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乡里准备向西班牙人学习，搞个斗牛节。也就是“斗牛搭台，经济唱戏”，把本乡的老黄牛宣传出去，让世界各地的人民吃上本乡的牛肉。

    乡长说：“据我所知，咱乡的老黄牛，是最正宗的老黄牛。不但性格温厚，能干重活儿，而且肉质鲜美，芳香可口。但国际友人不了解我们，以为天下的老黄牛都一样，只会埋头耕地。我们举办斗牛节，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咱乡的老黄牛，集合了所有老黄牛的优点，是世界上最棒的老黄牛。说白了，我们也只能通过斗牛的方式，把老黄牛的优势宣传出去，让老黄牛与世界接轨，出口创汇挣美元。”

    一听说老黄牛能出口创汇挣美元，乡干部们都拍手乐了。是啊，用老黄牛换美元，工资就不用愁了！乡干部们积极性都很高，骑上摩托车，下到各村发动老百姓去了。

    很快，就确定了参加斗牛节的老黄牛名单，都是些高大健壮的公牛，母牛是不能参加斗牛节的。母牛即便肚子很大，也是不能拉到战场上去的。否则，流产了怎么说？

    斗牛士的名单，也确定好了，是乡里有名的那些混混儿。须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斗牛士的。庄稼人胆子小，况且，又是洋把戏，弄不好，把肠子捅出来怎么办？而混混儿就不同了，只要好吃好喝给钱花，混混儿就不再是混混儿了，而是一种特别能战斗的特殊人才。

    乡中学临时改建为斗牛场。让全体师生组成拉拉队。斗牛节举办成功了，教育经费也就解决了，老师们又何乐而不为？

    红布也发下去了，每个斗牛士发了一块。西班牙斗牛士都有红布。人家有的，咱也要有。不就是一块红布吗？大钱都花了，何必在乎小钱呢？红布，是可以让牛兴奋的，是必要的道具。

    斗牛节这天，乡中学大院挤得人山人海，村村寨寨的人，都奔过来看热闹了。许多人还挑上土产日杂，摆到乡中学门口来卖。就连说书的、卖唱的、修家电的、交易牲口的，也跟着出场了，这样一来，节日的气氛就出来了，红红火火，喧闹非凡。

    乡长上了主席台，举着大萝卜般的麦克风宣布：“斗牛节——现在开幕！”

    从县里请来的响器班子，及时地奏出了《西班牙斗牛曲》，音调怪异而又狂欢。人们的心，忽一下，全都悬起来了。

    紧跟着，斗牛场的大门打开了，一群老黄牛冲了进来。为了让老黄牛增强斗志，前一天就不给它们喂草料了。不然的话，它们不往前冲怎么办？斗牛场里堆着一些新鲜的嫩草呢。是的，老黄牛一冲进来，就看见了嫩草！老黄牛们吃起草来，吃得满嘴喷香。

    在《西班牙斗牛曲》的伴奏下，斗牛士们挥舞着红布登场了。他们“哗哗”地挥舞着红布，显得煞有介事。可老黄牛们视而不见，只顾低头吃草。仿佛斗牛士不存在，仿佛红布不存在。它们的眼里，只有地下那些嫩草。而且，是现成的嫩草，啃都不用啃，叼到嘴里就吃了。

    这可怎么办？斗牛，斗不起来！

    直到地上堆着的嫩草全都吃光了，斗牛，也没斗起来！老黄牛们温情脉脉地靠拢在一起，就是不肯与斗牛士共舞。

    斗牛士们累得满头大汗，显出了几分沮丧。

    乡长手一挥，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给拉拉队和围观的群众发红布，每人发了一块。乡长让大家挥舞着红布欢呼，声势浩大地欢呼，刺激老黄牛，让老黄牛疯狂起来，与斗牛士共舞。

    可是，老黄牛仍然表现得很麻木，似乎不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

    乡长只好启动第二套应急预案了。只见乡长打了个手势，小混混儿扮作的斗牛士退出去了，从场外换进来一拨儿屠夫。这些屠夫，皆是红袍加身，手持亮刃。屠夫都是杀牛的高手，一伸手就把牛逮住了，照着牛脖子，扎下了刀子。

    牛们终于疯狂起来。牛们身上带着刀子，在场地里疯狂奔舞。激动人心的时刻总算来到了，响器班子将“斗牛曲”吹奏得越发癫狂了。屠夫们对着老黄牛手舞足蹈，火红的身段翻滚着，如同熊熊大火。围观的人们欢声雷动，挥舞着红布，组成欢乐的海洋。

    很快，屠夫们就将那些老黄牛杀掉了，杀得干干净净，剔了骨头，放了血水，撑开了牛皮。

    斗牛节胜利闭幕了。

    县电视台播放了这条富有经济特色的本地新闻。新闻片子送到了省电视台，希望省台能在黄金时间播一播；省台播了，再往中央台送，一级一级来。可省台一直没给播。

    乡长亲自去省电视台活动了。

    省电视台的人说：“什么斗牛节？简直是胡闹！”

    乡长不解：“怎么是胡闹呢？我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每个人都发了块红布，杀牛的还穿了身红袍，气势相当壮观！”

    “你以为牛看到红色就亢奋了？”

    “西班牙斗牛士的手里，不就是有块红布嘛！”

    “牛是色盲！知道吗？”

    “什么？牛是色盲？那西班牙斗牛士拿块红布干什么？”

    “什么红布？那叫穆赖塔，正面是红色，反面是黄色，是西班牙国旗的颜色！”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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