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省梅

    刚吃过早饭，撂下筷子，光子就紧催慢赶地嚷老婆手脚麻利点儿，说，多装上几个软柿子，张老师爱吃。

    老婆哦了一声，丢下抹布，从布袋子里掬花生，一把一把。

    光子咣咣过去说，给张老师又不是给外人，看你小气的！说着话，就夹起布袋子倒，哗，竹筐一下就满了。

    光子叫媳妇儿把檐下窗台上的软柿子都摆在花生上，免得装兜里挤破。他从瓮里舀了三碗绿豆。光子说，人家张老师那两干块钱，能买你多少花生绿豆哩。人家帮了咱，咱不能忘记。

    今年夏天，光子的儿子考上了大学。眼瞅着开学日子到了眼面前，可学费凑来凑去差两千。亲戚邻居能借的，光子都张了嘴，可还是不够，急得光子长了一嘴的水疱。

    张老师是娃的初中班主任，肯定是听说光子的学费凑不够的事了，一来，就掏出两干块，放到柜子上，说，不要耽误了娃开学报到。光子搓着手，瞅着钱，眉开眼笑地嚷老婆拿烟倒水，又催老婆炒菜炸油饼，招待张老师。

    两干块钱，揪了多少天的心，光子觉得一下就舒展了。

    张老师不吃饭，说这半晌午的，吃啥时候的饭？

    光子拽着张老师不让走，说，咋说你也得吃一口——连口水都没喝。

    张老师看见窗台上的柿子，地里捡的，还是硬邦邦的。张老师呵呵笑说，等你那柿子软了，我来吃软柿子。推着车子要走时，又扭头对光子说，那钱是资助娃的，不要放在心上。

    两干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光子能不放在心上吗？就盼着柿子软了，花生收下了，给张老师送去。人得有良心，得记着别人的好。光子说。

    提着花生柿子要走时，光子又要老婆给他拿一件干净衣服换上。老婆不耐烦地说，穿这么光鲜，相亲还是赶集啊？

    光子说，学校人多，别给张老师丢脸。

    老婆的碗还没洗完，光子回来了，气喘吁吁的。竹筐里的花生还是满满的，绿豆也还在手里提着，摆在花生上面的几个软柿子红艳艳的没少一个。

    咋没送去？张老师不在？

    光子的脸红一块黑一块，绿豆似的小眼睛愤愤的，给他干啥给他干啥？不给了，我还要吃哩。卖，也能卖几十块钱哩。

    老婆呆呆的，不知怎么回事，瞥了光子一眼说，不是说的记谁不记谁，要记住张老师的好吗？要谢人家张老师那两干块钱吗？刚还说人家张老师的钱买多少多少花生哩，你转脸就变驴了啊。

    光子叫老婆少废话，撑开袋子，哗，竹筐里的花生倒进了袋子，绿豆也倒进了瓮里。光子的脸才软和了一些，剥了一个软柿子吃着，说，不是一回事。钱是钱，花生是花生。张老师不是给咱一家钱了，他还给前巷小根娃和巷头二毛娃钱了。村里考上大学的娃娃，他都给钱哩。

    媳妇还是木木的。

    光子说，咱不欠他的。他都给了嘛。

    光子的心情好了，脸上红光油亮的，叫媳妇儿炒菜炸油饼，说半年了，还没吃过一口油饼一口肉哩，肚子寡淡得跟狗舔了一样。光子哼着小调，咚咚出去割肉买菜去了。

    从此，光子见了张老师总是待理不理的，有时头一扭，装做没看见，面碰面，却黑着脸，咣咣地走了。

    光子在心里说，我不欠你张老师的。你张老师又不是独独给我娃一人钱。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