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例地，今天不用上早课，但所有的人都必须按照正常的时间上殿，连最小的释行都不例外。好在前一天晚上大家是聚在禅房里一起守岁的，虽说有人中途因为实在太困而去稍睡了一会儿，可人人心里都有着一个钟点，大家都不可能在如此重大的日子中犯错。
从凌晨四点开始，在戒严师叔的指挥下，人人都各自忙了起来。及至到六点天微微亮时，刘大娘就带着一班虔诚的信众上山来帮忙了。简单的寒暄后，大家各自忙活起来。多年在广缘寺中为菩萨做义工，刘大娘一众人都各自知道自己的活计究竟是什么。因此根本就用不到师父和师叔吩咐，大家就挽起袖子开动起来。
这时，释然注意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面孔。看年纪，这个人只比刘大娘小五六岁左右，可能因为是第一次上山，对庙里面的工作都不熟悉，因而她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问一下刘大娘的意见。释然找了个机会偷偷问刘大娘这个第一次上山的人是谁，刘大娘笑着告诉释然，这是她的一个远房表妹，姓苏，去年冬天丈夫刚刚去世，她这次上山来一是为了给过世的老伴上一柱香，再者也是想要皈依佛门，落得心里清净。
“啊？不会吧？”释然稍稍有些惊讶，“她要皈依佛门，在这里落发为尼？”释然听到刘大娘如此说，突然间想起来师父曾经讲过的刘大娘年轻时的经历。再抬头看看刘大娘，虽然已经头发花白，但她依旧安心地做着菩萨的信徒，再也没有出家为尼的想法。释然想不明白，这个远方表妹产生削发出家的想法时，刘大娘为什么没有阻拦她，相反却把她带到了山上。
刘大娘一眼就看出了释然的心思，她偷偷看了一眼表妹，悄悄对释然说：“我也劝不住啊，所以我就想，与其我苦口婆心地说一大堆丝毫不起作用的话，还不如直接把她带到山上来请师父开示一下。”
释然点点头，表示同意刘大娘的想法。
正在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已经有人敲响了吃饭的钟声。众人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前前后后地走进斋堂落座。
照往例，开饭之前师父要稍微讲一下当天的安排。师父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沿，表示需要大家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代表广缘寺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出家人对大家能够上山来帮忙表示非常感谢。咱们今天的祈福活动也照旧和往年一样，往年大家各自是做什么工作的今年还做什么，这样彼此做起来也都顺手。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尽量请我这几个小徒弟们来帮忙。我一会儿可能忙起来后，就顾不上和大家客套了，所以在此先谢过大家了。”师父说完后，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及至大家也都以双手合十回应之后，这才开始吃早饭。
饭后，师父把正要去库房拿东西的释然叫住，对他说：“释然，一会儿午饭后，你留住刘大娘和她领上山的苏大娘，就说为师有话要对她们说。”释然点头称是。
小镇上的人口虽然不多，但在祈福活动前也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寺里。广缘寺原本就不大的院子中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虔诚的香客们各自在香炉前焚上了祈祷一年好运的香火。间或有不听话的孩子乱跑乱闹，夹着着母亲的叫骂声。这场景引得释行总是忍不住偷望。释然在释行肉肉的胳膊上狠狠捏了一下，才把他的心收回到佛堂中。
祈福的活动其实每年都一样，早已经熟知其中规矩的众人也都按部就班地做了下来。一直到活动结束，太阳才开始懒洋洋地发出些温暖的气息。天气虽然寒冷，且上山的香客们多以年老者居多，但没有一个人在中途退场。师父说这是菩萨感化，能够在菩萨面前坚持下来的人们，日后一定有着多多的福报。
释然偷眼看了一下苏大娘，在众人都磕完了最后一个头后，苏大娘还长跪在菩萨面前默念着佛号。若不是刘大娘及时把她拉起来，恐怕她还要一直跪下去。
这一天的祈福活动，便在大家司空见惯的仪式中过去了。各人收拾停当后，也都纷纷辞别了师父，下山去和家人团聚，好好享受刚刚开始的春节。因为师父的吩咐，刘大娘和苏大娘单独留了下来。
“苏大娘，我来问你，上午我们在念经的时候，别人都已经起身了，你为什么还跪在那里？”师父问。
苏大娘的眼中装满了惆怅，因为是第一次上山，对师父还有些陌生，在从刘大娘的脸上看到了鼓励的神情后她才开始回答：“师父，我只是想要对菩萨表达一下自己的虔诚。”
“果真是这样么？”师父好似是在刁难苏大娘，“你拜的菩萨在哪里呢？”
“在佛堂啊！”苏大娘对师父的这句问话有些不明原因。
“我看未必。”师父一句就否定了苏大娘的回答，“想必你也已经知道，皈依佛后是要供养佛、法、僧三宝的，可你想过没有，佛、法、僧三宝指的就是佛像、佛经和和尚尼姑吗？如果你真这样想的话，那你还是没有看透，我又怎么能够让你在这里出家修行呢。”
师父的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但苏大娘是非要从师父处寻得一个明白的解答的，她再进一步追问师父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师父长叹一声，指着戒严师叔窗台前面的梅花，说：“时辰到了的时候，它自然会开花的。若是一味想着要盛开，恐怕也只能是用拔苗助长的方式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师父，恕弟子愚钝，我还是没有明白。”苏大娘说师父抬头看了看钟表，站起身来说：“只言要皈依于佛，可是佛在何处呢？看不见佛，又怎么能皈依佛呢？等你找到佛在何处的时候，再来出家，贫僧一定不会拒绝你的。时辰也不早了，我看不如今天晚上就在寺院里住下吧。”
刘大娘忙替苏大娘谢过师父，随后就领着苏大娘往厢房去收拾铺盖了。
看着两人略显蹒跚的背影，师父对着日渐西沉的落日发出一声叹息。隐约中，释然好似听到了师父在禅房中诵起了佛经。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