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聪慧

    穿过人群，你很难不把她看在眼里。她宛如一枝静好的淡蓝洋槐，姣好的身形裹在合体的旗袍里，闪闪烁烁，从这堆人飘进那堆人。

    这是又一场大型展销会，这些年我像迁徙的候鸟，在许多这样的展销会、交易会、洽谈会以及等等相类似的酒会里游弋，在这里能遇见许多貌似熟悉的面孔，而她，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

    她很像我大学时代的恋人阿媛，乍见她时，我几乎错认是阿媛在断断续续纠缠我近十年后，终于耐不住寂寞从梦境里走了出来。

    许是我数度瞩目引起她的注意，她终于走向我。

    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气质尤佳，见识不俗，洁净的双眼看不到生意场上那种杂质。这样的女人让人放松。慢慢我们的话题就偏离了。走在宾馆花园里的廊间，我向这个陌生的女人讲起阿媛。

    阿媛，像刻意挡在窗外的风景，不打开窗帘仅是知道她在那里而已，追忆时却总让人心生隐痛。没想到你是这么深情的人。这个像阿媛的陌生女人说。

    宾馆里灯火如焰，人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成交的机会。室外静寂空空荡荡，差不多是午夜光景了，时间在灰暗的树影下走得很慢。有一股异香扑进鼻腔，我打了个喷嚏。哈，她笑了，说，这是迷迭香的味道。

    她说，迷迭香别名海洋之露，是航海家的守护使。传说在欧洲航海时代，有艘船遭遇飓风被冲到一个荒芜的小岛，食物和淡水都没有了。在所有船员绝望时，年轻的船长被一种奇特的香味吸引，走向森林深处，他看到在一棵迷迭香旁一位美丽的精灵正吹着长笛，优美的曲子深深打动了船长。精灵和船长相爱了。精灵帮助船长找到回家的路，但是精灵不能离开小岛，否则就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他们必须分开。精灵告诉她心爱的人：“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直到永远。”十年后船长在海上再次遇险，所有船员惊慌失措，突然一道光芒闪现，船长指挥船向着光芒驶去，他们得救了。船长发现发出光芒的正是那个小岛，他在当初他们相遇的那棵迷迭香那里看见了她。精灵为救船长力竭而亡，在船长怀中化成缕缕光芒。船长带着迷迭香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从此他们的故乡种满了迷迭香。

    这是个忧伤的故事，我躺在她的故事里睡着了。梦里是一丛丛的紫色迷迭香。

    我和她自分别后再没有单独见面，远远碰到只是点头微笑。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却又像有了很深的交情。前一夜的浪漫，像一朵别在胸前的丁香，鼻息处不断有暗香袭来，细看又是似有还无。

    展销会总有出人意料的怪事发生，不时有客人到前台报案有物品失窃。几百人集聚一起，鱼龙混杂，大家在庆幸自己同时又相互警惕。

    宾馆加强了保安，可还是不断有人报案。查看监控录像，在那些失窃现场总也看不真切面目，窃贼有时似乎是个年轻女人，有时又似乎是个老年妇女，有时又像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宾馆经理一筹莫展。窃贼是个高手。

    这些热闹一直充斥展销会整个过程，只有少数人没有遭受损失，我是其中之一。

    展销会最后一天，公安带走了一个人。我没有想到，是她……

    带着一堆苍白的合同，我木然收拾行李。在退房要离开时，一个宾馆服务员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束花。她说，是一位女士昨夜打电话交代她送给我。我知道，这是紫色的迷迭香，也知道是谁送的，还知道迷迭香别名海洋之露。它的花语代表“纪念”。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里写道：迷迭香是为了帮助回忆，亲爱的，请您牢记。

    总有一些城市会路过，总有一些人早晚要相遇。在这个被阳光打得湿透的下午，我手捧一丛紫色迷迭香走向车站，左半边心室微微地酸，右半边心室微微地甜。一切真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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