欢会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如遇灾年,则“夏日抱长饥,寒夜列被眠”。有一个老农清晨叩门,带酒与他同饮,劝他出仕:“褴褛屋檐下,未足为高栖。一世皆尚同(是非不分),愿君汩其泥(指同流合污)。”他回答:“深感老父言,禀气寡所谐(我的天性就是不合群)。纤辔(回车)诚可学,违己讵非迷?且共欢此饮,吾驾不可回。”(见陶渊明《饮酒》)这里陶渊明把自己当成了屈原,用“和而不同”的语气,谢绝了老农的劝告,即使再穷困,都不能违己(违背自己的本性)。

    本着让人的天性得到自然发展的愿望,陶渊明创造了一个没有政府的地方——“桃花源”。那里男耕女织,儿童和老人得到很好的照顾,大家生活得自然而舒坦。如果人人都像陶渊明那样恬淡,桃花源是有可能建立的。可惜从人类实践看来,没有政府,人与人之间就像狼一样,互相攻击吞噬。因为像曹操、刘备、刘裕这些野心勃勃的人和陶渊明一样,也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些人就是要统治别人,相互攻击的。但陶渊明提出无政府的理想非常可贵,时至今日,无政府主义仍然是国际上重要的政治哲学思想。陶渊明的谐音就是“桃源民”,尽管其桃花源无法建成,但是他开创的文人隐居的生活方式,受到后人的热烈追捧,这也许就是他真正建立的桃花源吧。

    附录: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脱离世俗纷扰、悠闲惬意的生活画卷。

    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吃百家饭的官员

    五代史中的冯道,我们很难作出评价,是一个相当奇特的人物。他历五朝八姓十一帝,在每一次政权更替后,不管主子是沙陀人、契丹人还是汉人,也不管他们是创业之主还是守成之主,冯道都能稳坐宰相的职位,屹然不倒,怡然如意。

    冯道(公元882—公元954年),瀛州景城(今河北交河东北)人,唐末投刘守光做参军,刘败后投河东监军张承业当巡官。承业推荐给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任节度掌书记。后唐庄宗时任户部尚书、翰林学士,明宗时出任宰相。

    长兴四年(公元933年),明宗死,闵帝即位。次年,潞王从珂(后为后唐末帝)反,冯道率百官欢迎。闵帝、末帝时,冯道都居相位。

    后晋灭后唐时,冯道为宰相,奉石敬瑭命献徽号于契丹。后晋废枢密使,权归中书,大小政事均由冯道处理。石敬瑭曾独召他,请求他辅立幼子石重睿。天福七年(公元942年)石敬瑭死,他改奉齐王石重贵,是为少帝(即出帝)。

    开运三年(公元946年)十二月,契丹灭后晋(次年改国号辽),被任为太傅。

    历后汉、后周两朝,他皆为太师,后周时又兼中书令。周世宗征北汉前,冯道极力劝阻,激怒了周世宗,因而不让他随军,令他监修周太祖陵墓。当时冯道已患病,周太祖葬礼完成后就去世了。

    冯道七十三岁而终,和孔子活了一样的岁数。他死后六年,公元960年,赵匡胤登基,终结了五代的混乱。可惜冯道没看到这一天。

    冯道晚年自称“长乐老”,写了一篇简短的自传《长乐老自叙》。其中介绍自己历来所担任的官职和所领受的爵阶倒占了一整页,他被封为公爵5次,既为鲁国公,也被封为梁国公、燕国公、秦国公和齐国公。另外还详细介绍了妻子和儿子们受到的各种封赏,声称自己“上显祖宗,下光亲戚”,非常得意。自谓平生中唯一“不足”之事,是“不能为大君致一统,定八方”。

    就是这位冯道,竟引起了千古毁誉,是是非非难以定论。总的说来,冯道是一个私德圆满、大节缺失的人。

    先说私德。和冯道同时代的人都一致承认他并非因谀见宠,他有不少优点,欧阳修虽称他为“无廉耻者”,也没有否定这一点,例如:冯道一向为官清廉,生活俭朴,热心救济。随军当书记时,住草棚,不用床和卧具,直接睡草上;俸禄与随从、仆人一起花,吃一样的伙食;后唐庄宗时冯道任翰林学士,其父去世后,冯道回乡丁忧守孝。当年庄稼欠收,冯道便把自己的俸禄拿来赈灾,他住茅草屋,还亲自耕田背柴;地方官的馈赠也一概不受。

    不贪女色。当年后唐与后梁交战时,将士抢来美女送给他,实在推却不了,就另外找间屋子养着,找到她家长后再送回去。

    虽然冯道没有直谏的勇气,但也会抓住机会讽谏皇帝。后唐天成、长兴年间,连年丰收,中原比较安定,冯道却告诫明宗:“我以前出使中山,在经过井陉天险时,怕马有个闪失,小心翼翼地紧握着缰绳,但到了平地就认为没有什么值得顾虑了,结果突然从马上颠下受伤。在危险的地方因考虑周到而获得安全,处于太平的环境却因放松警惕而产生祸患,这是人之常情。我希望你不要因为现在丰收了,又没有战事,便纵情享乐。”明宗问他:“丰收后百姓的生活是不是有保障了?”冯道说:“我记得近来聂夷中写过一首《伤田家诗》道:‘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偏照逃亡屋。’”明宗让左右抄下这首诗,经常自己诵读。

    处事公正。冯道担任宰相后,“凡孤寒士子、抱才业、素知识者”,即贫穷的、无背景的读书人和有真才实学、有事业心的人,都得到了提拔重用,而唐末的世家显贵、品行不正、办事浮躁的人必定被抑制或冷遇。

    注意文化事业。明宗年间,冯道还与李愚等委派官员,将原来刻在石上的儒家经典用雕版印刷。这是有记载的首次以雕版印刷《九经》,是中国印刷史和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此事竟然发生在战乱不绝的五代时期,与冯道个人的作用是分不开的。

    所以冯道在朝野之中,已经拥有了一种贤良的名誉。而且新旧《五代史》一致认为契丹没有夷灭中国人,冯道出了很大的力气。

    然而冯道的政治道德在历代却备受指责,正如司马光所指责的那样:“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译:大是大非的地方有问题,虽然有些小的优点,又有什么可以称赞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冯道不守臣道,对于皇帝来说,在他身上看不到忠的影子。易代之际,冯道遵守的规则是,谁的拳头硬,谁便是他的效忠对象,成了一个献徽号的专家。

    李嗣源推翻李存勖时,冯道适时劝进,率百官献上《上唐明宗徽号册》,后唐明宗封冯道为宰相,作为奖励。

    李从珂推翻唐闵帝时,冯道命火速递上劝进文书,另一个宰相卢导称应等待太后之命,冯道则说:“事当务实。”于是,冯道代表官员“劝进”,献上即位册书。

    石敬瑭灭后唐建立后晋,冯道献上《请上尊号表》,尊为“圣明文武恭孝皇帝”。几年后,又献表《请徽号内加广道法天四字表》,为最无耻的“儿皇帝”石敬瑭原有的尊号上再加上“广道法天”四个字。为了借助契丹人的力量,石敬瑭丧尽廉耻,竟然认比自己小十岁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为父,并将幽云十六州献给契丹。这一事件对后世的影响是灾难性的,华北多个重镇归入辽国,中原王朝不再拥有长城天险,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南侵变得非常容易。

    不但在本国,他还出使契丹献徽号。当时契丹遣使加徽号于晋祖石敬瑭,石敬瑭亦献徽号于契丹。出使契丹是个苦差使,石敬瑭对冯道说:“此次出使契丹非卿不可。”冯道面无难色。于是冯道作为册礼使出使契丹。到达契丹后,耶律德光赐给冯道牙笏等贵重礼品,并派人劝冯道留下,冯道回答:“南朝为子,北朝为父,两朝皆为臣,岂有分别哉!”后来契丹遣冯道归国,冯道惺惺作态,三次上表乞求留在辽国。基于与辽国皇帝良好的关系基础,后晋被契丹灭后,冯道仍被重用,被耶律德光任命为辽国太傅。

    郭威灭后汉,身为后汉太师的冯道帮助郭威诱杀了赴京接替皇位的后汉宗室、徐州节度使刘■,之后冯道故技重施,率百官献《请上尊号表》,为郭威献上“圣明文武仁德皇帝”的尊号。

    正是因为冯道如此反复,欧阳修才说他毫无廉耻,司马光也称他为“奸臣之尤”,就是对他持肯定态度的《旧五代史》,在盛赞“道之履行,郁然有古人之风;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体”之后,也不得不对他的“忠”提出了疑问:“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况于再三者哉!”

    这些批判看来都确有道理,但联系冯道所处社会和环境的实际来分析,结论却不是如此简单。中国传统的历史其重点,一是权谋,二是道德褒贬。特别是历史学家以“褒贬”为己任,认为天地间一切事物都可以用同一的道德尺度来衡量。但按照今天的眼光,传统的道德观实在是太狭隘,很难把冯道容下来。

    像欧阳修那样生在承平之世的人,又遇到一个优容士大夫的宋朝,实在是三生有幸的。他不必像生在乱世或改朝换代时的士人那样,必须在不止一个的君主或朝代间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还可以从容地用传统的道德“春秋遗旨”来审判冯道一类的不忠之臣。

    相比之下,冯道可谓不幸之极,他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最频繁的时期,他所事四朝(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加上契丹,十帝(后唐庄宗、明宗、闵帝、末帝,后晋高祖、出帝,后汉高祖、隐帝,后周太祖、世宗,辽太宗耶律德光)合计不过三十一年,平均每朝(含契丹)仅六年余,每帝仅三年余,最长的唐明宗和晋高祖也不过只有八年。

    而且最麻烦的是时无明君,找不到如同曹操,李渊那样的投靠对象。五代的军阀与隋唐之交各路诸侯相比相去太远。除了个别皇帝还像个样,其余都有各种劣迹暴政,晋高祖石敬瑭更是靠出卖领土、引狼入室才当上儿皇帝的卖国贼。按照儒家的标准,这些帝王大多够得上是“乱臣贼子”或昏君暴君。四个朝代都是靠阴谋与武力夺取政权的,契丹更是趁乱入侵的。

    因此冯道除非隐居山林,苟全性命于乱世,否则总得服务于这些皇帝。逃避现实自然要容易得多,但如果当时的士人都是如此,难道真的要靠那些“乱臣贼子”和以杀戮为乐事的军阀刽子手治天下吗?

    相反,与冯道同时代的人对他就赞誉备至。冯道死时七十三岁,正好与孔子同寿,“时人皆共称叹”。宋初的名臣范质对冯道的评价是:“厚德稽古,宏才伟量,虽朝代迁贸,人无间言,屹若巨山,不可转也。”显然这是由于范质等人都有历二朝、事二主的亲身体会,理解冯道的苦衷,不像欧阳修站着说话不腰疼。

    平心而论,既要谋国,也要谋身家性命,这在哪个时代都很困难,何况乱世,更加没有缓和的空间。冯道所处的是最混乱的时代,又是侍奉素质低下的粗人皇帝,发生私德与公德的矛盾,就再所难免了。

    换个角度绕开冯道的人品和政治道德问题,从今天职业经理人的眼光来看,五代那段历史,就是一个企业集团大并购的时代,老板们比的是谁的枪杆子多,谁的拳头硬,今天还是称孤道寡的,明天脑袋就可能不保。

    宰相和皇帝的关系,就像公司里职业CEO和董事长的关系,所以冯道可以说是一位成功的职业宰相。究其原因,首先,他很清廉,攻击冯道的人可以大谈他的不忠,却没有人说他贪。皇帝给他的赏赐,大多都让他做了慈善事业,家里也没有什么余财。“不贪”本来应该是基本的职业道德,但是在职场上却成为一种稀缺资源。

    其次,冯道“事当务实”,他看得很清楚,无论谁当皇帝,基本都是一路货色,都是过把皇帝瘾再说。民间由于连年战乱,百姓的疾苦冯道是很清楚的,百姓对谁当皇帝并不在意,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就行。做到了宰相的位子,冯道所务的“实”就是尽量避免战争与掠夺,自己的面子并不重要。他务实的另一个方面就是不参与派系斗争。首先自己不拉帮结派,然后也不参与别人的派系斗争,皇帝给官就当,皇帝不高兴了,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计较。

    乱世饭碗并不好端,不倒翁冯道,有很多我们可以学习的地方。

    要吃饭就先剃头

    有个问题非常不好回答——到底是老百姓养皇帝,还是皇帝养老百姓?皇帝认为是他老人家代表老天爷养老百姓。这话并非统治阶级往自己脸上贴金,确实也有道理,以强有力的皇权保证社会秩序,解决各种纷争,这样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没有皇帝,整个帝国就陷入战乱,强凌弱,众暴寡,老百姓根本没法过日子。所以,皇帝认为自己“牧养”万民。按照这种逻辑,一切臣民的饭碗,都是皇帝赏赐的,都必须服从皇帝。反过来说,不服从皇帝,那就是不吃饭该死。

    朱元璋把这种逻辑表达得最清楚,他针对那些隐居不仕的人下诏书,说皇恩浩荡,有些人偏偏就要自外于皇帝的教化,不肯为帝国出力,真是禽兽不如,该杀。传统还尊重隐者,宽容人们最后的一点自由。朱元璋是帝国传统后期的人物,他把这个逻辑推到底,取消了人们最后的一点儿空间。

    明代人不愧为朱家的子民,很好地理解了这个原则,并且热心地告诉满清。孙之獬是明朝的进士,满腹经纶,做了22年朱明的臣子,清兵一入北京,他就投降了,成为新王朝的积极分子,第一次剃发令下来后,他就麻利地把自己的头发剃了,表示自己不愧是皇帝的典型顺民,不管这个皇帝是谁。

    然而,第一次剃发令不久就被废除了,清人允许汉族大臣束发戴进贤冠,穿长袖大服,朝堂上满汉分列。孙之獬却为难了,满族大臣认为他怎么摆弄也是汉人,不准他站入自己的队伍;汉族大臣觉得他满人打扮,站在队列里也不合时宜。孙之獬羞愧难当,一怒之下回去写了个奏疏呈上,奏疏上说:“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都应该以新朝建立而更新,唯独衣冠束发之制,仍从汉人之制,此乃陛下从中国,而非中国从陛下。”清朝批准孙之獬的奏疏,不是他有多大的能耐,而是要显示大清国威。于是清朝第二次颁布剃发令。

    早在明朝末年,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政权,就意识到,“剃头”是祖宗传下来的成法,所以每攻占一地,都要当地人剃头作为归服的标志。女真人的衣服和发式都是简洁的,简洁到让汉族人看了,觉得应该用“削发如僧”来形容:头发剃光,只是在脑后留下小手指细的一绺头发,拧成绳索一样下垂,胡须也只是在鼻子底下留着几根。

    在清顺治二年六月,满清入关一年,颁发第一次剃发令。明朝的遗民们能够顺理成章地接受满人取代明朝政权,反正谁当皇帝老百姓也一样地纳粮完税,但在他们眼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妄动。所以剃头一事,挑战了人们的心理底线,也引起了反抗和流血,导致局势动荡。二十天以后,清朝作了让步,又下了个告示:“天下臣民照旧束缚,各从自便。”就是说,老百姓可以像过去那样穿衣打扮,政府不管了。

    再一年以后,大局将定,满清再颁剃发令,就动起了真格的,不遵者杀无赦。清军在街道、路口强行为过往人剃发,地方官为表忠心,把期限缩短到一天。人们不但要剃头,还要剃成规定式样的——就是“金钱鼠尾头”(脑袋后面只剩下一个铜钱面积大小的头发,编成小辫)。对于老百姓来说,要拿到满清的饭票,必须剃头,把头上从小留长的头发差不多剃光,表示自己是大清的顺民。不是剃头,就是砍头。民族压迫和专制思想结合,在人间造成地狱。

    第二次“剃发令”下达之前,反抗清军的主要是明朝的残余部队。“剃发令”的颁布引发了诸多百姓站到了清军的对立面。最悲壮的当数“江阴十日”。这年闰六月二日,江阴县令方亨严申“剃发令”,众多江阴乡绅跪请留发,被县太爷大骂赶出。次日,秀才许用等在江阴孔庙立誓:“头可断,发决不可剃也。”众百姓将方亨抓入狱中,共推典史陈明遇为首领,主持抗清事宜。江阴人坚守城池81天,杀死清兵75000余人,江阴人有67000人战死城墙上下。城破,清兵连杀10天,直到满城杀尽,方才封刀。死于清兵刀下者又有17万多人,仅有53名老小幸免于难。一首“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的诗词留下了对江阴死难者的悼念。

    也有百姓以自杀的方式来保护头发。苏州有一对卖面饼的夫妇,一生与世无争。剃发令下来之后,老头吟唱一首“发兮发兮,白者父之精,黑者母之血兮,吾无发兮其何以见父母兮”。两人悬梁而死。

    还有的人学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率领族人躲进深山。温州雁岩山一户姓徐的人家拖羊带牛,拿着必需的农具,在山上盖起了茅草屋,一住就是三十几年,既不让外人上山,自己也不下山。

    但剃发令仍然不断推行。清军在街道、路口搭个棚子,旁边竖一根旗杆,上面悬挂着“剃发令”圣旨,谁要是不剃头,割下头颅挂在旗杆上。几次屠杀之后,人们也认识到为了辫子丢命,多少有些得不偿失,于是也就在暴力面前低头了。

    什么时候老百姓才可以对自己的头颅做主?政府和个人之间有个明确的界线,双方都不得越界,而这条线又该怎样来划?死了这么多人,留给今天一个大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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