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魔鬼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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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刚过,领事署办公室里,刚经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爱棠对昨晚发生的舞场杀人事件十分震惊和愤慨。他大发雷霆,怒骂训斥,把一腔怒火肆意发泄在安东尼和雷鸣远头上。

    今天一早,租界各大中英文报纸连篇累牍刊登出长篇新闻报道,对昨晚的事件进行了加油添醋的详细报道和口诛笔伐,谴责声、漫骂声、讥讽挖苦声不绝于耳。

    一夜之间,法租界警方已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一张张报纸,就像一颗颗炸弹,就像一颗颗火种,把公众舆论刺激到空前激愤的地步。一伙歹徒,居然在警方众目睽睽之下,假戏真做,借口拍电影而行凶杀人,其手段刁钻狠辣,行动诡异莫测,实在令人发指。在铺天盖地的舆论浪潮之下,法租界警方已经彻底颜面无存,声名狼藉。

    爱棠知道,只要租界的外国报纸一旦登出一篇攻击性的文章,那就好象在新闻检查处的闸门上松开了一个螺丝钉,第二天,所有的华文报纸都会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跟风转载。这一丢人事件就会被人到处叙说、传扬、印刷和评论。等着吧,明天各大报纸就会开始一场声讨和批判的大合唱。

    但此刻爱棠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重要的是赶紧想出对策来。

    爱棠脸色铁青,余怒未息,叉着手站在窗前,室内的空气充满了火药味,只要一粒火星就会引起爆炸。

    沉默半天,安东尼终于抬起头来,期期艾艾地说:“领事先生,悲剧已经发生,再生气发火也于事无补,现在有三份设计方案呈交上来,我们究竟应该采用哪个方案,请您尽快定夺。”

    爱棠脸色稍霁,按捺住起伏波动的情绪说:“根据你们的调查,能不能确定这次暗杀确系日本人所为?”

    安东尼说:“根据内线提供的情报,这次行动正是龟井的助手桥本隆藏策划和实施的,他们本来想花重金收买文渊博工程师,但没想到碰了钉子,于是对他采取了极端手段。”

    “哼,我不明白,日本人收买文工程师,到底想干什么?”

    雷鸣远道:“收买工程师,无非想在图纸上做手脚。”

    “在图纸上做手脚,做什么手脚?”爱棠一脸困惑地问道。

    雷鸣远耸耸肩道:“这个问题嘛,我也没想明白。”

    安东尼把三张不同的设计图摊到桌面上,指着图纸道:“你们看,这三份图纸,都是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设计的,都把地下金库的规模扩大了一倍,从一千五百平米,扩大到二千八百平米,这一点是一样的。不同之处在于,两位法国工程师的图纸采取的是平面扩展,即是在原有的空间基础上进行扩展,这就需要把全部古董搬到地面上来。而文工程师的图纸是环形扩展,即不破坏原有的空间,而是在左右两边新开辟出两个弧形仓室,像人的两条手臂伸展开来,把中间的方形仓室环抱在中间,这种设计的好处是施工快捷方便,不用把堆放在原有仓室中的古董搬到地面上,从而节省了施工时间,确保了古董的安全。”

    “嗯,你算脉准了问题的要害。”爱棠看着图纸点头赞许道:“通过对比可以看出,文工程师的这张设计图对我们最有利,它既省工又省料,特别是既省时又安全。看样子日本人很可能也发现了这一点,知道我们一定会采取文工程师的这张图纸,所以就在他提交图纸的前夜把他暗杀,以阻止我们做出最好的选择。”

    安东尼道:“如果我们对文工程师这张图纸弃而不用,就刚好就上了日本人的当。”

    “你们的分析很有道理。”雷鸣远点头赞许。

    爱棠意犹未尽地说:“日本人的刺杀行动恰恰暴露了他们的企图,这就叫弄巧反拙,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结论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我们一定不能让日本人的阴谋得逞,必须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就用这张图纸来施工。你们说呢?”

    “对,对,对!还是领事先生棋高一着,慧眼明断哪,我们偏偏就采取文工程师这张图纸,让日本人的一切阴谋诡计全部落空。”安东尼激动地说。

    雷鸣远勉强说道:“行吧,那就定了吧,必须抢时间赶快施工,地面上的古董文物堆积如山,我怕夜长梦多,万一日本人动手抢劫,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干!”爱棠在桌上猛击一掌,站了起来,“马上动工,安东尼,你负责调度和监工,一定要在一周内完工!”

    “是!”安东尼和雷鸣远同声应道。

    一个小时后,一份窃听报告摆在了龟井的案头。

    “哈哈哈哈,法国佬又上当啦!”龟井“啪”地一声把报告甩到案头,激动地站起身来,对肃立在面前的桥本道:“法国佬历来认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蠢猪,可这一回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口咬住了我抛下的钓钩,上了大当。我这步棋,叫‘拙中藏智,弃中有取’,充分利用了否定之否定的原理,对方越是聪明,就越会上当受骗。这种计策,看似简单,其实复杂。诚所谓正反相生,真假相成呀。”

    桥本心悦诚服地赞叹道:“老师的计策和您的棋术一样高明,这远远超出了中国古代的三十六计呀。”

    龟井得意地摆了下手道:“好啦,把你的图纸拿来吧。”

    桥本把一张图纸摆到桌面,展开来道:“这张图是从塞到文工程师身上那张图纸上拷下来的,与原图一模一样。你看,图上这条弯道距离下水管道只有三十米,我们从这里打一条地道进去,估计五天就可打通地下室。”

    “五天?”龟井反复丈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道:“法国人的工程五天就会完工,你们打的地道五天就会接近地下室。很好。但要注意,你们在法租界的下水管道里打洞,千万不要引起租界警方的警觉。这方面你有什么妥善的安排吗?”

    桥本胸有成竹地说:“我们当然不会蠢到公然从法租界的下水管道口下去,我们要从英租界的一个下水管道口潜下去,秘密挖掘。”桥本指着英租界一处下水道口说道:“你看,就从这里潜下去,这里地处郊区,入口非常隐蔽,不会引人起疑。我们的人分成三班倒,每八小时换一班,日夜不停地连轴转,挖出来的土方从这里运上地面,撒入农田,不会引人注意。”

    龟井盯着管道图说:“哟西,就这么办,你立即带人去挖掘吧。”

    “哈依。”桥本领命而去。

    安东尼把办公室设在法兰西银行里,亲自监督地下施工。为了保密起见,银行已经对外停止营业。

    叶知秋被调来当工程负责人。工程是从银行地下室的左右两侧同时开工的。三百多个工人被叶知秋分成两组,每组各一百五十人,由一名工程师带领进行挖掘。

    头一天工程进展非常缓慢,因为作业面狭窄,大型的机器设备根本使不上劲,只能采取半机械化甚至是手工作业。

    地下室的水泥墙太厚,工程师建议使用炸药,理由是可以加快施工进度。但叶知秋考虑到地下室中存有大量古董文物,怕引起塌方,伤着文物,不同意使用炸药。工人们只好用风机和电钻,在水泥墙体上打开一个洞,再把洞口扩大,逐渐露出里面的泥土。

    整整12小时之后,一面水泥墙体才被全部挖开了。叶知秋命令头一班工人下去休息,第二班工人接着挖掘。

    晚上十点来钟,雷鸣远在安东尼陪同下走进施工现场。

    工人正在干活,用筐子装土方,用担子挑着把土方运出银行,装在门外的卡车上。几十辆卡车进出出,把地下挖出的土方运走。

    安东尼带着雷探长四处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办公室。

    雷鸣远盯着墙上的施工设计图端详了很久,对总监道:“这张图我总觉得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首先,这上面怎么会有血迹?”

    “哦,这是文渊博工程师被害当天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他是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歹徒枪杀致死的,有血迹自然难免。”

    “枪杀文工程师的凶手查到了吗?”

    “没有。其实用不着查了,肯定是龟井的人干的。”

    “问题就在这里了。总监大人,你想过没有,龟井的人是怎么知道文工程师在为我们设计地下金库的?是我们内部出了叛徒还是其他什么渠道走漏了消息?我看需要进行追查。这是一。第二,既然日本人知道他在为我们设计图纸,并且想用杀害他来阻止他的图纸被我们采用,那为什么不在收买他的时候动手杀人,而偏偏要等到舞会那天晚上再动手呢?”

    “这个嘛……”安东尼一时语塞,嘟囔道:“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雷鸣远接着问:“第三,你能不能肯定这张图纸是文工程师亲手设计的?图纸上的血迹化验过吗?”

    安东尼慨叹道:“你真不愧是个大侦探呀,想问题就是细致周密。我可以告诉你,图纸上面的血迹就是文工程师本人的,这是巡捕房鉴识室做的验血鉴定。错不了。”

    “上面有他的血迹,这一点并不能证明图纸就是他本人设计的,有没有可能是别人设计的,或者是凶手塞进他怀里的?”

    听到这里,安东尼笑了起来,摊开手说:“雷探长,别想太多了,我看你有点神经过敏啦,问题本来很简单,叫你一说就变复杂啦。”

    “也许是职业习惯使然吧,破案往往需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依我看,对任何事情,多分析一下,多探讨一下,总没坏处吧?”

    雷鸣远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我知道,您和领事先生都认为,日本人杀害他是为了阻止他的图纸被我们采用,且不说这个判断对不对,我想问的是,日本人是怎么知道图纸上的具体设计内容的呢?他们看过图纸吗?如果看过,是在哪里看到过?你请来的三位设计师白天都在警务处办公室里上班,外人根本进不去,日本人是怎么看到图纸的?而且是三个设计师的图纸都看到过,这可能吗?显然不可能。但令人奇怪的是,他们怎么知道哪份图纸对我们有利,哪份图纸对我们不利呢?”

    安东尼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做答。

    雷鸣远继续分析道:“深究下去,里面的疑点还有很多啊,比如,龟井的人暗杀文工程师,究竟动机何在?是不是真的像你和领事先生判断的那样,是为了阻止他的方案被我们采用?这种阻止有何意义呢?”

    安东尼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分析得也许很有道理,你是不是怀疑这一切都是龟井的人在捣鬼,我们又中了日本人设下的圈套呢?”

    “还不能这么说,我也只是做一些分析和推理,因为我们的对手决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帮凶险狡诈、诡计多端之徒,我们上当受骗的次数难道还少吗?凡事多个心眼,多问个为什么,三思而后行,我认为确有必要。”

    “是啊,你提醒得好。”安东尼慨叹道:“龟井这个老对手真是太狡猾,太诡诈啦,我们屡屡过招,虽然各有输赢,但总的来说,败多胜少,处处被动啊。如此看来,我们的决策的确有些仓促、草率了,在没有摸清日本人的真实动机之前,就想当然地下了结论,有点像场赌博,结局胜负难料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雷鸣远道:“这一切都只是推测,是从最坏的角度考虑问题,并不见得一定会产生不良后果。如果我们处处提高警惕,谨慎从事,不给日本人以任何可乘之机,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安东尼点点头道:“就这样。你的装箱工作已经完了吧?”

    “完了,一共二百箱。只等地下室完工,就可以装进去了。”

    “很好。你这两天过来帮我吧,我们两班倒,我盯白天,你盯夜晚,争取让工程顺利完工。”

    “好的。”

    离开办公室后,雷鸣远觉得问题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

    这几天他脑子一刻没停过,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即龟井的人是怎么知道文渊博工程师在设计地下金库的?他刚才把这个问题提给了安东尼,但总监并没有给予正面回答,可能他认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或者并不重要?其实,这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抓住了这个关键环节,并将它破解掉,也许一切疑团就会迎刃而解?

    如果逆推回去,事情或许就有了眉目。首先一步逆推是:日本人杀害文工程师是为了阻止他的方案被租界当局所最终采纳;第二步逆推:既然要阻止,必须有一个前提,即日本人事先知道了文工程师正在为银行设计地下金库;第三步逆推:日本人既然知道了这事,那么他们是通过什么人知道的?或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如果是通过什么人知道的,那就证明我们内部出了叛徒,也有可能是日本人安插的内线提供的情报,但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知情者只有三人:领事、总监和自己。他敢肯定,这三人不可能走漏任何消息。所以,不可能通过“人”来知道。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某种渠道走漏了消息。突然,他脑子里“嗡”地一声,一道电光石火倏忽闪过——窃听器?对,窃听器。为什么不是呢?上次日本人借故冲击领事署,不是安过几个窃听器吗?事后虽然清除了几个,但也可能没有完全清除干净?想到这里,雷鸣远决定再次搜查领事署。

    他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火速赶回了领事署。这一次他暗下决心,不找到窃听器决不罢休。他带了几个巡捕和技术员对各个房间进行了严密的搜索和排查,顶棚上,地板下,电器内都查了个遍,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他让人把墙上所有的钉子、挂钩和衣架全部拆下来,逐一检查。

    突然,一个巡捕惊叫一声,“探长,你快来看,这个衣帽钩有古怪!”

    雷鸣远接过巡捕递上的衣帽钩,发现里面有个像黄豆般大小的微型金属装置,后面连着一根像头发丝般粗细的电线。他把衣帽钩递给技术员,技术员辨认了一下说:“天哪,是窃听器!”

    终于找到“你”啦!雷鸣远激动万分,立刻打电话叫来了爱棠。

    技术员举着窃听器对领事说:“这种窃听器,主机只有蝌蚪那么大。衣帽钩就是它的天线,天线上有一个调谐柱,覆盖有一层薄膜,来自建筑物外发射源的无线电波束可以对准天线,电波撞击薄膜,它的电容就会发生改变,这些变化改变了天线上的电荷,从而对反射无线电波束进行了调制,这些反射波束由接收器接收并翻译,达到窃听情报的目的。它的使用寿命极长,可以接收到800――1000米范围内振荡器所发出的微波脉冲,因而不需要电池,也不需要外来电源,它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先进的窃听器。”

    爱棠对这个发现惊叹不已,愤声骂道:“他妈的,狡猾透顶的小日本儿,把窃听器都安到我们心脏部位了,怪不得我们什么秘密也保守不住啊。”

    “是的,严重的泄密,”雷鸣远道:“领事先生,我们几次会议内容,全被日本人窃听了,包括请设计师的事,所以我怀疑,文工程师被杀害,是日本人搞的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

    “这个我暂时还不清楚,但很可能跟地下金库有关。”

    “跟金库有关?我的上帝!”爱棠以手加额,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切地说:“这么说,我们采用文工程师的图纸,是上了日本人的当?”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我们必须得采取一些措施,以防日本人在金库上搞鬼。”

    “现在停工还来得及。”

    “不能停工。你一停工,日本人就知道我们发现问题了,他们的计划就会马上调整,行动就会中止,这样我们岂不更抓瞎了?所以我们要装出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窃听器要原封不动地装回去,这样可以麻痹龟井,下次他们听到的,将是我们愿意让他们听的东西。”

    “嗯,很好,”爱棠频频点头道:“就这么办。”

    一周后,地下金库扩展工程顺利完工。

    直到晚上十点钟,四面墙体的水泥还没有干透,保险钢门刚刚装好,雷鸣远已经指挥手下人把二百个木箱子抬进了东、西两个侧室之中。

    为了加强银行保安,安东尼调来了两辆装甲车守在银行大门口,加上原来的两辆,就有四辆车了,金库入口处增加了六个巡捕,每层楼楼梯口都站着四名荷枪实弹的保安人员。

    安东尼跟着雷鸣远、叶知秋将地下金库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看见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三人来到大门口。

    叶知秋先上了汽车,安东尼上车前回身叮咛道:“雷探长,晚上就交给你了。”雷鸣远笑笑,向他们挥了挥手,返回了银行。

    前半夜,雷鸣远一直睡得不安稳,办公室里的暖气时有时无,他被冻醒了好几次,后来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直是半醒半睡,翻来覆去,噩梦连连。一个黑影在头上盘旋飞舞,突然一下扑过来,死死压住了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卡住了咽喉,他想喊,可喊不出声来……

    “雷探长,雷探长!”一声比一声急切,那声音终于惊醒了他。

    雷鸣远一个激灵跳起来,一把拔出枪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名巡捕满脸惊慌之色,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探长,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地下金库里被人挖了个洞!”

    “洞?啊,果然来啦!”雷鸣远一下来了精神,厉声问道:“在东室还是西室?”

    “西……西西西……西室。”

    “好,走!”雷鸣远拿起早已备好的手电筒,大步跨出了办公室。巡捕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西室的门开着,他们一直走到了里面。打开了手电,光亮照耀着脚下,不一会,来到一个拐弯处,只见地上满是泥脚印,到处是碎砖烂瓦,墙体上露出一个五米左右的洞来。令人更吃惊的是,西室里面的箱子全都不翼而飞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雷鸣远扭头问道。

    “就在十分钟前,”巡捕慌然答道:“本来我们三个守在这里,后来我去上面上了趟厕所,半个小时后回来,发现箱子全不见了,两个弟兄也不见了,我用手电一照,就发现墙上有个大洞。”

    “知道什么人干的吗?”

    “不……不知道……”

    这时,从洞口里射出来一束手电光,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似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两个巡捕的头从里面钻了出来,一幅人鬼莫辨的样子,浑身上下全是泥水,狼狈万状。他们呼哧带喘地报告道:“探长,我俩先发现了墙上的洞口,后来发现箱子全不见了,估计被歹徒运进了地道,我俩就追了进去。发现这条地道大约有三十来米长,里面一直通到城市下水管道,我俩在下水管道里搜索了一阵,没发现歹徒踪影,更没找到箱子……”

    “下水管道有多宽多大?”

    “嗨,那可够大了,从上到下有四五米高,中间有一条凹槽排放污水,两边是两三米宽的通道供人行走。”

    “好了,我知道了。”

    雷鸣远抬腕看了下手表,已经四点钟了,他不想这么早就惊动领事先生。他回到办公室,给叶知秋打了个电话,让他迅速赶到银行来。

    深夜四点半,龟井商社的后院里,堆满了上百个木箱子。桥本和一群手下狼狈地站在旁边,箱子盖全打开了,里面装满了碎砖烂瓦、树皮杂物,还有一堆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和粪便。

    愤怒终于在龟井脸上爆炸了,他雷霆震怒,声嘶力竭地吼道:“八嘎牙鲁!蠢货!一帮蠢货!一帮比猪还要蠢的东西,一群狗娘养的败类!叫你们去偷宝物,结果偷来一堆垃圾和狗屎!那帮法国人本来就够蠢了,可你们比他们还要愚蠢一百倍!不,一千倍!不,一万倍!我龟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记吃不记打的畜牲!我简直瞎了眼!八嘎牙鲁地,通通关禁闭!关禁闭!!”

    桥本和众特务屏息肃立,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觳觫。

    龟井双晴喷火,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跳,背着手,气咻咻地在院子里来回蹀躞,“统统交给司法处,一个不留,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扑嗵”一声,桥本双膝跪下,紧接着,上百名特务全部跪下了。

    桥本抬起泪眼道:“龟井先生,请饶过我们,这次我们输得很惨,不是因为我们无能,而是法国人太狡猾。我们保证,下次一定要赢,一定要给法国人血的教训,一定要把宝物从法国佬手里全部抢回来!”

    众人齐声发誓:“对!全部抢回来!!”

    龟井面无表情,悲哀地抬起头来,眼睛盲视着,向虚空伸开双臂,像在乞求天照大神的保佑,他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自己。

    “哈哈哈哈……!”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

    法国领事署办公室里,爱棠手举一杯红酒,与安东尼和雷鸣远不停地碰杯,胜利的喜悦洋溢在他们脸上。

    安东尼笑逐颜开地说:“龟井做梦也没想到,古董没偷成,却偷了几百箱砖头和大便回去,特务队变成了掏粪工啦。”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三人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爱棠喜滋滋地说:“这一仗大获全胜,日本人上了大当,这多亏了雷探长的提醒,让我们提前把箱子掉了包,要不然,我们这局棋定会输得很惨。现在看来,我们用雷探长算是用对人了。”

    “我早就说过嘛,”安东尼指着雷鸣远道:“他像达达尼昂一样勇敢,像波尔多斯一样强壮,像亚森·罗平一样诡计多端。”

    爱棠补上一句:“你还忘了一点:像福尔摩斯一样眼光敏锐,洞若观火,险中取胜,力挽狂澜哪。”

    雷鸣远淡然一笑,不好意思地说:“两位长官过奖啦,我可不敢当。要提防日本人防守反击,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应变的准备。”

    这时,一个仆人进来通报:“领事先生,外交部特派员到。”

    “哦,特派员?快请。”

    莫里斯面色凝重,风尘仆仆地快步走了进来。

    “啊,莫里斯先生,见到您真高兴。怎么,您这么快就从法国回来啦?”爱棠热情上前问候并与莫里斯握手。

    莫里斯苦笑道:“领事先生,我根本就没回法国。上次拿破仑号在吴淞口外遇险的事你听说了吧,多亏雷探长,临危不惧,随机应变,把‘货物’扔进了长江,不然我和卢浮宫的两位专家就要蹲日本人的大狱啦。”

    “这件事我们知道,莫里斯先生,我听说拿破仑号一周前就从香港启程回国了呀?”安东尼不解地问道。

    “是啊,船是回去了,专家们也跟船走了,可我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

    莫里斯吐了下舌头,用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做了个鬼脸,“我的任务就是接应你们和那批特殊的‘货物’回国,这个任务没完成,我怎敢回去?那样的话公职丢掉了不说,连退休金都会泡了汤呢。”

    “您是怎么来的?”

    “我又没长翅膀,当然坐船来的。”莫里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船名叫‘花花公子’号,是一条法国中型客轮。昨天到港的,三天后启程去香港,再取道印度洋回国。”

    爱棠与安东尼、雷鸣远交换了一下眼光,道:“莫里斯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和货物一起上这条船?偷运出境?”

    “对!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外交部长的命令。领事先生,你下午就会接到外交部长的电话,该怎么做,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爱棠沉默了,双眉紧蹙,半晌后抬起头道:“我们,坚决执行命令!我们跟着货物一起走!这个狗屁国家我早就呆腻歪啦,恨不得立刻回到法兰西去。上海滩已经变成了屠宰场,不,变成了火葬场,日本人越来越嚣张拔骛,龟井的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形势危如累卵,再不走就肯定要吃炸弹!”

    “对,我们一定要不失时机,利用这条船把宝物全部运出去。”安东尼在一旁附和道。

    “可日本人能让你运吗?”爱棠忧心忡忡地说:“难道我们明知道这是陷阱也要往里面跳?”

    “可不跳不行啊,大不了最后拼个鱼死网破嘛。”安东尼硬起头皮说。

    “你放屁!”爱棠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有多大本钱去跟日本人拼,啊?你的狗头硬得过日本人的枪炮刺刀、飞机坦克吗?以后别说这种‘放屁当刮风,壮胆充英雄’的鬼话啦!还是想想怎么才能骗过那帮龟儿子,巧施妙计,瞒天过海吧!”

    安东尼不说话了,雷鸣远也陷入了苦思。

    沉默,一阵充满了压抑和无奈的沉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

    “究竟应该怎么办,雷探长,我看还得听你的。”爱棠终于打破沉默说。

    雷鸣远沉吟半晌,缓缓言道:“我倒有一条计策,不过是步险棋,风险度相当高,但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了。要这样……”

    他声音越说越小,爱棠、安东尼和莫里斯都把头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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