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下岗了,快40岁的人了,咋办?学开车。驾照考取,便借钱、贷款,买了辆小“夏利”,开起了出租车。说真的,开出租车真辛苦,没黑夜没白天,风里来雨里去,酷暑严寒全不顾,酸甜苦辣都得尝。话又说回来,苦是苦,当每月一结账,两千多元辛苦钱到手的时候,心里也挺高兴。本来下岗时,对单位那大腹便便的头头儿恨得咬牙切齿,但在这市场经济的海洋里一折腾,倒也把这老家伙给淡忘了。
一个星期日,一大早,当空车行到市直机关宿舍区大门口时,有一位五十多岁、大腹便便、干部模样的人招呼我停车。本来,我看见这种“大油肚”心里就不舒服,车停下,再仔细一瞧,他肥胖的身躯上安了一个秃顶脑袋,红脸盘上托着一个酒糟鼻,活脱脱一副我原单位那个头头儿的模样。想归想,挣钱嘛,他叫车,咱就拉,不顺眼就少搭讪几句。
“师傅,我还带点儿东西。”他指指放在路边地上几个写着“营养品”字样的纸箱子,“要到郊区三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车钱嘛,按你们的规矩付,咋样?”
我一听,这当官的肯定是受贿的东西用不完,要往老家送,像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不敲他敲谁?我说:“按说30公里最多收你60元钱。但你说是个小山村,肯定有的路段不好走,既费油又伤车,多了不说,给100元吧。”
“能不能少点儿?”他被公家的酒肉撑得肚子那么大,竟还要与我们这些小小老百姓讨价还价。
“不行,少一分也不去。”我坚决地说。
“那好吧。”他把三个不大不小的箱子放在后座儿上,就坐到了前排。车开了,很快也就出了市区。
本来不愿意与其搭讪,可我这小市民的心理却抑制不住想探个究竟的意愿:“是回老家吧?”
“算是吧。”
“怎么叫‘算是’?”
“老家早就没人了,是去看个朋友,也是年轻当兵时的老战友,来往多了,也就把他家当成我小时候的老家了。”
“你们当官的不是都配有公车吗?怎么还打的回家?”
“办私事哪能用公车呢?”
哼,觉悟还挺高的。看你带的东西,就不是普通百姓买得起、用得起的。忽悠谁呢?表面文章,我见得多了。
话不投机,自然我也与其无话了,就只管按他说的路线,静心开车吧。
半个小时后,车下了干线公路,进入山区,便绕行在山间窄窄的沙石路上,又颠簸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个小山坡下。
胖干部示意我停下,并下了车,说:“到了。”
出于好奇,我也下了车。仰首一望,再沿着一条羊肠小道上行50米左右,有三间石头房和一间草棚子,平整的小院内有几堆柴草和几件农具。一位老汉听见车响,就领着一个几岁的小男孩迎了下来。
“哎呀,老张啊,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在城里打工的儿子告诉你,这个月不要来了吗?”
“口信儿,你儿子是捎到了,但我还必须要来。你忘记今天是啥日子了?”
“啥日子?”
“22年前的今天,在深山老林里,我炸掉敌人一个火力点后,不是头上裹着绷带的你介绍我入党的吗?你忘了可以,我要是忘了,可就不中了。”
“看你这家伙说的,快进屋吧。咱弟兄俩好好聊聊。”
“走,小兄弟,一块儿到家喝口水吧。”胖干部也把我当成自家人,亲热地招呼我。
我稍一愣神,说:“你啥时候回去?”
“下午三四点钟吧,十来里山路,我走走,到大公路上就有进城的公交车了,你先回去吧。”说着就掏出一张百元的票子递给我。
我摆摆手就上车了:“不要了。老同志,你们好好聊吧,下午六点钟我再来接你——你放心,免费。”我已跑出好远,倒车镜内,仍看见两位老英雄向我挥手致意,心里那个舒坦啊,比一天挣上几百块都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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