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纪兰的故事-申纪兰与李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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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石华

    (楔子)

    村官申纪兰,几十年来,结识了不少基层领导和文人墨客。在她成长、走出大山、建功立业的关键时刻,他们给予了许许多多的帮助;在他们遭受劫难的“动乱”年代,申纪兰不怕承担风险,仗义执言,保护他们;不失时机,四处奔波,制造舆论,促使他们得以提前“解放”,恢复工作。其中最为典型的是与当年平顺县委书记李琳的患难相处,是申纪兰人生道路上备受人们称道的。李琳虽已逝去,西沟人还常念叨他;我作为西沟的一名插队干部,总也难以忘怀,因而,特作此剧,以志纪念。

    (第一集)

    (一)

    1992年3月3日。

    小轿车在太行山区公路上急速行驶。司机是一个年青人。车里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干部,原平顺县县委书记李琳。李琳能再快一点吗?司机行。您老这风风火火地往前赶,是有甚急事?

    李琳是怕误了参加长治市委举办的“太行英雄”命名大会!

    司机给谁命名?是哪位战斗英雄?还是见义勇为的勇士?

    李琳都不是。是平顺西沟的申纪兰,全国劳模,全国历届人大代表。

    司机申纪兰?

    李琳听说过吗?

    司机听说过。她很有点名气是吧?

    李琳那可不,几十年的老劳模嘛!全中国第一个农业社女社长,全国唯一从第一届连任至今的人大代表。登过天安门,和毛主席握过手,周总理请她去家里做过客、吃过饭;为争取妇女解放,实行同工同酬出过大力,代表中国劳动妇女出国参加过世界妇女大会。不过,那时候你还小,(笑了笑)也许还没出生哩!

    司机看来,这申纪兰还很不简单?

    李琳可不是。她和李顺达创办的农林牧合作社,毛主席还亲自作过批示,被誉为“五亿农民的方向”呐!你想,要没点汗马功劳,长治市委能轻易命名她为“太行英雄”吗?

    司机倒也是啊。

    李琳(自我感慨)她和李顺达带领大伙儿,把一个穷山沟,改变成现在这模样,谈何容易啊!(越说越激动)你想,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山庄,同时出两个全国劳模,两个全国人大代表,这简单吗?

    司机是不简单。(抬头朝李琳审视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听口气,像是他。

    李琳说谁?

    司机说您呐。

    李琳我咋啦?

    司机您是当年平顺县县委书记李琳同志吧?

    李琳你咋知道的?

    司机上小学时听老师讲的。把您说得可神哩!李琳(笑了)是吗?司机老师说,李顺达创办互助组,您还帮他们给毛主席写过信。李琳是的,记得那是1951年5月15日,我在平顺县委当宣传部副部长,到西沟下乡,在李顺达家大门道里,召集互助组座谈解放后生产、生活变化情况。

    (二)

    闪回。李顺达家大门道里。李琳和互助组人员在一起座谈。“西沟变了,是听了毛主席的话,走了组织起来的路。”

    李琳(见众人七嘴八舌,谈得很热烈,也很投入,就说)咱们把西沟的变化写信向毛主席汇报一下好不好?众人这主意太好了,可惜我们都没文化,不会写。李顺达就请李部长替我们写一封吧!

    画外音:就这样,李琳就在大门道里,坐着一个小板凳,在膝盖上写就了给毛主席的信。

    (三)

    闪出。

    小车里。司机听说,为这事,您还挨了地委的一通批评,差点还受了处分?李琳(大度地)受处分是误传。批评也是应该的,这么大的事儿,事先不请示,出了问题谁负责?司机听说这事还惊动了毛主席和党中央。

    李琳是的。司机没几天,全国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这信。从此,你也成了闻名省内外的“铁笔杆”啦!李琳(谦虚地)言过其实!司机有人说因为这,不到半年,您就被提拔当了平顺县委书记,是真的吗?李琳(笑了笑,模梭两可地)你信吗?司机我信。(打趣地)我要是毛主席呀,也非提拔您当县委书记不可!李琳谢谢你夸奖。司机听说从那开始,您接连当了八年县委书记?李琳(无奈地自嘲)直至当了走资派,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司机(不满地)那年代?真叫没治!人们都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您老起码也是副省长了!李琳都是过去的事啦!不提了!司机(同感地)不说也罢!李琳(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多亏申纪兰,要不,我还不知道要靠边站到哪年哪月哩!司机(有些好奇)你们早就认识?李琳成立合作社,选她当副社长时,我正在西沟蹲点。司机(玩笑地)那你们是老交情啰!李琳(也笑说)老朋友啦!

    (四)

    长治市潞州剧院广场。剧院门楼上高悬“太行英雄命名大会”横幅。广场上小车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李琳手提公文包,从小车上下来,申纪兰见了忙迎上。

    李琳纪兰同志!

    申纪兰哟,是老书记啊!二人热情握手。

    李琳早就不是书记了,叫我李琳,或者老李也行。

    申纪兰行,就喊老李吧!(随口而出)李书记……李琳你看……申纪兰(歉意地)习惯啦!

    李琳(不由笑了)愿咋叫就咋叫吧!

    申纪兰(也笑了)这就对了。李书记,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琳为你命名“太行英雄”,作为你的老朋友,我能不来么!恭喜了,请接受我衷心的祝贺!(拱手)申纪兰看您这老书记呀,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逗人。你对我又不是不了解,咱只是西沟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识字不多,水平不高。在党的领导下,和大家一起做了点工作,可党和人民给予我的荣誉却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这不,市委又命名我为什么“太行英雄”,我推辞了很多次,怎么也推不掉,真是受之有愧啊!

    李琳纪兰同志,作为朋友,我十分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作为一个老干部,我又十分赞成长治市委的决定。

    申纪兰那为啥?

    李琳你想,放眼全国,像你这样以劳模的身份,从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一直连任到现在的还有吗?没有了。十三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唯有你一人而已,这现象虽然发生在你身上,但难道是你个人的事吗?

    申纪兰倒也是啊,可咱是个农民,不种地,不劳动,还当甚劳模?我只是觉得做的,离党的要求太远!(突然想起)嗨,怎么老站着,快进里边坐着说话。二人边说边进屋。

    李琳纪兰同志,我看你不必过份责怪自己,一个地方的经济腾飞,是由许多主客观因素决定的,并不以你个人的良好愿望为转移。对西沟的过去和现在,我是一清二楚的……”

    (五)

    当晚。申纪兰房间。

    李琳听说文化大革命期间,你为了保护老干部,承担了很多风险。对这些事却从不对人张扬。申纪兰那有啥,我不过照实际情况讲了些真话!李琳看你说的,那个年代,讲真话谈何容易哟!申纪兰(淡淡一笑)倒也是啊!

    闪回。一九六七年初春。申纪兰正在河滩和村民们一起有说有笑平整土地。突然有几个身着绿色旧军装、戴着红卫兵袖章的所谓“造反派”,趾高气扬,大摇大摆来到她跟前。领头者(眯起双眼瞄了瞄申纪兰)你就是申纪兰?申纪兰(淡淡地)是的,我是申纪兰。领头者(用教训的口吻说)这,是这样一回事,杨树培在平顺县工作时,经常到西沟大队跑,人很坏,他所推行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在西沟流毒很深,希望你同我们造反派站在一起,揭发他的问题!申纪兰噢,你是让我来揭发杨树培同志的!领头者是呀,你是全国劳模,影响大,你能站出来揭发他的问题,特别是一些上纲上线的问题,就能狠狠打击走资派们的嚣张气焰!申纪兰(冷冷地看了看对方)我没甚好揭发的!领头者(生气地说)怎能没揭发的呢?难道你现在还同他划不清界限?揭发不揭发走资派的问题,可是个立场问题、态度问题呀!杨树培是个地地道道的走资派,货真价实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你这个全国劳模,可要站稳立场,不能对走资派抱有幻想啊!

    画外音:申纪兰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提问,她想起西沟办合作社的情景。那时,杨树培是平顺县的县委副书记,经常到西沟搞调查研究,为西沟办社操了不少心。这是位参加革命较早的老同志,工作认真,作风深入,平易近人,很受西沟人的欢迎。后来,杨树培调到外县工作,从此再也没见过面。可是,眼前这位从杨树培现在工作的那个县来的人,却硬说杨树培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是个走资派,在西沟推行的是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她怎能相信呢!想到这里……申纪兰(坚定地说)杨树培同志在你们县犯没犯错误,我不清楚,他在我们县,在我们西沟可没犯错误。我认为他是个好同志!领头者(气得大叫了起来)哼,你还称他好同志呢!他是敌人,是坏人!申纪兰(平静地争辩道)同志,不能那样随便给人下结论,他在我们这里是很受群众拥护的一个领导么,他没有推行什么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领头者(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故作神秘状)申纪兰同志,我告诉你个真实的消息,杨树培现已被我们县公安局抓起来,坐监狱了,你应该头脑清醒些!

    画外音:申纪兰一听杨树培被抓起来,身子颤抖了一下,心里打了个寒噤,但立即又镇定下来。她想,就是把杨树培抓起来了,我也不能胡说。

    申纪兰他是为甚抓起来了,我不清楚,也可能他后来变了。但我了解他在西沟的情况,他在西沟那段的表现是好的,没有甚问题!

    领头者(看到申纪兰还是不肯揭发,就把手里的一份材料递到申纪兰跟前,装作很体贴的样子,说)我知道你是全国劳模,很忙,我们本来也不打算过多耽误你的时间。因此,替你写一份揭发材料,你签个字就行了,反正他是个坏人,怎样揭发他也不为过!

    申纪兰(一听火了)你们咋这么不实事求是?咋能这样干?这个材料我不能签字!你们写的你们负责,让我说假话可办不到!(说完,气呼呼要走)领头者(急了,忙把申纪兰拉住)难道杨树培在工作中没有错误?对他的错误难道就不能批评?申纪兰批评人要当面批评,不要背地里搞鬼,这背地里整人的事我不干!领头者(气呼呼地说)谁搞鬼了?申纪兰你们不搞鬼,为甚不通过我,就以我的名义写揭发材料?你们不搞鬼,为甚硬逼着我揭发人家呢?人要当人,不要当鬼,不能谁好了就捧谁,谁倒了就咬谁!领头者(被说得哑口无言,马上翻了脸,强词夺理)申纪兰,我问你,你是不是全国劳模?

    申纪兰当然是。

    领头者全国劳模应不应该支持革命?

    申纪兰应该。

    领头者(态度强硬,指着手中的材料,命令地)那就请你马上在上面签字。

    申纪兰(以同样的口气回答道)我不能!

    领头者(严词威胁)申纪兰,我问你,你还想不想当全国劳模?“造反派”中有人助威,大声吼叫:“她不签字就撤了她这全国劳模。”

    申纪兰(冷笑说)这,你们说了不算。

    众“造反派”(气极,一个个摩拳擦掌上前给申纪兰施加压力)撤了她这个劳模!

    众青年村民(见状,立即手提镢锄围了过去,针锋相对)怎么想动手?来吧!

    领头者(见西沟村民心那样齐,对申纪兰那样拥护,也不敢轻举妄动,朝申纪兰虚张声势说了句)你等着,咱们走着瞧!(之后夹着提包领着众人灰溜溜走了)申纪兰(回敬了一句)等着就等着。

    村民们(纷纷说)谁敢动咱纪兰一根毫毛,咱们就轻饶不了他!

    画外音:在当时,谁同“造反派”作对,不按“造反派”们的指挥棒转,谁就会招来祸殃。这件事发生后,许多人都很替申纪兰担心。

    有的村民(对申纪兰不安地说)纪兰,你可得小心点,如今“造反派”是联在一起的,你得罪了那个县的“造反派”,也就得罪了咱县的“造反派”,说不定哪天他们会来报复你的,会想着法儿整你的!

    申纪兰(爽朗地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怕啥?无非不当这劳模!那才好哩,一身无牵无挂,和大伙儿一块劳动有多好呀!

    众人那才痛快哩!

    申纪兰再说,咱这是坚持原则,人家没那些问题,非让我说人家有问题,我要是不顾事实乱讲一通,就是对同志不负责任,不要说没有党性,就连人性也没有了!说啥也不能胡说乱编!

    (六)

    闪出。申纪兰房间。李琳关于我的问题,你操了不少心,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这次来长治,听一些老同志谈起详情,才知道,对此,你可受了大难为了。申纪兰(连忙打断)驴年马月的事了,提那干啥?李琳怎么能不提呐,多少人,在那场政治风浪里,因为考虑个人得失,不敢坚持原则,不分是非,跟着说瞎话,害了多少人。你一个农村基层干部,能始终做到实事求是,实属难能可贵呀!

    闪回。申纪兰家。有一天中午,申纪兰收工回来,刚舀了一瓢水洗脸,屋檐下的广播匣子突然响了,批斗李琳的现场广播:“李琳是我们平顺县推行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头号走资派,尤其西沟大队流毒最深,希望西沟大队的广大革命群众起来对他进行揭发批判……”

    申纪兰听了两句,便气得走去把广播关了。公公(看到她神情异样。忙问)咋了?申纪兰县里那帮人批斗李琳书记,说的都是些没边没沿的事,听了让人心烦!公公是呀,这可是个好人,好人遭难了呀!(老公公叹息着边说边走进屋里)画外音:

    对此申纪兰心里很不平静。她了解李琳,知道李琳有这样那样的错误,但他却是一个为平顺山区建设付出过巨大心血的人。她看到这样一个人被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心里十分难过。决心利用一切机会,反映实情,为李琳鸣不平。

    第二天。

    申纪兰独自进城,找到造反指挥部。申纪兰(朝着造反派头头问道)你们为什么批斗李琳书记?造反派头头到现在你还叫他书记?他是走资派。申纪兰您怎么说他是走资派?造反派头头他执行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尤其在西沟流毒最深,你们应该带头起来揭发、批判。申纪兰你说,那些地方执行了修正主义路线?造反派头头(一时答不上来,就说)这还用说?你自已去想吧!申纪兰我认为他在西沟执行的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要不,为什么毛主席请李顺达吃饭,给他敬酒。还能跟我握手?造反派头头他是他,你们是你们,两码事!申纪兰不能这样说,西沟创建农业社,治山治水,发展农业生产,提倡男女平等,同工同酬,发展妇女解放运动,他不光是支持,还亲自参加了,其中有他的一份辛苦和功劳。造反派头头不管怎么说,是领导就得接受革命群众的审查。申纪兰你们这是批斗还是审查?另一造反派(手举红本本)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管官多大,地位多高,我们都敢把皇帝拉下马!踏上一只脚。又一造反派(傲气十足地说)这叫造反有理!懂吗?申纪兰(冷嘲道)这也叫造反有理?简直是无理取闹!另一造反派你敢反对毛主席!申纪兰我没有反对毛主席!又一造反派你污蔑造反派就是反对毛主席!申纪兰我只是不同意你们的做法。众造反派(理屈词穷,便破口大骂)你是“保皇派”!申纪兰(义正词严)“保皇派”又怎样?只要有理我就要管!另一头头(盛气凌人威胁道)申纪兰,警告你,这事你少管,管下去没你的好处!再缠,把你也拉来同李琳一起批斗、游街!申纪兰游街就游街,我不怕!众造反派(又破口大骂)你这保皇狗!

    申纪兰你们骂我甚都不要紧,可你们应该实事求是,不顾事实,乱批乱斗好人,总有一天要后悔的。(说罢,转身离去)画外音:申纪兰回到村里,一些好心人担心她这样下去会吃亏,劝她说:“纪兰呀,你何必多管闲事呢,李琳和你不沾亲带故,你何苦为他鸣不平,替他说话呢?有口气暖暖心,不关自己的事不要去管,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咋就不看看如今是甚年月呢!”

    申纪兰(叹息了一阵)李琳虽和咱不沾亲带故,但咱知道他不是坏人,把他说得那样坏,咱听了心里不服,胡编瞎捏些事整人家,这咋行?他们不讲实事求是,咱要讲,甚时都不能说假话呀!现在咱说不上话,但以后还要说。

    画外音:经过申纪兰多次申辩,县里的“造反派”虽然不再开大会批斗李琳了,但转眼几年过去了,李琳仍然负冤闲置在太原的老家。

    (七)

    画外音:有一年,申纪兰到省里开会,住在迎泽宾馆。一天下午,省里一位负责同志来看她,同她谈起了李琳。

    负责同志问道:“听说李琳这个同志不怎么好,有不少问题,你知道吗?”

    画外音:要是个看风使舵的人,一听省里的领导同志的口气,一定会顺风扬帆,说一通道听途说的话,以迎合上级,因为李琳毕竟是李琳,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呀。可是,申纪兰却不是这样。

    申纪兰李琳还是个好同志,他过去在生活作风方面犯过错误,当时就处分重了。文化革命中说人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在平顺时如何不好,这都不是事实,都是一些人有意编造出来的。负责人是吗?可是我也听到不少人说他不好呀!申纪兰人家倒了,不吃香了,一些人就不讲真实情况了!负责人也可能。但是一些材料上也写了他不少问题,难道都错了吗?申纪兰我没看过材料,不知材料上写些什么,他后来在别的单位工作时表现怎样,我也不清楚,但他在平顺工作时,对平顺有很大的贡献。这样一个同志,希望省里能认真研究他的问题,尽快落实他的政策,他在文化革命中可受罪了!

    负责人是呀,你的意见和看法是对的,个人有点错误,但不能就因此全盘否定一个人,我们一定实事求是地研究他的情况,让他尽快出来工作,大家都说申纪兰为人厚道,敢讲真话,真是名不虚传呀!

    申纪兰(听后,脸上掠过一丝红云,谦虚地说)讲真话,是作人的起码品德,我做的还不够呢!

    画外音:

    这以后,申纪兰一见到上级有关部门的领导人,都要谈谈李琳的情况,终于使人们对李琳的问题有了公正、全面的看法,李琳也很快站出来工作了。

    (八)

    闪出。长治宾馆。申纪兰房间。

    李琳纪兰同志,说实话,今晚我就是专门来向您表示感谢的!申纪兰李书记,您说这话,真把我羞死了。表示感谢的,首先应该是我——申纪兰!李琳(不解)此话怎讲?申纪兰您想,当年要不是您向地委赵军书记作保推荐,我一个山村妇女,能去地区参加农业合作化座谈会?代表西沟介绍发动男女同工同酬的经过,我的名儿能上了《人民日报》?我能走出大山,进京参加全国妇联,能见到毛主席,和毛主席握手,能出国参加世界妇女代表大会?能当了全国劳模、全国人大代表。总之,没有您李书记,也就没有我申纪兰的今天……李琳倒也是,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要不是全国劳模,人大代表,想帮我的忙也帮不了呀!申纪兰(笑了)是啊,无论走运,还是倒霉,咱俩都是连在一起的。李琳这叫荣辱与共。申纪兰对,荣辱与共!李琳(笑着说)今后咱俩谁也不说感谢谁啦!申纪兰一言为定!李琳一言为定!

    (九)

    次日。申纪兰房间。李琳进屋。

    申纪兰(边整理文件、物品边说)李书记,会议结束了,今天我就要回西沟了,咱们又得“再见”了。服务员(进屋插话)申主任,您几时动身?秘书长说小车在院里候着,到时候您电话通知一下就行了。申纪兰请转告秘书长,谢谢了!今天西沟有顺车,我坐村里的车回就行了。小车派其它用处吧!服务员(为难地)这……?申纪兰说去吧,没事的。服务员申主任,是不是我什么地方没服好务,惹您生气了?申纪兰服务挺好的!我也没生气,真的!服务员那您为什么……秘书长知道了,会怪我的。申纪兰你是新来的吧!

    服务员(点头)嗯。申纪兰难怪不知道。我来市里开会经常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已经是老习惯、老规矩了。放心去吧,秘书长不会怪你的!服务员是!(高兴地笑着走了)李琳纪兰啊,我年岁大了,也干不了几年了。前两年,早就想回来看看,总也没空。这次,想趁机跟你一块儿回西沟转转,了却这个心愿,你看怎样?

    申纪兰(喜出望外)当然欢迎!我早就有这想法,只是见你工作太忙,不好意思开口。(忽然想起)啊呀,你要早说,刚才我就不把小车退了!(说罢连忙拨电话)我找秘书长!

    李琳(伸手按住话机)不用啦!申纪兰我那是工具车,你不能坐!李琳你能坐我就不能坐?自己的车,想走就走,想看看就停下,走走看看,多方便,多自在!旧地重游,重新领略一下西沟的情境不更有意思吗?申纪兰好你个老李,不减当年文人风采!

    (十)

    长治宾馆楼前。停着一辆车身上印有“平顺西沟”字样的工具车。李琳和申纪兰乘车而去。

    (第二集)

    工具车在山区公路上缓缓行驶。申纪兰李琳并排坐着。边看边聊。申纪兰(指着前方)拐过这个弯,就到了西沟的境地了。李琳(不时地朝车窗外张望,无限感叹)变了,变了,变得都不认识了!真快,转眼四十多年了。你还记得成立农业社,选你当女社长的情景吗?

    申纪兰咋不记得,那时候你在西沟蹲点,虽说是县委书记,实际上还是个刚长胡子的毛头小伙子哩,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听说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李琳是啊,转眼倒成了老头了。

    (十一)

    闪回。五十年代初期。《社会主义好》的音乐声。

    西沟村。户户矮小破旧的小土屋。坎坷不平,尘土飞扬的村道。土墙上歪歪扭扭写着“组织起来,发家致富”字样的标语。社房里。社员大会会场上。

    李顺达(宣布选举结果)李顺达当选为社长,申纪兰当选为副社长。

    李琳(和申纪兰热情握手)祝贺你纪兰同志,太行山上第一个女社长,也许,还是全中国第一个女社长!申纪兰热泪盈眶,久不释手。年轻人们见状兴奋地欢呼,鼓掌……。中年村民们瞪着好奇的目光观望着事态的发展……。老汉们为“男女受授不亲”的几千年西沟传统习俗遭到破坏痛心疾首;有人急得蹬足骂娘“这算什么玩意儿!”老婆婆们人人撇嘴感叹“骚的,哪像个女人!”

    (十二)

    申纪兰家。张母正盘腿坐炕上,戴着老花镜纳鞋底。

    老妇甲、乙像幽灵似地走进屋里。老妇甲哎呀,老姐姐,外边都闹翻天啦,你怎么还有闲心坐这儿纳鞋底!张母(摘下老花镜)大妹子,怎的啦?!老妇甲老姐姐,不是我翻闲话,你家那媳妇呀!可是好说不好听呀!张母你是说纪兰她……老妇乙可不是么,老嫂子,刚才开会那场面呀,你是没见,要是你在场,准保教你气破肚哩!

    张母她婶子,纪兰她到底咋啦?老妇乙她呀!在会上可风光透了!当了个副社长不说,还当着那么多人,和上边来的那年轻干部,也不分个男女,圪圪拽拽的……张母(急切地)啊,咋就圪拽上啦?!老妇甲听说那叫什么握手,是见面礼,以后还不知行啥礼哩!老姐姐,就这样(动作示范),就这样!老妇乙两人呀,还老半天不松手,那亲热劲儿,就别提了!老妇甲会场上有人撇嘴,也有人骂娘,那话,别提有多难听啦!张母当着那么多人,她也不嫌败兴!老妇乙说的是嘛,自古以来,好男儿闯荡四方,好女子死守院房。咱村的婆娘们,祖祖辈辈哪个不是在家看孩子做饭,推碾子磨面。一个女人家,整天疯疯癫癫往外跑,还像个甚妇道人家!老妇甲闹不好这下可要飞了,过去管不住,往后更管不住哩!老妇乙老嫂子啊,我那大侄子在部队上当兵不在家,媳妇你可得管严一点,要是出个一差二错的,大侄子回来可咋跟他交待呀!张母依你们说,她这个副社长不能当?老妇甲、乙(同时)可是不能当!张母那,一会儿我就叫她去把那副社长给退了!老妇甲、乙(同时翘起拇指称赞)对,还是你老有主意!

    申纪兰、张腊秀进屋。申纪兰妈,我们回来了!张母在外头疯吧,还回家做甚?张腊秀妈,你还不知道吧,嫂嫂当上副社长了。张母她要不当这副社长,妈还不气肚哩,去,把它给我退了!申纪兰啊!老妇甲纪兰啊,你妈也是为你好,我看,就依你妈的话去办吧,不要再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老妇乙是啊,在咱这穷山沟里,那个小破官有甚好当的!赶明儿,要是你家海亮能在部队上熬上个一官半职的,你不就跟上他到外边享福去了,到那会儿,你无牵无挂的,拍拍屁股站起来就走,多利索呀,何苦揽这麻缠事哩!

    张腊秀噢,我说我妈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原来是你俩给她嚼舌头、灌米汤呀!告诉你们,我嫂子这副社长是大伙儿举手选举的,想教她去退了,没门儿!

    张母看把你疯的,妈我没死哩,还轮不上你说话!张腊秀你,你是——(急了)老顽固!老封建!

    -申纪兰(忙制止)腊秀!张母(气极)好好,我是老顽固,老封建!你看谁家不顽固、不封建,你就去呀,还回来作甚?张腊秀你……不讲理!”呜呜地哭了起来。申纪兰妈,你听我说。张母我不听。你要是还想当张家的媳妇,就立马去把那破官给我退了!

    李顺达进屋。见状,心里已明白几分。李顺达嗬,大婶,你们家可真热闹!张腊秀社长,她们……申纪兰急忙拉腊秀,示意不要再说了。李顺达瞧这架势,好像唱的是《三堂会审》吧!张母(没好气地)还四堂会审哩!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你给撺掇的好事!李顺达唔,大婶,我甚事办错了,你老就当面批评吧。老妇甲(见势头不妙)社长,你坐,我们走了!李顺达你们再坐坐嘛!老妇甲、乙不啦,家里还有事哩!

    二人离去。腊秀(朝二老妇撇嘴)哼!李顺达(坐到炕头)老婶子,你是不是对纪兰当副社长有意见呀?张母可不是咋的!我说大侄子,咱村大闺女、小媳妇有的是,你咋偏偏抓我家纪兰的“差”呢?李顺达抓“差”?哈……不错,纪兰当副社长是我提的名,可也是经全体社员大会通过的呀!张母他们通过了,我通不过!

    李顺达为甚?只要你说的在理儿,我就召开社员大会把她给撤了!

    张腊秀(急了)顺达哥!

    申纪兰(制止)腊秀!

    张母不为甚,我就是不同意。

    李顺达哈……那可就不好办了!老婶子,你给我说说。在咱们西沟,不管论人品,还是论受劲儿,有几个能比得上你家纪兰的?

    张腊秀就是。你以为这社长谁想当就能当呀,有的人想当还当不上哩!

    张母去去去,这儿没你们的事,饭在火边热着哩!

    申纪兰(拉腊秀)走,咱吃饭!(二人出屋。在门外窃听)李顺达大婶,你老有甚心里话,就跟我好好说打说打嘛!

    张母(犹豫了一阵:)说就说!

    李顺达有啥你尽管说!

    张母听说……她在会场上,当着那么多人,也不分个男女,就双手拽着上边来的那年轻人的手不放……李顺达听了“哈哈”大笑。

    张母你笑啥?

    李顺达大婶你说的这呀!这叫握手,是一种礼节,是城里人的文明礼貌,就跟咱们见面总要问声,“忙甚哩?”“吃啦?”一样。人家是上边来的客人,从县里大老远地赶来咱这穷山沟,帮助咱们工作,咱这当主人的,能黑绷着脸,不客气、热情一点吗?俗话说,入乡随俗,城里来的客人,总得按人家城里的规矩接待吧,你说是不是?

    张母(自觉理亏)倒也是啊!

    李顺达大婶,以后可不敢听说风就是雨,听别人瞎叨叨。申纪兰和腊秀在门外相互撇了撇嘴、摇了摇头,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张母(一时无话可说。停了停)我家海亮在部队上,她公公身体不好,我怕纪兰她一个人,家里家外的……李顺达(一听就明白)大婶,你是担心纪兰当了副社长,会耽误地里、家里的活吧,这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保证里外不误!

    张母那就试试吧?

    李顺达那,就这样定啦?张母(仍不放心)要是万一不行——?李顺达(胸有成竹)再退也不晚嘛!

    (十三)

    闪出。

    工具车里。李琳(笑说)多亏顺达帮忙,要不,我差点就戴上了第三者插足的帽子啦!申纪兰你高兴得太早啦!李琳咋哩?申纪兰没两天,我婆婆又反悔了。李琳是?!

    (十四)

    闪回。西沟。申纪兰愁容满面在村头徘徊。

    腊秀(见状连忙追来)嫂,刚才顺达哥找你谈甚事,把你愁成这。申纪兰咱娘又找他了,还是让我辞了这副社长。腊秀那为啥?不是已经谈好了吗?申纪兰还不是因为那些老婆子们到处翻闲话!腊秀(骂道)长舌妇,讨厌死了,关她们屁事!顺达哥啥态度?申纪兰坚决不同意,让再做做老人的思想工作。腊秀顺达哥态度不变就好办。不能由她说了算。(想了想)有了。这回得好好治治她老人家!申纪兰(捣了腊秀一捶)你有啥鬼主意?快说。腊秀咱边走边说。申纪兰(笑骂道)死女子,还拿糖哩!

    (十五)

    申纪兰家。

    张母端坐炕上纳鞋底。腊秀(进门就喊)娘,不好了,出事啦!张母出什么事了,疯疯颠颠的!腊秀听说县委工作组小李同志马上要走了!张母走了正好,正盼着他早点走哩!腊秀他正跟顺达哥拟订合作社章程,他一走,合作社可就办不成了。张母那不会不办。腊秀不办?你说的轻巧,顺达哥是全国劳模,毛主席还敬过他的酒,办不成合作社,那影响多不好。再说,小李是咱县的县委书记,上面要知道是你把他给掇弄走的,怪罪下来,咋交待?张母(突然紧张起来)他是咱县县委书记?你咋不早说?腊秀你见面就训人,怕哄哄的,我敢说?张母(没了主意)你说咋办?腊秀去找你那长舌妇伙伴拿主意呀!张母(急了)死丫头,敢撩逗你老娘!腊秀办法倒不是没有,就怕你……张母怕我什么?腊秀怕你放不下面子。张母(迫不及待)快说,有啥好怕的?腊秀请他来咱们家吃“派饭”。张母(不解)来咱家吃派饭?那为啥?腊秀老婆子们见咱家请他吃了派饭,也就不好再说啥闲话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张母(有些犹豫)那……腊秀(故意激她)我知道你不愿意,放不下这脸面!张母(没法儿,只好硬撑着)谁说我不愿意?(停了停)人家是县委书记,咱说了人家那么多,他肯来咱家?

    腊秀有人能请动他。

    张母谁?

    腊秀俺嫂。

    张母她?!

    腊秀我知道,你还是不放心!

    张母死丫头,我说不放心哩?

    腊秀谁知道人家还不一定去不去哩?

    张母你跟她说说试试。

    腊秀(拿糖)你自己跟她说。

    张母(训斥地)叫你说你就说。

    腊秀(故作勉强状)好吧,试试吧(朝里室)嫂,娘叫你。

    申纪兰(从里屋出)娘。

    腊秀娘让你去请县委工作组小李同志来咱家吃派饭。

    申纪兰请他干啥?

    腊秀别问干啥?娘叫你去你就去。

    申纪兰(推托)我去请行吗?

    腊秀你是副社长,这点面子还能不给?

    申纪兰不怕有人说闲话?

    腊秀(捣了申纪兰一捶)少废话,娘定的事!谁敢说闲话。(边说边将申纪兰推出门外)门外。姑嫂二人相互做了个鬼脸。申纪兰朝院外走去。

    闪出。

    工具车里。

    李琳没想我和大娘,虽然相差几十岁,还挺谈得来的。

    申纪兰几天派饭吃下来,你这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四五十岁的老太婆,倒成了——(一时说不上来)司机(接茬)忘年交啦。申纪兰(笑说)还是年青人新词儿多!李琳从那以后,除了你家,哪家的派饭我也不去吃了。申纪兰你每次来西沟下乡,总要去家看看我娘,天南海北地聊一阵。

    (十六)

    东峪村口。申纪兰和李琳凝视着长满庄稼的河滩地和用山石叠成的长长的防洪坝,深情地回述着一段难忘的往事。李琳是这儿!申纪兰一九五六初秋,你这县委书记正好在西沟下乡。

    闪回。

    画外音:西沟这个地方,长年不是旱就是涝。旱起来,会一连几个月不下一滴雨;涝起来,就五条大沟,十三条小沟,沟沟成河。那年一立秋老天便沥淅淅不停地下起雨了。马俊召是申纪兰在娘家杨威当姑娘时的好伙伴,早两年嫁来了西沟,现在是她办事的好帮手。

    有一天上午,申纪兰踏着泥水跑到马俊召家里,同她商谈着如何进一步发挥妇女在建设西沟中的作用的问题,这时,一种“呼呼“的声响从窗外传了进来……。

    申纪兰突然站起来,贴着窗户一听,失声喊道:“不好,山洪下来了!”说罢,连忙推开房门,甩开大脚片子就向外跑去。马俊召将正在纳着的鞋底一放,也从炕上跳了下来顺手拿起申纪兰放在桌上的雨布,追到门外,大声喊道:“纪兰,纪兰把你的雨布披上再走呀!”门外,一片雨雾。风声、雨声和山洪咆哮的呼呼声搅混在一起,马俊召的声音传出去,只隐约从申纪兰的嘴里传来“堤坝”两个字,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马俊召望着申纪兰在雨雾中急急远离的身影,感叹地说:“真是少见的一个人啊,纪兰甚时候想的都是集体的事呀!”她也顾不得向男人招呼一声,顺手把窑门一关,也迈着两只小脚向申纪兰的方向走去。

    画外音(摄像伴随画外音投向风雨中的拦洪堤坝河滩地):

    原来,近几年来,西沟试着在河滩里筑起了一些抗洪堤坝,挑土在河滩里垫造了好些地。申纪兰担心这些抗洪堤坝被山洪冲垮,社员们流血流汗造的地又变成沙石滩。因此,一听到山洪的咆哮声,便急着跑去查看。

    申纪兰跌跌撞撞跑到河滩,沿着堤坝细细查看,突然发现有一处堤坝被洪水冲开一条口子,洪水沿着这个口子向田里涌去……画外音:

    申纪兰心想:如不采取措施堵住,决口就会越冲越大,整个大堤就会被冲垮。怎么办呢?举目四望,只见雨丝如注,四野茫茫,一个人影也没有。跑回村里叫人吧,又害怕延误了时间,人来了,口子也冲大了;大声呼喊吧,堤坝距离村庄有几里路,谁能听得见呢?

    申纪兰也顾不得再想什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纵身跳进洪水之中,用自己的身躯堵在了缺口上。山洪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身子,她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左右摇摆,无法控制,两脚站立不住。她急中生智,忙从水中抱起一块大石头,这才挺站起来。

    马俊召赶到河堤,看不见申纪兰的踪影,心里慌乱起来站在河堤上,把两手合成喇叭,大声焦急地喊叫起来:“纪兰你在哪儿?纪——兰!纪——兰!”

    “我在这,你快来呀!透过那涛声雨声,传来了申纪兰低沉而焦急的声音。

    画外音(摄像伴随画外音):

    马俊召向发出回声远处望去,仍没见人影以为申纪兰不慎掉进水中,慌得心卜卜直跳,顾不得应声,拔脚就向前奔去。跑到跟前,这才看清申纪兰站在没腰深的洪水里,看到洪水从她的身边向外挤流,知道申纪兰是用身子堵了缺口。

    马俊召(鼻尖一酸,泪水流了出来,哽咽着说)纪兰,快上来,这会冻坏身子的!

    申纪兰不行,人一上来,决口就会冲大了!

    马俊召那怎么办?

    申纪兰快回村叫人!

    马俊召那你呢?

    申纪兰不要管我,快,快去吧!

    马俊召(仍有些犹豫)那一你——申纪兰(急了)快去!大坝要紧!马俊召抹了一把泪,又急忙迈开小脚直奔村里。

    画外音(摄像伴随画外音):

    山洪越来越大,申纪兰只觉得脚底下的沙石一股股地被洪水掏走,人,不断向下陷落,马俊召刚走了不大一会,“轰隆”一声,堤倒塌了一丈多,她也被洪水掀倒向新造的地里卷去。她挣扎着从洪水中爬起,拚力同洪水搏击着又走到决口处,为了不使决口在社员们来到之前再扩大,她走到决口的下首,把身子紧紧地靠在堤壁上,洪水冲击着她的胸膛,从山下滚流下来的石块撞打得她四肢发疼,她全然不顾,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两眼盯视着汹涌澎湃的洪水。

    (十七)

    “洪水来啦,快抢修堤坝!”村里传来喇叭筒喊声。李顺达来了,县委书记李琳也披着雨衣来了。社员们都来了,大家看到申纪兰冻得发紫的脸,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都纷纷向水中跳去。

    马玉兴老汉走过去,把手伸给申纪兰,说:“纪兰,大伙来了,你快上来吧,看把你都冻成甚样了呀!”

    申纪兰把马玉兴老汉伸过来的手推到一边,说了声:“不要紧,我能挺住!”就又和大伙一起抢修起堤坝来。

    “还说不要紧哩,又不是个男人,一个女人家,咋能在冷水里泡这么长时间呀!”马玉兴老汉对着申纪兰高声喊道:“上来吧,难道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申纪兰像没有听见一样,接过社员们手中的石头、草袋,奋力向水中填去。

    石坝又露出水面了。社员们足足搏斗了三个小时,洪水终于被制服了,无可奈何地吼叫着擦坝而过。坝外的大片良田保住了。到这时,申纪兰在水中浸泡了近四个小时,她看见石坝又筑起来,那新修的地里,水不再流动了,一颗颗玉米棒儿从水中露出来,这才宽慰地笑了。这时,她才用手拢了拢那湿淋淋贴在脸额上的头发,用手抹了抹满脸的汗水和雨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被人们拉上了河堤。可是,一上来,她就再也站立不住了,只觉得两条腿的关节像被锥子锥了一样,钻心的疼痛。立时,两眼发直,嘴唇上下磕打,全身强烈地抽搐抖动着,“卜咚”一声栽倒了。马俊召,周春娥等一大群妇女忙把她扶起,大伙看到她满身的泥水,由苍白变得紫黑的脸庞,都心疼地哭了起来。

    申纪兰(看了看众姐妹,挣扎着坐起来,对大伙说)没甚,我没甚,大伙别为我操心,我是累了一些,过一会就好了!

    李顺达快回去休息!

    申纪兰顺达哥,我——李顺达别说了!(朝众妇女)快送她回家!

    李琳(安慰地)听话,快回家,身子要紧,今后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做呐!放心吧,坝上的事有你顺达哥和我哩。马俊召等几个妇女不容她再说什么,七手八脚为她拧挤掉衣裤上的泥水后,便架扶着她向村里走去。

    (十八)

    申纪兰家。申纪兰实在太累了,她挣扎着换了身干衣衫,喝了一杯开水扒了几口饭,把众姐妹打发走了,便迷迷糊糊睡着了。洪水里咆哮的声音和关节的疼痛,伴随着她的睡意,把她带进了一片梦境……画外。

    千山万壑的水流下来了,东峪沟、后底沟等大大小小山沟里的洪水涨满了河槽,拦河堤坝再也承受不了洪水的冲击,一大段一大段地塌垮了,一大片一大片长着绿油油玉茭的河滩地被洪水吞没了,她和李顺达等人带领着全村的男女都涌进洪水中,奋勇抢修堤坝,仍然无济于事。她急得满头大汗,这时,从山上冲下来一块大石头滚砸到她的身上,她疼的“哎呀”大叫了一声。

    画内。

    申纪兰用手摸了摸头,头上汗涔涔的;摸了摸四周,触摸到头前的被褥,清醒起来,意识到刚才做的是场恶梦。

    画外音。

    申纪兰看了看窗户和四周,全是一片漆黑,知道时已深夜,但是,白天那节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老在心里盘旋着,使她放心不下……申纪兰一骨碌坐起来,顺手点亮油灯,翻身下炕,又把放在墙脚的马灯点着,披了件能够遮雨的破布,“吱”地一声推开窑门,走了出来。

    “谁呀?”奶奶听到门声,在窑洞里问道。

    “奶奶,是我。”申纪兰应道。

    “这么大黑天,又干甚去呀?”

    “我到堤上查看一下就回来!”

    “纪兰呀,你为大伙操心,奶奶不反对,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呀!”奶奶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又叨叨起来。“你白天脚腿都泡肿了,咋能一醒过来就又往外跑?社里有你顺达哥他们,你就别去了!”

    “奶奶,别说了!”申纪兰生怕惊醒公婆,忙走到奶奶的房前,对着奶奶的窗户,压低声音说:“我不出去看一下,就睡不着呀!”

    “哎!”奶奶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去吧,快去快回来。”

    申纪兰轻轻掩上院门,关节的剧疼使她不能像往日那样行走如飞,她提着马灯,一拐一拐的向河滩走去。申纪兰先跑到那节堤坝上细细看了一遍,看到这节堤坝安然无恙,又提着马灯到别处查看。她细细把整个拦洪堤坝看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十九)

    画外音:

    雨住了,但山风仍然呼啸着,雨后夜晚的山野,犹如初冬的时节,冷得人浑身打颤。申纪兰白天在冷水里浸泡的时间太长,腿关节已染上了病症,这时,被山风一吹,又感到疼痛难忍,不由蹲坐在沟边一块石头上,用手轻轻搓揉起腿关节来。

    “那是谁呀?”一个人提着马灯,边走边向申纪兰这边喊道。

    申纪兰听出是李顺达的声音,扭转头,忙应道:“顺达哥,是我!”

    “噢,是纪兰呀?你咋又出来了!”李顺达埋怨起来。

    画外音:申纪兰想站起来,但疼劲还没过去,只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石头上没动窝。李顺达走到申纪兰跟前,催促说:“纪兰,大坝没事了,你快回去吧!”看看申纪兰不动,便命令式地又说:“今天夜里,堤坝就是出事了,也不准你再出来!”

    “我坐一会就回去!”纪兰说。李顺达不知道申纪兰已经得了关节炎,这时疼得起不来,一看申纪兰坐在那里不动,以为申纪兰还不想走,生气了:“我说纪兰呀,你是不想再干工作了?让你回去就回去么,咋还坐在那里不动呢?”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申纪兰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可脚腿有点不听使唤,一站起来,便趔趄了几下,提在手上的马灯也几乎摔掉到地上。李顺达不知是怎么回事,急忙问:“纪兰,咋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多坐了一会,腿有点麻木,没事!”申纪兰挺直腰板,忍着钻心疼痛,迈着大步,向村里走去。

    画外音:李顺达看到申纪兰提在手里的马灯一摇一摆的样子,感到蹊跷,但又不好再问什么。李顺达(看到此情景,情不自禁地说)这颗苗子选对了,如果农业社的干部、党员都像她一样,还有甚事怕办不好呢!

    (二十)

    次日清晨。

    社房。申纪兰(进屋,见李琳伏在桌上写字,便问道)这么一大早,又忙着写啥呐!李琳我想把你昨天舍身护坝的事,给报社写篇稿子。申纪兰(连忙说)千万别,我有啥好写的。李琳这不单是写你个人,是写咱西沟人的精神。

    经李琳这么解释,申纪兰也就不再好说啥了。李琳我给文章起了个题目,叫“急浪丹心”,你看怎样?申纪兰(随口说)行吧!李琳那我就发走了。

    闪回。河滩地旁。申纪兰(笑着说)其实,当时我根本不懂“丹心”是什么意思。我还说行!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红哩!李琳(玩笑地)悔之晚也!申纪兰也笑了。

    (第三集)

    (二十一)

    村内外。申纪兰引着李琳参观工厂、庄稼。李琳看来你们对发展村办企业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这套管理办法还是比较科学比较扎实的。申纪兰不瞒你说,那是因为我们起步得晚,学习了其它地区的经验,少走了一些弯路。说起来惭愧,推行承包责任制,我们西沟是拉了全县的后腿的。李琳(安慰地)革命不分先后嘛?申纪兰(坦率地)主要是我们几个主要干部和一些老党员认识跟不上,一时接受不了!李琳这好像是一般老模范、老党员的规律,只要最后能赶上去,也就不错了。

    村街上。申纪兰李书记你说,今天上哪儿看看?李琳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去府上看看哩?申纪兰府上?喔,我家呀?欢迎,走!

    申纪兰家。

    临窗一盘土坑,上设小坑桌,靠墙一套老式家具:半揭盖红漆木箱,八仙桌,带扶手的太师椅,双门柜,另有几条油漆脱落的长条凳。李琳一进屋,就忘情地抚摸、观赏着各式古老的家具……申纪兰这对半揭盖木箱,还是我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八仙桌,两门柜,还有这带扶手的两把叫“太师椅”的大靠背椅,不知是哪辈祖上传下来的;另外,这几条长条凳……李琳(用手制止,接话)那时,你这女社长,好在家里开妇女会,老是人多坐不下,你老公公,一狠心砍了一棵大槐树,请匠人做了这几条长条凳。申纪兰你记得真清楚!李琳还有,头一次你去县里参加妇代会,咱俩就扒在这小炕桌上改了半宿发言稿……申纪兰不到两千字的发言稿,就有二十五个错别字,你连玩笑带挖苦说得我好难为情哟!李琳羞得你满脸通红,差点儿都掉了泪了。当时呀,我就是有意要刺激刺激你,让你提高文化。申纪兰(笑说)好你个李书记,可从来没说过这事!李琳我要不假戏真做,你能上劲儿?!后来,你成了名人了,又不好意思再提这事儿了。

    申纪兰(深有感慨地)真是用心良苦呀。自从受了那回制,我才真正感到文化的重要性,参加了识字班,开始认真读点书。要不,连现在这点文化底子都不会有。

    李琳(有意转移话题)这些年,你就没想添置几件时兴家具?申纪兰没想,也顾不上想。我觉得家具嘛,能用,够用就行了,要追求起“新潮”

    来呀,没完!李琳(笑着说)你不怕别人看了败兴?申纪兰败啥兴?人家来西沟,是想看看咱们的山山水水和生产建设,要看家具,大城市里漂亮的有的是,何必来这老山沟!李琳说得好!申纪兰说实话,不知怎么的,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我总觉不如老式家具看着舒坦,用着顺手。李琳我也有同感,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人的怀旧感吧!郭大婶(进门就喊)社长,老社长!申纪兰老婶子有事?郭大婶听说李琳书记从省里回西沟来啦?申纪兰(朝李琳指了指)这不是?!郭大婶(瞪着两眼瞧了一阵,惊呀地)呀,变了!老了,都长白发了!要在大街上,我可不敢认你了!

    李琳这么多年了,能不老哩?郭大婶(不以为然地)是文化革命“折腾”的吧!李琳——多亏纪兰帮忙,要不,说不定至今——申纪兰李书记,不是说好不提那了吗?李琳对对,不提啦,不提啦!郭大婶这些事呀,不提,村里人都一清二楚。申纪兰老嫂子,你找李书记有啥事?郭大婶(不好意思地)想请他去看看咱饲养场。申纪兰(征求李琳的意见)怎样?这可是咱村最大的个体饲养户。李琳好啊,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西沟的新变化。郭大婶老社长,一定来,我可等着你们哟!申纪兰一会儿就去。李琳啥也不用准备,平时咋样就咋样!

    郭大婶应声离去。李琳有意思,农业社解散这么年了,还口口声声“社长”“社长”的!申纪兰(笑笑)不是农业社社长。为了解决一部分村民家庭经营中的困难,达到共同富裕的目的,我倡议组织了一个“西沟金星经济合作社”,他们非推举我当社长不可。李琳我说呐,原来是这样。申纪兰大婶家,就是其中最早参加经济合作社的一户。李琳走。正好看看去。

    (二十二)

    村道上。

    申纪兰、李琳边走边聊。申纪兰西沟金星经济合作社的成立也是出于偶然。郭大婶的儿子郭显军患的小儿麻痹残疾。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闪回。

    郭大婶(急匆匆闯进办公室)纪兰妹子,求求你,快去救救咱小郭吧,咱郭家可就这根独苗呀!

    申纪兰老嫂子,你慢慢说,你家显军咋啦?

    郭大婶整整两天了,也不吃不喝,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口口声声说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好!

    申纪兰那为什么?

    郭大婶问他啥也不说。平素他最听你的话,求你去劝劝他吧!

    申纪兰好,我看看去!

    (二十三)

    郭大婶家。炕边竖着一双拐棍。申纪兰和郭显军在谈心。

    郭显军人家年轻人,一个个出去做生意的做生意,耍手艺的耍手艺,再没能耐的,也能打个短工,挣个零花钱。我老大一个人,又不能下地,在家啥也干不成,还得靠爹妈挣钱养活咱,越想越没意思,倒不如死了干脆。

    申纪兰嗯,这样活着是没多大意思!

    郭大婶纪兰妹子……申纪兰(制止)小郭,你看过张海迪的电视吗?

    郭显军看过。

    申纪兰她的伤残重不重?

    郭显军当然重。整天只能坐在轮椅上,既不能走,又不能站,听说她还有好多其它的病。

    申纪兰她不想活了吗?

    郭显军没有。

    申纪兰听说她还学了好几种外语,是不是?

    郭显军(渐渐开朗起来)是呀,听说她还写了好几本书,到处作报告,那才叫女强人哩!

    申纪兰你的病比张海迪怎么样?

    郭显军当然轻多了,起码我柱着拐棍还能走呀,(停了停,又悲观起来)不过,我没她有文化呀!申纪兰可是,你身体比她壮,双手还能劳动呀!郭显军(思想活动了)倒也是啊,(又犹豫)可光凭一双手能干啥呀!申纪兰咱们不会找点光动手的活干?郭显军(仍悲观地)咱这山沟里能找什么手工活?申纪兰(想了一阵)你能铡草吗?郭显军咋不能?申纪兰那,咱不会养兔?办养兔场!郭显军(兴奋了)对,养兔!(停了停)不行!申纪兰咋又不行了?郭显军(支支吾吾地)咱——没钱买兔种。申纪兰这,你不用发愁,我那儿还有点现钱,蛮够买兔种的!郭显军咋好意思用你的钱!申纪兰算我借给你的不行!郭显军好。将来我赚了还你!申纪兰明天我就找人帮你垒兔窝。郭显军不用。我叫上几个铁哥儿们,不用一下午就垒成了!申纪兰你还真行!不过,真要干,我还要跟你约法三章!郭显军说吧!只要能办成养兔场,不说三章,三十章也行!申纪兰一,你要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得结结实实的,才能劳动!郭显军行申纪兰二,今后有什么难事儿,不能闷在心里,一定要跟我说!郭显军我听你的。申纪兰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要能吃苦、受累!要知道,有生理缺陷的人干活要比普通人艰难得多!郭显军我向你保证:坚决不怕苦、不怕累,克服一切困难!申纪兰好,一言为定。明天我就去市里买兔种。

    (二十四)

    当天下午。郭显军领着几个年轻人在院里垒兔窝……次日下午。申纪兰、张小健用卡车运回十多只优良兔种……郭显军家院。郭显军在铡草……郭显军在喂兔……小兔在逐渐成长……大兔在繁殖……(二十五)

    画外音:一年以后。村委会办公室。

    郭大婶纪兰妹子——申纪兰嫂子,有事吗?郭大婶(不好意思地)嗯——申纪兰有事尽管说!郭大婶小郭他——好像又犯病了。申纪兰咋?又不吃不喝?郭大婶不是。申纪兰那是——郭大婶一个人光发楞,问他也不吭声,我怕会出事!

    申纪兰走,咱瞧瞧去!

    (二十六)

    郭大婶家。申纪兰小郭,你病了吗?郭显军没有呀!申纪兰那——你妈说你整天不吭声,光发楞!郭显军(埋怨)妈!叫你别操那么多闲心,你偏不!申纪兰有事吗?郭显军(装作若无其事)没事!申纪兰(已明白八九,故意绕圈子)小郭,咱们那约法三章,第三条是什么?郭显军有甚难事,一定要跟你——申纪兰一定要什么?说呀!哼,调皮鬼,跟你婶儿耍心眼,还不快坦白交待!郭显军(不好意思地)我想开个养猪场,砖瓦、材料和钱都备齐了,就是发愁没个合适的场地,拉不回好猪崽来。申纪兰(生气了)这么大的事为啥不告诉我?郭显军你挺忙的,不想一直麻烦你。申纪兰这两件事我包了,场地我替你找;猪崽到时候我给你拉回来!郭显军(从抽斗里取出一摞钞票递给申纪兰)买猪崽的钱。申纪兰买几头?要这么多钱?郭显军(笑了)几头?只要猪崽好,十头二十头都行。申纪兰好大的口气!郭显军初步设想。申纪兰(指指郭显军的鼻子)好小子,还“初步”呐!

    (二十七)

    若干天以后。潞城县某村猪场。场边停着一辆车身上写着“西沟”字样的卡车。

    申纪兰和场长正商谈买猪崽的事。

    申纪兰吴场长,听说你们场的猪种不错,也好喂,所以特地跑来,想跟你们买二十来头猪崽。

    吴场长欢迎你们来买。可你看这——(指了指猪场)-因为刚下了雨,猪场一片汪洋。猪圈里的雨水和猪的屎尿搅混在一起,成了一池泥浆,臭气熏天。大猪、小猪都浸泡在泥浆里,浑身泥糊糊的。

    吴场长(歉意地)你们要买,可谁下去给你们逮小猪?我看是不是改天再——猪,我保证给你们留着。

    申纪兰只要同意卖给我们就行。

    吴场长当然同意卖给你们。

    申纪兰那就好!我下去逮吧!(说罢,便把袜子一脱,裤腿一挽,招呼司机)小健,你不用下猪圈了,就在外边接吧!

    张小健(争着要下)这怎么行?还是我下吧!

    申纪兰不用了,我下去还不一样,你一会儿还要开车,脏里八几地像啥?申纪兰不容张小健分说,跳进了猪圈。小猪看到有人跳到圈里,到处乱窜,申纪兰在没膝的泥浆里“扑赤”、“扑赤”地追来追去,小猪乱窜时带起来的黑泥浆,浅了她一身一脸。猪场里的员工,看到一个女人跳进猪圈的泥浆中捉小猪,都感到新奇,跑过来观看,见申纪兰满身满脸的脏泥脏水,纷纷议论起来。“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听说是平顺县西沟大队的。”“噢,就是那老先进西沟大队,听说那个大队有个妇女叫申纪兰,是全国劳模,人大代表,上过天安门,出过国,毛主席和中央首长都和她握过手哩?”“怪不得这个大队的妇女都这么能干,对队里的事这么关心!”“西沟大队也真是,让一个妇女来买猪,害得她在泥浆里弄得一身脏,多不好看!”

    张小健(听着听着,憋不住失笑了)嘻嘻!

    一小伙子(见他失笑,忙问)同志,你笑甚哩?

    张小健你们不是议论我们西沟有个女劳模叫申纪兰吗?

    小伙子是呀!

    张小健(手指)你们猜她是谁?

    另一青年(凑过去)她是谁?她总不会就是申纪兰吧!

    众人(惊讶)她就是申纪兰?!

    张小健一点不差!

    众人呀,真想不到,这样有名的人,还会下到泥水里逮小猪!

    吴场长(一听在猪圈里的那位妇女就是申纪兰,后悔地直拍脑袋,朝小健说道)呀,看我多糊涂,你们来时,我连姓名也没问问!让纪兰同志亲自下猪圈,溅得满身猪屎、猪尿,这多不好!(说着连忙脱掉雨鞋,跳进猪圈帮申纪兰逮小猪,一边逮,一边对申纪兰连连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都怨我太粗心了!

    申纪兰(笑笑,谦虚地)这有什么关系,你逮我逮还不一样!这时,猪场里又一片议论:“申纪兰名气那么大,还跟一般村民一样,真不简单!”“这样的劳模,大家心里服气,人家是真干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那种假劳模!”申纪兰下猪圈捉小猪的消息传遍全村,男女村民都纷纷跑来观看,验证传闻的真伪。

    (二十八)

    闪出。郭显军拄着拐棍陪着申纪兰、李琳参观!猪场里数十头肥猪摇摆尾东西乱窜;兔场里百余只优种白兔欢蹦乱跳;一采购员(气喘吁吁地进来)啊呀,老申同志,你真难找呀!

    申纪兰哟,刘采购!难得!找我有事?

    刘采购听说你这里有批优种兔要出售?

    申纪兰是的。(指)就这,你看,怎样?

    刘采购好兔!好兔!老申同志,上回你去买兔种,我可是把最好的兔种全部贡献给你了啊!申纪兰我记得,谢谢你的支援!刘采购那这一回你可一定得照顾一下,把这批优种兔卖给我哟!申纪兰应该,礼尚往来嘛,小郭你看呢?郭显军你定吧。申纪兰好,那就这样定了,价格随市就是了。刘采购老申同志真是爽快人,谢谢您了!(拍拍郭显军的肩膀)小伙子,你好福气哟,好好干吧,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好妈妈当参谋,做靠山,替你里外张罗着,你早晚会登报纸,上电视,成为有名气的乡镇企业家哟!众人听了齐声失笑。

    刘采购(愣了)怎么,我说得不对?难道她不是……郭显军是!她不但是我的好妈妈,还是我们全村青年的好妈妈!刘采购(得意地)我说嘛,我不会看错的!李琳(风趣地)佩服!你,好眼力!刘采购过奖!过奖啦!

    众人开怀大笑。

    西沟接待站。

    李琳房间。村干部周占军进屋。周占军李书记,纪兰说晚上请你去她家坐坐,到时候我来接你。李琳接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家门,到时候我自己就去了!周占军好吧,接待站我已通知他们不给你做晚饭了。

    (二十九)

    申纪兰家。

    申纪兰系着围裙在厨房炒菜。周占军和发旺老汉在摆弄桌凳。李琳(进屋)嗬,还正经当回事儿忙上啦!周占军、发旺老汉来了,快坐!发旺老汉你来西沟几天了?

    李琳整整四天。明天就该回机关了。周占军你们这当干部还是挺忙的。李琳是啊!想多住几天,也身不由己呀!发旺老汉你离开西沟四十多年了吧!李琳是的。我来西沟那阵,正赶上你们试办农业社。发旺老汉对。毛主席批示,号召全国向西沟学习的文章就是你写的吧,从那以后,西沟闻名全国,你这大笔杆子也尽人皆知啰!李琳那不是文章好,主要是西沟的事迹感人!发旺老汉那别人咋写不出来?你真是越老越谦虚了!申纪兰(由厨房出)李书记,你明天就要回机关了。大伙儿说,你难得来一回,想进城买些好酒好肉,再请上个好厨师,好好给你饯饯行!我说,人家大干部,山珍海味啥没吃过?不如来家,炒几个家常菜,打上二两白干,边喝边聊,在一起谈谈家常,叙叙旧情更来劲儿,你说对不?

    李琳对。办什么席哟,那样反而见外了。这样,才像一家人的样子,有点回老家走亲访友的意思嘛!申纪兰别光顾说话,先喝点茶水!(揭壶盖冲茶)李琳等等,我这里有好茶叶。(从衣兜里掏取茶叶盒)申纪兰(笑着)收起你那“龙井”什么的吧,来咱这山沟呀,就得喝这“大叶茶”!李琳“大叶茶?”太好啦!发旺老汉这茶叶粗是粗点,可劲儿大,咱庄稼人就喜欢喝这!申纪兰还记得当年在我家喝茶出的洋相吗?李琳咋不记得!那时,我在你家吃派饭,每天,快到响午,大娘就走出院门,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该下工了!”赶紧冲茶。有一天,我进门撂下镢头就“喊:“大娘,有茶水吧?”大娘故意板着脸,指着热气腾腾的脸盆……申纪兰(仿大娘的神情和声调)快去擦擦脸,涮涮你那爪子,泥哄哄的还想喝茶,别把我那香茶喝臭啦!李琳“是!服从命令听指挥!”我洗罢脸,坐在小板凳上品茶,她在一边观赏。

    申纪兰(仿大娘声调)唔,这才像读书人喝茶的样儿嘛!李琳读书人喝茶什么样儿,你见过?申纪兰(仿大娘声调)见过戏台上唱戏的读书人喝茶。

    李琳诺!(仿戏曲动作,以袖掩面作饮茶状)就这样,是吗?申纪兰(仿大娘声调)小鬼,敢调笑你大娘!

    李琳从此,我喝上了茶瘾,直到现在,总觉着连喝咖啡也不如喝茶过瘾!发旺老汉说起咱乡下人的茶瘾,我倒想起一段往事来。李琳说说听听。发旺老汉我年轻时就特能喝茶,喝的就是这种大叶茶,劲儿特大。喝完茶,就把茶叶渣渣倒进牲口料槽里。有一回我出门办事,第二天,牲口就突然病倒了,不吃不喝,也查不出什么病。我回来也感到奇怪,好好的牲口怎么突然病了呢?仔细一看,又不像病了的样子,可就是不吃不喝,躺着不动弹。后来,反复一想,原来是我不在家,吃不上茶叶渣渣,茶瘾发啦!我随手抓了两把茶叶让它一嚼,立马就活蹦乱跳啦!

    众人听了一阵大笑。李琳纪兰,今晚请我吃什么好饭呀!申纪兰你猜,你最爱吃的!李琳(想了想)和——饭!

    -子——申纪兰对啦!李琳这和子饭呀,白白的三合面擀的细细的面条,黄格生生的新小米,加上土豆、南瓜、鲜豆角,葱花一炝锅,那味道呀,要多美吃有多美吃!发旺老汉这和子饭可是养人呐!李琳是啊,营养丰富着哩!难怪山里人都长寿,像你老人家,这么大年岁了,还这么精神!申纪兰(故意撩逗地)端上个脸盆大的海碗,再来一小碟辣椒炒咸菜,往街沿上一蹲,和乡亲们边喝边侃大山,天南地北的……李琳那真叫神仙过的生活哟!哎,听说北京有个个体户,开了个和子饭店,顾客多得不得了,你们猜,最多的顾客是什么人?发旺老汉当然是咱山西老乡。李琳不对。周占军山西插队青年。李琳也不是。申纪兰你就别卖关子啦!

    李琳当年在咱山西打游击的老八路!有不少还是中央级大干部哩,都是想去过过当年钻山沟喝和子饭的瘾哩。申纪兰李书记你瞎编!李琳(认真地)千真万确,不信你去调查。不过,后边那话是我分析的。

    众人又一阵欢笑。申纪兰进里间。

    李琳有一天,省里有位领导找我,说,“老李啊,人们都说你是西沟通,你能用一两句通俗的语言说明什么是申纪兰精神吗?”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答案。

    周占军他问那干啥?李琳想写一篇关于学习申纪兰精神的文章。说实话,我这次来西沟,就是为找这答案来的。周占军现在答案找到了吗?李琳找是找到了。不过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说,什么是申纪兰精神?发旺(摇摇头)说不清。李琳(进一步启发)比方说,纪兰的为人处事,有些什么特点?发旺(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听党的话,办好事!周占军(边思索边说)跟她一起处久了,感到她的为人处事似乎很平常,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很不平常……李琳是不是平凡中见高尚,有点像雷锋精神?周占军差不多。(想了想)不对!纪兰当劳模那会儿,雷锋说不定还在地上爬哩,这谁像谁呀!

    发旺老汉我说纪兰呀,比雷锋还雷锋!你想想,雷锋活多大,二十几吧,就打从小算起,充其量干了二十多年的好事,人家纪兰,从农业社算起,就有四十多年了,干了一辈子好事,从没干过一件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这容易吗?

    李琳大叔,咱们想到一起了,你说的正是我找到的答案!发旺老汉(高兴了)是吗?李琳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做好事,不做坏事……发旺老汉对,说的是纪兰,地地道道的纪兰,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这话说绝了,简单明了,既说明问题,又深刻,真不愧是山西闻名省内外的大笔杆子!

    周占军(思索地)这话好熟哟!李琳大叔,你千万不敢这么说,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呀!发旺老汉又咋啦。李琳(笑笑)这是一九四零年毛主席为吴玉章同志六十寿辰祝词中的几句话。真要像大叔你说的那样,我不成了剽窃毛主席文章的大反革命了,要在文化革命期间,少说也得蹲十年大牢!周占军我说听起来这么耳顺!发旺老汉(打趣地)坦白从宽,坦白从宽!

    一句话,说得三人都笑了。申纪兰(捧一纸盒出)什么事这么热闹!李琳正给你作总结呐!申纪兰我一个农村老太婆有什么好总结的。李书记啊,你明天就要回省城了,想让你带几斤苹果吧,太原有的是,上下车也挺累赘的。想来想去,没啥好送的,就送个这吧!也许你会觉得还有点意思。(开盒取红花)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县劳模会时戴的光荣花,成立西沟革命历史纪念馆时,我都没舍得交出去。现在把它送给你,建设西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的进步和成长,也有你的一份帮助和辛苦,看到它,你会想起在西沟渡过的日日夜夜,会想起曾经在一起劳动、战斗过的西沟的父老乡亲们!

    李琳(激动地握住申纪兰的手)谢谢!革命的情谊千金难买!这是最珍贵的礼物。这不是一朵普通的红花,这是西沟乡亲们一片赤诚的心啊!(上下摸衣兜,不安地)遗憾得很,我来时匆忙,什么也没带,没什么可回敬各位的!(忽然想起)这样吧,我写几个字留个纪念吧!

    申纪兰太好了!你现在是闻名省内外的大书法家,俗话说,见字如见人,题字比什么礼物都珍贵!周占军我去百货商店买纸去!(欲走)李琳别麻烦了,随便找张纸就行了。申纪兰前几天,我买了张毛主席像,想在两边贴副对子。正好,就请你来写吧,纸笔都现成。申纪兰将纸、笔墨铺设桌上。李琳写什么呢,大家想想,最好能有西沟特点的词儿。

    众人冥思苦想。发旺老汉写: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周占军(笑了)大叔,那是闹土改的对子!

    李琳既要说明过去,又要联系未来。周占军我见电视上有副对子挺有意思的!李琳说说看!周占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申纪兰不行,不行。那是国民党的反动标语!李琳也不太合适。不过,倒也不是反动标语。对联本身还是很不错的,含意也很深刻。那是孙中山先生生前遗言。那时国共还合作,毛主席、周恩来总理还都和国民党一道做事来。发旺老汉毛主席、周总理还替国民党做事?李琳是呀,周总理还在黄埔军校当政治部主任哩!申纪兰李书记,你记得不?那年,我出国参加世界妇女大会,回来的欢迎会上,你写过一副对联。李琳-继承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好,写这就好!

    记得!记得!写的是——占军、发旺对,就写这。李琳好,既说明了过去,也预示着未来。申纪兰(想了想)我想把“继承”二字改成“发扬”,发扬革命传统!因为革命还要发展,我们还要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嘛!李琳改得好!(意味深长地)这些年,为了改这两个字,纪兰你可没少劳神受累,头上没少添白发呀!申纪兰添几根白发没啥,只是嫌咱西沟发展得太慢呀!李琳这横批写什么?发旺老汉(顺口而出)写:听毛主席话!周占军不行,不行!发旺老汉咋不行,不听毛主席的听谁的?难道……周占军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发旺老汉(有些生气了)走了咋了?人走了精神还在嘛!李琳(不便直说)还是再想想。

    申纪兰毛主席虽然已经过世了,但他领导的党还在,他的思想和理论还在发展,我看就写:听党的话。发旺老汉(高兴了)纪兰说得对,听党的话就是听毛主席的话!李琳好,就写这,正说明了纪兰一生的深切体会。申纪兰说实话,咱文化低,水平差,没别的能耐,就知道听党的话,跟党走。李琳什么叫水平?什么叫能耐?这就是水平,这就是能耐!发旺、占军李书记说得对。李琳我看这副对联,也正好说明了咱们共同的意愿!众人对,是咱们的共同意愿!李琳来,咱们说写就写!

    《东方红》音乐声起。特写:众人铺纸磨墨。李琳奋笔疾书。

    (三十)

    村口。次日,清晨。申纪兰、周占军、发旺老汉和村民们给李琳送行。李琳跟村民们一一握手告别。

    李琳(在小车里伸手向车窗外频频挥动)再见!申纪兰(等众人纷纷招手)再见!欢迎您再来!小轿车沿着两旁长满苍松翠柏的山间公路向远方驶去……

    剧终2008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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