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老远就看到了人高马大的史小舟,正站在台阶上好整以暇地东张西望。他身穿红白相间的冲锋衣、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阿迪运动鞋,倒戴着顶蓝色的风雪帽,背个厚厚的旅行包,脚边还放着三四个大行囊。田迹墨等人刚下车,史小舟就发现了。“师——日——傅——唔”他一声长啸有如晴天霹雳,颇有张飞喝断当阳桥的遗风,拎起行囊卷风带雪地跑了过来。周围的人完全被这慑人气势吓住了,看看横冲直撞的史小舟,又看看那头的田迹墨,就像见到了活着的孙猴子和唐三藏,纷纷躲闪避让。此情此景,田迹墨本应深情款款地回应一声“悟空”,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史小舟已经冲到眼前了。一撒手,行囊都被扔到了地上,史小舟一个大熊抱,把田迹墨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按进了怀里。
“师傅,我想死你了!”史小舟端起田迹墨的小脑袋,把自己满是络腮胡的脸贴了上去,瞅准田迹墨的腮帮子“吧唧”来了个吻。这还不够,他嫌不过瘾,“吭哧”又使劲咬了一大口。
“等等,徒弟,哎呀,哎呀呀……”田迹墨都恨不得喊救命了。
一旁的人都看傻了,张丹妃和菅鹏举更是目瞪口呆。田迹墨在史小舟手里简直像个小变形金刚玩具。人间惨剧啊!见过搞基的,可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啊!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几番挣扎几许泪流,好不容易田迹墨总算是挣脱开了。他捂着印着四个清晰牙印的腮帮子,喘息着给他的宝贝徒弟介绍:“这是你师娘。”
“师娘好!”
“哦,好。”张丹妃刚要礼貌地握手,却又得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拥抱。还好,这次比较温柔。
“这是我朋友,广告公司老板,菅鹏举菅总。”
“师叔好!”再次熊抱。其实菅鹏举第一念头是想跑,可是腿早软了。自己脸胖,腮帮子上的肉可比田迹墨多,太容易咬了,他要再来那么一下——这哪是史小舟,这分明是李大嘴啊!
“叫,叫菅哥就行。”菅鹏举有点哆嗦。
大包小裹一股脑丢进了后备箱,都是给田迹墨带的北京特产。史小舟大大咧咧地往车后座一坐,腿支着前座,头顶着车棚,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空间,身边200斤的菅鹏举都显得体格单薄了。他很兴奋,一坐稳就先掏出好几样小食品四下分发,自己则打开了一包旁若无人地吃着,一路跟田迹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会说,哎呀师傅你也有车了呀,就是小了点;一会说,师傅你还是那么帅,就是老了点;一会说,我师娘真漂亮,就是瘦了点……那状态真就像在五指山下被压了500年刚被放出来似的。
一见面徒弟就这么热情,田迹墨的招待也决不能含糊。说什么我这当师傅的不能在徒弟面前跌份啊!他直接开向了一家装修不错的酒店——“南海渔港”,并分别给齐兵、吴大非、老刘打了电话。菅鹏举提议把于子凯也喊来,田迹墨不同意;田迹墨提议把才才也叫上,菅鹏举摇了摇头。
“这就到了呀?师傅,还是咱这好,路路畅通。那北京的车堵得呀……有一次我们哥儿四个一台车出去玩,在二环上堵了,我们跟车里玩一毛钱的麻将,我一千多输没了,车还没动地方呢!他大爷的!再给你说一个。我数学特差,乘法口诀表一直都背不顺溜。堵车的时候我就锻炼自己,看前边的车牌号,算24点。现在跟哥们玩24点,基本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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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在豪华包间里落座,不一会儿齐兵他们也都过来了。逐一介绍完毕,史小舟一口一个师叔、师伯的,喊得那叫一个亲热。吴大非被哄得尤其开心,直说下次再见面得给徒弟包几个红包。看样子大家对他印象还不错。
酒过三巡,嘻嘻哈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大圈了,田迹墨问起了史小舟此行的目的。史小舟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其他人。田迹墨说徒弟你放心,这都是师傅最亲近的朋友,有话就说,没有外人。史小舟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
他去年交了个女朋友,俩人情投意合。女的是个外企白领,家在北京二环,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史小舟去过,也见过女方父母了。人家对他还算满意,下一步就是谈婚论嫁了。事情发展到这里,还都算按部就班,可是要结婚,女方肯定得到男方家里看看,见见男方父母。史小舟愁就愁在这了。跟人家恋爱的时候,他一直说自己生在高楼下,长在存折里,父母种树填海、建房开矿、修路造桥无所不能,反正云山雾罩,极尽吹嘘。这回动真格的了,人家真要来了,一看他其实是生在炕头上,长在泥巴里,父母是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贫农,那一切就都露馅了。
听了史小舟的讲述,几个人面面相觑,张丹妃面带微笑饱含深意地瞪了一眼田迹墨。田迹墨也觉得脸上发烧。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呀!
“实话实说吧,小舟。”张丹妃还是不太适应喊他“徒弟”,一中午她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倒是第一个表态了,“你女朋友如果真爱你,不会在乎这些的。”
“拉倒吧,嫂子!现在女人多现实,有几个像你那么想不开的!”吴大非毫无顾忌地说,“何况那可是北京啊!这年头,感情是个屁!她宁可给有车有房的花心男人当二奶,也不会嫁给一个一穷二白只有爱的小瘪三!徒弟,你还不比你师傅。他对付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他是坚决反对了。
“我不同意大非说的。钱是死的,人是活的,钱是人赚的!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没钱就没资格谈恋爱、结婚了?徒弟,咱男人得敢作敢当。跟她坦白,我史小舟就是什么都没有。你要觉得行,咱俩一起白手起家,从头奋斗,趁着年轻拼他一回;不行,你边儿去,我找愿意跟我的去。势利眼的女人咱宁可不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齐兵很有想法。
齐兵此言一出,谁都不说话了,场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换作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齐大行长,你身为有钱的官二代,整个一典型反面教材,还在这呵五斥六地痛骂势利眼,赞美纯洁的草根爱情,不觉得腰疼、肾疼、牙疼吗?
齐兵也觉得这番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点变味。他转头看看菅鹏举和老刘,意思让他俩关键时刻站出来。
“我,我连恋爱都没谈过。这种事实在没经验。你们说,你们说。”菅鹏举这个面柿子。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老刘饮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许巍都知道吧?现在国内摇滚音乐圈首屈一指的艺人。当年许巍也是个北漂。刚来北京的时候,想找个公司,四处碰壁,只好自己花钱出了唱片,结果市场销量惨淡,他因此欠了很多债。在北京混了这么久还一事无成,自己的音乐没能得到认可,他心灰意冷,决定放弃,回到了老家西安,跟朋友合伙做起了五金生意。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地下商场,看见角落里有个小伙子抱着把破吉他正唱他的歌呢,他当时就哭了。马上回家收拾行李卷,又奔北京来了。小伙子,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史小舟听“老刘说天下”正听得聚精会神,猛然被问到,想了许久,目光迷茫地摇了摇头。齐兵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刘哥,你说的这些对小舟来说有点深奥。这么说吧,徒弟,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师傅,跟她说实话那我俩肯定就没戏了,不能说,坚决不能说!也绝不能让她见到我父母。可是不说,她马上就要来了。她——她已经怀孕了。我是真没主意呀。我就听你的!”
田迹墨就喜欢别人听他的。徒弟大老远地跑来,不可能自己说上一句“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未来是你们的,好好干吧年轻人”就给打发了。史小舟嘴上那么说,心里肯定是指望着自己能帮一把呢。都当“师父”了,哪能那么不负责?思忖了一下,他决定来个“瞒天过海”之计。
“这样,让她来吧。反正刨根问底儿也拦不住。来了,你俩就住我家,你就说是你的房子。”
“好!”史小舟一脸美滋滋的笑暴露了他的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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