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晚的聚会气氛很凝重。咖啡厅靠窗的一张四人台两侧，张丹妃眉头紧锁，娃娃目光哀怨，才才伤心欲绝，连一向口若悬河的李三姐都出奇地安静。半晌，还是李三姐首先打破了沉默。

    “才才，别哭了，那个李书歌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为这种烂男人掉眼泪可不值得。哎呀，你……没吃什么亏吧。”

    “他倒是没骗我多少钱……”

    “哎呀，傻丫头，不是这方面。懂不懂？女人最重要的……”

    “没有。他大爷的，他倒是想来着，哼！三姐，我哭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我怎么就这么笨，这么傻呢，还把菅子给连累了，我是帮凶呀！菅子多老实个人，愣是让我给带进坑里了！”

    “他刚开始玩失踪你就该有所警觉呀！丢了这么多天才觉察出不对劲，你这反射弧可太长了。喏，我早就说过吧，男人的行踪必须时刻掌握。你说也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李书歌那么有钱，还四处去骗，图什么？骗人上瘾呀？”

    “田哥他们说，他那都是装的。车是租的，衣服都是假牌子，他也根本没开过什么国际贸易公司，更不是什么未婚青年，都离过两次婚了……从一开始这王八蛋就没说过一句真话！”

    “啧啧啧，你看看！我就一直觉得这种看着有文化的白面书生最不靠谱，整天油嘴滑舌，口蜜腹剑，小白脸就没一个好心眼！”李三姐看看张丹妃，“哟哟，丹妃，我可不是说你们家迹墨，你别多心呀。”

    “没事，没事。”张丹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田迹墨这个男人本质还算是不错的，可是，再好的铁钉子也招架不住硫酸水泡呀。”李三姐趴在张丹妃肩上小声地耳语道，“于子凯告诉我，说他和桂琳整天黏在一起，那个小狐狸对他可亲热了，有几次还带着她参加他们几个的朋友聚会。这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参加？公然挑衅呀！”

    “她是主持人，搞活动吧。”

    “嘁——”李三姐拖着长音，从张丹妃怀里起身坐好，“搞活动我就不提了，只有他们几个男人，就她一个女的。哦，好像齐兵还带着个……”李三姐偷瞄娃娃，见她好像没专心听讲，提高了调门，“是叫刘星吧，是不是？”张丹妃用胳膊肘捅着李三姐，示意她住口。

    “没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娃娃，三姐告诉你，男人要混蛋，咱们马上换。回头三姐就给你介绍个好的！介绍个有款有‘行’的男人！有款就是要有钱，有‘行’就是你说什么、干什么都行！齐兵这个小没良心的，就是当代的潘仁美，哦，不对，陈世美呀！不会有好下场！”

    至此，万能的先知李三姐终于完成了对三人感情是非的点评工作，成功地在每一个颗受伤的心灵上撒了一把盐。

    “三姐，别这么说大兵，他不是这样的人。”娃娃很反感李三姐这么说，“我们俩的事情不怪他。”

    “瞧瞧，瞧瞧，娃娃，我的傻妹子呀，你，你还替人家说话。三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就是太单纯了……”

    “大兵从一开始就没说过喜欢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要和他在一起……”

    娃娃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李三姐振奋精神，正要继续给娃娃上课，此时娃娃的手机响了。她眼睛一亮——竟然是齐兵！

    “好，我马上就到。”娃娃说完匆忙起身，“你们先聊，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女人联盟的活动中，第一次出现了半路有人走掉的情况。在一个很失败的领导者——李三姐的带领下，这个基础并不牢固的女人帮已经逐渐有了破裂的迹象。

    2

    自两人相识以来，齐兵还从没有主动给娃娃打过电话。有几分钟，娃娃欣喜若狂，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不会的，不可能是要复合。齐兵上次跟她提出分手，原原本本地诉说了自己跟刘星的事情。他说他们虽然家庭背景和社会身份差异巨大，但志同道合、两情相悦，任何人都不可能拆散他们。而他对她，除了歉意还是歉意。”娃娃了解齐兵的个性，知道他言出必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反悔呢？在去往约定地点的路上，娃娃心潮起伏，思绪联篇。

    一家偏僻的咖啡馆，幽暗的灯光映照着齐兵焦虑的脸庞。娃娃与他对视许久，两人忽然同时开口：“你瘦了。”

    娃娃笑起来：“我才没有，你才是。”又是沉默。

    半晌，娃娃说：“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说吧，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齐兵看着娃娃，仅仅几天的时间，这个孩子一般天真单纯的千金小姐好像突然间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不再撒娇任性、不再纠缠不清、不再刻意强求，她甚至一句有关情感的话都没有说。

    “明天晚上，你能陪我回家吃一顿饭吗？”

    “好。”娃娃此时言简意赅的语气很有齐兵的风格。也许，在这一年若即若离的交往中，她已经深深了解了齐兵，并潜移默化地深受其影响。

    娃娃答应得这么痛快有些出乎齐兵的意料，而且她都没有问原因。齐兵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在他与家庭的抗争、对爱情的追逐过程中，娃娃始终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对不起，娃娃，真的对不起。”齐兵生平很少道歉。

    娃娃豆大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一滴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也砸在她和齐兵的心上。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平复了状态：“没什么。还需要我怎么说，怎么做？”见娃娃这么爽快，齐兵这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缘由。

    “好你个大兵，亏你想得出来呀！让我来扮演你女朋友，一定会很像的。我可是学过话剧表演，还出演过《雷雨》呢！你放心吧大兵！”娃娃咯咯地笑起来，喊服务员买单。

    “走啦，随时联系。”娃娃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齐兵起身追了出去。上车的刹那，娃娃忽然转身，微笑着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求人家帮你这么大的忙，连声谢谢都不说。来，奖励我一个拥抱吧！”在齐兵宽大却冰冷的怀里，娃娃泪如雨下。

    第二天，齐兵父母如约给他拿了钱，晚上齐兵也如约带娃娃回家吃了饭。像她承诺的一样，她表演得很真实、很投入。破镜重圆，过程曲折，结局美满，齐兵父母很满意。作为家长，面对不懂事、不听话的孩子，他们又一次完胜。

    3

    菅鹏举却觉得自己已经完败。辛辛苦苦操持的公司一夜之间就垮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架子。就算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可以暂时渡过难关，但巨额的损失已经透支了他未来几年的利润，并且很快就会影响到企业的正常运转。不能按时履行当初和市政府及运管部门签署的合同条款，他的广告权随时会被收回。如果鸿达公司不久后真的倒闭了，欠出去的这么一大笔钱，他怎么还给朋友？靠自己出去打工吗？恐怕太难了。已经有知情的员工当天就提出了辞职，以后辞职的员工肯定会越来越多的。到最后，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还能撑下去吗？还能撑多久？

    菅鹏举在公司里待了一夜。小北也没有回家，一直陪着他。俩人也不说话，菅鹏举坐在办公桌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小北拿着她的绘画本在沙发上涂鸦。

    “小北，你回去吧，用不着陪我，我没事。”

    “菅哥，在医院的时候我撵你走了吗？”

    “……小北，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一无所有了。”

    “你出生的时候，带什么出来的？”

    “嗯？”菅鹏举没太听懂。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本来就一无所有。后来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你过来，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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