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承舟

    中午下班后，我去五金店配钥匙。刚把钥匙递给服务生，就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像掠过水面的一阵清风，低回婉转，动人心魄。抬头一看，只见对面过道上的一个摊位前，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摇头晃脑、自得其乐地歌唱。

    我走出店门，走到他的摊位前，在他对面坐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继续他的歌唱。在他面前一张矮矮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个酒杯，一瓶本地酒厂生产的白酒，一个馒头和两根香肠。看来，他的午饭要在这里解决了。

    唱完歌，他端起杯，“吱”一声咂了一口，然后，上下打量我一眼，目光亲切、友好：“你要修鞋还是修车？”

    “都不是！”我说，“过来看看你。每天都听到你的歌声，唱得真好！”

    他一听，笑了：“我也常看到你，骑着车子从这里过去……”他指指我身后的柏油路。

    “收入好吗？”

    “怎么说呢？也行吧。”他喝一口酒，拿起一根火腿肠咬了一口，“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手艺，还能干啥？”说着，他的眼里漾起一层迷茫的雾，眼神迷离起来，一时间没有说话，沉默了。

    我指指穿街而过的人流：“你这样乐观，感染了多少人啊！你看，大家都在笑着看你，这笑，可是你送给他们的啊……”

    听了这话，他高兴起来：“我送给他们的？”

    我点点头，说：“对呀！前几天，我遇到了几年来最大的一件难事，心情很压抑。一天，下班后从这里路过，听你在唱《塞北的雪》，听着听着，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你是只看到我的现在，不知我的昨天啊！”他咂巴一下嘴，“我是国企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今年正月下岗了。那天，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心中翻来覆去地想，这下完了，完了，还怎么出去见人？人家会怎么笑话我？再说，干了二十来年的行政工作，无一技之长，能干什么？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说到这里，他再次沉默了。

    我忙指指他脚旁几双修好的鞋子：“你的技术不是很好吗？你看，修得多好，就像新的一样……”

    他笑了：“这要感谢我的妻子。没有她，我真走不出这一步。那几天，她反复做我的思想工作，开导我，说自食其力，不偷不抢，有什么难为情的？”他的语调渐渐地兴奋起来，“她要我跟岳父学习修理自行车，先干起来，看行不行，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就这样，我学习了一个月，购买了工具，终于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我望着他，聚精会神地听他的倾诉。

    “开始，我怕碰到熟人，见了他们就赶紧低头。谁知有一天，我以前的同事阿芳来修自行车，认出了我。看着她那惊诧的表情，我笑了。从那以后，还真不错，许多朋友、同事知道了我摆摊的消息，都来照顾我的生意，宁愿多走几步也赶过来……”他端起杯，喝一口酒，然后，抹一下嘴，“一个月下来，我一算，比上班时挣得还多。时间一长，心理也就平衡了。走到哪山就唱哪山的歌，不管怎么样，咱得适应。后来，我又买了缝鞋机，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现在，我是彻底完成角色的转换了。有时天气不好出不了工，就浑身不得劲儿。晚上没事儿，我就让岳父带着我去访名师，多方求教。我不是吹，我的手艺在这道街上是数一数二的……”

    “第一次听到你的歌声，我还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呢！你的歌唱得还真不错！”

    他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太累了，不停地忙活了一上午，完工以后，不知怎么就吼了一嗓子。一个路过的小女孩立时停住脚，为我鼓掌。从那以后，我干完活儿就唱；有时兴致来了，就一边干活儿一边唱。古人不是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吗？咱现在岗位变了，能够吃上饭，咱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唱？”

    “对！该唱，笑着面对人生风雨。”我说。

    “为了你这句话，我要请你喝酒。”他端起酒瓶，倒满酒杯，递到我手中。我端起杯：“为你的今天，也为你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干杯！”

    没走多远，又听见了他的歌声，那略带沙哑、真诚而执著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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