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同发

    在吴一枪的刑警生涯中，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最令他后悔和遗憾的是，让近在咫尺的一个练就了“百步穿杨”枪法的黑道杀手逃之夭夭，而公安部门与此人相关的所有线索全然崩断。

    对吴一枪和他生活的那座城市来说，那是一个永远都难以忘记的日了一夜之间，市区连发七起恶性案件，均为抢劫。当天上午公安局才召开了表彰大会，市领导表扬全体干警的努力，全市治安状况取得不小的成绩。吴一枪属于表彰中的头号人物，连政法委书记都掩不住赞赏之情，在主席台上右手高举说，吴一枪真是神枪，我们有了这样的神枪，歹徒不胆战心惊才不正常……

    市局凌晨二时紧急开会，已接到五起报案，被抢对象分别是骑电动车下班的女士、一对河边的恋人、行车的政府官员、出租车司机、一家小卖店。开着案情分析会，又报案两起，一家24小时营业的饭店和一个五人在家的住户被抢。

    明摆着给公安“点眼药”，你白天开会，晚上电视新闻还说“一片大好”，这不，天下大乱了。吴一枪就在这时接到电话，对方要提供线索，但只对他一人说，而且必须按他们说的做，否则就不报了。

    本想给领导汇报，又怕真的失去线索，吴一枪决定铤而走险。

    车至百里外的山下小镇，按对方电话提示开始步行。站在一条宽不足一米而长过百米的巷子口时，吴一枪才明白此行要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对手。多少年后，想起那条夜幕下的巷子，他都禁不住会捏一把汗。

    那是当地居民的传统，盖房时两家各让出一尺或一尺五的宽度共同形成一条通道，如此相连，便成了闻名的“仁义巷”。这么狭窄的巷子，若有人暗处放枪，有通天的本领也躲不了。他下意识地握了一下裤兜里的枪，让自己镇定片刻，然后双手整理好衣领，借机感觉一下腋下携带的另一把64式手枪是否安全，便坚定地走进小巷……

    接着进第二条巷子。一次次转来转去，穿过一个个这样的巷子和小巷尽头的至少七个十字口，终于站在一座高大门楼的老宅门前。

    至此，吴一枪已心静如水，嘴角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能走过这样黑暗的巷子，以后再面对什么，都真的可以心静如水了。

    院内比想象的要开阔。站在门房下，吴一枪迅疾地观察夜色笼罩的院子，二进门两侧各燃一支食指粗细的蜡烛，通过院内两个天井，门房距大厅正房有三四十米，不知二进院内两侧的情况，一进院的东西两边都是三层高的小楼。

    正房和他身后的门房两侧，突然同时燃起两支蜡烛。他左右两侧竟是两台开着机的电脑显示屏，一边显示他和身后的环境，另一边是正房的情况。虽然暗淡，屏幕上的一切却很清晰，没想到，连高科技的红外线摄影头和遥控装置都搬到这样的小镇，今天的对手绝非一般。

    “久闻吴先生大名，今日无非是想开开眼界，本人‘露一手’。”声音清脆地从里间传来。吴一枪从右侧屏幕上看到，对方坐在室内方桌一侧，手把茶杯，背景正墙是中堂大画，一副对联挂于两边。对联两侧分别挂着一个双肚子葫芦和一把装饰漂亮的佩剑。

    吴一枪太知道对手了，原名陆天雨，江湖人称“露一手”，意思是说，只要他一露手，对手就没得机会。而且黑道还有个潜规矩，无论谁，就是舍了命，也要保“露一手”，因为他的枪法出神入化，可以阻止许多江湖事件。所以，虽然线索不断，公安屡次抓捕，却总有他人替身……

    这时，吴一枪听到“扑”的一声轻响，身后的一支蜡烛像被风吹灭一样熄了——江湖玩法，如此暗的光线下校正枪准，这意味着吴一枪同样要打对手身后的蜡烛。对方说“穿两枪”时，吴一枪身后的另一支蜡烛瞬间也熄灭了。

    瞥了一眼放在电脑桌面的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吴一枪说：“抱歉，江湖的事，我就不接了；我是警察，出了这门，再进来，你就走不了。”

    对方一阵哈哈的笑声。

    吴一枪扭身要走，对方说，不开枪恐怕这门出不了。这时，已有两人在门后各伸一臂挡住他的去路。吴一枪稍作停顿，并不搭话，突然握枪连发两弹。一阵稀里哗啦声响，正房的两支蜡烛丝毫未损，光线依然。少顷，里面传来无奈之声：“不送了，走好……”

    吴一枪出门后立即拔枪破门而入，终没能找到“露一手”。不久，市局收到据说是“露一手”让交来的几十把各种枪支，其中不少是改装的。大家一头雾水。从此江湖上再也没人听说“露一手”。

    多少年后，一个在建筑工地看大门的老人，听别人说电视剧里谁的枪法多么准多么神，微笑着问，有没有听说过，在只有四支蜡烛的光线的夜幕下，手枪可以击断四十米开外悬挂在墙上的佩剑的丝线，而且两次在墙上洞穿的是一个枪眼？

    别人就撇嘴说，不可能，吹牛……

    老人笑笑，也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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