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绪连夜进宫,先把安禄山的尸身,用毡毯包着放在床下,推说皇上病危,下诏立安庆绪为太子。到第二天清早,又传谕称安禄山传位与安庆绪,尊安禄山为太上皇,改国号为载初元年,逐孙氏母子出洛阳。
安庆绪做了皇帝后,每日与李猪儿母子两人在宫中饮酒纵乐,朝廷政事悉听严庄一人主持。消息传到灵武,肃宗皇帝下旨,令广平王率领大军东征。不久夺回长安,广平王来攻洛阳时,安庆绪弃宫而逃,捉得安庆绪的弟弟安庆和,送京师斩首。
安庆绪只得引兵五百人去投史思明,不想史思明竟以为太上皇讨贼诛逆为名,斩下安庆绪的首级,然后祭了安禄山,并以此为功,自己做了皇帝。
肃宗又下诏令郭子仪、李辅国统九节度使兵二十万来攻史思明。可笑史思明才篡得皇位不多几天,就也被他儿子史朝义指使他手下的曹将军,拿绳子活活地缢死。日后的史朝义也被他臣下田承嗣逼得出走,缢死在医巫闾祠下。安、史两贼俱灭,其属下重又降唐,一时间,天下重又太平。然而历时八年的安史之乱,虽然最终被平定下来,但唐王朝却元气大伤,由强盛转为衰弱没落。
26、惨烈烈热血殉忠节
玄宗太上皇在成都接到郭子仪奏本,说安禄山在洛阳被刺,逆子安庆绪亡命在外,洛阳业已收复;天下大定,请上皇回銮。
在这场得来不易的胜利中,唐室还是大有几个忠臣的。其中颜杲卿就是数一数二的忠义之士。他原是安禄山最早发现赏识并加以提拔的,安禄山起兵后对他大加重用的同时也大加赏赐,但颜杲卿却借机让安禄山大受挫折,自起兵后就一直所向披靡的安氏大军在颜家将士的奋力抵抗中,屡屡失城丢地,使唐室有了喘息之机,颜杲卿也因此威名大震。安禄山让他吓得要命,派史思明等率大军猛攻颜杲卿驻守的常山。
颜杲卿城中兵力单薄,派人到河东向王承业求救,而王承业因怕他夺功,就不肯发兵。颜杲卿昼夜督战,亲自登城御敌,力战六昼夜,箭尽粮绝。城破后,颜杲卿率子侄犹自勇猛巷战,直杀得血流蔽面,却分不清哪是自己被刺破淌出来的血,哪是杀敌溅上去的血。
最后颜杲卿刀折被擒,送到了敌营。他的得力同事袁履谦也同时被捉。敌将劝颜杲卿投降,他昂头不应,于是就把颜杲卿的幼子颜季明押到他面前,白刃向颜季明的脖子残忍地划了进去,顿时随着那柔嫩的肌肤割破处,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在孩子疼得惨厉厉地呻吟嚎叫中,敌将大声地说颜杲卿:“杲卿,你如果肯降,我马上就饶了你儿子!”颜杲卿却闭目不答,他实在无法强迫自己睁着眼看下去,亲生幼子的鲜血正在从他那稚嫩的脖颈上不住地流淌出来。
敌将大为恼怒,当场就将颜季明与颜杲卿的甥儿卢逖一并杀死,然后将颜杲卿打入囚笼,送至范阳。安禄山见了颜杲卿,拍案大怒道:“我提拔你成为太守,有什么地方负你的,你这样反叛我?”
颜杲卿针锋相对,怒目圆睁大骂道:“你本是营州一牧羊奴!是天子洪思,使你大富极贵,又有什么地方负你的,你却如此反叛天子?颜杲卿世为唐臣,力守忠义,恨不能杀尽叛逆以谢皇上,岂肯跟你一块造反?”
安禄山急忙用两手掩耳,喝令武士拽颜杲卿出宫,绑在天津桥柱上,零刀碎割。但这还不是最残忍最可怕,颜杲卿被零刀碎割下来的肉,还被逼着再让他吃了,说什么这叫自食其果。其时年已六十五岁的颜杲卿在巨大的肉体痛苦中,一边被硬塞进口中不得不咽下地如此这样地食着自己身上的肉,一边他犹拼尽全力,给口舌腾出一点用武之地,好痛骂叛贼的祸国殃民无耻行为。结果颜杲卿再一次为他的忠国爱民付出了惨重代价,安禄山得到手下人来报的信儿后,喝命武士用刀钩断了颜杲卿的舌头。而颜杲卿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犹狂吼不止,尽管没有了舌头,但他的嗓子还能发出声音,这怒吼声就成为颜杲卿最后的战斗武器。
颜杲卿的得力助手袁履谦也被武士砍去手足,安禄山爱将何千年的弟弟恰在他所能及之处,袁履谦于是自己咬断舌根,然后把自己嚼烂了的自己的舌头,下狠劲直唾向他,喷了他一脸的血。何千年的弟弟恼羞成怒,一把夺过武士手中的尖刀,彼时,他的眼中放出狼一样的绿光,寒亮闪闪地死盯着袁履谦,厚唇上翻着,露出他紧咬着的一口牙,手中的刀开始了细细割刮袁履谦,从胳膊到大腿,从前胸到后背,直到袁履谦在这最惨无人道最无以承受的痛苦折磨中,气绝身死才罢手。
接着颜杲卿的宗子近属,都被安禄山搜捉杀死,尸横遍地,却无人敢来收殓。所有颜杲卿生前收复的各郡县,此时又一齐投降了安禄山。
27、被烹食的女人
真源令张巡也是当时有名的勇将。在与安禄山手下大将令狐潮的交战中,身受枪伤,血流铠甲红,犹毫不畏缩,横刀跃马,杀人如捣蒜。终于反败为胜,大挫敌军。郭子仪保举张巡为兖东经略使,坐守睢阳。太子李亨即位灵武后,下诏拜张巡为御史中丞,许远为侍御史。
不久,令狐潮奉了安禄山之命来攻打睢阳城。围困日久,张巡守此孤城,与京师不通消息,但张巡报国之心不二,带领众兵,以一当十,以十当百,殊死抵敌。他奋勇当先,亲自冒着矢石,在城上督城,一连三昼夜,不曾合眼。正在吃紧的时候,忽管粮官前来报告,说城中盐米俱无。
这一夜,张巡独坐在大堂上,愁容满面。又是一夜不眠之后,他决定冒死劫粮,谁知粮到手了,却因敌兵阻击而弄不进城,张巡只得狠心放一把火,连船连米,烧得干干净净。但到底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屡次出击,足智多谋的张巡总算是多少弄回来些粮食,暂渡难关。可睢阳城是久困的孤城,张巡与许远苦苦寻找真正的解决之策。
本来城中原有稻谷三万斛,足够一年之食。邻郡濮阳、济阴春季绝粮,虢王命分粮一半接济两郡,许远当时竭力劝阻,虢王却听不进去,说什么也不肯听许远的。直到济阴太守高承义得了这些粮米立即便带着这些宝贵的生命源泉投降安禄山去了,虢王才知道懊悔了,可懊悔也来不及了。
看看到七月时候,安禄山又加派尹子琦率兵来围城,此时的睢阳城中粮食已尽,每一兵士,每日只给米一勺,煮着树皮破纸,吞下肚去充饥。兵士们渐渐体力不支,老弱的先行倒毙,日子久了,强壮的也都活活地饿死。可敬那些兵士,到死也没有一句怨言。看看城中士兵只剩下了一千多人,个个饿得骨瘦如柴,力不能举矢。张巡和许远万分焦灼,偏偏日夜盼望的救兵也不到。而围城的尹子琦听说城中粮尽援绝,更加死力攻城。城上守兵每日都有饿死的,张巡命城中百姓,罗雀掘鼠,以享士卒。但城中雀鼠有限,且百姓也日有饿毙的,如何顾得上兵士。
那天张巡传集众将士到堂中,大设筵席。众将士列坐两旁,只见桌面上排列着空盘空碗;停了一会,抬出一个大行灶来,放在筵前。张巡吩咐到后堂去请夫人出来,只听得一阵环珮声响,两个丫环扶着张巡那位千娇百媚肌肤丰润的申氏夫人来。众将士见是主将的爱妾出来,就一齐把头低下。申氏走到张巡跟前,深深裣衽着,低声问道:“老爷唤妾身出来,不知有何吩咐?”
张巡痛楚地看了看她,指着身旁的一个坐椅,柔声说道:“你且坐下,我有话说。”申氏半折纤腰,打偏坐下。然后张巡霍地立起身来,一纳头就拜倒在申氏的石榴裙下,慌得申氏忙跪下地去还礼不迭。张巡站起身来时,已是泪流满面,说:“我今已决心拼着这条性命,做一个忠臣,也愿夫人成全了我的志向,做一个烈妇。你看堂下众将士,都在忍饥耐苦,死守着这座睢阳孤城;我只因自己这一身尚关系着一城存亡,不能割下肌肤,以享众士,夫人身体肥嫩,当比我的肉味美,还求夫人替我杀了身吧!夫人这一死,不独我做丈夫的感恩不尽,就是万岁爷也会感念夫人的好处!”
申氏夫人听了,顿时毫不迟疑地用纤手打开衣襟,露出洁白的酥胸来。两旁将士立时一齐抢上前去,还没等他们的求情话说出来,张巡早已拔下佩剑,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娇呼,那雪白的酥胸上早已捅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而申氏已倒在地下,花钿委地香魂归天去了。
众将士感动得一齐跪倒在地,嚎啕痛哭。张巡也止不住泪流,咬着牙喝令把尸身拖下堂去,洗剥了放在大釜中熬煮。正这时,忽见许远也一手揪住一个已杀死的爱妾,满面泪痕地走上堂来,将他的爱妾交给左右,让一块儿洗剥熬煮起来,其景其情好不凄惨。顿时满堂上的将士们齐声哭喊道:“小人们愿随张大元帅、许大元帅赴汤蹈火,同生共死。”
不消一刻儿,大釜中的人肉已煮成羹,下人们过来,一碗一碗地盛着,端在众将士面前。将士们如何肯吃,喊一声:“谢二位将军大恩!”就各擎兵器,一拥上城去,依旧和城外敌人对垒。可怜他们都是四五日不吃饭的人了,如何擎得起枪,射得动箭,甚至饿得站也站不住,被风一刮,就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张巡也是一样地腹中饥饿,他紧咬牙关,靠扶住城垛子,勉强支撑住身体,而两眼却仍不住地向城外望着,见有敌兵爬上城来,就直着嗓子吼叫示威,再放出几支有气没力的箭。
而部将南霁云率领勇士三十人,各骑快马,拼死冲出城去,向朝廷派来与安禄山作战的主帅贺兰进明求援。贺兰进明无所谓地笑道:“睢阳城亡即在旦夕,我就是出师也无所增益,只不过徒然劳顿罢了,所以南将军只管在这里饮酒就是了。”
南霁云苦苦哀求不成后,大哭道:“昨出睢阳城时,将士们已不得粒米入腹,而他们不得饱食也一月有余;今将军不救此数千义士而广设声乐,末将与睢阳城众义士,有同生死之心,义不独享,请留一指以报我诸义士!”说罢,他拔下佩刀来,猛地一下,果然当场砍断自己的一根手指,让贺兰进明这一座酒肉歌乐之流,皆大吃一惊,然后南霁云掉头出门去,跃身上马,星夜奔回睢阳,硬是杀开一条血路进了城。南霁云入城时,已杀得血满战袍,面无人色。
睢阳城破后,张巡与许远同时被擒。睢阳城中大小将士三十余人,一齐被绑着去见尹子琦。三十余人见了张巡,不禁失声大哭,张巡却泰然安然坦然地对众人道:“安然处之吧,不要害怕,死是天命。”
尹子琦忍不住得意,嘲弄张巡道:“听说将军每次督战,都必会大呼大叫得声震苍穹,怒目圆睁到了能把眼眶附近的肌肤睁裂了,以至于血流满面,并且还豪气冲冠地把牙都真的咬碎了,今天怎么这个样子了?”张巡依然泰然自若地答道:“我欲气吞逆贼,苦于力不从心。”
尹子琦听张巡骂他是逆贼,顿时大怒,拔出佩刀来,直刺入张巡的口中,然后搅拌不停,直到张巡的牙齿差不多都落尽了,只存三四枚。
张巡满口鲜血,痛彻心肝,犹不顾疼痛大声斥骂道:“我为君父而死,虽死犹生!你甘心附贼,永生永世不过是只猪狗!”
尹子琦又命众武士拿快刀架在南霁云脖子上,就着渐渐渗流的鲜血,南霁云对着张巡笑道:“张公如此,我岂敢不死?”
于是以张巡为首,后面南霁云、姚訚、雷万春一共三十六人,一齐被押出辕门斩首。张巡死时,年仅四十九岁。此时许远被囚在狱中,尹子琦命令把他和三十六颗人头一齐押送到洛阳,路中经过偃师,许远对贼大骂,也被押解的武士惨酷地杀死。后来的睢阳城中,为张巡和许远建双忠祠,并且张巡的儿子张亚夫,被拜为金吾大将军;许远的儿子许玫,被拜为婺州司马,总算是一慰英灵。
因为张、许二人坚守睢阳城达三月之久,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大兵才来得及在江淮一带收复十三座郡城,致使贼势大衰。
28、玉颜不见马嵬坡下泥土中
肃宗皇帝李亨率领文武大臣回到长安,修复宗庙,招安人民;一面赍表到成都,请太上皇回銮。玄宗在启驾回京的途中,想到他的爱妃杨玉环匆匆埋葬时,只有一紫褥裹身;如此寒天,叫她的冰肌玉肤怎么耐受得了,于是急急回宫去下旨,欲为杨贵妃改葬。陈元礼见了圣旨,不禁很是畏惧。当时有礼部侍郎李揆奏道:“龙武将军因为杨国忠误国,所以把他杀了,并且累及其妹;今若改葬贵妃,恐令将士们无端生疑惧。”
玄宗听了这话后,认真考虑一下,感觉说得有道理,于是只好作罢,仅仅暗中打发高力士,赶到马嵬驿,用锦被绣服,改葬了杨贵妃。谁知高力士在马嵬坡下,掘开坟土一看,只见一幅紫被裹着一把白骨尸骸,俗媚肥玉环早已红颜变骷髅,莫舞莫舞且莫舞,俗媚肥玉环已然一抔尘土。君莫舞,却也不必舞,俗媚肥玉环妙舞如仙,照旧成尘土。只有一个锦香囊,尚挂在俗媚肥玉环的胸骨前。高力士把锦香囊取出来,胡乱拿锦被包裹着残骨,另行葬下,回京来把锦香囊呈与太上皇李隆基。太上皇就藏在怀里袖中,终日不离。
太上皇回宫后,看景物全非,梨园子弟和李龟年三弟兄,还有昔日服侍贵妃的永新、念奴两个宫女,都不在眼前了,心中不觉万分凄凉。
玄宗哪里知道李龟年此时已流落在江南,终日卖歌乞食。那天,他坐在庙门外的墙角上,脱楞楞,弹得手中琵琶铮铮响,随意唱道:“不提防余年值乱离,逼拶得岐路遭穷败;受奔波风尘颜色黑,叹衰残霜雪鬓须白。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巷,哪里是高渐离击筑悲歌!想当日奏清歌趋承金殿,度新声供应瑶阶;说不尽,玩婵娟华清宫殿,赏芬芳花萼楼台。蓦遭逢天地奇灾,剑门关尘蒙了风辇銮舆,马嵬坡血污了天姿国色,江南路哭杀了瘦骨穷骸。可怜衰落魄,只得把霓裳御谱沿门卖,有谁人喝声彩,空对看六代园陵草树埋,满目兴衰……”
不一会就有人把李龟年围成了半个大圈子,听他琵琶声儿弹得幽幽咽咽的,众人也止不住落下泪来,一个少年上前对李龟年打了一个恭,说:“想天宝年间,遗事甚多,而渔阳兵起一事,真是天翻地亦覆,何不请唱一下兴亡与人听!”
李龟年一如他以往的风格,也不答话,只管抱着琵琶,一边弹着一边唱道:“唱不尽的兴亡梦幻,弹不尽的悲伤感叹。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我只待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地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恰正好呕呕哑哑霓裳歌舞,不提防扑扑突突渔阳战鼓;划地里出出律律纷纷攘攘奏边书,怠得个上上下下都无措。早则是喧喧嗾嗾惊惊遽遽仓仓卒卒挨挨拶拶出延秋西路,霎时间画就了这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
……自銮舆西巡蜀道,长安内兵戈肆扰;千官无复紫宸朝,把繁华顿消顿消。六宫中朱户挂鴞蛸,御榻旁白昼狐狸啸。叫鸱鴞也么哥!长蓬蒿也么哥!野鹿儿乱跑,苑柳宫花一半儿凋,有谁人去扫去扫。玳瑁空梁燕泥儿抛,只留得缺月黄昏照,叹萧条也么哥染腥臊,玉砌空堆马粪高……”
李龟年唱到这里,手中琵琶脱楞一声弹个煞尾,就收场了。可众人却不肯散去,仍呆呆地围着他站着。
这时的太上皇非常怀念天宝旧人,一经听说了李龟年下落,就打发人去接,可怜这个老音乐家已在前几天病死在一间茅屋中,死时身边只有一张琵琶,他那黑瘦枯黄的样子已找不见一点昔日的颜色了。
29、落叶满阶红不扫
太上皇李隆基一回宫,肃宗皇帝就奉养他在兴庆宫中,朝夕与张皇后来宫中定省。所有昔日天宝旧人,都拨入兴庆宫中伺候太上皇。这座兴庆宫原是太上皇做太子时候住的,如今垂老住着,心中那份沧桑感无以言表。宫中三千粉黛,俱已凋零,玄宗太上皇这时忽然想起梅妃江采苹,忙命高力士到翠华东阁去宣召,满拟诉说相思苦,并慰问离乱。岂知东阁早已人去楼空,甚至连旧日的宫女也一个都不在了。
太上皇听说后,不禁万分伤心。想起梅妃的美丽婉约,梅妃的高洁秀逸,梅妃的才华与秉性,以及与她昔日两地相思的滋味,就更觉得梅妃的可爱了。他疑梅妃是经兵火之后,流落在民间。肃宗皇帝就下诏在民间察访梅妃,并许愿说如有寻得梅妃送还京师者,当给官三秩,赏钱百万。这样的重赏,谁人不动心,于是民间顿时热闹起来,家家户户,搜寻的搜寻,传说的传说,哄动了多时,却不见有梅妃的一点形迹。
太上皇这时转而又因想念梅妃,而时时悲泣。肃宗皇帝暗令丹青妙手,画一幅梅妃小像,令高力士献与上皇。太上皇看了叹道:“画虽极似,可惜不活。”就题诗一首在画上道:
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
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太上皇写罢,不觉泪滴袍袖,他命匠人把像刻在石上,藏在东阁中。
这时天气渐渐暑热,太上皇昼卧在竹林下纳凉,矇眬睡去,却见梅妃隔竹伫立,掩袖而泣。太上皇招手问:“梅妃,梅妃,你现在究竟居在何处?”梅妃哽咽着说道:“往昔陛下蒙尘,弃妾于不顾,致使妾死于乱兵之手,怜妾者葬妾于池东梅树旁。”
太上皇一听说梅妃已经死了,顿时伤心至极,大声痛哭起来。然后太上皇一恸而醒,立时传高力士,命率众内侍往太液池发掘。可是掘遍池东梅树下,却毫无踪迹。太上皇愈是悲伤,忽然想到温泉池旁,也有梅树十多株,就亲自坐小辇到温泉,见了华清池,又不觉想起往日情形,十分感慨。太上皇命内侍在梅树下发掘,才一动手,就见一酒槽中,有锦裀裹敛那个薄命而高洁的梅美人。太上皇忙拂去尘土一看,果然是梅妃,而与贵妃杨氏玉环早灰飞成骷髅大大不同的是,梅妃面色如生。
太上皇扶尸大恸,亲自去揭开她的衣裳检查死因,却见玉体的胁下有深深的刀痕,忙命高力士备玉棺收殓。太上皇自制诔文,用贵妃礼,改葬在东陵。
30、 生命末路帝王也受欺
兴庆宫外就是勤政楼,太上皇李隆基于黄昏月上时,常爱登楼远望,但见烟月苍茫,凄凉满眼,就这样垂暮之年的太上皇,在宫中每日所遇皆伤心事,所说的皆伤心话,从此神情郁郁,常绕室闲步,口中微吟道:“刻木牵丝作老翁,雉皮鹤发与真同;须臾舞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世中!”
高力士见太上皇每日哀伤入骨,那日天气晴和,就扶太上皇到勤政楼的飞桥上推窗闲眺,解愁散闷。桥下横跨街市,只因宫禁森严,帝后亲贵从不到飞桥上观览。
街市上的百姓有人认出是太上皇,顿时喜形于色,依恋桥下,愈聚愈多,竟把一条大街壅塞住了。太上皇见百姓如此爱戴他,不禁非常欣慰,就也含笑向众人点头示意。百姓不禁跳跃着欢呼道:“今日再得见我盛世繁华的太平天子面了!”齐呼万岁,欢声动地。
这时肃宗皇帝卧病南内,朝廷大事都有丞相李辅国专权。他看肃宗宠爱张皇后,李辅国诸事就禀承张皇后,此举果然讨得张皇后的欢心,由此内外通成一气。张皇后见太上皇深得民心,生怕太上皇与陈元礼等一群旧臣勾结,密谋变乱,重新执朝政,就乘肃宗病势昏迷的时候,命李辅国假造皇上旨意,奉太上皇迁居西内,使之与外界隔绝,只选老弱内监三十余人,随太上皇迁居。
移宫之日,李辅国全身披挂,率御林军士一千人,个个提刀跃马,在太上皇前后围绕着。上皇的马蹄略缓了一些,军士们就大声呼叱起来,慌得太上皇失落了手中的缰绳,几乎撞下马来。亏得高力士忙上去扶住,然后向李奴才大声喝道:“上皇为五十年繁华盛世的太平天子,李辅国不过一旧时家臣,何得如此无礼?”
几句话说得李辅国满面羞惭,忙滚身下了马,躬身站在一旁。高力士又代太上皇训谕众将士,千余兵士顿时个个刀纳入鞘,跳下马来,拜倒在太上皇马前,口称:“太上皇万岁!”高力士又喝令李辅国拉马,李辅国诺诺连声,抢步上前,替太上皇拉住马缰,一直送到西内安息。
太上皇待李辅国退后,紧握着高力士的手流下了泪,叹息道:“今日非将军在侧,朕恐怕已死于李贼这个狗奴才的刀下了!”
不久的一天,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太监早起不见太上皇召唤,到午时感觉不对劲,掀开帐子一看,只见太上皇双目紧闭,四肢僵硬,早已在枕上驾崩了。肃宗皇帝与张皇后听说,一齐赶来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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