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纪兰的故事-凤毛麟角大型音乐话剧卢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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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剧发表于2003年《太行文学》,曾获第三届中国戏剧文学奖铜奖

    题记

    建国初,在我们祖国的太行山深处,一个二十多户人家的小山庄西沟,接连出现李顺达、申纪兰两位全国劳动模范,双双出席了首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在中国农村还是绝无仅有的。它,标志着人民当家做了主人。申纪兰,至今还是全国惟一连任第一至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对此,江泽民同志赞誉她为“凤毛麟角。”

    这里叙述的仅仅是她在改革大潮初期生活、工作的片段。不少人说她太不合“潮流”,为她主动放弃当官和许多个人致富的机遇而惋惜;年轻人嘲笑她“傻帽一个”;当然,也有人赞誉她是“山区孔繁森”。无论旁人怎样论长道短,她总是那样执着。亲友们玩笑地说她“死不悔改”,她笑着回答:惯了,也老了,改不了啦!其实,很多地方,她还是悄悄地在改,使劲地改,拼命地改。这一切,该褒该贬,任人评说。我与纪兰同庚,曾插队西沟,朝夕共处,改革开放后,仍往来不断。但,岁月如流,毕竟年逾古稀。她依旧忙于村务,我也已离休,今后很难经常会晤,特作此剧,以示对这位太行英雄和我在西沟岁月的怀想。

    时间改革大潮初期。地点山西西沟村。

    人物-全国劳模,西沟村党支部书记。

    申纪兰——周占军——西沟村党支部副书记。牛春旺——西沟村委会主任。纪兰母——纪兰的婆婆。秀秀——申纪兰的弟妹。秋生老汉——西沟村民。张建平——西沟村民。秋生老汉的孙子。马召娣——申纪兰年轻时伙伴。小赵——村委会秘书。哑巴——放羊村民。吕老板——民营企业老板。女秘书——吕老板秘书。李安民——民营企业家。周秘书——市人大秘书。吴兴国——某公司经理助理。刘工程师——硅铁厂工程师。老肖——南方推销员。河南老农、西沟村民、小学生若干。

    1954年10月1日,申纪兰(左三)、李顺达(左一)在天安门观礼台上(序)

    幕前朗诵。在贫困的太行山区,一位年近古稀的普通农村妇女干部,唯一连任第一至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受过三代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的全国着名劳模申纪兰。为了摆脱旧体制的桎梏,迎接改革大潮的到来,曾一度陷入迷惘。“柳暗花明”,由于她不断更新观念,终于从困惑中解脱出来,带领全体村民,正确继承革命传统,奋力拼搏,奔向小康之路。对此,江泽民同志曾赞誉她为“凤毛麟角”。虽然时过境迁,但,“温故而知新”,回顾这一苦涩、艰辛而又令人欣慰的历史片断,兴许对激励人们倍加珍惜、发展改革成果,能有所启迪。

    歌声起(字幕):太行山啊山连山,弯弯的脊梁扛起天;托出个太阳高天上挂哟,抱回个月亮怀中眠。太行山啊山花鲜,年年岁岁映山巅;白云邀它远方游哟,不知它根儿在山间。太行山啊路弯弯,赶路的人儿情绵绵;千里万里走出山,迎着山风又回转。太行山啊山连山,块块山石沉甸甸;汗雨抹过山头绿哟,寄下深情诉长天。

    悠扬的歌声中幕启,天幕上出现一幅幅壮丽的景色:天色微明,太行山波澜起伏,山坡上一簇簇山花在晨风中跳动,一条条山径环抱山峦,群山雄伟、高远。缓缓收光,歌声、景色渐渐隐去。

    (一)

    幕启,西沟山庄。申纪兰家正屋。场上设一桌两椅,桌上竖着一个牌匾镜框,里面镶嵌着一张写着“组织起来”字样的奖状。秀秀娘,听县上传说,俺嫂要回西沟?纪兰母我也听说了。秀秀好好的省妇联主任不当,偏要回村当一辈子农民,那是图甚哩?纪兰母总是舍不得离开西沟呗,要嘛想家得不行。秀秀我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

    申纪兰手提一小卷行李进屋。申纪兰娘,秀秀。纪兰母纪兰,你真的回来了?秀秀嫂你回来也不先打个招呼。申纪兰(放下行李)娘,我出去一下。纪兰母干啥?申纪兰找占军、春旺他们说件事。纪兰母刚从太原回西沟,又是火车,又是汽车,整整累了一天,今天哪儿也不准去,给我好好在家歇着!秀秀嫂你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多少悠着点!申纪兰(笑了)好!今天听你们的,哪儿也不去!纪兰母(也笑了)这就对了。真要有事,还怕他们不来找你?申纪兰娘,我把省妇联主任给辞了!秀秀嫂我说你们省妇联也太不像话啦!申纪兰咋哩?秀秀好赖你也是主任,在省妇联工作这么多年,回西沟来来去去多少回,从没要过一次公车,这,咱不说了。这回临走了,怎么也不派个车送送?!申纪兰这你可错怪人家了!他们再三要派小车送,是我坚持不让,咱这是回村当农民,又不是出差,抖什么威风!

    秀秀(不满地)还抖威风呢?省里那么多领导干部,就数你没个官样了,办公室支张床,吃饭去大灶排队,现在当官的谁还这样?听说,每天早晨你还替他们打扫机关大院,也不怕别人笑话!

    申纪兰笑话啥?咱这是在村里每天早起扫街扫院惯了,又不是扫给别人看的。秀秀(无可奈何地)你呀!(停了停)嫂,你那省妇联主任,真的辞了,说不干就不干,还回西沟当农民啦?申纪兰那还有假!秀秀(仍有些不信)把户口也转回来啦?申纪兰转啥户口?根本就没办走!秀秀搞了半天,当初你就没打算长干呀!申纪兰是呀!纪兰母秀秀,别再盘问你嫂了,回来就回来,当农民有啥不好,只是回来的太不是时候!秀秀你一定是为联产承包的事才风风火火急着赶回西沟的吧?申纪兰你咋知道?秀秀谁不清楚,你是“一股筋”,从办农业社起,你心里就只装着个西沟。申纪兰看你说的。秀秀听说你要回来,都等着你来收拾这烂摊子哩!(收拾桌子,见桌上“组织起来”的牌匾镜框)嫂,眼看都个人承包了,这“组织起来“的奖状要不要收起来?申纪兰(想了想)先放着吧,总说明咱西沟还有过这么一段。

    周占军、牛春旺先后进屋。牛春旺纪兰婶,你真的回来啦?申纪兰真的回来了。周占军听说辞了省妇联主任不干了,还回西沟当农民啦?申纪兰(点头)嗯。牛春旺(婉惜地)国家干部有啥不好,省妇联主任可是地、市级干部,比七品县官还高一品,人家想当还当不上,你咋就舍得?申纪兰有啥舍不得的?咱就不是当官的料!牛春旺什么料不料?这几年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嘛!你没听说,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申纪军是啊,你是建国初期的老劳模,又是全国唯一从第一届连任到现在的全国人大代表,这省妇联主任轮也该轮上了。申纪兰咱不说那些了。牛春旺说实话,西沟还真离不开你。申纪兰不是西沟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西沟。

    村里放羊的老羊倌哑巴走进屋里。哑巴(拍手)哇!哇!申纪兰哑巴哥!纪兰母哑巴这是欢迎你哩!申纪兰这回不走了,跟你一块儿上山放羊,要不?哑巴(翘起大姆指)啊!啊!(又双手比划吹喇叭的动作)呜!呜!申纪兰(不解)你这是……周占军(见状解释)他这是盼你回来替他找媳妇哩!申纪兰(同情地)一个人成年在山上,够孤单的。(从提兜里取出一黑匣子)喏,把这玩意儿送给你,在山上也好解解闷。这,叫收录机,是我在机关时用的,现在用不着了。(指)喏,这是开关,一按就开了,再一按就关了。你看:(“啪”一按,传出悠扬动听的歌声: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哑巴接过收录机,高兴地笑了。他指指搭在肩上的放羊鞭,表示要上山放羊。

    申纪兰等等。(递药盒)这是我从省城给你带的药,听说你的哮喘病又犯了。年岁大了,千万要多注意身子骨。(拍拍哑巴的肩膀)去吧,上山放羊去吧。周占军(玩笑地)上山去找你那好姑娘吧!牛春旺(也跟着逗乐)还有那明媚的月亮!

    哑巴听着音乐,嘴里依依呀呀哼着高兴地走了。

    申纪兰他那病是给村上放羊累下的,白天要上山,晚上还要在庄稼地里圈羊卧粪,别说他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年轻人也顶不住呀!纪兰母占军、春旺你们说话。书记、村委主任一起登门,一定是商量大事来了。

    纪兰母、秀秀同进里屋。牛春旺纪兰婶,你回来就好,你说到底该咋办哩?申纪兰什么事咋办?牛春旺联产承包的事呗!大伙都等着你拿主意哩。申纪兰我能有啥高招?还不是听大家的。先说说你们这书记和村委主任的意见。周占军春旺,你是村委主任,你先说。牛春旺我的意见,坚决按中央精神办。申纪兰占军,你这书记的意见。周占军按理说,早就该包下去。可是……分歧太大,不少人觉得咱村这些年搞得不错。虽说手头零花钱少了点儿,但,吃穿不愁,也不用操那么多心,这,集体经济也还可以,为啥非分不可?合作化时期的一些老人,特别是跟顺达哥一起过来的老党员,思想根本不通,您秋生叔,为这,跟他孙子张建平,都闹崩了,吵吵要分开过哩!

    申纪兰都是些创江山的老哥儿们,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十年的家业,一下全分给了个人,能不心疼?说实话,我在感情上还一下放不下哩,何况他们!牛春旺那咋办?上边催得那么紧,三天一个电话,五天一个文件,没完没了的。

    再说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周占军我倒有个变通的办法,不过,得办得巧妙一点。申纪兰(迫不及待)快说说,啥办法。周占军(神秘地)咱给他来个明包暗不包!牛春旺啥叫明包暗不包?周占军指定一两名干部包上一两亩地,做做样子。实际上搞的还是集体经济,村民们不会有意见。上边追查起来,咱干部也带了头了。等刮过这阵风,看看形势再说。申纪兰不行不行,咱不搞那明一套暗一套的把戏。申纪兰年轻时的伙伴马召娣风风火火走来。

    马召娣(进门就喊)纪兰!申纪兰召娣姐!马召娣(亲热地捶了申一肩)听说这回不走了?申纪兰(还了马召娣一捶)不走了,手续都交了。马召娣你走时我就说过,早晚得回来,这不,果真回了不是?周占军你是二孔明,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牛春旺你咋知道她早晚得回来?马召娣你忘了,临走时,她还哭了一鼻子。身子走了,心没走嘛!申纪兰这几年,真叫我想死你们啦!马召娣这多好,咱姐妹俩一块儿种地多痛快!申纪兰对,动弹在一起,拌嘴在一起!马召娣(同时)拌嘴在一起!

    二人相视而笑。马召娣(停了停)纪兰,说正经的,我问你,听说你回来马上要分地?申马兰你听谁说的?马召娣甭管谁说的,有这事没有?申纪兰暂时还没定哩。马召娣没定就好。我们受苦受累创下的家业,就这样白白分给他们啦?申纪兰你说的谁们?马召娣我说的有的年轻人,平时不安心在村里好好劳动,提起分地,倒挺积极,还说什么要按人头平分,一分也不能少。凭啥?当年垒坝造地,他们扛过一块石头,挑过一担土?那阵,还没他们呢,凭啥跟我们平起平坐!申纪兰这些都有政策规定。马召娣我不管政策不政策,反正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闹平均主义!周占军召娣姐,你这,该不是得了红眼病了吧!马召娣什么红眼病?我就得了红眼病又咋啦?对那些坐享其成的眼红不应该?

    谁敢把地瞎胡分了,我跟他没完!(欲走)牛春旺火气还不小哩!马召娣(又返回)咱可有话在先,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气冲冲离去)周占军这倒好,找上门来了!

    张秋生老汉气冲冲走来,与马召娣撞了满怀。张秋生(瞪了马召娣一眼)没长眼!马召娣你有眼?(双关地)有眼——看好你那牲口!(下)张秋生(似懂非懂)有眼——看好我那牲口?!(好像感悟到什么,急忙进屋)纪兰,听说咱们村也要分地分牲口?申纪兰咋哩?张秋生我们盼你从省里回来,就为的给我们分地分牲口?申纪兰秋生叔,那是中央精神。张秋生咋?过去号召组织起来,就不是中央精神?申纪兰那是两码事。张秋生我还不知道那是两码事?申纪兰(急了,越说越说不清)那是一回事!张秋生什么一回事!一会儿两码事,一会儿又一回事,别来回捉哄我老汉啦!申纪兰我是说,无论过去号召“组织起来”,还是现在提倡分田到户,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让大家尽快富起来,过上好日子,只不过情况变了,形式不同了……张秋生不是情况变了,是你忘了本了!为了垒那拦洪坝,垫那河滩地,寒冬腊月,冒着风雪,从山上扛下一块块石头,又从外地挑来一担担土,大伙受的什么苦,遭的什么罪,累病了多少人,难道你都忘了?就这样,说分就分了,你就不心疼?

    申纪兰秋生叔,我哪能忘了,哪能不心疼?

    张秋生那为啥还分?我问你,当年要不是组织起来,一家一户,咱西沟能垒起这几里长的拦洪坝,垫成这上百亩的河滩地,种上这几千棵苹果树吗?这集体经济有啥不好……申纪兰秋生叔,你是多年的老劳模,老党员,不管怎么说,这是中央精神,党的号召……张秋生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别的村咱不管,反正咱西沟不能分,谁要从我那里拉走一头牲口,我豁出老命跟他拼了!村委会秘书小赵匆匆赶来。

    小赵纪兰婶,县里又来电话,问西沟的地几时能包下去,要再不包下去,县上要来西沟开现场会啦!牛春旺他妈的,这不是存心出咱西沟的洋相吗?小赵他们还问:你还想不想当这劳模?你不当劳模,也不能拖了全县的后腿呀?

    张秋生(一下蹦了起来,大声吼叫)太欺负人!当年砍合作社那功夫,不是也来了工作组,开了现场会,不都挨了毛主席的批评灰溜溜地走啦!来吧!让他们来吧!看最后谁斗过谁!

    申纪兰(没好气地朝着小赵)你回他们话:就说承包的事,我们自己会安排。要来西沟开现场会,请便!(又更正)我们欢迎。至于个人当不当劳模,无所谓!

    小赵应声欲走。

    申纪兰(已稍冷静。又叫住)等等!(转念)算了,回头我跟他们说。小赵下。哑巴怒气冲冲进屋,朝着申纪兰“哇哇”乱吼乱叫。

    申纪兰哑巴哥,别急,有话慢慢说。哑巴依然乱吼乱叫乱比划。周占军(揣摸着问道)你是不是想问要不要分牛羊?哑巴连连点头。牛春旺(试探地)真要分了牛羊呢?哑巴听了,愣了一阵,突然朝申纪兰“哇”地大吼了一声,将收录机往桌上“啪!”猛然一甩,嚎啕大哭狂奔而去。张秋生哑巴!哑巴!(喊着追出门去)周占军(感慨地)秋生叔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申纪兰大伙儿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这事看来还挺复杂的,是得慎重对待。什么时候承包?怎么个包法?村民们,特别这些老人们的思想工作怎么做,得考虑个稳妥的办法,别出了事儿。张秋生(返回。教训地)你们这是逼着哑巴说话呀!分了牲口分了地,这些人咋办?谁管?申纪兰我管。张秋生集体财产都分了,你管?管个屁!(气急败坏,指着申纪兰鼻子)败家子!

    (又指着周占军)一伙败家子!牛春旺(不满地)有理也不能骂人呀!张秋生骂人?(不屑地)你小子想挨骂还不够格哩!牛春旺(气极)你——依老卖老!张秋生我——倚老卖老?!老又咋啦?我这老劳模是大伙选的!咱西沟这老先进(指桌上的奖匾)是大伙血汗换的,毛主席亲手批的!(忽然发现牌匾上“组织起来”字样,双手捧起奖匾,嘴里不住嘟囔:“组织起来,组织起来”,突然神经质地吼叫起来)组织起来!完了,全完了!(“啪!”的一下将牌匾猛摔于地)众人皆震惊。张秋生抱头痛苦地蹲在地上……申纪兰抱着破匾在暗暗流泪周占军、牛春旺在一旁伤心,发愣……申纪兰秋生叔,你打我骂我都行,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摔这匾呀,这是咱村的心血,是毛主席奖给咱顺达哥,奖给咱西沟的荣誉呀!张秋生(痛心疾首)顺达,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西沟!对不住毛主席呀!我该死,我真该死呀!(挥拳痛打脑袋踉跄而下)众人(急追下)秋生叔!秋生叔!灯急暗。音乐声骤起。

    (二)

    小花背山上,处处苍松翠柏。

    闪回。光秃秃的小花背石头山。孤零零地长着一棵小树苗。

    画外申纪兰沉浸在植树造林往事的回忆中。

    画内

    青年申纪兰和一群小姑娘在小花背山上四处寻找小树苗……姑娘甲纪兰姐,就这小花背山上长了这一棵小树苗。

    众人围住申纪兰议论纷纷……申纪兰怎么就长了这一棵,我不信!你们每个山头都仔细看了?众姑娘纪兰姐,东南西北每个山头都看遍了,就是只长了这一棵。姑娘乙爬山越岭,日晒雨淋,整整忙了一年,只活了一棵,咱们再也不干这傻事了!姑娘丙男人们早就说了,小花背山上要能长树,老一辈早种上了!还用你们!姑娘甲这下可让男人们看笑话了!

    众姑娘抱头哭了起来。申纪兰别哭,别哭,大家别哭!

    “哈哈哈”(画外)远处传来李顺达洪亮的笑声……李顺达(画外音)(大声地)活了一棵?好啊!好啊!申纪兰(埋怨地)顺达哥,你也笑话我们!李顺达(画外音)不。活了一棵,说明个道理:小花背山上能长树!有一棵就不愁一坡!申纪兰顺达哥说的对,有一棵就不愁一坡,咱们接着干!众姑娘对,接着干!申纪兰还要大干!

    灯微暗。歌声中众姑娘起舞。歌声。(字幕)秃岭荒山一座座,姐妹们上山把树种播;边唱边干苦中有乐,日晒雨淋志不惑;大雁南来北往岁月过,一棵树引来绿满坡;东山松柏西山果,绿色银行金银窝;功夫不负有心人,社会主义幸福多。

    天幕。满山绿树成荫。收光。

    深夜。场上竖一根拴牲口的木桩,上挂一马灯。侧内为牲口饲养室。屋里隐隐传来牲口的鸣叫声。张秋生端着一簸箕草料走上。

    张秋生(朝屋里喊话)伙计们,好好吃吧,谁知道还能喂你们几天呐!(说着朝屋里走去)申纪兰心事重重走上,满怀深情地望着牲口。张秋生从屋里走出,见申纪兰。

    张秋生纪兰?申纪兰大叔。张秋生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休息?申纪兰你不是也还没休息?张秋生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牲口全凭黑夜长膘,喂完这遍料就睡觉。申纪兰秋生叔,你给集体喂牲口可是有年头啦!张秋生快三十年了。记得当初咱西沟农业社,咳,那时叫金星农业社,只有几头小毛驴,连一头大牲口也没有,发展到今天,牛马成群,不容易啊!申纪兰是啊!张秋生记得有一年,你婆婆见你喝米汤一天比一天多,人却一天比一天瘦,心里纳闷,就悄悄跟上你,才发现你把米汤都偷偷拿来饲养室喂了那头没奶吃的小牛犊了。申纪兰为这,我娘好骂了我一通,说我低看了她。张秋生从那以后,你婆婆每天熬一大锅米汤,让你送来饲养室。就这样,终于一天天把那没奶吃的小牛犊给养大了,长得又高又壮,为农业社出了大力。

    申纪兰(担心地)秋生叔,你说这牲口分给个人能喂好吗?

    张秋生(想了想)那要看什么主了,只要经心,就能喂好。申纪兰(点头)嗯。张秋生(语重心长地)纪兰啊,你大叔我白天说话难听,你别在意,我想了,你们当干部的也有难处,承包的事儿,你看着办吧,大叔我听你的,啊!

    (三)

    拂晓前,月明星稀。申纪兰家。画外《社会主义好》歌声。灯下。申纪兰全神贯注阅读《毛泽东选集》……毛主席投影。画外音:“五亿农民的方向”“组织起来,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画外。当代流行音乐。灯下。申纪兰经心阅读红头文件。邓小平画像投影,画外音:“要允许部分人先富裕起来……”“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没有现成的经验,要摸着石头过河……”

    申纪兰在苦苦地思索……(四)

    次日清晨。半山腰。李顺达的坟墓。墓前竖一石碑,上书:李顺达之墓。申纪兰独自坐墓前哭诉已久。

    申纪兰顺达哥,你说到底该咋办……你在那阵该多好,大主意你拿,我们跟着干就行,哪用发这么多愁呀……小赵领着两名青年村民走来。小赵纪兰婶,他们要出去,想让村上给开个证明。申纪兰出去干哈?青年甲打工呀!小赵想出去人可多哩,这已经是第三批了。申纪兰为啥非出去不可?青年乙留村里干啥?申纪兰(理所当然)种地,做庄稼呀!青年甲(不屑地)种地?就那人均不到一亩的地,一年的活还不够我三个月动弹哩!青年乙有劲没处使,成天打牌消磨时光,腻歪死了!我们不怕出力,也不怕吃苦,出去只图挣个零花钱!

    青年甲眼下娶媳妇的价码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个一两万块钱,休想办成事。靠村里一年不到千把块钱的收入,几时能攒够娶媳妇的钱?莫非让我们当一辈子光棍!

    青年乙明说了吧,这回,不管村上给不给开证明,我们是走定了,不能死困在西沟,讨吃要饭,也要出去闯一闯!申纪兰出去闯一闯,倒不是什么坏事。这样吧,能不能稍晚两天,即使出去,我也得帮你们联系个好单位,总比你们出去瞎闯强吧,你们说咋样?青年甲那当然好。青年乙(担心地)到时候,可别变卦!申纪兰我几时说了话不算?青年甲那倒是。那——我们等你的回音。申纪兰好吧。

    张秋生和他孙子张建平吵吵着走来。张建平爷爷,你听我说,听我说嘛!张秋生我不听你说,咱去找纪兰评评这个理!张建平(不服)评理就评理!

    申纪兰见二人都争着先说。

    申纪兰建平,让你爷爷先说。秋生叔,别急,你慢慢说。

    张秋生你知道,我在河南老家,因为穷,打了半辈子光棍,逃荒来到西沟,跟顺达他们组织了互助组,又参加了农业社,生活过好了,才成了家,生了个儿子,又养下了这孽种。谁知他生在福中不知福,偏要去河南倒插门,当什么上门女婿——这不是存心败咱们西沟的兴嘛!

    申纪兰那为啥?

    张秋生说咱西沟不如他们村富得快。

    张建平(不服)本来就是嘛!

    张秋生你……青年甲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生活得好一点?要不,你会从河南跑西沟来啦?

    张秋生……你这臭小子!

    青年乙是呀,谁不想把婚事办得排场一点儿!

    青年甲只要有钱就行,管它正插门、倒插门——哪怕斜插门哩,反正都是女婿。张秋生你们少插嘴!众青年好,不插嘴。张秋生纪兰,这事开了头可了不得,你不知道,他们串联着去河南倒插门的有好几起呐,就跟我们当年跟着顺达从河南来西沟那股劲儿差不离!

    申纪兰(玩笑地)嗬,建平倒成了第二代李顺达了。

    张建平(不好意思)纪兰婶!

    申纪兰他们村承包了吗?

    张建平早承包了。要不富那么快。他们把剩余劳力组织起来搞了不少村办企业。申纪兰她家还说了些啥?张建平说——老劳模都保守,背着先进包袱,怕砸了坛坛罐罐,西沟要想富起来呀,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哩!张秋生(又起火)你——胡说八道!申纪兰(制止)这话说的虽不全对,但也有一定道理。(想了想)要是西沟也很快富起来,甚至比她们村还富,她愿意嫁过来吗?张建平真要那样,当然愿意。

    申纪兰那你让她再等一年。青年甲(俏皮地)一年“预备期”。条件具备了,按期“转正”。张建平(犹豫地)可,西沟要是……申纪兰(笑了)西沟要富不过她村,我亲自送你上门去成亲。怎样?张建平(也笑了)行!申纪兰一言为定?张建平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张秋生(心有余悸)纪兰……申纪兰(宽慰地)大叔,你放心!不过,咱村真要富不起来,强留也留不住呀!

    马召娣气呼呼走来。马召娣纪兰,不好了!有人听说要个人承包,偷偷上山砍开树了!还有人嚷嚷着要把拖拉机拆了卖了废铁!

    申纪兰太不像话了!你快去通知护林队,就说我说的,一定要把山林看管好,分地也不能分了山林,谁敢再砍一棵树,砍一罚十,绝不留情!谁要不听招呼,就送派出所,按破坏山林处理!

    马召娣应声离去。申纪兰谁去保管室一趟。张建平我去。申纪兰传我话:承包是为了种好地,拖拉机一定要保存好,一颗螺丝钉也不能丢,将来还派大用场哩。张建平应声离去。张秋生我也去看看。(同下)周占军、牛春旺由另侧上。牛春旺纪兰婶,县里又来电话……申纪兰别说了。(自语)看来,不能再拖了!(果断地)小赵,通知全村党支委和村干部,马上来村委会开会,研究贯彻联产承包的事!小赵好的。(下)申纪兰光靠这人均不到一亩的地,即使全分下去,也只能解决个温饱,要想致富,还得发展村办企业。等搞完联产承包,咱们得出去看看,到人家先进地区取取经。周占军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牛春旺都想到一块儿了。

    收光。幕间曲起……抹干泪,昂起头,一如既往跟党走;无怨无悔眉不皱,柳暗花明岁月稠。

    (五)

    某乡镇企业会客厅。

    西装革履的吕老板和年轻的女秘书正同申纪兰三人座谈。周占军和牛春旺特意穿西服上衣。申纪兰仍是那身朴素打扮。吕老板坐在沙发上,高翘二郎腿,一双手还不住地在膝盖上轻轻弹着,犹如一位高级首长在面对群众。

    吕老板纪兰,我们这里还可以吧?申纪兰名不虚传,很富裕。吕老板你现在还扛不扛镢头?申纪兰(一笑)咋不扛,还种着责任田呢。

    女秘书偷偷抿嘴一笑,申纪兰三人看在眼里。申纪兰咱是个农民,不种地吃啥?吕老板(微笑地)买,用钱买呀!申纪兰咱农民都去买粮,国家咋办?周占军(忙缓和地解释)老申是全国劳模,她能不种地?吕老板谁规定劳模就一定种地?我吕老板就不种地,不下地干活,可同你一样是全国劳模。我这个秘书,也属于农民了,你问问她,她会不会种地,下过地没有?只要有钱,啥买不到?粮食国外有的是,你要多少?牛春旺(解嘲地)哎呀,咱可跑不到国外。

    周占军不说这些了。老吕,说说咱合作项目的事吧。吕老板(轻松地一笑)你不要急,我和纪兰是老熟人,今天有点时间,随便聊聊。

    老周,你们西沟有没有工资?周占军(一愣,壮了壮胆)工资?有啊!吕老板多少?周占军(看了看申纪兰)一年大致一两千吧。

    牛春旺也忍不住看一眼申纪兰,两人对视一笑。吕老板(微笑地把脚一翘)只够我买一双皮鞋。申纪兰(玩笑地)老吕,你那双鞋是金子做的?吕老板(看着女秘书一笑)告诉他们多少。

    女秘书陪着微微一笑,抬手扶了扶眼镜。

    吕老板我告诉你们,一万八,不敢想吧。申纪兰三人互相看看,真有些不敢相信。吕老板显些得意,慢悠悠取出一支烟来,女秘书忙打火点着。

    吕老板纪兰,看你们的观念,旧了不是?前几天还来过个记者,一见我就说,老吕呀,你咋连国产的汽车都不坐,竟敢坐个“奔驰”,这可超过部长级了!我就问,农民是多少级呀,谁规定农民不能坐“奔驰”,不能超过部长级了?你们敢不敢坐?

    申纪兰三人不由笑了。吕老板纪兰,观念要变,胆子要放得再大一点。申纪兰我们就是因为跟不上形势,才学习来了。吕老板关键要吃透中央精神,报纸上天天在讲,要开放,要搞活,胆子再大一点,有的人就是理解不了。说透了,不就是让你放开胆子搞嘛!放开胆子搞啥?抓钱!只要你能抓上钱,什么手段都行,要比资本家手段还高,还会抓钱,这才是放开了,才能搞活嘛。这就是当前形势,社会潮流,你不适应非掉队不可。纪兰,这也是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不放。

    申纪兰三个像听天书似的愣愣地相互望着。

    吕老板(兴奋地站了起来)和你们具体说吧:我穿上这身衣服,坐上我的“奔驰”,我就能把老外招来,他们就要找我投资。为啥?他看我吕老板有钱,能干,他不害怕。结果怎样?我抓了他的大钱,别说办厂,啥不能干?不就搞活了吗?你没钱能行?周占军(提醒她)老吕,我们也想搞活,(玩笑地)这不是找你投资来了,也想抓抓你口袋里的钱了。吕老板(长长地吐了口烟雾)说透了,人都是为钱。申纪兰(感到有些屈辱)不一定吧?吕老板(一笑)不为钱你们肯来?纪兰,就说我这个秘书,大学毕业,能力咋样?

    人才也还行吧?

    女秘书不由皱皱眉头,斜视吕老板一眼。

    吕老板她是放弃了工作,离开大城市,主动到我这农村来的。图啥?许多干部经商,文化人“下海”,图啥?一个字:钱!我这个老板要是没有了钱,谁还肯来,谁还会伺候我这个农民?我要不发工资奖金,我能指挥动一个人吗?

    申纪兰(一笑)也许是吧。吕老板(颇为感慨地)唉,我经得多了,纪兰,这就是人!申纪兰(同情地语言缓和地)老吕,钱也不是万能的,你得讲点儿精神,咱是个党员,总得讲点儿为人民服务吧?吕老板(不屑地一笑)你还要去扛镢头,讲你的艰苦奋斗,是吧?牛春旺艰苦奋斗,是我们省委提出,和改革开放一样,全省都讲。吕老板那是你们山西。人家美国不讲,日本也不讲,不比谁富?申纪兰老吕,我也见过外国人,去过国外,其实,谁也有个精神。你说了半天,不也是强调一种精神吗?你说,白求恩来咱中国也是为挣钱?大伙不由得笑了,吕老板也尴尬地笑了。电话铃响,女秘书忙接电话。

    女秘书(朝吕老板)外地来了个参观团,想见见您。吕老板好吧。女秘书(朝申纪兰三人)对不起,失陪了。

    吕老板傲然离去,女秘书随去。

    申纪兰三人边喝水边激烈议论。周占军这家伙太狂,说逑的甚?牛春旺我就记住一个字:钱!申纪兰(玩笑地)咱不就为钱来的?

    周占军说了半天,就不往正题上说,全他妈胡扯!申纪兰也不全是胡扯。老吕还是有他的长处,思想比咱解放,人也能干,真还给咱上了一课。周占军老申有些话说多了,和他说那些干啥?牛春旺要我看,说得还不够,该狠狠给他几下。申纪兰咱又不是吵架来了,再狠不就翻了。周占军对嘛!咱还想跟人家合作,让人家投资呢!牛春旺你不想想他把咱看成啥了?申纪兰我想,咱平顺有铁,又有全国一流的硅矿,为啥还要端着金碗讨饭?咱不能发挥咱的优势,办个硅铁厂?

    牛春旺对,咱还是发挥咱那自力更生精神,何必在这儿低三下四,受这窝囊气!我不信当年顺达叔能领着大伙儿把荒山种上树,石头滩垫成地,咱就办不成个硅铁厂!

    周占军我同意,就是技术人员不太好办?申纪兰不行到大厂矿去请,吕老板能高价聘请女秘书,咱就不能高价请个工程师?牛春旺就怕人家看不上咱们这山沟里小工厂。申纪兰俗话说,心诚则灵,只要咱们放下架子,真心实意去求人家,我想总有好心人愿意帮这个忙的。周占军省里、市里几大厂矿,咱都还有些关系,我去跑一跑,我想西沟这点老面子总还是要给的。牛春旺上次来咱西沟参观的那个刘工程师,我印象不错,听说快到退休年龄了。申纪兰不妨联系一下试试。周占军最大的困难是缺乏资金,只有向银行贷款了,这事,非老申你亲自出马不可。申纪兰说实话,我最不愿意跟领导提钱的事。这一回,豁出老脸不要,求爷爷告奶奶,哪怕磨破嘴皮跑断腿,也要把资金弄到手。周占军过几天你不是要去市里参加市人代会?市银行行长肯定也在会上,正好跟他提提贷款的事,让他跟县银行打个招呼。

    牛春旺银行支援农业建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嘛!申纪兰对,咱思想也得解放一点,(笑说)人家吕老板向国家贷款,开口就是几千万,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咱贷个三、五百万算啥……牛春旺小菜一碟!何况咱到时候就归还,还付利息呐!申纪兰对,就这主意!

    女秘书进屋。女秘书(很有礼貌地)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都还没有休息?牛春旺正在领会你们老板的讲话。申纪兰(用眼神制止牛春旺,对女秘书很和气地)坐下吧,我们也是随便聊聊。女秘书大家不要介意,我们老板就是那么个人,有啥说啥,敢作敢当。当然他也是个农民,说得不一定全对。申纪兰我们更是山沟沟农民,就是向你们学习来了。有啥不对,你也不要客气。女秘书我对你们印象很好,都很朴实,尤其申主任,对我也是个教育。申纪兰不用客气了,咱们互相取长补短。有啥你就直说吧。女秘书我们老板下楼的时候,让我转告一声,他有点儿急事,怕不能陪各位了。周占军(着急)那合作项目的事,他能不在?女秘书(歉意地)原来说的合作项目,他再三考虑,觉得——他原话是这样说的,根据你们的情况,条件还不够成熟。周占军那——是不是吹了?牛春旺哎呀,那还用问!女秘书实在不好意思。当然,也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老板说了,不如给你们几十万元,这样更实际一些。申主任,钱我已经带来,您就签个字吧。申纪兰(自尊地姑娘,那就算了。钱,我们一分也不要。女秘书申主任,您别误会,我们老板也是好心。钱不算多,总能解决点问题。申纪兰姑娘,西沟虽然不富,还不至于——钱,你们自己用吧。女秘书苦笑了一下)申主任,我也是转告老板的意思。申纪兰替我谢谢吕老板,真难为你了。牛春旺申主任,咱干脆走吧,还能赶上火车。女秘书哎呀,天这么晚了,看手表)都几点了?周占军按捺不住地走吧,一分钟也不呆了。

    申纪兰姑娘,那我们走了。女秘书(有点儿着急)申主任,你们不是白来了一趟?申纪兰(一笑)没有白来,真学了不少东西。姑娘,有机会去我们西沟看看。咱西沟虽然不富,人倒还有股子精神。女秘书(颇为动情地)是的,我已经感受到了。等等,我打个电话,让车送你们一下。牛春旺不用了,门口就有出租。女秘书别客气,我有派车的权力(说着忙拨打电话)众人已出门而去。

    女秘书别客气(忙追下)申主任,等一等!收光。幕间曲。

    细走访大江南北,新事物启人心扉;胸有成竹催人归,山庄转眼将腾飞。

    (六)

    长治宾馆客房。申纪兰住处。市人代会已经闭幕,申纪兰正收拾随身用品。大会周秘书持文件上。

    周秘书申主任,这是市人大闭幕式上的文件。(递)申纪兰接过文件。周秘书人大秘书长问您几时回西沟,小车在院里候着,您招呼一声就行。申纪兰请转告秘书长,今天西沟有顺车,小车派其它用处吧。周秘书(有些为难地)这——申纪兰没事的。老规矩,老习惯了。周秘书秘书长还说,临走前让您把前几次去省城开会的出差报销领一下,财务上等着结账。

    申纪兰每月有公务补贴,要什么报销,我也不能领双份呀!周秘书我们也领着工资,不是照样报销,这是国家规定,补贴归补贴,报销归报销,两码事。申纪兰(笑着)我每年地里还有那么多粮食,吃饭不掏钱——你们有?

    周秘书不由笑了。申纪兰好了,不难为你了,这事你别管了。周秘书(不好意思地)申主任,这儿还有您一封群众来信。申纪兰群众来信,好啊!周秘书是——告状信。市纪检委转来的,村上有人反映您贪污受贿。其实,纪检委也不信,只是让您写个情况说明一下。

    申纪兰(看罢信,坦然地)这事儿有,虽然不是贪污受贿,但责任完全在我,我得先给纪检委打个招呼。(说罢离去)南方人吴兴国,他西装笔挺,像是大款,又像是采购。大摇大摆从另侧上。

    吴兴国(南方普通话)请问申纪兰申主任在吗?周秘书刚出去,请稍等一下。吴兴国(坐下。自言自语)怎么搞的,平顺,平顺,既不平又不顺嘛,到处是石头山——周秘书你是说平顺县吧?吴兴国(点点头)嗯。周秘书那里,过去可是出过很多劳模。李顺达、郭玉恩、武候梨,还有申纪兰,都是平顺县的,都是全国出名的。吴兴国是呀,你们山西劳模多,根据地嘛……越穷的地方越是革命,南方也一样的。可现在不行了呀,不会经商富不起来,对吧?周秘书山西商人过去也很出名的,号称晋商,生意做遍了全国,还做到了国外——当然也做到你们南方去了。

    吴兴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我们来这儿做生意了,对吧?(大笑)你们山西有煤,煤就是个好东西呀……申纪兰进屋。周秘书(介绍)申纪兰申主任。

    吴兴国(忙热情地上前握手)哎呀,久仰久仰,可算见到您了。我去西沟找您去了,听说您在市里开会,又急忙赶来了。申纪兰再晚来一会儿,我就又回西沟了。吴兴国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缘份,缘份哪!申纪兰找我有事?吴兴国是的,是的。(看了周秘书一眼)可是个重要事了……周秘书那你们谈吧。(知趣地退出去)申纪兰坐下说吧。吴兴国申主任,您真是太行英雄,了不起呀!申纪兰哎呀,我还正发愁呢!吴兴国我去过您的家了,哎呀,那么多荣誉,那么多照片,别人比不上的,不容易呀!申纪兰快说说你的事吧。吴兴国我就是为您来的。我早就知道您了,念小学的时候老师讲过的,我把您想得好伟大哟!申纪兰(淡淡一笑)不就是个农民嘛!吴兴国太可惜了!怎么就住在那么个房子?哎呀,让我一下就想到我妈妈——真的,我妈妈原来也是这个样子,和您差不多——申纪兰(有些听不下去)同志,我还有许多急事,有啥,你就直接说吧。吴兴国对不起,我是太激动了。(忙掏出名片)我姓吴,吴兴国,是南方开发公司经理——对,经理助理。申纪兰(接过名片)那你是想来开发?吴兴国是呀是呀,想和您搞个联合开发。我们经理是老干部了,老家也是此地人,是你们老乡,很想和您合作。申纪兰(有点儿兴趣)行啊,我们正想合作。有没有项目?吴兴国有啊,项目早就定了,保您发大财的,就看您干不干了。申纪兰(笑)能发财当然干了,你具体说说。吴兴国你们山西有煤,煤就是个好东西呀!申纪兰吴同志,你搞错了,我们平顺是个穷地方,地下没有煤。吴兴国没关系的,我们南方更没有煤了,所以才要来嘛。

    申纪兰(不解)没煤还咋开发?

    吴兴国哎呀,开发不光是挖煤,还可以搞运输嘛。煤运到南方很贵的,一个车皮就赚很多钱了。您只要点个头,名誉顾问就当上了,很快会住上小洋楼的。

    申纪兰(笑)这就联合了?你大老远跑来,不会就让我点个头?吴兴国(忙从皮包里掏出聘书)当然要给您聘任书了。我都准备好的,您签个字就行。(指着)这儿,您看看,是名誉顾问吧?申纪兰(冷冷地)我啥也不懂,不能当你们顾问。吴兴国名誉的嘛,也就是挂个名儿的意思啦。申纪兰挂个名就能住上小洋楼啦?吴兴国申主任,这您就不懂啦。搞运销是很麻烦的,要办很多手续。有您“申纪兰”三个字,当然就好办多啦。申纪兰这是联合倒煤吧。吴兴国哎呀,不要这样讲嘛,现在到处都在搞,部队也在搞了,市场经济就是这个样子,要搞活的嘛。申纪兰行了,你不用说了。吴兴国一个月给您一万,一年就十多万了,钱我带着的。

    周秘书进屋。周秘书申主任,省里来了个叫李安民的客人,想见您。申纪兰好的。请他稍等一下,这儿马上就完。

    周秘书应声离去。申纪兰请你把聘书给我。吴兴国(高兴地)好的,好的,我知道申主任一定肯帮忙的。再给你装个电话,以后联系就方便啦。申纪兰(接过聘书)不用以后了,你可以走了。吴兴国有事总得联系啦。申纪兰不用再联系了,我的名字你们也不用挂了。(说着把聘书轻轻撕碎)吴兴国您撕的可是钱呀!申纪兰(厉声地)啥都能换钱?!吴兴国(无可奈何地)不可理解,不可理解!(摇头离去)申纪兰(长长嘘了口气)真够烦人的!(坐下喝口水)李安民进屋。申纪兰(见了,忙迎上)哎呀(半玩笑地)老李,李安民,李老板!什么风把你这大款吹来了?李安民省委组织我们山西的政协委员来长治参观武乡八路军总部纪念馆。听说你正在市里参加人代会,来看看你,向你学习。申纪兰学习什么哟,还是你李老板行,先走一步,焦炭都打到美国去啦!李安民你也可以当当老板,打出去嘛!申纪兰(笑)我倒想打,可惜咱平顺没煤。李安民搞别的嘛。申纪兰这几天我也想了,咱是个农民,也得在农业上动动脑筋。就说我们长治,那么多玉茭、土豆都运到南方去了。是人家吃了?还不是一加工卖了!咱咋就不会干了?再说我们平顺,那么多核桃、党参,真要一加工,那可就值钱多了。人家一筒黄梨汁,有没有一个黄梨还难说,就要卖两三块,还是便宜的呢!我们的核桃要加工成饮料,你看看,发大财了!

    李安民好,你这想法很好,要干就得抓紧,要走到别人前头。申纪兰(一笑)我倒是想搞。实话给你说吧,我正在办个硅铁厂,就这急得头疼。李安民咱们联合搞怎样?申纪兰那当然好了。你财大气粗,我们有人又有资源,绝对是好事。李安民老申,我也说句实话。我已经想了很久,也想在农业上试试,正要找个联合对象,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正好。申纪兰(敏感又玩笑地)当啥名誉顾问,我可不干。李安民你当老板,我当顾问。是我们安泰集团公司和你们西沟联合办厂,这还不行?申纪兰你这个顾问可不能白当,得先投资。真的,我们西沟可没啥钱了,比不上你们。李安民这样吧,设备机器我来投资,你们负责土建、安装和全部生产。厂,就办在你们西沟,这总行吧。申纪兰那——怎么分成?李安民就来个三七开吧。

    申纪兰(玩笑地)有了风险,你七我三,挣了钱,可要我七你三。李安民(大笑)老申,你这是哪里学的?

    申纪兰我们西沟穷呀!李安民行。就按你的意见办。申纪兰当真?李安民纪兰,说实话,我李安民也不指望这发财,只是想,为咱山西农业做点贡献,走出一条路子。干脆,咱就叫“-安泰饮料公司”,怎样?

    纪兰——申纪兰不不不,不要用我的名字,用“西沟”两个字多好。李安民哎呀,你是西沟的代表嘛!再说,纪兰这两个字,还有广告效应,能给人货真价实的印象。申纪兰这不是拿我的名字当了招牌?李安民老申,你的意思我懂。可你一辈子不就为了西沟?命都能搭上,名字就舍不得了?咱又不搞假冒伪劣,不是为了个人,名字就不能贡献出来?申纪兰(终于一笑)行吧,把名字卖了!李安民(叮嘱地)咱可不再变了!申纪兰我还怕你变呢,咱也例行个手续咋样?李安民行啊!(赞扬地)你办事还挺新潮的嘛!申纪兰新潮啥哟,我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没办法,叫人逼的。为这,村上还有人上市纪检委告我贪污受贿,我一辈子还没背过这罪名哩!(拍拍手中的控告信)李安民咋哩?申纪兰不久前,外地来了个搞推销的,好像在那个会上见过面,记不清了,可他说得很近乎,我不好意思,订购了他几千块钱的农药,款提走了,却老不见货来,差点误了农时。为这,村上有人写信给市纪检委告我贪污受贿,我一时也说不清,好心办成了坏事,怨谁?有位司法界的朋友说我:纪兰你呀,太不赶趟了,如今是法治社会,干啥都得讲个法律依据。

    李安民(玩笑地)你这是怕上我的当呀!申纪兰(也笑了)李老板你多心了。俗话说,亲兄弟还勤算帐嘛!李安民说着玩儿呐。你说吧,这手续什么时候,上哪儿去办?申纪兰(想了想)下个月,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不是开会?干脆,咱上北京,当着山西代表的面,当众签字!李安民好主意,先来个轰动效应!申纪兰好,到时候,咱电话上具体联系。我的住宅电话是——李安民怎么,你家也安了住宅电话啦?申纪兰咋,不信?李安民不是听说大队会计买了个计算器,你还批评他“穷摆阔”,硬让他给退了?申纪兰那是几年前的事,不知哪位记者把它捅到了报上。(笑说)如今又成了远近闻名的老保守了。李安民此一时,彼一时嘛!申纪兰对,社会总要不断进步嘛!(神秘地)我安这电话可是投了大资哟!李安民嗬,说说听听!申纪兰开始乡政府动员我安住宅电话,我死活不愿意,说,乡政府就有电话,离我家才几步远,浪费那钱干啥?有一回,村上在太原揽了笔大买卖,采购往县委、县政府、乡政府到处打电话,没找到我,拍不了板,结果,把买卖耽误了,白白扔了十多万!心疼得我几宿没睡着。这事,总算让我开了窍:搞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离了现代化信息不行,这,才下决心安了这住宅电话。

    李安民好,一大进步,这学费缴得值!

    申纪兰后来,又到南方转了转,比了比,觉得咱这小山沟里办事效率太低了,干啥也凭两条腿,通知开个会就得大半天,新精神也就成了旧皇历了。一狠心,给每个党支委和村干部家里安了部程控电话。这下,倒又成了市里头一家农村程控电话网试点单位,成了市电视台的宣传对象啦。

    李安民纪兰,真有你的!一句话:我这合作伙伴,没找错!

    收光

    (七)

    村委会门前空地里。村民们在闲聊。

    申纪兰肩挎背包上。马召娣纪兰回来了,市人代表会结束了?申纪兰结束了。马召娣听说咱村要开办硅铁厂?申纪兰是的。为这,县上还答应给咱村五百万贷款哩。马召娣咱村是得多找点来钱的门路,不能死靠那几亩地和几棵苹果树。申纪兰你也拐过弯来了?马召娣早拐过来了!青年甲婶儿,咱们能进厂当工人吗?申纪兰咋不能?咱自己的厂,首先照顾本村的年轻人。青年乙那太美了,咱也尝尝领导阶级的滋味儿!小赵(急冲冲上)纪兰婶,老医生说,哑巴叔的病已经不行了,让你快去!申纪兰我刚从太原回来时,见他还不要紧,怎么突然就——秀秀听说分牲口那天,他见几十头羊“呼啦”一下全牵走了,伤心得一个人在羊圈门口不吃不喝整整蹲了一天,第二天就躺下了,再也没有起来。申纪兰(懊丧地)我这不是催人命嘛!马召娣这病跟你没关系!申纪兰怎么没关系?怨我没把工作做好,没跟他讲清道理,一时没想通,他才——秀秀嫂,这事,你还是要想开些!申纪兰(叹了口气)咳!后悔也晚了。小赵,快告诉春旺,赶紧准备后事,上后山选一块向阳的好坡地,好让哑巴叔躺着也能见到满山的羊群和山林。

    小赵应声离去。马召娣唉,哑巴他一个人,没儿没女的!申纪兰替村上放了一辈子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走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他。

    召娣姐,你去供销社扯两丈白布,让他们先记到我的帐上,叫上秀秀去我家,给哑巴兄弟缝两身寿衣。马召娣应声离去。

    青年甲(不以为然地)一个穷放羊的哑巴,闹得还挺喧的。没想,承包了,死了人还有人管。申纪兰(生气地)别忘了,承包了也还是社会主义!青年甲(嘲弄地)我死了,你们还管吗?张秋生(强压怒火)你家人死绝了,我们还管!申纪兰秋生叔,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先去招呼一下,我给哑巴办点事,随后就到。张秋生应声离去。申纪兰由另侧离去。

    收光。

    (八)

    申纪兰家。远处隐隐传来“在那遥远的地方”歌声和群羊鸣叫声。申纪兰在音乐声中用红布为哑巴精心缝制“小女人”。马召娣急进屋。

    马召娣纪兰,供销社白布全卖完了,咋办?申纪兰(想了想)我家箱子里还有两丈多白布。马召娣那——不是留着你娘百年用的吗?申纪兰用了再说吧。马召娣你娘没意见?纪兰母(闻声从里屋出。接话)没意见!撵我走呀!我才不想走哩,还想再过两天好生活哩!还是俺纪兰心疼咱!马召娣(逗趣地)你们婆媳俩呀,算配齐啦!纪兰母要不咋叫模范婆媳哩!

    (九)

    哑巴的窑屋。哑巴静静地躺在炕上,紧闭双眼。炕头放着药盒、药瓶和收录机。炕前围着张秋生、周占军和一群村民。

    申纪兰急匆匆进屋。老年妇女看,纪兰来了。中年妇女(忙向申纪兰招手)纪兰,快,就等你呢!

    众人闪出一条道儿,让申纪兰走了进去。

    哑巴嘴唇微微张动……周占军(朝纪兰)刚才一直念叨你呐!秋生老汉(俯下身子,朝哑巴耳朵低喊)哑巴,纪兰看你来了!

    哑巴慢慢睁开了眼睛……申纪兰哑巴哥,是我……纪兰!不要紧,你会好的!哑巴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村民(小声议论)看,真神了,纪兰一来,哑巴就精神了!

    申纪兰、周占军等人随医生轻轻走到屋门口。医生怕是不行了,右脉已经摸不到了。申纪兰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咱西沟出钱。医生(摇摇头)后期癌症,这就算尽到心了。唉,也就是西沟……安排后事吧。秋生老汉纪兰,哑巴可再没有谁了。申纪兰你老放心,支部商量过了,全体支委、村干部送到山上。

    哑巴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纪兰微弱地“啊啊”呼喊着。申纪兰等人连忙走了过去。哑巴喘着粗气,无力地看看周占军,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嘴唇不住地颤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申纪兰哑巴哥,好好养病,啥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为大伙出了力了。哑巴无力地摇摇头,然后指着申纪兰,竖起了姆指。周占军朝哑巴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哑巴满意地笑了,然后从枕头下慢慢地摸出个小红包,拉住申纪兰的手紧紧按在手里,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申纪兰(悲痛地)哑巴哥,老妹子我对不住你,过去几十年,没能帮你成个家。(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红布缝制的“小女人”放在哑巴身旁)你领上她安心走吧……(潸然泪下)秋生老汉(泪流满面)哑巴兄弟,跟上纪兰,你好福气……领上你女人,安心走吧!

    申纪兰(慢慢打开哑巴留下的小红布包,里面显出一沓破旧的人民币零票,她被震惊了)呀!这……周占军(也被震惊)这么多毛票!

    医生(更惊)呀,还有这么多分分钱!

    众人(议论纷纷)这么多分分钱!这钱攒得多不容易呀!

    申纪兰(泣不成声)这,是哑巴哥的一片心啊!

    众人(齐声呼喊)哑巴哥!哑巴兄弟!哑巴叔!哑巴爷爷!灯微暗。天幕。西沟的大山……歌声:哑巴兄弟你好走,一片丹心脍人口;山庄事儿莫担忧,锦锈前程眼底收。全体村干部袖戴黑纱列队在歌声中默默朝前走去,后边跟随着送葬的村民……音乐声中收光。

    (十)

    若干天以后。申纪兰家。桌上放着一只空竹篮和一堆苹果。刘工程师刚吃罢苹果,正跟申纪兰在谈话。

    刘工程师这苹果挺甜的。

    申纪兰这是我们担土垫起来的河滩地里长的苹果树上结的。

    刘工程师听说当年,寒冬腊月垫这河滩地,村民们可是吃了大苦啦!

    申纪兰当时不觉得,事后想起来,倒也是的。刘工程师,真没想到,你还亲自来了西沟。

    刘工程师老申,你几次给我捎信,有啥紧事?

    申纪兰我们办了个硅铁厂,想请你在下岗人员中物色个工程师,原工资一分不少,高一点也行……刘工程师待遇好说。只是下岗的多数是工人,技术人员很少。我给你想想办法吧!

    申纪兰有你刘工这话,我就放心了!

    小赵(上)纪兰婶,宋乡长有急事让你马上去一下。

    申纪兰刘工,你再吃个苹果,我去去就来。申纪兰、小赵同下。年轻的村民,也是果农张建平气冲冲进屋。

    张建平(进院就喊)纪兰婶!(见无人应声,进屋,见桌上空竹篮,提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号,猛然醒悟,转身出屋,朝对门院大声吼叫)姓赵的小子,你给我滚出来!小赵从对面院走出。

    小赵(莫明其妙)啥事?

    张建平你搞的什么鬼?

    小赵(仍不解)你说啥?

    张建平装什么糊涂?你自己心里明白!

    小赵我不明白。

    张建平我那苹果不卖了!

    小赵为啥?

    张建平我问你,到底谁买的苹果?

    小赵我家呀,招待城里来的亲戚。

    张建平(大怒)你扯谎!我问你,你那亲戚姓甚名谁?

    小赵(支支吾吾)他姓……张建平哼,还编呢。一个村住着,谁不清楚,你家城里根本就没有亲戚。刚才,我就觉得不得劲,要来看个究竟。(越说越气,一把将小赵拽进申纪兰家,把竹篮举到小赵眼前)你说,这是谁家的篮子?上边写的谁的名字?这不是刚才买苹果时你向我借的篮子吗?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小赵(张口结舌)这……申纪兰(返回。见状忙打圆场)这里有客人,有话到外边好好说。三人出屋。刘工随即跟出。张建平(继续朝小赵发火)你这是糟蹋人!纪兰婶吃几个苹果,用得着你来买!(啪”的一下将钞票甩回小赵手里)“小赵满脸尴尬,手足无措。申纪兰建平,别误会,这事不怨小赵,是我怕你不好意思收我的钱,才让他这样做的。张建平(急得快哭了)纪兰婶,你也太小看人了!申纪兰(连忙安慰)建平,婶子绝没有半点小看你的意思。张建平纪兰婶,从前你领着大伙儿为西沟垒坝造地种苹果的功劳咱且不说,光土地承包以来,你为果园购化肥、买农药、推销苹果劳的神、操的心还小吗?吃几个苹果还要背地自个儿掏钱来买,这不是存心败我的兴,让人戳我的脊梁骨,骂我没良心吗?

    申纪兰这苹果不是我个人吃,是用来招待铁厂客人的。张建平公家的客人,更不应该由你个人掏钱。咱们西沟年产几十万斤苹果,还招待不起几个客人?这钱,我不能收!申纪兰我问你,果园承包合同上是不是规定了:公家不能平调果园承包户一果一木?张建平是。申纪兰那你说,我能带头讨这个便宜吗?张建平这又不是你个人讨什么便宜!申纪兰还记得不,去年县里开劳模会,你不是当着全县代表表扬咱西沟党风好,干部以身作则廉洁奉公吗?张建平可……收了你的钱,我心里实在……申纪兰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心意婶儿我也领了。你要是真心实意爱护你婶儿,为你婶好,就把钱收下。别为这点小事,让婶儿落下个带头破坏承包的坏名声,好吗?张建平我……申纪兰(故意扳着脸)你再不听话,婶儿我可真生气了。以后的事,婶儿可再也不管了。

    张建平(低下头,小声地)那——申纪兰(把钱轻轻地放在建平手心里,亲切地)听婶儿的话,先把钱收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等婶儿送走了客人,咱再慢慢聊,好吗?建平深深地点点头。申纪兰送走建平和小赵。工程师进屋。

    申纪兰(进屋,不好意思地)今天这事儿,让你见笑了。

    刘工程师不,太受教育了!这些年我跑了很多地方,从没见过那个单位领导自己掏钱招待公家客人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过去只听说西沟干部廉洁奉公,今天可亲眼见到了。

    申纪兰实在过奖了。

    刘工程师老申,这样吧,冲着这篮子苹果,我留职停薪来给你们硅铁厂当半年顾问。保证准时上马,还要扶一阵,让西沟的每一个工人都能单独操作,决不辜负您和西沟村民的一片心意。

    申纪兰(激动地握住了刘工程师的手)太感谢了!西沟人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是你们——工人老大哥向我们伸出了无私援助的手。收光。幕间曲:

    红艳艳的苹果甜丝丝,春江水暖鸭先知,山庄有棵梧桐村,引来凤凰落高枝。

    (十一)

    铁厂工地。内设一工棚,也是工地办公室。

    申纪兰、牛春旺迎面而上。牛春旺纪兰婶,高炉订上了吗?申纪兰订上了。款汇去就马上发货。牛春旺还有高炉上输电用的铜线,别忘了。

    申纪兰放心,我记着呐!

    小赵匆匆上。小赵纪兰婶,不好了!申纪兰啥事,别急,慢慢说。小赵咱村在县医院妇产科住院的那几个孕妇都悄悄回村了。申纪兰为啥?小赵问她们,都不说。申纪兰再好好做做工作。县医院条件好,好大夫也多,保险。小赵她们说不怕,咱村有纪兰婶你呐!申纪兰你没跟她们说,我那五十年代的技术已经不赶趟了。再说,我上了年岁了,手脚也不灵便了。小赵她们说,没事,你给召娣婶媳妇接生时还利索着呢!申纪兰她们咋知道?小赵不清楚。申纪兰(若有所思)怪事!

    马召娣匆匆上。马召娣纪兰,我家小孙子今天过满月,中午想请你过去坐坐。申纪兰召娣姐,你的心意我领了,中午实在顾不上,晚上我和村干部们一起去看看小孙子,你看行不?马召娣行。申纪兰小孙子一定挺乖的。马召娣没说的。你接的孩子,哪有不乖的。申纪兰(笑了)那是你的福气!马召娣(高兴地)我走了,晚上一定来,我可等你哟!(下)申纪兰(朝着召娣背影)她是老糊涂了,她媳妇产前头几天,我就一直催她,快送县医院,那里条件好,好大夫也多,等我做甚!她偏不,这不,差点出事。牛春旺(笑笑)她才不糊涂哩!她说,纪兰本领大,会接男娃,当年我三个孩子都是纪兰接的,我现在就盼着抱孙子哩!申纪兰(哭笑不得)屁话,生男生女由我哩?

    牛春旺添了孙子,老婆子高兴,满村嚷嚷:谁家想要男孩,找纪兰没错!申纪兰(似乎明白了)原来文章在这儿呐!牛春旺纪兰婶,你有特异功能,干脆申请专利,开个男孩优生医院,准能发大财!申纪兰(也说笑地)我要有这本事,早成大款了!小赵(埋怨地)春旺哥,你还开玩笑,我都急死了!接生员去市里学习一时还回不来,纪兰婶又要上省去开会,到时候咋办哩!申纪兰别着急!车到山前自有路,到时候会有办法的。

    马召娣匆匆返回。马召娣纪兰妹子,我真是老糊涂了,光顾高兴,把正事给忘了。申纪兰咋哩?马召娣她爷爷专门让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给俺小孙子起个名字。申纪兰他爷爷年纪比我大,见多识广,让他起名就挺好的。马召娣(犹豫地)他爷爷说,你要实在顾不上,他想了个名儿,你听听看行不?申纪兰说说看。马召娣他爷爷说孩子出生那天,要不是纪兰你半夜赶着去帮忙接生,他娘儿俩就没命了。孩子是我们的孙子,也是你的孙子,所以想起名叫“兰孙”,你看行不?申纪兰兰——孙,名儿挺好的,也顺口、雅气!只是我实在担当不起。马召娣有啥担当不起的,这是俺孙子的福份。就这样定了,啊!(说罢转身欲走)申纪兰(叫住)等等。马召娣(站住)还有啥事?申纪兰我问你,前些日子,你满村嚷嚷:纪兰本领大,会接男娃,谁家想要男娃,找纪兰没错!有这事吗?马召娣有啊!申纪兰你说,我真有那本领?马召娣……(摇摇头)申纪兰那为啥那样说?马召娣一时高兴呗?申纪兰高兴就瞎说?

    马召娣(强词夺理)我是想:你是全国劳模、人大代表,登过天安门,跟毛主席握过手,上周总理家做过客、吃过饭,跟邓小平同志照过相,是咱村头号大贵人,福份大,一定能接男娃……申纪兰福份大就能接男孩?!马召娣这……(语塞)申纪兰这是咱老姐妹俩拌嘴玩儿呐!告你说,你这一嚷,出了大麻烦啦!马召娣(不解)怎么啦?申纪兰现在提倡计划生育,谁家不想要个男娃,听你那么一嚷嚷,在县医院的几个孕妇都悄悄回村来了。咱村接生员又去市里学习去了。马召娣(满不在乎地)那怕啥,不是还有你吗?申纪兰后天我就去省城开会。牛春旺(虚张声势)少说也得半月二十天。申纪兰她们的预产期都已经过了。小赵到时候要真出了问题,找谁?申纪兰(故意)找你召娣婶。马召娣(慌了)不行,不行!这责任我可担当不起,我这就动员她们回医院。(急下)牛春旺纪兰婶,你真行!申纪兰(笑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嘛!(朝小赵)给她们搞辆去县城的车子。小赵哎。(下)张建平等数名铁厂工人气呼呼地走来,一派闹事的架势。众工人纪兰婶,我们有意见!申纪兰有意见好啊,那就提吧!张建平听说咱们铁厂请的工程师和技术员,每月给他们几千块的工资,有这事吗?申纪兰有啊。工人甲是不是你的主意?工人乙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费?申纪兰是我的主意,好处费,没收。工人甲不管谁的主意,反正我们不同意。

    张建平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快赶上我们一年的收入了,凭啥?申纪兰凭技术。工人甲再高的技术,也不值那么多钱呀!张建平那是我们一镢头一镢头挣下的血汗钱,你不心疼我们心疼。牛春旺(大声地)不准这样对纪兰婶说话!申纪兰让他们说。张建平为他们卖命,老子不干了!(说着将劳动手套扔于地上。众人也随着扔下)申纪兰不干,那好,咱们就死守住这人均不到一亩的山地过好日子吧!工人甲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就不会自己干?申纪兰你有那技术?工人乙不会,咱不会学?张建平我就不信,就学不会那两下子!申纪兰说得轻巧,你当河滩垫地,山上种树哩!(停了停)当然,只要下功夫,也能学会,但,那也不是三五个月的事儿,人家干了一辈子了。再说,工厂还急等着开工哩!众工人反正我们想不通!申纪兰(打趣地)你们这些年轻人呐,怎么还不如我老太婆想得开?只要铁厂办成了,这大笔大笔的收入,不都是咱西沟的?张建平难道就这样一直把他们供着?申纪兰(笑了)一直供着?想供还供不住哩!人家是看得起咱西沟,才答应来短期帮忙的,半年以后,就是你们的事儿了,你们得把全套工艺学下来。不过,到时候你们可不能拿那么高的工资,因为咱们是自家人,当然,也不会每天一两块钱。都想远一点嘛,人家深圳,还跟外国人合资办厂哩,咱们山西不是也跟老外合资办矿嘛!

    张建平(泄气地)只怨咱没技术!

    申纪兰(安慰地)只要愿意学技术,将来有的是机会。(想起)噢,最近省里要组织人去国外学习企业管理,我向他们要了3个名额,你们谁想去,可以报名。

    张建平我报名!

    申纪兰不过还有个条件,个人负责三分之一的费用。众人那为啥?申纪兰这是人家外地的经验,这样既可减轻集体的负担,同时,也可促使出国人员好好学习,别拿公家的钱财不当回事。张建平大概需要多少钱?申纪兰少则三千,多则五千。工人甲一下拿这么多钱,你行吗?张建平(想了想)自己凑一凑,再去河南借一点。工人甲(打趣)咳!真有你的,这不像戏文里说的,你成了刘备上东吴招亲,河南亲家成了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吗。张建平去你的,咱这是借,又不是要他的。工人乙就那回事,过了门一家人还分啥要的借的。张建平不跟你们闲扯蛋。纪兰婶,咱可说定了。申纪兰还得跟占军、春旺他们再商量一下,不过,我看问题不大。张建平那就全靠你了!

    张建平拣起地下的手套,众人随着拾起。申纪兰(指手套)怎么,都想通了。众人想通了。张建平谁都知道,你最爱惜公家的钱财,谁要浪费公家一分钱,就像割了你肉似的。到现在,你每次出差,都要带上蒸馍、咸菜,火车上连包方便面也舍不得买,不花村上一分钱。申纪兰没想这高价请人竟是我出的主意,是不?张建平是的,难怪村里人都说,现在纪兰花钱,谁也摸不透,有时抠得要命,有时又大方得不得了。

    牛春旺有位记者说她呀,就像外国有的大企业家,为了搞企业,可以一下子投资几个亿,连眼都不眨一下,可有时,下饭馆喝剩的半瓶酒,还要在酒瓶上写上名字,存放在酒吧间,留着下回来时再喝。

    申纪兰我哪能跟人家大企业家比呀!周占军和众党支委由另侧上。周占军纪兰、春旺你们过来,商量个急事儿。

    申纪兰(应声)哎。(朝众人)你们也该上班了!(想起)建平,你那对象的事咋样啦?张建平她本人没意见,就是她爷爷放心不下。反正我已经给她留下话,咱西沟要富不过她村,就不再提这事!

    申纪兰好,有骨气!众下。众党支委进工棚开会。

    周占军铁厂都快安装高炉了,可五百万元贷款至今还未到位。申纪兰为什么?市里不是早跟县上打招呼了吗?周占军我也说不清。有关县领导该找的我都找了,银行行长也找了不止三五回了。可款就是下不来!再拖下去,眼看就得停工待料。申纪兰你跟行长好好说说咱们的具体困难,请求他们“特殊”照顾一下。周占军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再三强调,土建我们能搞,炉皮、护筒这些粗活我们也能干,可仪表、电器大设备我们自己能造吗?光钢材就用七八十种,你不拨钱,人家白给?跟你实说吧,西沟这点老底,早垫进去了,就等你这笔钱呢!

    申纪兰他咋说?

    周占军他说,银行的钱就让你随便花呀,五百万是个小数?你说句话,我就给你拨下去了?纪兰她是法人代表,她得给我签字,还得有担保单位、担保资金才行,要不资金收不回来咋办?把你西沟村全卖了,值不值五百万?

    众支委还这么多麻烦?牛春旺他妈的,也太小瞧人了!申纪兰(制止)春旺,冷静点儿,人家银行有银行的制度。众支委难道咱这铁厂就半途而废,算了?牛春旺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一条路了:上!众支委问题是这五百万,拿什么抵押?谁给咱担保?申纪兰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周占军办法倒不是完全没有,只是……牛春旺(急了)你说嘛,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周占军实在不行,只有拿咱山林作抵押。

    众支委什么,拿山林作抵押?亏你想得出这馊主意!……不行!绝能不行!牛春旺我看——这意见,可以考虑,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申纪兰(苦苦思索一阵之后)真拿山林抵押,行吗?周占军我问过行长。他说行倒行,纪兰她舍得?申纪兰(苦笑了一下)这成片的山林,可是咱西沟几十年的老底呀!牛春旺啥叫风险?这就叫风险!想干点儿事,还能没点儿风险?支委咱别好事没干成,倒成了西沟的罪人,让大伙骂咱。周占军要骂骂我。这主意是我出的,我给咱承担责任。另一支委哎呀,人家是要纪兰签字!

    申纪兰扒在桌上掉眼泪了。周占军纪兰,咋了,真害怕了?申纪兰(忙抹掉眼泪)不,不知咋的,我心里难受……支委老申,我也只是说万一……大伙儿是为你担心。牛春旺纪兰婶,咱山林真的就赔进去了?银行只不过防个万一,例行个手续嘛。

    没有把握咱干?周占军纪兰的心情,咱理解,谁担上担子谁重……秋生老汉拄着拐棍气冲冲走来,后边紧追着张建平。张建平爷爷,别去找,纪兰婶不会办那号事。秋生老汉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办那号事?张建平就是办了,也总有它一定道理嘛!秋生老汉你懂个屁!我们植树造林那阵儿,还没你小子呢!

    马召娣从对面走来。马召娣秋生叔,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秋生老汉你还不知道?听说,为了办铁厂,纪兰打算把咱西沟的山林给卖了!马召娣(笑了)大叔,别听人瞎起哄,纪兰会办那号傻事?谁不清楚,山林是她的命根子!别说卖了,连谁乱砍一棵小树,她都跟你没完没了的。秋生老汉我亲耳听县里来的人说的,还能有假?马召娣(惊)是?真要那样,我跟她没完!秋生老汉我就要去问她个长短。马召娣走!让她给咱说个明白!

    众人走向工地办公室。秋生老汉(喊)纪兰,你出来!

    众支委闻声急出。牛春旺端凳让座,秋生老汉瞪了他一眼,未坐。秋生老汉纪兰,我问你,为了办铁厂,你打算把西沟山林卖了?周占军大叔,那不是卖,是抵押。秋生老汉(没好气)没问你!申纪兰是贷款抵押,只要办起了铁厂,按时还了贷款,山林还是咱西沟的。秋生老汉要是贷款还不了呐?

    申纪兰无言以对。

    秋生老汉那还不是卖了!(痛心疾首)纪兰,那可是咱西沟几辈人的心血啊!咱西沟原本是一座荒山,是顺达他领着大伙儿,长年累月,日晒雨淋,用镢头在石头山上硬刨出一个个鱼鳞坑,从石头缝里抠出一捧捧泥土,埋上一颗颗树籽儿,浇上一瓢瓢从山下一担担挑上来的河水,这样一年年才长成的树林啊!

    马召娣纪兰,你忘了,当年为了种树,咱姐妹们差点没碰死在山上……申纪兰(伤心地)召娣姐,别说了!秋生老汉(越说越气)没想到,出去几年,学成了个败家子!顺达兄弟,我秋生对不住你,没把纪兰带好,你不该走,不该走呀!

    老村民(劝慰地)秋生兄弟,你别生气,纪兰也有纪兰的难处,也总有她的道理。你和顺达哥带了纪兰几十年了,还不清楚,纪兰是那号办事不把门的人吗?

    众人(附和地)是啊,纪兰不是那号人!秋生老汉和马召娣逐渐平静。申纪兰(抹干眼泪,断然地)秋生叔,当着大伙儿,我向你和顺达哥起誓:要办不成铁厂,保不住西沟的山林,我就……(跪地)秋生老汉(忙一把捂住纪兰的嘴)纪兰,别说了!(老泪纵横,将申纪兰扶起)快起来,我信!我信!(拄着拐棍艰难地欲走,又转身歉意地拍拍周占军的肩膀,离去)马召娣、张建平随着离去。周占军(朝众支委)我还是那话!主意是我出的,纪兰你放句话,我给咱签字!

    申纪兰(果断地)不,是好是坏,我给咱担着。大伙儿要是同意,我去签!众支委(异口同声)签!

    小赵匆匆赶来。小赵纪兰婶,乡政府宋乡长说,县里来电话,让你进城研究一下铁厂厂址的事儿。申纪兰铁厂厂址不是早定这儿了,还研究啥!小赵说是西沟办铁厂,县里不放心,怕拿不下来,所以,要把厂址设在县里。周占军对啰!牛春旺对啥?拿不下来我们自己负责,又不用他们管。周占军我是说,早就风言风语听说,县里有人盯上这五百万贷款了,也有人见硅铁销路不错,怕西沟独家办厂,将来插不上手,沾不上光,犯了红眼病了!申纪兰(气愤地)铁厂刚筹建时,有几个人来关心过?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眼看快投产了,见有利可图了,就都想来插手了。没门儿!牛春旺这帮老爷们,按我过去的脾气,真想臭骂他们一通!周占军(忽然有所悟)嗯,难怪贷款迟迟下不来,原来文章在这里!牛春旺对,背后肯定有小动作。支委这是欺负咱西沟人老实!牛春旺就是,过去纪兰婶太好说话了,总是领导说啥就是啥!周占军(制止地)春旺!申纪兰咱是个党员,不听领导听谁的!(感慨地)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硅铁厂,上上下下惹出这么多麻烦。哼,想讨这便宜,没那么容易!下午我就进城跟他们评评这个理儿!牛春旺纪兰婶,这回态度要强硬一点。申纪兰豁出去不当这劳模,也要跟他们说个长短!牛春旺占军叔,要不,你一块儿去!周占军行,我跟你一起走一趟!申纪兰不用。你们在家抓紧办厂里的事儿。周占军、牛春旺好,等你的消息!

    收光。

    村道。幕后秀秀喊声:嫂子!嫂子!嫂子你去哪儿了呀!张秋生过场。秀秀喊着追上。

    秀秀秋生叔,见我嫂子了吗?

    张秋生没见,你嫂子咋啦?

    秀秀刚才从工地回来,很不高兴,一声不吭,拿了一把香出门走了。周占军、牛春旺闻讯赶来。

    周占军你嫂子找到了吗?

    秀秀(摇摇头)没呐!

    牛春旺她不是说去县城吗?

    秀秀去县城带香干吗?

    张秋生是啊,去县里带香干吗?是不是刚才我把话说重了,她会不会……众人是啊,千万别出了事啦。

    张秋生(有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去!众人应声欲散。

    张秋生(叫住)等等。(自言自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能不对顺达有个交待,肯定找顺达去了!(对众人)走,去顺达墓上。

    众人走!去顺达墓上。众人下。收光。

    半山腰。李顺达墓地。申纪兰正向李顺达纪念碑焚香膜拜。众人悄声走上,在申纪兰背后,默默无言注视着。

    申纪兰顺达哥,你临走把西沟托咐给了我,这些年虽说村民们也还能吃饱穿暖,但,没能够实现你彻底脱贫的遗愿。如今,党有了富民政策,我想办个硅铁厂,让西沟尽快富起来,又苦于缺乏资金。我纪兰没出息,只好拿山林作抵押去向银行贷款,这样做我也感到揪心,可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知道,山林是你的心头肉,是你亲自领着西沟村民,冬天冒着刺骨寒风,夏天顶着火热的太阳,用镢头在石头缝里刨出一个个鱼鳞坑,播下一颗颗树籽,填上一捧捧鲜土,浇上一瓢瓢从山下一担担挑上来的河水,熬更守夜,多少年培养起来的几百亩山林;这一坡坡松柏,一座座青山,是你一辈子的血汗,是咱西沟一代代人的辛劳,一辈辈的期望。顺达哥,你放心,我向你发誓:(跪地)再大的困难,即使刀山火海,我也要闯过去,拼着命,也要把铁厂办好,尽早把山林赎回来,万一有一天山林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回不了西沟人手里,我纪兰就去地下向您认罪!

    张秋生(大声地)纪兰,快别说那傻话!

    众人(皆跪下)顺达哥,(顺达叔)你放心,拼着命,我们也要把铁厂办好,尽早把山林赎回来!歌声:

    一坡坡松柏一座座青山,一代代人的辛劳一辈辈的企盼;今朝抵押为贷款,赢回来年大发展。

    悲壮的音乐声中收光。

    (十二)

    次日。村委会办公室。小赵正整理材料,申纪兰进屋。

    小赵纪兰婶回来啦?铁厂厂址的事咋样?参加讨论的人多吗?

    申纪兰想插手的单位不少。他们提出要跟西沟联合办厂。我死活不答应,会上都吵成一锅粥了,最后决定由乡政府跟西沟联办。宋乡长再三劝我,总得给县里一个台阶下,只要能办成事就行。

    小赵你答应了?申纪兰(点头)嗯。宋乡长再三表示:乡政府只挂个名儿,你们该咋办咋办!小赵话是那样说,怕到时候还会有麻烦。那些当官的,难斗哩!申纪兰(无奈地)没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说吧。(停了停)如今,要办成件事真难呀,该管的事他们不管,不该管的他们争着管,还管个没完没了的。小赵一定有油水可捞,要不,就是闲得没事闹的。申纪兰婶儿心里憋得慌,跟你发发牢骚痛快痛快。别在外边瞎说。小赵我知道。申纪兰厂里有事吗?小赵春旺哥还是问那铜线的事儿,他怕误了施工。申纪兰我再打电话催一下。

    小赵下。

    申纪兰(打电话)喂,你是铜线厂吗?我是西沟硅铁厂,我们要的铜线几时能送来?……再不送来就得停工待料……(刚放下电话机,铃声又响,又提话机)老周啊,什么?南方来了个姓肖的推销铜线的,那,正好啊!……什么?质量可以,就是价格高一点儿,……他已经过来了?好,我亲自跟他谈。(放话机)小赵引推销员进屋。小赵纪兰婶,肖师傅还想再跟你谈谈铜线的事儿。推销员擦汗。取出铜线样品放桌上。申纪兰给对方递了一杯水。小赵进里屋。申纪兰你们南方人真行,货都送上门了,消息还真灵通。推销员(笑笑)不掌握信息,不送货上门,咋搞推销?我们出来搞推销,都有任务的。完不成任务不但奖金没了,搞得不好就被炒了鱿鱼,蛮不好干的。申纪兰你们也够辛苦的(看铜线)。推销员货是绝对没问题,刚才老师傅们全看过的。质量保证和这个一样。申主任,我们是个大厂,有单位好找,质量上出了问题,保证退货,承担损失。申纪兰质量看来没问题,刚才他们来过电话,就是价格太高。我看你倒像个实在人,就痛快说个实价,省得你到处跑了。推销员我说的就是实价,一吨一万三,不能低了。申纪兰咱们干干脆脆,一吨一万,我拍板算了。推销员哎呀,申主任,您去市场调查调查,全是这个价,我没多要。铜线原料涨价了,总不能让我们赔着干呀。这就是实价,实在不能再低了。

    申纪兰市场价格我也知道,有标价、出厂价、优惠价,里面名堂多了。我们也有人在外面联系。

    推销员(会意地一笑)看不出,申主任是个老内行了。那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们出门在外,全靠各方面帮忙,也不能让大家白帮不是。(凑近)申主任,您——有个数吗?

    申纪兰你就痛痛快快,照顾照顾。你看我像个老板?我们厂是个穷厂。推销员行,咱也不兜圈子了,我就让利销售。(凑近)按二十回扣,一吨就是两千,这是最大的照顾了。申纪兰我要回扣干啥?推销员申主任,咱们讲照顾就是讲回扣,讲回扣就是照顾您了。您咋糊涂了?申纪兰我不要回扣,咱是说价格。推销员哎呀,申主任,做生意都是这样的,拿回扣是很正常的。申纪兰你这人,到底想不想谈了。推销员(掏出一个装钱的信封,赔笑着塞到申纪兰的手里)申主任,这总行吧?申纪兰(一愣)你,这是干啥?(拿起信封看了看)你还真有钱呀!(故意地)既然这样,有钱再掏。推销员哎呀,我全都掏出来了。(急得乱摸口袋)你看看,真的没有了,我总得留点饭钱和路费吧?申纪兰你和别人也这样成交?推销员不瞒您说,这样成交的多了。申主任您一句话不就成了。申纪兰(掂着钱)你这是要我一句话?(把信封往对方怀里一掷)你也太小看人了!推销员(急忙摘下手表)申主任,您看,进口的,也送给您了,这总行了吧!申纪兰年轻人,你把我看成啥了?我好赖是个党员。推销员(苦笑)申主任,咱一样的,我见的多了。申纪兰(气极而又忍耐)我——和你一样?推销员申主任,帮帮忙吧!申纪兰(急着推着对方)快走吧,你这个人就不能共事!

    小赵闻声由里屋出来。小赵纪兰婶,你别这样!

    申纪兰去去,我的事你少管!推销员申主任,我再解释一下……申纪兰哎呀,我不想听了!推销员就两句,两句……申纪兰一句也不要说了。

    三推两推,推销员被推到门口,忙乱中信封也掉在地上。小赵捡起信封。推销员(急喊)我的钱!申纪兰(抄过信封狠狠朝门外一扔)走吧!

    推销员满脸羞愧离去。小赵肖师傅!肖师傅!(喊着追去)申纪兰(余怒未消)年轻轻的,咋就学成这了!

    电话响。

    申纪兰(接电话)谁呀,春旺?推销员呀,走了,我把他轰走的,这种人不能共事!(狠狠地将电话机压下)小赵气鼓鼓地回屋。

    小赵纪兰婶,你也太过分了!人家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听你上党课的,你凭什么那样随便训人家?别忘了,铁厂还等着铜线哩!申纪兰(猛然想起)哎呀真糟糕,我被气昏了头了,倒把这当紧的事儿给忘了。的确,今天我也太横了。小赵啊,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多提醒你婶儿。小赵(委屈地)还提醒哩,看你刚才怕哄哄的样儿,谁还敢再说话?都像你这样处事儿,我们下边人还怎么跟人家打交道?申纪兰今天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你知道婶儿就这火暴脾气,一阵风就过去了。小赵(已稍平静)本来嘛,生意场上拿回扣是平常事,现在时兴这个。你可以不要,用不着生那么大的气,也用不着批评人家,更不该把人轰走。申纪兰(已完全冷静)是啊,生意不成交情在嘛。有机会你好好跟人家解释解释。小赵只怕人家不会再来了。周占军进屋。周占军铜线的事谈妥了吗?

    申纪兰让我给搅黄啦!周占军咋哩?申纪兰他张口就先给你回扣、塞钱,把我看成啥了?周占军咳,这还稀罕?你去外面看看……伸手要回扣的多了。申纪兰成了啥风气了,真让人看不惯。周占军纪兰,高炉上可是急用,万一搞不回铜线咋办?总不能误了施工……申纪兰(又生气)那就该拿回扣?周占军(一笑)你呀,死脑筋!全部上交,给了厂里不就完了?反正定价不变,他回扣越多,咱不越买得便宜,还省得跑路?申纪兰(恍然地)可也是。(又一想)不行,那我可说不清了。周占军你呀,让他搞成转帐回扣,搞成明的,不就行了。申纪兰他一提回扣,我心里就烦了。周占军你搞企业,见钱就烦还行?(感慨地)咳,也就是你纪兰!

    牛春旺兴冲冲地进屋。牛春旺刚才我放下电话,就追出去了。正好,推销员又找我去了。周占军人呐?牛春旺走啦,他说……(递过一纸条)小赵接阅纸条。周占军(起火)人都走了还说啥,咋不拦住他?你不知道,没有铜线铁厂马上就得停工待料……小赵(高兴地)太好啦!周占军什么,铁厂停工待料你还高兴,叫好?申纪兰(宽容地)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周占军你固然态度不好,他也不能幸灾乐祸呀!牛春旺占军叔,你误会了,他说的是买铜线的事儿。周占军误会啥?不为铜线的事儿,我还不起这么大的火呐!小赵(急了,大声地)我是说铜线,人家同意卖了!这是肖师傅留下的信!(高高举起纸条)众人同意卖了?申纪兰快念念!

    小赵(念)“申主任,我没脸见您了。说实话我也是个党员,却丢了党性,成了拉关系党员。不细说了,铜线就按您说的价格,出厂价,我们也不吃亏,一吨一万,我马上送货”。你们看,还按了个手印。

    申纪兰这个肖师傅!这不,还让人家搭赔了一趟路费。回头挂个电话,起码要好好谢谢人家。收光。

    (十三)

    侧内为高炉现场。场上由侧内透出一片炉火红光。屋角设一小条桌,上置电话机、闹钟等。

    刘工程师(高兴地)老申啊,真没想到,炼铁炉这么快就建成了。申纪兰刘工程师,今天试炉成功了,是不是马上能投入生产?刘工程师是的。周占军、牛春旺太好啦!

    人们脸上挂着紧张而喜悦的表情,企盼着试炉的成功。

    突然,场上的电灯灭了,吹风机停了。人们骚动了起来。周占军糟糕,停电了。牛春旺(高叫)申主任,不好,停电了,高炉停电了!众人(焦急地围着刘工程师)刘工程师,咋办?

    刘工程师忍不住发火。刘工程师破坏,简直是破坏!他妈的,这个时候能停电!申纪兰春旺,快打电话要电!牛春旺(拨打电话)喂,供电所吗?刘工程师送电,马上送电!再不来电,炉底烧结,高炉会给废掉的,那——可就全部完了!我要上法院告他们!申纪兰刘工,你别着急,咱得想想办法。刘工程师不管来不来电,先把炉里的铁水放掉,保住高炉要紧。周占军(高喊)快打开炉底,放掉铁水!

    幕内喊声,快打开炉底,放掉铁水!炉底打开。炉中炽热的浆渣顺流而下。牛春旺(放下电话)供电所那边出了毛病,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刘工程师幸亏把炉里的铁水放掉了。申纪兰高炉能保住吗?这可是大伙儿的血汗啊!刘工程师说不准,要看一会儿清除炉盘的情况。申纪兰怎么个清法?刘工程师把炉里的废渣都刨开,取出来。快,给长治,给长治钢铁厂挂电话,请求他们马上派人支援。要不惜代价,保住高炉要紧。牛春旺我马上就去。(欲转身)申纪兰等等。刘工,长钢这么远,来得及吗?刘工程师(焦急万状)哎呀,再就没有法了。申纪兰我们自己干吧!刘工程师(惊异)你们?申纪兰不就是清除炉盘?(一指身旁的人们)这些人都上过山,刨过石头。刘工程师哎呀,这不是山上石头!粘在一块儿,一千多度,三分钟就能烧焦一双胶鞋!不行,你们没有经验,又没有防护设备,太危险了……申纪兰(流着泪喊)刘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是五百万呀?牛春旺纪兰婶,快决断吧!就你一句话!申纪兰(突然高喊)占军,把皮水管拉过来!(又朝众人)都听着,大伙儿把衣服统统浇湿,从头到脚。抄家伙吧!党员干部上!周占军拉过皮水管,往众人身上浇水。申纪兰也争着挤进浇水的人群……刘工程师(制止)老申,你是快七十的人了。周占军(深切地)纪兰,你这又何必呢!申纪兰少废话,快往我身上浇。周占军不行,我要对你负责!申纪兰谁要你负责?我自己负责!周占军(无奈地)你……(仍不愿往申纪兰身上浇水)申纪兰(起火)拿过来!(抢过水管往自己身上浇水)马召娣(大声吼叫)纪兰,你千万不能下!

    秋生老汉纪兰,你……(哽不成声)众人(齐喊)申主任,别下!申纪兰带领一伙年轻人冲向高炉炉盘……人群中一片唏嘘声……刘工程师(忙着指挥)不要乱,不要乱!每班最多三分钟,到时候就撤,服从指挥。快,让申主任赶快出来!又一伙年轻人冲向高炉……一个男孩双指合扰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一群小孩们簇拥在一起嘀咕了几句,随即散去……场上一片寂静,人们沉浸在焦急的期待中……条桌上的闹钟发出嘀嗒声,显得格外响亮而缓慢,紧扣着人们的心弦……申纪兰出炉,大汗淋漓,精疲力尽。申纪兰(喘息着吩咐周占军)动作……快点儿!一定要保住……保住高炉……忽然喊声大作:“-奶奶!

    奶奶——”

    申纪兰回头望去。一大群半大孩子从四面八方跑来,手里举着草扇、竹扇、纸扇,把申纪兰团团围在中间,给申纪兰扇凉,申纪兰随手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亲着他们的小脸,紧闭双目,热泪满面,继而一动不动……孩子们奶奶,奶奶!……你怎么啦?

    申纪兰(望着傻了眼的孩子们)孩子们,奶奶好好的呀!孩子们转惊为喜……一男孩快扇呀!孩子们又扇了起来。

    申纪兰好孩子,好孩子!快给大叔大哥们扇去,我这儿用不了这么多。孩子们分头行动去了。救护的人们,观战的人们情绪异常激动……突然有人高喊:通了,炉通了!

    众人保住了,高炉总算保住了!马召娣谢天谢地,总算保住了,五百万呀!刘工程师(朝周占军、申纪兰)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通了。真神了!我干了几十年炼铁,还从没见过这么清除炉盘的!(停了停)要是能正常来电,还可以按原定时间正式开炉(又改变主意)算了,大家实在太辛苦了。申纪兰这里的人辛苦惯了,争取按原定时间开炉。周占军(拨电话)喂,供电所吗?我是西沟铁厂……哎呀,不要道歉,不要检讨,我要的是电,是电!有了电我给你们磕头,叫你们爷爷!有事故快点修嘛,真急死人了……申纪兰(闯过来,二话没说,一把抢过电话)喂,我是申纪兰,电能不能来?那好,请你们马上送电……明天早上九点正式开炉,再不要中途停电!事办好了,西沟的乡亲们感谢你们,办糟了我申纪兰跟你没完!说完了!(刚搁下话机,听铃声响,又拿起话机)刚才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明天早上九点,怎么还问?你们供电所这么个搞法,到时候非出问题不可!什么?不是供电所?你是哪里?是哪位?……(见话音断了,放下话机)周占军谁来的电话?申纪兰不知道,听口音好像是南方人。

    次日晨。高炉前。人们匆匆,忙着做开炉准备。申纪兰扛着几十斤重的电极弧,牛春旺等几个年轻人跟着,奋力向高炉走去……周占军、刘工程师在四处查看、指挥……张建平、小赵和几个年轻人扛着电极弧正等着申纪兰他们从铁梯上下来。申纪兰建平,怎么还没动身?张建平明天就走,先做点贡献。申纪兰(高兴地)好啊!推销员(匆匆走来)老周师傅,我没有误了开炉吧?周占军没误。你来的正好!欢迎你,老肖师傅!听纪兰说是南方口音,我猜准是你!(喊)纪兰,你看谁来了!申纪兰(忙迎上握手)老肖同志,谢谢你!谢谢你啊!

    推销员(热泪盈眶,以敬慕的目光注视申纪兰,深情地)纪兰同志!

    河南老农上。老农纪兰!申纪兰赵叔,你这从河南大老远的赶来,有啥事!老农没啥事,听说你们今天铁厂开炉,饮料厂开业,来看看,凑个热闹。申纪兰谢谢你啦!老农(感慨地)你们西沟到底是老先进,比俺村强多了,过去俺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别在意。申纪兰说实话,要不是您老提醒,我一下还拐不过这弯来哩!老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秋生(过来握手)老亲家!(又改口)老赵兄弟!老农(笑)亲家就是亲家嘛,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这回,是专门送孙女来跟建平成亲的!张建平(朝秋生)爷爷。张秋生(朝建平指老农)还不快叫爷爷!张建平爷爷!老农哎……青年甲(朝建平逗笑)好啊建平,一年预备期还没到,就提前转正啦!老农(莫明其妙)预备期?申纪兰说着玩儿哩!

    “哈哈哈!”(众人乐了,老农也不由笑了)饮料厂青年工人扛一箱饮料上。工人纪兰婶,饮料厂今天正式投产了!我把第一箱饮料送来向铁厂开炉的职工们表示祝贺!申纪兰真是双喜临门呀!周占军加上建平结婚,是三喜临门!众人对,三喜临门!

    桌上闹钟声大作,时针指向九时正……牛春旺(高喊)申主任,时间到,一切准备就绪!申纪兰听老周指挥,准备开炉!周占军(大声地)开炉!

    太阳冉冉升起……鞭炮锣鼓声中,火红的铁水……从高炉奔泻……人们欢呼着流出激动的泪水。场上由侧内透出一片炉火红光。

    申纪兰来,为了庆祝这三喜临门,咱们以饮料代酒,干杯!

    饮料厂工人分发饮料。众人(高举饮料)干杯!申纪兰姑娘们,小伙子们,唱起来,跳起来吧!

    歌舞起:

    锣鼓响,歌声扬,喜讯频频传山庄;党中央指引致富路,勿失良机莫彷徨。奔小康,快发展,改革开放天地宽;创业离不开领头羊,凤毛鳞角申纪兰。

    收光。

    剧终

    二OO三年四月

    附:此剧创作始于1993年,受长治市委宣传部、市文化局委托,以申纪兰为原型,与霍秋法合作无场次纪实性话剧《大山的女儿》,完成二稿后,因故搁置;1998年,为庆祝建国五十周年,与李天生合作大型话剧《太行女儿》,同年《剧本》月刊发表;2003年,参考《太行女儿》部分情节,再次重新编写大型音乐话剧《凤毛麟角》,发表于《太行文学》,获第三届中国戏剧文学奖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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