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寻踪:戴逸传-旷世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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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笔耕不辍

    岁月流逝,历史的“斯芬克司之谜”,使得赋有国家、民族、历史责任感的史学家倾力奉献。步入花甲之年后,戴逸继续在鸦片战争前的清史领域中爬梳钻研,主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清代边疆开发上。边疆的统一和发展是清朝完成的伟大业绩,唯此中国辽阔的版图才得以奠定,国家的统一才更加巩固,边陲地区的经济文化才得到长足的发展。可以说,清代对边疆开发的规模和深度,远远超过汉唐盛世。在戴逸的带领下,同仁们开始对清代的边疆和民族关系进行深入地研究,这一课题被列入国家的六五规划。在研究过程中,戴逸对乾隆这位杰出的历史人物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并以此作为接下来重点研究的对象。

    清高宗乾隆,自小在皇室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品学兼优的他立志以“仁义”陶冶教化天下。及至25岁登基,在其统治的60年的岁月中,清朝达到“康乾盛世”的顶峰,成为中国历史上人口最多、国力最盛的时期,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最富庶的国家。乾隆帝一生经历丰富,博古通今,文才武略,勤理政事,身兼政治家、学者、诗人、旅行家、收藏家等多重角色。他改变了雍正帝的严刑峻法,宽严相济,在一定程度缓和了社会矛盾。同时,又平定准噶尔、回部,加强与西藏的联系,无疑巩固了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其文治武功,业绩卓著,迎来了清朝的全盛时期。但晚年的乾隆重用和珅,政治渐趋腐败,又实行闭关政策,清王朝走向了没落。乾隆的思想、言论和行动,深刻地影响着当时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从某种层面上说,他是18世纪中国历史的参与者、领导者和塑造者。戴逸深感人物与时代有着密切的联系,时代创造了人物,为人物提供了活动舞台,而杰出人物又以自己的思想和言行,反映了时代的特色,执行时代的要求,完成时代所赋予的使命。他决定从时代特点与个人思想、性格作为相结合的角度,进行研究突破。

    为了掌握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戴逸决定把《高宗实录》从头至尾认真通读一遍。《高宗实录》多达1500卷,占了整个《清实录》三分之一的篇幅。面对如此庞大的阅读量,戴逸安之若素,一页页细细翻看,读书笔记做了一本又一本。乾隆不仅是政治巨人,还是历史上创作最多的诗人,按《御制诗》《乐善堂全集》《御制诗余集》等所收诗计,总数达43000多首。这些诗作正是开启乾隆内心世界的金钥匙啊!戴逸一头扎进乾隆的诗文中,逐一沉浸在数万首诗和数百篇文章里,专题卡片做了一叠又一叠。此外,戴逸还通览了《清史稿》《清史列传》《东华录》等史料,兼涉笔记与野史,不一而足。因为戴逸心中有一杆秤,诚如《汉书·司马迁传赞》所言,“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

    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这也是历史和人民赋予史学专著的评判标杆。正是在广博的资料积累基础上,戴逸对乾隆一朝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对外关系以及北京城市建设等重大问题作了深入的分析研究,于1992年出版了《乾隆帝及其时代》一书。这是戴逸的第四部代表作。

    面对历史,每个人都是需要学习和思考的孩子。戴逸谦逊地认为,《乾隆帝及其时代》不是一本乾隆帝的编年史传记,也不是一部关于18世纪中国史的全面叙述,只是自己在学习这段历史时所思所得的零散杂乱的记录。《乾隆帝及其时代》1992年版封面戴逸运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对乾隆一朝进行条分缕析,比如,在书中充分肯定了乾隆帝平定准噶尔部阿睦尔撒纳叛乱、维护祖国统一的历史贡献,但同时指出其在平叛过程中滥杀无辜的历史局限性,堪称信史。比如,在研究《四库全书》的编撰时,将其与同时期法国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进行全方位比较,进而分析东西方在近代化进程上的思想差异,因而对《四库全书》的功过评价也更加深刻。18世纪是中国与世界的关键时代,乾隆帝80多年的生命之旅是世人认识当年历史大势的极佳视角,书中以严密的考据与优美的叙事相结合,并且引入世界历史的变幻节奏,在中外互动中给每一位现代人以历史感悟,让人认识到乾隆帝当时的天朝心态及其致命伤,进而在反思中华帝国晚期封闭格局的同时,引发现代人无限的遐想。

    历史的深沉缜密,也不免使人生出无限的遐思,戴逸研究乾隆帝,进而对18世纪这个跳跃、鲜活的时代感到极大的兴趣。在《乾隆帝及其时代》的前言中,戴逸对此有着意蕴深远的感言:

    ……18世纪是伟大的时代,无论对于中国或世界都非常重要。中国适当康雍乾盛世,经济、政治、军事、文化都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新水平,封建社会攀登到了峰巅,但这不等于说资本主义就在眼前。中国的经济状况、政治体制、社会结构、意识形态具有自身的特点,在这个基础上曾创造和发展了独树一帜的中华文明,它将沿着自己的轨道发展,而不会按照西欧历史的模式,亦步亦趋。中国和西方的历史、文明,各有自己的道路、自身的价值。如果没有外国的入侵,中国将循自己的道路继续行进下去。历史将在何时转轨?怎样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还难于作出判断。可能是在很远的未来,而且会和西欧国家的过渡方式截然不同。中国古代文明中有很多光辉灿烂、对今天仍然十分珍贵、十分有用的东西,我们要珍惜它。也有许多不适应现代生活、阻碍进步的东西,克服它、淘汰它,要有必需的条件,充分的时间和许多世代的努力。研究18世纪的历史常常会涉及对一些重大问题的遐想,现实是历史的延伸。研究18世纪的中国是认识近代和今天的途径之一。迄今为止,历史学界对于18世纪中国的研究还很不够,我这本书仅是非常粗浅而零散的探索与尝试,希望有更多的同志来做深入、系统的研究。一大片肥沃而辽阔的处女地有待历史学家们去开垦、耕耘。只要投入力量,必将得到报偿。严肃认真的历史研究总会加深人们对过去和现在的认识,总会增进智慧、加强力量,使我们满怀信心去迎接未来的挑战。戴逸:《乾隆帝及其时代》,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Ⅰ—Ⅱ页。

    “18世纪的中国和世界”这个新课题,范畴非常广泛,它包括18世纪历史中一切重要的方面,并且要把中国放在世界历史中进行对比考察,甚至要跨越时间的界限,对18世纪以后的200年来的历史走向作一观察和研究。这项重大研究课题的主旨,正是戴逸与同道者审慎把握的关键。

    戴逸把18世纪的中国放到当时的世界去考量,在思考成熟之际,在论文中专题谈及“为什么要研究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这是因为,“18世纪对中国和世界都是十分重要的时代,甚至可以说是人类历史的分水岭,人类社会从农业文明开始走向工业文明,从此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时西欧和美国等都先后从农业社会向工业化跃进,开始了近代化进程”,而当时的中国正处在清朝的康乾盛世,社会安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得到加强,表面上显得欣欣向荣。但如与已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西方国家作横向比较,却一个是资本主义的青春期,一个是封建主义的迟暮期。康乾盛世貌似太平和辉煌,实则难掩其衰落的凄凉晚景。乾隆执政的60年,正值英国经历产业革命的全过程,西方科学也在此时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的发展。但是面对西方文明的蒸汽机、棉纺机、织布机等新技术、新气象,晚年的乾隆却无动于衷,终与突飞猛进的西方世界擦肩而过。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国家,实质在那时已埋下祸根并显露征兆。

    史学家有感于18世纪对中国与世界有如此重要的意义,如何从对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进行对比研究中,深刻认识当时中国的国情,分析当时清朝统治者决策的得与失,从中总结历史经验与教训,当有重要的、积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在高度认识乾隆一朝的基础上,戴逸前瞻性地指出,“研究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就是要把中国和世界连成一体,改变中国史和世界史分割和孤立的研究习惯,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只有把中国放在世界坐标系中去考察,才能给中国正确定位,而世界又必须包括中国这样一个巨大的有机组成部分,如果离开中国,世界史不是完全真正的世界史”。而要将中国放在世界坐标系中去研究,就要对中国和世界各国特别是西方世界进行比较研究,既要看到“18世纪中西方国家的共同性”,又要找出“18世纪中西方国家的差异”。只有这样才能融会中西,科学地总结历史的经验与教训。

    为对18世纪的中国历史展开全景式地论述,并立足于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在可比性方面进行比较,作出比较客观的、综合的历史分析,戴逸为这部9卷本丛书专门设计了《导言卷》,以作为丛书的纲要,其他有《政治》《军事》《边疆民族》《经济》《农民》《社会》《思想文化》《对外关系》等卷。戴逸不遗余力,亲自撰写《导言卷》,以阐明18世纪是世界历史的分水岭为开篇,又从中西各国对比的角度,简明扼要地论述了近代化问题,农业、手工业、市场、经济区域、阶级、城市、政治、军事、边疆、思想文化、科学技术、对外关系等各个方面。它以鲜明的主旨、丰富的史料、高度的思想性及严谨的理论性见长,令人见识史家风范。

    戴逸主编的《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及其亲自撰写的《导言卷》,成为国内史学界又一部开拓清史研究领域的鸿篇巨制。自1999年出版面世以来,迅速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国际18世纪研究会主席、德国著名学者约翰·施洛巴赫,欣然为该书写了《序言》:“这是一件有里程碑意义的事情”,“这部著作定将为这个时期的研究奠定基础,并开创对其特征的充分探讨”。国内很多历史学家也都肯定该书的价值,认为它“选择了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作为研究对象,焦点定在18世纪的中国,但又不限于中国,而是把中国放在世界历史的背景下,与西方各国从各方面进行比较研究,这就不仅在史书的体例和研究方法上有所创新,更重要的是经过对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各国的比较研究,破解了近代中国为什么落后于西方这一巨大的历史课题”,因而本书“有助于了解当代中国诸多现实问题的来龙去脉,加深对当代中国国情的认识和了解,并为探索中国走向现代化的道路提供坚实的历史理论依据”。由此可见,《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在当时及至以后,其学术价值及影响都是重大而非凡的。

    2000年8月,中国史学会代表团戴逸一行十多位历史学家,在挪威奥斯陆参加了国际第十九届历史学大会。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历史学界已跟国际历史学界恢复往来与交流,成为国际历史学大会的正式成员。大会每五年轮流在世界各地举行一次,全世界约2000名历史学家济济一堂,共话全人类所关心的历史问题。每次前往,戴逸无不心潮起伏,深感要让世界认识中国的历史及其研究,同时全面了解国际学术信息,以便更好地指导国内史学界的研究工作及方向。随着中国国力和国际地位的提高,中国历史在全世界人们心中的分量大大加重了。由于《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的成功问世,引来国际同行的关注及刮目相看。

    21世纪初年的这次圆桌会议中,其中一个议题正是“18世纪的中国和世界”,并由中国代表团主持,这在国际历史学大会是破天荒的。会议吸引了各国学者前往参加,当场提问、发表意见,场面非常活跃,大家都想更多地了解中国的过去和现在。18世纪是整个世界酝酿着空前变革的重要时代,对这100年历史的研究早已引起了各国学者的高度重视。18世纪,中国和西方从古代相互隔离的状态中走出来,开始迅速地靠近、交流,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发生大碰撞。这个历史进程犹如原子弹爆炸,人类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由于主客观原因,中国失去了认识世界、追赶世界、发展自己的好时机。18世纪以后,西欧出现了持续、高速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而中国则由于外国侵略和内部动荡而一蹶不振,陷于贫困、落后和长期危机之中。所以,研究18世纪的中国和世界,从比较中研究,可以更好地认识这段历史、反思这段历史,从而把握今后的机遇,帮助中国在现代化的道路上更好更快地前进。面对各国历史学者,中国代表团细致入微的思考赢得了极大的反响。

    漫漫学术道路,戴逸从事着自己最喜爱的历史研究,读书、教书、写书,笔墨耕耘,乐此不疲。15岁就发表散文处女作的史学家,多年来以隽永的文笔、扎实的古文功底,把外人看来枯燥乏味的历史,化作一篇篇、一部部作品,已出版有《履霜集》《步入近代的历程》《繁露集》《语冰集》《当代学者自选文库·戴逸卷》等论文集、随笔集,其中包括大量清史方面的专题论文。纵观戴逸的各类清史专著及一系列清史论文,足以反映了他对清代的各个领域均有精深的研究。此外,戴逸还担任了一些大型史书和工具书的主编工作,其中重要的有《二十六史大辞典》、《中国近代史通鉴》、《清通鉴》(与李文海共同主编)、《中国通史》(与龚书铎共同主编),后两种后来被荣获中国图书界的最高奖项——中国国家图书奖。

    2.源远流长

    戴逸在清史领域耕耘了大半个世纪,国内清史研究终于有了自己的领军人物。遥想当年,史学新秀戴逸被吴晗问及该怎样开展清史研究并着手编纂清史,这犹如当头棒喝,在岁月的长河里时时被追问。也由此,戴逸的眼前打开一扇继往开来的窗户。从这扇“窗户”里,世人看到了从1644年顺治建朝至1912年宣统帝被辛亥革命推翻而逊位,这268年的漫长清代历史。

    清朝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具有承上启下的历史重要地位和影响,既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集大成和终结时期,又是中国近代社会的开端,更与当代中国社会有着密切的关联。戴逸在“18世纪的中国与世界”的课题中,对身处中国、乃至世界的历史转折点上的有清一代,进行细致入微的分析研究。当代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民族关系等方面的问题,大都是由清朝演化、延伸而来。要明晰当代中国的国情,势必要深刻地把握和科学地分析清朝的历史。显然,研究清史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和强烈的现实意义。具有强烈历史使命感和民族责任感的史学家,当为此毫无保留地奉献一生。

    清史研究这片史家园地,虽然曾经荒芜,但仍离不开前人的执著。清朝灭亡之前,当朝的国史馆做了一些编纂工作,整理出《实录》《圣训》《方略》《会典》等文献,对一些历史事件、各种典章制度做了详细的陈述,同时收集、整理了不少政府档案,虽然不乏歌功颂德,但可视为清史研究的依据和史料。清朝灭亡后,北洋政府开设的清史馆编纂的《清史稿》,可谓是一部较为详备的大型清史之作,它按照纪、传、表、志的史书体例叙述了清代的人物、史实、典章制度、艺文,同时搜罗了大量史料。由清朝遗老领衔编纂的《清史稿》当是研究清史不可或缺的史籍,但是由于阶级立场、思想局限的原因,它并不是一部科学的清史著作。

    孟森

    《清史稿》之后,清宫中的大量档案流传到社会上,并被一些研究机构和严肃的学者做了保存及整理。比如,中国近代清史学科杰出的奠基人之一的孟森。孟森是戴逸的同乡,江苏武进人,世称孟心史先生。孟森学贯中西,曾赴日本留学,深受西方近代学术文化和社会政治经济思想的影响。他以花甲之年执掌北大明清史学讲坛,以高深的学养、深邃的佳作、诲人而不倦的精神,深受北大师生的爱戴。孟森致力于明清断代史研究,成绩斐然,他在清之先世考定、满洲名称问题、八旗制度考实、清初三大疑案考实、清初史事人物之考辨等问题上,有着深入的研究。孟森治史态度谨严,可谓长久积累史料,深入探索实情,求明真相原委,堪称治史楷模。如他对清朝开国史的研究,清朝一辈对其开国史费尽心机,欲盖弥彰,而参与纂修《清史稿》的清遗老们,也竭尽全力为之掩盖真相。孟森所著《满洲开国史》一书,揭开了二百年间清与明之关系的真相,实为酣畅淋漓。孟森对清史进行了开拓性的研究,著有《明清史讲义》《明元清系通纪》等。这些著述深入地研究和考证了清前史和清史中的主要历史事件、人物、典制等,为中国清史研究做了许多奠基性的工作,代表近代清史学科第一代的最高水平,堪称近代清史研究发展的一块重要里程碑。

    与孟森并称为中国清史研究的两大奠基者的萧一山,也是江苏人氏。自幼对历史有着浓厚兴趣的萧一山,中学时期看到日本人所著《清朝全史》的中文版本,引以为辱,从此立志于清史研究。20世纪20年代,在著名明清史专家孟森、朱希祖的倡导下,北大建立了内阁大库档案整理会,组织力量对清代文献进行清理。这对于在北大求学的萧一山来说,不啻是天赐良缘。由此,他接触了大量珍藏多年的史料,内容涉及清代的地丁、漕米、旗营、军饷、垦牧、河政、盐行、课税等经济、政治、军事方面,极大地开阔了眼界,并为《清代通史》的写作提供了丰富的原始素材。通过潜心钻研,年仅22岁的萧一山发愤写就《清代通史》上卷,深受史学前辈的高度赞誉,当年李大钊、梁启超、蒋百里、蒋梦麟等先生都纷纷为此书作序。《清代通史》不以传统修史体例来著述,而是以当代新式的通史体裁,对清代历史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和评述,对清史学科的建设起了推动作用,影响至今。萧一山师从孟森,他对清史前期和清代重大历史事件有着深入的研究和考证,为清史研究的深入作了大量的奠基性工作,同样功不可没。在当时整理清代学术的热潮中,不少学者如章太炎、刘师培、徐世昌、冯友兰、胡适等都身体力行,尤以梁启超与钱穆的成果最为显著。他们的同名著作《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集中而全面地论述了清代的学术思想,开后人研究清代学术之先河,在现代学术史研究中的开拓意义不言而喻。

    此后,致力于清史、经济史、满族史或清代学术的研究的学者,则有郑天挺、傅衣凌、王钟翰、杨向奎、商鸿逵等,称得上是清史学界的前辈。处于新旧时代交替过程的他们,以扎实的传统史学功底,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并运用唯物史观,在各自的研究领域里都卓有成就。他们的学术活动,从解放前持续到新中国成立之后,研究成果累累。如戴逸在北大的老师郑天挺,毕生从事中国古代史等学科的教学与研究,以明清史为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内阁档案的整理研究做出了贡献。郑天挺主张研究历史应从客观事实出发,学习历史的目的在于求真、求用,认为只有更多地占有资料,才有说服力。这种治学理念对戴逸影响极大。又如王钟翰,老当益壮,晚年出版了《清史新考》《清史续考》《清史余考》三部论文集,几乎涵盖了清史、满族史的各个领域,令学界钦佩。

    在清史研究领域中,以上各时期、各阶段的前辈学者,在清史的各相关领域里都有不同程度的建树,如政治史、经济史、民族史、满族史、思想史等方面。这些辛勤耕耘的学者,论著丰厚,影响重大,都激励后学,为今天的清史研究起着先驱的作用。但是由于时代和个人的局限,他们尚无以唯物史观为指导思想,去构建全面而完整的清史体系,即能反映时代精神和风貌的大型清史。而戴逸从主客观方面来说,则具备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当年作为北大的激进学生,戴逸改名后奔向火热的解放区,身受马列主义理论的洗礼,从此思想上产生了质的飞跃,也从此步入学术生涯。自幼嗜读古书的他,在人民大学校园里从事历史教学与研究,充分吸收前辈们的学术成果,运用马列主义唯物史观潜心研究,在时代的风云里起起伏伏,却终生不渝。及至百花齐放的新时代,戴逸更是焕发学术青春,同时汲取不少经过整理出版的各种新史料,使得自身的研究能在前人的基础之上迈出更大的步伐,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担任清史研究所所长的戴逸,始终牢记老一辈革命家的遗愿和前辈学者的嘱托,随着时间的车轮前行,时刻以编纂清史为己任。作为一名身负使命的清史专家,戴逸心中已经有了规划清史的蓝图。早在清史研究所成立之初,一篇激情洋溢的《把大型清史的编写任务提到日程上来》,吐露出他的心声。戴逸主张这部史书可以包括清代通史、清代人物传、清史编年、清代专史、清史图表、清史书目等。他一方面着手招兵买马,培养清史研究人才。当年,戴逸曾向吴晗建议在高校挑选历史系的优秀学生集中培训,专攻清史,而清史所正使梦想成真哪!看到一张张渴求知识的面孔,看到一个个专注伏案的身影,戴逸认定要把历史的真知传递给学生们。与此同时,戴逸组织大家整理和挖掘清代的文献资料,为日后编纂做着准备,并产生了一批可喜的研究成果。在如此浓郁的学术氛围之下,国内有关清史研究学者都纷纷著述,编写出版了清史各领域的专史、专题论著、人物传记及各种文献、档案、资料汇编,都为大型清史编修积累了许多研究成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通往清史编纂的路途遥远又崎岖,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来接续梦想,孜孜以求的梦想感染着更多的人,共同去追寻一个修史之梦。

    3.共襄盛举

    梦想的传递,需要几代人不懈的努力。在历史的新时期,国家对清史研究的重视提高到日程上来。1981年,中南海邓小平办公室给中国社科院转了一封人民来信,呼吁要求编纂清史,上面有邓小平的重要批示。对此,中国社科院非常重视,专门召集了郭影秋和戴逸开会,共商启动事宜。当时,郭影秋的身体已很虚弱,听闻此情,激动得热泪盈眶,言及诸多熟稔于胸的想法。作为清史所所长的戴逸,更是提出了用心血凝结而成的编纂规划。几代学人,促膝相谈,心中洋溢着浓浓的清史情怀。及至80年代初,中国社会科学院在湖南长沙召开会议,讨论科研规划,《清史》编纂被作为重点项目列入国家社会科学“六五”规划(后被延至“七五”规划)。1982年的秋天,在戴逸的倡导和牵头之下,首届全国清史学术研讨会终于在北戴河举行。会上着重讨论了编纂《清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气氛非常热烈。由于当时国家正处于拨乱反正时期,百废待兴,

    1982年,与周谷城(左)交谈国家财政情况很紧张,没有足够的财力来编纂《清史》。同时,国内史学研究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修史的条件还未成熟。因此,《清史》编纂又一次搁浅。对此,戴逸深有感怀,弹指20年间,自己前后三次参与动议清史编纂,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而深抱遗憾,可这正是历史赋予自己的使命啊!虽然时机尚未成熟,戴逸坚信离梦想的实现,肯定又近了一步。

    几度春秋,在清史园地拓展的戴逸已然华发满头,却精神抖擞。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在20多年的发展中,不断取得骄人的成绩,也为清史纂修铺平了道路。自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的综合国力显然呈几何级增强,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学术繁荣。正是在1982年,国家在制定“六五”规划中,第一次将社会科学列入发展规划,《清史》编纂正式成为国家发展的重要项目。当时许多高校和科研机构,都先后给予清史研究大力的支持。90年代末,作为国家社会科学研究的最高机构,中国社会科学院将清史确立为重点学科,在科研经费、人员配置等方面予以大力扶持。目睹国家的大好形势,面对清史学界的发展,戴逸心潮起伏。盛世修史是中国历史上的传统,对清朝近300年的历史进行总结,传之后世,应是当代人的责任,是时候了!

    2001年初,戴逸凭着一个历史学家的良知和责任感,在《瞭望》杂志上撰文呼吁:“编纂《清史》,此其时也!”紧接着,在戴逸的倡导下,4月初,《清史》编纂座谈会在人民大学逸夫会议中心如期召开。参加会议的都是各研究领域卓越的学者,如季羡林、任继愈、王钟翰、王忍之、朱家溍、蔡美彪等。一眼望去,鹤发童颜的学者们陆续走进会场,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令戴逸非常感动。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学者们都对清史编纂提出很多建议,大家都认为,清史研究所清史编纂的前期工程已经做得很扎实了,学术条件、人才条件业已基本具备,当前应该大力呼吁及早推动这项工作,必须有政府的参与、支持。推动这项工作,首先要成立领导机构,同时应对编纂的一系列问题,如体裁、体例、凡例等开展讨论,更要通过媒体呼吁,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座谈会上,有学者还谈到一个引人深思的掌故。那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延安,有天晚上历史学家范文澜在窑洞外散步,正巧碰到毛泽东主席,闲谈间毛主席向范文澜提出一个问题:满族是东北的一个少数民族,怎么就把华夏都统治了,并且统治了200多年,其中道理何在?我很想研究清史,可是现在我没时间。这个掌故引起学者们的共鸣与深思,其实,关于清朝的建立、统治及至走向灭亡,也是当时很多有识之士所思考的问题,但以清史为专业的专家还是太少了。值得欣喜的是,近年以来,史学界的清史发展很快,各方面成就很大,只要在现有研究基础之上,再推进一步就可以了。座谈会济济一堂,众多学术前辈、名家发表了很多重要的意见,给予清史研究所极大的鼓舞和支持,相信大家齐心合力,努力地宣传、促进、呐喊、呼吁来推进,最后必定成为全民族、全社会的共识。

    戴逸与学者座谈取得共识后,两天后又与季羡林、任继愈、王钟翰、蔡美彪等十多位著名学者联名写信,正式向党中央、国务院提交纂修清史的建议。仅仅一周,就收到了李岚清副总理的批示,要求组织学术界进行学术论证,提交纂修可行性报告和工作方案。不久,江泽民、胡锦涛、朱镕基等中央领导也作了重要批示。当江泽民考察人民大学与师生代表座谈时,戴逸当面向江泽民、李岚清、贾庆林等中央领导汇报了纂修清史问题。戴逸的带头呼吁,引起党中央、国务院和社会各界的关注。

    2002年8月,中央批准了纂修清史这项新世纪的重大文化工程。11月,清史编纂领导小组成立,共由14个部委组成。及至12月,成立了编纂委员会,标志着这项工程正式启动。戴逸被任命为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主任,而此时的戴逸已经76岁了。经过多年的坚持与呼吁,在世纪之初终成好事,戴逸的心情格外激动。这幅多少代、多少人描绘的图景真的展现到眼前时,戴逸更加感受到肩负的重任。想想看,将近600年以来,国家易代修史仅有四次,第一次是在明朝洪武元年,朱元璋下令修元史;第二次是清朝顺治二年,福临下令修明史,经康、雍至乾隆才得以完成;第三次是在北洋政府时期,下令修清史,14年修了一部《清史稿》;第四次就是眼下启动的纂修清史工程,实乃百年不遇的盛举,是21世纪最大的文化工程,是一代盛典。作为历史学工作者,能够为此尽绵薄之力,戴逸深感是莫大的幸事,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2002年12月,清史编纂委员会工作会议

    12月12日,“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第一次工作会议”召开,会上戴逸很有信心地谈了五点工作展望,即建立和健全机构、组织队伍及调集人员、开展调查研究、组织体例规划的讨论及制定规章制度。为确保写出一部高质量的《清史》,确定主体工程是大约3000万字的书稿,时间为10年左右;同时展开基础工程,即搜集整理出版清代档案文献。从此,戴逸心甘情愿地戴上这只“紧箍咒”,与时间赛跑,与日月争辉。

    转眼过了元旦,元月28日,国务院组织召开由《清史》编纂领导小组、《清史》编纂委员会成员和部分专家参加的“《清史》编纂工作座谈会”。座谈会其乐融融,李岚清副总理作了重要讲话,标志着《清史》编纂工程正式拉开了序幕。作为新世纪的一项标志性文化工程,一定要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在重大理论问题与是非问题上讲政治,讲原则,实事求是,还历史以本来面目。坚持继承与创新的统一,既尊重历史事实,又要反映时代精神;既要继承前人研究成果,又要勇于进行学术创新;既要讲清中国的历史发展,又要联系世界历史的发展。要以史实为依据,去伪存真,去粗取精,避免主观臆断。最终使这部《清史》,成为一部观点鲜明、内容充实、史料丰富、文笔生动的高水平的史书,做到思想性、学术性与科学性较完美的统一,使其成为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传世佳作。这不仅体现了新修清史继承中华传统文化,而且体现了发展中华传统文化,意义深远。

    4.十年磨一剑

    挑起这副重担之后,戴逸首先调整了作息时间,几乎每天都要赶赴位于文津街的文津楼坐班。国家图书馆分馆文津楼是编纂委员会临时办公地点,为北京图书馆旧址。在这座开阔大气的办公楼内,戴逸有条不紊地召集会议,安排前期工作。编纂《清史》是一项巨大的文化工程,犹如一座宏大的建筑,需要进行总体设计、规划及实施,很多项目需要齐头并进。在清史研究所成立之初,戴逸就给大家打气鼓劲,提出化整为零的战略理念,分期分批完成清史的不同部件,有待日后进行组装,给编纂清史奠立了基石。《简明清史》的编写出版,既理清了清朝300年的发展线索,探讨了各种重要问题,同时也成了大型清史的研究提纲。经过多年的致力研究,作为总指挥员的戴逸,虽然非常明晰清史工程的思路,但是工作头绪确实繁多。

    面对这项百年不遇的文化工程,戴逸领着大家在实践中描绘着一幅宏大的景象。他把300年的清朝历史比作一条万里长江,它源远流长,它波澜壮阔,它气象万千,它雄伟壮观,或许只有把它浓缩,浓缩成画在地图上的一条线段,才能看清其全貌。虽然长江的本来面貌并不是一条蚯蚓般的细线,但只有浓缩到地图上的长江,才能看清它的源头、它的入海口、它流经的省份和城市、它的支流,也才能相对看清它的漫长曲折,看清何处它是奔流的,何处它是拐弯的等等。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在地图上的长江是最接近于长江的全貌。显然,为了认识全貌,浓缩是必要的。

    2003年6月,新修《清史》会议在北京达园宾馆召开。会上,戴逸抛出了这个形象的比喻,作了详尽的新修《清史-通纪》内容要旨的报告,即贯穿清史的一条主线。戴逸提出了新修《清史》的总体设计,内设8卷本《通纪》,拟写300万字,约占全书十分之一的容量。《通纪》实际是把300年清史划分为8个历史阶段而设的,即满族兴起和清朝建立;清朝入关和确立全国统治;经济的恢复、发展和康熙之治;雍正改革和乾隆统一全国;清朝中衰;外国武装侵略和国内农民战争;清朝自强运动及其失败;清末改革和清朝覆亡。《通纪》与《典志》《传记》《史表》《图录》这五项,合为主体内容,它们都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通纪》是全书的总纲、全书的核心,是重中之重。这样设置的五个部分,一方面集成了传统史书的体裁,另一方面也吸收了20世纪以来新的体裁。新修《清史》主要采用传统史书的传统体裁,发挥其包含量大的优点,从各个方面反映清代历史内容,体现历史发展演变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同时,又考虑到20世纪以来盛行的章节体的优点,它能凸显历史发展的大趋势,揭示历史的发展规律,可以对历史进行连续性的、立体式的、重点性的编撰,因此在这五个部分里面,其中四部分运用传统体裁,另一部分即《通纪》则采用章节体写法,以此把清代300年的历史加以扼要的叙述,前后贯通,表现历史发展的大趋势和当代历史观,阐明清代从崛起到发展及鼎盛时期,到衰落以至于灭亡的全过程。《通纪》能够全方位地反映清代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内容,包括阶级、民族、意识形态、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这8卷是宏观叙述,既不能过于简略,也不能内容过多,相当的内容要由纪、传、表、志分别承担。这样的比例安排,是经过反复考虑以后才定下来的。如此,清史才有鸟瞰式的全景,才浑然一体。

    2003年正是“非典”时期,但这并不影响编纂委员会的工作进度。眼下关键的是编纂体裁体例、编纂人才、文献档案、写作立项管理等工作的安排落实。为此,编纂委员会抓紧时间,统筹安排,首先是分门别类,成立编纂委员会的若干个工作小组,以此为整个文化工程服务。编纂体裁体例关系到整个工程的成败,是清史编纂工程的重中之重。因此,体例体裁调研小组的成立是当务之急。编纂委员会编制好“清史编纂体裁体例调研大纲”,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13次召开了大规模的全国性座谈会,在北京、上海、沈阳、广州以及台湾的台北、宜兰等地,广泛征求清史学者的宝贵意见。同时,向社会发出了设计严密的1000份问卷,回收916份,集思广益,以期最终确立编纂体裁体例。最终,编写出《清史》目录,经过6次修改后大体定下来为92卷,共分5大部分,即《通纪》《典志》《传记》《史表》《图录》。

    在关键的2003年,经过多次充分的讨论、研究及反复修改,清史编委会设计了清史纂修的主体部分和基础部分的十年总规划,大体上确定了新修《清史》的框架,制定了《清史》目录。纂修新《清史》,是当代中国一项世纪性的文化学术工程,是学术界百年宏图大业,在广大史学专家的团结协作、艰苦劳动之下,正踏上漫漫征程。

    可以说2003年是体例体裁年,接下来就进入第二个工作阶段,即分解项目、选拔作者、进行试写。为了能够确保编纂好一部高质量的《清史》,在坚持唯物史观的思想指导下,戴逸主抓几个关键性的环节,环环相扣,严谨把关。首先是专门成立项目中心,把各个项目落实到人,实行责任制,并制订《编纂手册》,立规矩,定制度,必须人人遵守。其次是严把稿件质量关,先期写好样稿,以规范体例;中期严格检查,如发现质量问题,赶紧调整人员;最后由评审委员会进行鉴定验收。戴逸最重视的是《清史》的编纂质量,在他的心中,质量就是生命,要确保清史成为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传世之作。

    人到用时方觉少,人才库的建立刻不容缓,如此才能担纲重任。为充实编纂队伍,广泛吸收国内优秀的清史研究人才,清史研究现状和清史研究人才调研小组也同时投入工作,对国内高校、科研机构的清史研究人才及研究成果进行全面调研摸底。俗话说独木不成林,编修清史不是靠几个专家、几家科研机构就能做好的,是要在国家的领导和支持下,依靠全体学术界的团结协作才能共同完成。只有挑选到优秀的专家学者,才能担得起编修重任。因此,必须把国内从事清史研究的优秀人才组织起来,共同参与到编纂工作中来。由于清朝历史时间跨度长,涵盖的领域广,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法律、科技、艺术、宗教、民俗等方面,除了发动清史专家参与外,还要邀请其他领域的专家参与,充分发挥各种专业职能部门的作用。尤其是清史的《典志》部分,涉及科学技术、水利、天文、工农业、交通、运输、邮电,以及经济、法律、军事、民族、文学、艺术等多学科领域,需要获得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的支持。

    2004年的首要任务是立项,立项工作是根据2004年中央三号文件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意见,推行科研工程项目制,以项目制为纽带,以项目主持人为龙头的科研体制。立项的主要任务就是选择项目的主持人,组织写作梯队,明确写作任务。编纂委员会把第一阶段制订的框架分解成为200多个项目,通过招标、委托的方式,对项目主持人的学术水平、工作态度、对课题论证等进行评审。《清史》是个大项目,下面设有二级项目、三级项目、四级项目。要把92卷的主体工程分成具体的项目,非常复杂,要综合考虑各卷的实际情况。年初以来,戴逸和编纂委员们一直忙碌着。

    2004年5月,在清史编纂委员会第三次工作会议上春节刚过,“《典志》组第一批委托项目立项会议”就召开了。戴逸考虑得非常周全,在会上他着重强调立项之后工作步骤的安排,提请大家宁可前紧后松,不能耽误一卷,否则影响整个工程。同时要求出成果,除了写好每卷35万字,还要提交附件,即工作大纲、工作计划、资料长编及考异等。紧接着,其他组也陆续、分批立项。

    千头万绪中,戴逸时刻关注着清代历史的点滴信息,即便在休闲的间隙,也敏锐过人。比如,百年中国、留美幼童、中国近代铁路,是中央电视台十频道播放的几部关于清代的精湛历史短片,还有《清宫秘档》这部珍贵资料片,都给戴逸留下了深刻印象。戴逸及时告知《图录》组,要求把这些资料完整地收集起来,并调查各省市是否也有类似的重要资料影像。联想到晚清以后,来中国游历的外国人用照相机拍了很多老照片,戴逸提醒大家一定要设法寻找此类西文图书,可以找编译组协助工作。戴逸的一番苦心令大家进一步开阔眼界和思路,使得《图录》组的立项工作受益匪浅,力争建立一个容量达10万张左右的图片资料库,从中精选出具有历史意义,能够反映清代历史的图片上万张,边收集、边编写,争取花4年时间完成。收图入史是新修《清史》的一大创新,其作用在于以图明史、以图补史、以图证史,即以图录反映人文历史,用图录补充文字历史,用图录形象地表现历史。而以往的“二十四史”没有一部是含有图录的。当然,能够收入其中的应该是具有历史价值、有代表性,并且是纪实性的舆图、图画、照片、文物遗址图像,能够反映清代的历史生活、社会风俗,从而强化新编《清史》的形象性与真实感。

    《清史》除了三千万字的主体工程,还有规模浩大的基础工程,主要分三类:一类是国内的档案整理,一类是国内的文献整理,一类是国外档案文献整理。戴逸非常重视档案文献的整理出版,这可是整个清史工程的半壁江山啊!对此,戴逸考虑得很远很周全,好比要打造一艘航空母舰,除了庞大的航母,还需要配备驱逐舰、巡洋舰、潜水艇等等,以期形成一个战斗群,这样才能铸成规模性的文化工程。这样做,是为了修好《清史》,能够拥有坚实的资料依据;也是放宽眼界,抢救保护珍贵的档案文献,实在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业!

    编纂《清史》需要利用档案、结合档案来进行修史,这是清史研究的基础,可以提高《清史》的质量,而纂修《清史》又可以带动文献档案的整理,两者相辅相成。因此,文献档案组的调研工作也在按计划展开,为清代档案文献的搜集整理出版做准备。清史资料浩瀚如海,50年来整理了一大部分,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整理。许多档案在时间的流逝之中被损害,有的已经揭不开页面了,急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抢救,光搜集资料就已是一项大工程了,因此亟须社会各界的关注与支持。同时,国外的档案文献对编纂工作甚为重要。早在2003年7月的编译工作座谈会上,戴逸就诚邀研究世界史的专家,专门作了《清史研究要有世界眼光》的讲话。

    2005年6月,戴逸向外国学者颁发证书(左一马大正,左二朱诚如,左五成崇德)2004年10月,更是邀请来自世界各国的著名学者进行研讨会,戴逸作了《开展清史研究加强国际合作》的讲话,表达了研究清史要有世界眼光,要从整个世界的发展来观察中国的历史进程,以此得到国际同行专家的合作和帮助。抓好档案文献的多方搜集整理,利用投标的形式申报整理项目,按评选结果进行整理出版,正是对祖国历史文化的贡献。

    在戴逸的带领推进下,经过一年多时间,至2005年6月已开了8次立项评审会议,确定立项191项,绝大多数项目已动工,最早的一批项目中已经提交了不少成果,各组准备进行检查、评估。这样,第三阶段即项目阶段性成果的评估工作开始了。戴逸坚持质量重于泰山,质量就是生命。评估就是要保证质量、提高质量,以使《清史》达成精品,是很重要的环节,也是长期的工作重点。戴逸与几位副主任、项目中心和秘书组的一些同志,对评估的办法连着讨论了好几个月,方案出了一个又一个,总算定下了评估暂行办法。评估的原则是观点正确,内容全面,材料确凿,史事正确,文笔流畅,并按审读、评议、修改及验收四个环节进行工作。因为《清史》撰写过程是边写稿、边评估、边修改,所以编纂委员会主任办公会议要了解各项目的进展程度,及时了解存在的问题,并在各项目之间及时进行沟通、协调。在编纂委员会第四次工作会议上,戴逸对评估工作作了重要讲话,对存在的问题作出指导。当然在实际操作中,

    2005年6月,在清史通纪工作研讨会会上讲话内容的交叉问题始料未及,各卷之间、前后之间的矛盾、重复及遗漏现象很多,这也是由《清史》的结构本身带来的,因此协调工作非常艰巨。正逢酷暑,经济类的14个“志”需要在成都开协调会。戴逸很想亲临会场,但家人、同事不让他去,毕竟年事已高,几年前出差途中又受过重伤,再说天气也实在太热了。面对大规模的集体工作,总指挥员戴逸时刻关注各组会议的情况,进行统筹协调。

    时针指向2007年,10年编纂时间已经过去了4年。在几年内阶段性的各组开会中,发现存在有不少项目进度未完成现象,比例达50%以上。为此,81岁的戴逸心里感到很是沉重,食不甘味、寝难安枕。春节前夕,专门召开了解决项目超期问题的重要会议,研究解决办法,缓和并扭转严重的下滑的形势。戴逸分析说,除了研究进行中发现许多新问题,以及主持人生病或去世,项目管理不善和主持人投入不够应引起重视。他语重心长地提出几点想法,如逐个排查全部项目,逐个分析、解决;加强二级项目组联系人的责任;启动经济机制;增加力量,等等。戴逸的忧患意识得到大家的重视,会后各组着手进行调整。

    领衔旷世巨著后,戴逸深感编纂工程最大的挑战和困难仍是质量和进度。这个系统工程由300个项目组成,其中主体工程有160多项,非主体工程有130多个,正传中要写传记的就有3000多人物。项目制的采用,使得最大限度地调动全国各地1500名专家,把学术优势纳入到清史工程上来。在不断送上来的稿件中,质量尚好的占60%,但仍需要加工修改,另有40%的稿件需要重写或修改。

    戴逸的时间被会议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他指挥若定,精神抖擞,满头的白发,缜密的思绪,和蔼的笑容,那股干劲连年轻人也叹服。多年来,戴逸心中一直绘着一幅绚烂图画,它不仅凝聚着心中理想,更倾注着国家与民族的自豪感。为此,戴逸经常念想到干将、莫邪的故事。相传春秋时代,干将、莫邪夫妇为铸两口利剑,采五山之铁、六合之金,当日月同照大地,开炉冶炼却金铁不熔,于是双双舍身跳入冶炉以助火力,感天动地,终铸成传世宝剑。热爱清史工作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呕心沥血,在所不惜,所面对的,是自己的魂魄所寄,是自己的情感所系。

    虽然焚身炼剑只是神话故事,但其中所传递的敬业精神,却令人动容无比。戴逸甘愿以这种精神投入未竟之清史研究大业,带领全体埋头工作,希望能够在2012年拿出一部像样的送审稿。

    时间的车轮向前行,在紧张的初稿审改阶段中,文献整理业已出版了8亿字的丰硕成果。2800万字的《李鸿章全集》、800册影印《清代诗文集汇编》,清朝全国的职官名录和上万科举人物的资料,清代粮价表,清代高官、商人、学者的文集日记,各种稿本抄本、谱牒、人物志、家族著述、乡镇旧志、商团档案……暗绿色封面的清史《文献丛刊》,在资料室高高的书架上,一本本整齐地排列着,向世人呈现它古老又崭新的面貌。2010年,在《清代诗文集汇编》出版座谈会上它们凝聚着清史专家们无尽的心血,不仅为学者梳理往事、解析历史真相提供翔实的第一手资料,同时还抢救、保护、开发了一大批珍贵的历史文化资源,在传承和弘扬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增添了丰富的清代典籍。在已立项的65项文献整理项目中,目前已完成近半数。如遇规模较大、标点耗时,而工程又急需的文献,便采取影印出版的方式;更多的文献则是通过版本选择、校勘、标点、注释、补遗等,进行全面归整。这些成果不仅通过现代排印和影印技术出版,同时进入数字化库,做到真正的代代相传。

    在清人文集中,除了《李鸿章全集》,还先后出版了陈宝箴、汪中、黄遵宪、翁同龢、张之洞等名人的文集或全集,袁世凯、祁隽藻、章炳麟、张謇等人的文集也在紧张地整理之中。还有清人日记也占有相当的比重,如《清史丛刊》中的《恽毓鼎澄斋日记》,李慈铭的《越缦堂日记》等。而清史文献整理的最大项目《清代诗文集汇编》的启动,更是史无前例,《清代诗文集汇编》已全部影印出版,共800册收录包括皇帝在内的清代3400多人的诗文集4000余种,总计4亿字。《清代诗文集汇编》所收书目,都是在清代政治、经济、思想、学术、文学、艺术等方面,具有很大影响或极具史料文献价值的个人诗文,囊括诗词文赋、传记碑铭、书启奏议和题跋赠序等各种体裁,非常之全面;所收书籍绝大多数是首次公开出版,有些抄本、稿本经过抢救才得以面世,弥足珍贵。

    清史工程非常浩大,10年的编纂时间实在太短了。修改、打磨,再修改、再打磨,最终出版92卷本的《清史》巨著精品,是清史学家戴逸的心愿,也是每一位清史工作者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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