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丰

    老叶的儿子叶灵，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让一家人都犯了愁。

    老婆抹着泪，埋怨起老叶：“瞧你这村主任当的，反不如不当村主任的时候。前些年，咱家有两辆大东风，跑运输，一年到头往家淌钱，吃不光花不完。现在好了，当了村主任，屋里只剩了四个旮旯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倒好，越活越不行，现在连孩子上学的钱都拿不出。人家常说，千里做官为的吃穿。你说你为的啥？非要当这没名没利的破村主任！”

    老叶说：“不要不知足。我当年那么多战友，都把命扔在了战场上。我能好胳膊好腿地回来，已经算是天大的好运了。人家把命都献出去了，咱只是损失一点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老叶参加过自卫还击战，立过二等功。老婆只有五分钟的怨气，很快消散干净，然后与老叶一道出门，分头寻亲觅友。忙活了几天，只借到很少的一点钱，还差老大一截。

    两口子正愁着，前屋的老翟笑眯眯登门。

    老叶警觉起来：“是不是又为游戏厅的事？”老翟在村办小学门口建了一个电子游戏厅，被老叶派人拆掉了。老翟说：“老叶叔你放心，游戏厅的事，是我错了，今后绝不再提一个字。我这趟来，是听说我叶灵兄弟考上了大学，专门向你道喜的。我知道你这一阵手里紧巴，先给你送5000块钱。大家乡里乡亲的，谁还没有个难处？有了难处，就互相扶一把。”老叶想，都说老翟奸滑难缠，做生意做得掉进了钱眼儿里，看来是错怪了他。

    老翟又说：“有一件事，还得麻烦老叶叔。咱村里办的那个山货加工厂，今年亏损不少，群众有很多怨言，你看能不能把它转包给我？也算给村里卸个包袱。这事如果能成，这5000块钱的借条，我就不要了。”

    老叶如弹簧似的一下蹦起来：“你想也不要想，门儿也没有！加工厂今年亏钱，是因为山洪暴发，冲毁了车间，是天灾造成的，我们的方向没有错。下一步加强防范措施，赢利根本不是问题。咱这个村子地理条件不好，没旁的出路，就这一点指望，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老翟捡起桌上的钱，重新揣回口袋里，悻悻地离开了老叶的家。老翟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村会计老于。老于说：“老叶大哥，你和嫂子这段日子东奔西跑地为孩子借学费，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看在了眼里，心里老大不忍，就自发筹了一点钱，委托我给你送来。来时，大家伙儿说这是交给我的一项政治任务，如果完不成，下次改选时就把我的会计给撸了。”说完，递给老叶一个用报纸折成的厚厚的包。老叶立刻生了气：“老于，你搞什么鬼？村里今年遭了灾，日子都不好过，你怎么可以这样？”

    老于说：“村里再难，也得让孩子上学！这是全村两干多口子的心意，你不要再推了。这么些年，你为大伙儿没少操心，大伙儿心里有数。以前，咱村被大山挡着，一山都是宝，可是运不出去。你扔下自己的生意，领着大伙儿把公路修通，村里没钱，你添上自己十几年的积蓄。后来，你又给村里办了个山货加工厂，还是缺钱，你就把自己的两部车都卖掉。你为大伙儿做那么多，大伙儿为你做一点点还不行吗？”老于说着淌下了泪。

    老叶小心地捧过纸包，像捧着两干多颗滚烫的心，憋了半天，才转身对儿子说出一句话：“孩子，记住，是大伙儿供你读的书。”

    四年后，儿子叶灵大学毕业，回村参加竞选，当了新一任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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