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风华爱成殇:萧红-情丝离殇--独酌爱情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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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单薄的倩影

    萧红说萧军是一个有着强盗般灵魂的人。

    强盗是劫夺的、征服的、占有的,而不是给予的,拒绝自由交换与交流,拒绝对方独立自主的行动;即使提供保护,也无非要求对方甘于做永远的弱者、战败者、屈服者。

    萧红在意的并不是一个情敌,而是自己的内心。

    正如她在诗中说的,“只有一个他”。在这他乡异地,萧军几乎是她唯一的亲人和朋友。

    三载相扶相依,已经成了又使她确认曾经存在过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当爱情融化在生活中,他们再也难见爱情的样子。

    爱,明明灭灭,情,只在惺惺相依。但无论怎样,毕竟给过她以温暖和幸福。不管他们之间还有几分爱情,但是她同他在一起时,就会很安心。所以,她没有选择离开萧军,她还是愿意继续等待,继续守着这一个唯一。

    她在痛苦中慢慢抬起头来。宽容了萧军,也就是释放了自己。

    萧红,她将爱视为生命一部分。所以,当爱渐渐离去,她的生命中有一种被割裂的痛楚。

    对于她来说,她不仅仅失去一份爱情,而更是失去了一个依靠。

    没有了情感的支撑,几乎什么也写不成,又害怕在家里待着,经常一个人四处游荡,像是一个无主的游魂,眼神中失去了光彩,幽深的只有看不到底的绝望。

    吃饭也是随便打发的,胡风就不止一次在霞飞路上遇到她,一个人去俄国大莱馆,吃两角钱一客的便宜饭。一个人,低着头,有时候,空空地望着远方,一转眼,又充盈着满眼泪花。实在苦闷得不行,她就只好往鲁迅家里跑。

    就在这一年春天,萧军和萧红把家搬到北四川路离鲁迅寓所不远的地方来了。萧军说是靠近些,为的方便,可以多帮忙。开始他们每夜饭后都会前来一次,有时还吃点东西才走,但是到了后来,常来的就只有萧红了。

    一双璧人如今只剩一个单薄的红影。

    哀愁染了青黛,悲伤栖满了眼眸。她成了情感中的困兽。然而,情是一环套一环逃不出的连环锁,她一次次决绝地向围墙撞去,除了满心伤痕,她一无所得。

    她渴望能有一条路,让她的情感得以救赎。萧红每天要来一两次,甚至一来就是一整天。

    许广平回忆说,萧红有时倾谈得很开心,更多的是勉强谈话,而强烈的哀愁,时常侵袭上来,像是用纸包着水,总是没法不叫它渗出来。自然,她也时常用力克制,反而像是在水壶上加热,壶的外面布满水珠,一点也遮不住。

    许广平为了减轻鲁迅整天陪客的辛劳,不得不留出时间在楼下的客厅里陪萧红长谈。

    女人,往往都是敏感如水,而女人之间,也更容易体会彼此心中的苦楚。

    一次许广平陪了萧红大半天之后走到楼上,鲁迅说是刚刚睡醒,而这一天全部窗子都忘了关上,风相当的大,他因此受凉了,发起热来,害了一场病。

    这年夏天,胡风受了鲁迅的委托,正在帮助日本人鹿地亘翻译鲁迅的著作,便常常到鲁迅家里来。他的夫人梅志有时也跟着来,每次来到几乎都在楼下遇见萧红。这时,许广平就会让梅志跟萧红谈话,自己忙别的事情去。在梅志的印象中,萧红形容憔悴,消瘦多了,脸色也苍白得发青。她见到梅志很冷淡,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只是海婴缠住她玩,不停地问这问那,她才有了一点笑容。

    一次,许广平在楼梯口迎着梅志,诉苦似的说:“萧红又在前厅……她天天来一坐就是半天,我哪有时间陪她,只好叫海婴去陪她,我知道,她也苦恼得很……她痛苦,寂寞,没地方去就跑这儿来,我能向她表示不高兴吗?唉!真没办法。”

    而鲁迅欢迎她来的。

    一天,鲁迅在校对瞿秋白的《海上述林》,萧红刚走进卧室,他那张圆转椅便立刻掉转过来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萧红点头。萧红一时错愕,鲁迅又转身坐在躺椅上兀自笑起来……

    以鲁迅当然是知道在这两个之间发生了矛盾,但是却从不去过问或者扮演调和的角色。

    他懂得朋友之间,最好的安慰,其实是陪着。

    他总要陪萧红谈天,逗她快乐,像说说她的穿戴服饰之类,有时也邀她一起看电影。

    萧红望着鲁迅眼中温和的光,心中的忧伤也渐渐淡了,像儿时见到了老祖父一样。心中一片温暖。

    在那个梅雨时节里,只要天空放晴,萧红就跑到鲁迅家来了,跑上楼去还喘着。

    鲁迅说:“来啦!”萧红也说:“来啦!”

    她喘着连茶也喝不下。

    鲁迅问萧红:“有什么事吗?”

    萧红说:“天晴啦,太阳出来啦!”那种喜悦,就像是回到了儿时的后花园,太阳出来了,又可以看见蝶飞花舞,又可以看到明艳艳的天,阳光,让她感到喜悦,会驱散她心中的阴凉。

    这一年,鲁迅多病,六月躺了整整一个月,萧红不敢上楼去。没有了鲁迅的陪伴,萧红的心中格外压抑。

    她的忧思一重重,没有了倾诉者便都压在了自己的心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寂静的时光里,聆听自己心跳的声音,品着自己一种一层层苦涩。

    寂寞是把嗜血的刀,她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盼望着、也是失望着,承受一次次刀剐,默默流泪……

    将近半年过去,忧思成疾,萧红的身体更加虚弱,而精神状况也愈来愈坏,一遭遭噩梦连环侵袭。

    安居在上海,她的心却已经开始流浪,没有方向,只随着命运,随着那满心的愁情,流离,旋转。

    见萧红每况愈下,黄源建议她到日本去住一段时期。

    日本距上海不算太远,生活费用也不算太贵,环境比较安静,可以一面休养,一面专心写作,然而,最主要的是,换了环境,也能缓解心中的苦闷。

    黄源的夫人许粤华正在日本学日文,不到一年已经能够翻译些短文了。如果萧红愿意去,让她照顾一下是不成问题的。

    黄源的建议,萧红很动心。如果放不下一段感情一个人,放逐自己,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况且,失去了爱的地方,便是异乡了。她也倒不比在乎在另外一个国度,做一个真正的异乡异客了。

    机缘巧合,萧红通过白朗打听到了弟弟张秀珂正在日本留学。这消息使得萧红很振奋,姐弟间好几年没见面了,提及起来,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想念,而今又是她的人生低谷,所以盼望见到亲人的心情,也更加的迫切了。对弟弟想念,使她又想起了祖父,想起了母亲……

    岁月陈酿出亲情暖香,却在能在回忆里氤氲出一个幽影,填不满她渴望的心。

    七月,夏之未央,风和日暖,燕子梁前转。新雨过后,天色初晴。鲁迅的身体明显好转,客人可以上楼看望他了。

    这对于萧红来说,心中略有不安,她怯生生地走进卧室的门,不知道该站到哪里。

    鲁迅则温暖地笑着安抚她说:“人瘦了,这样瘦是不成的,要多吃点儿。”

    明朗的笑声,烘暖了萧红潮湿的心。

    见到鲁迅恢复过来的神采,萧红心中轻舒了一口气。他身体见好了,她也终于可以安心。

    关于去日本的事情,萧红和萧军协商,最后两人协定萧红去日本,萧军去青岛。

    一年以后再回到上海相聚。

    一年,四季,一次花开花落的轮回。但之于萧红和萧军两人却像是赌约,当四季轮回后,他们是否还能回到最初,萧红有些茫然。

    相依多年,如今却要生生互相隔离,分在两地。谁都不愿在原地等待。是命运,也是无奈。

    恰好这时书店为《生死场》和《八月的乡村》结算了一笔书款,这样,旅费问题也就顺利解决了。

    一切顺其自然地准备就绪,然而,这样的顺利却让萧红的心中隐隐地有些失落。也许,一个不得以的理由,他能将她留下,也许,除了奔赴异国他乡,他们之间还有一种更好的选择,但也许,只是也许,它只静悄悄地寄居在幻想里,并未发生。

    7月15日,鲁迅在家里为萧红设宴饯行,许广平亲自下厨。

    对于萧红的远行,鲁迅格外担忧。他一次又一次地嘱托一些在日本应当注意的情况,以及对付的办法。

    字字句句,萧红都印在了心底。这些暖心的寄语,美好的回忆,她将都全全装进行囊,背着它,走向海外他乡。

    第二天,萧红、萧军和黄源一起吃过饭,然后到照相馆拍了张合照。萧红一次次地抚摸着相片。多好的纪念,却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萧红烫了头发,穿上西装,离开风情妩媚的上海,离开另她心疼的爱人,她渴望在流浪里找到新生。

    可这又分明是一个赌局,离开,究竟是新生,还是更深的沦陷,她未曾可知。可事已至此,已经不由得她进退徘徊。

    望着迷茫的远方,她唯有坚强地走下去。

    不舍的泪风干在了心底,未了的情,暂且搁置。7月17日,萧红终于登上轮船,独自前往异国。

    汽笛清脆地鸣响,是结束的陈词,也是开始的号角。海风吟着一个又有个离别的故事,一波波拂过萧红的心。海水渐渐变得幽蓝,一种深郁的颜色。

    萧红站在船尾,遥遥远望,浩瀚的海洋,不知道的哪里是它的心;茫茫人海中,她亦是丢失了自己。

    碧水蓝天,孤红渺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别了,上海;别了,曾经……

    2.异国异乡

    东京异域,别样风情,萧红暗暗寄托,希望在这里开始一段别样的人生。

    萧红找到黄源的夫人许粤华,并租了一个房子。屋内是纯日式的榻榻米,环境清雅,宽敞舒适,她习惯地想着,如果萧军在,他一定会兴奋极了。

    可是,好景在眼前,爱人却只能隔海相望,再美再新奇的景致也能她自己享用了。

    她惋惜,不是为萧军,而是为自己。孤单一人,寂寞的心,再好的景致也注定被辜负了。

    然后,一件事,让萧红心中格外失落,因为据说弟弟张秀珂已经回去哈尔滨了。这样的错过,不免使她心中生出遗憾。

    人不到绝境,很难更冷静。现如今,萧红心中明白,不能再有任何奢望了。她真的要自己一人了。她不得不被迫开始新的生活。

    新生活中有许多事物都是和从前远远不同的,新奇,意外,这是萧红常常会有的感受。而新的另一种隐喻,即是陌生。连邻居也是陌生的。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看的书报也没有,想到街上走走吧,不认识路,语言也不通。

    走在茫茫人海中,但她却觉得,自己是被整个世界孤立了。身在人群中却生出深深地孤独感,甚至她觉得,异乡的氧气也是稀薄的。她经常会有一种很闷的感觉。

    欲哭,无泪,只化成一声声无奈地叹息。

    她曾经到神保町的书铺去过一次,但那书铺好像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许粤华每天忙于工作,两人聚谈的时间并不多,而短短一个月后许粤华就回去了上海。

    萧红格外的心慌,她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流浪在异国他乡。唤起了那些年少时不堪的记忆。

    孤独,搅得她心底一阵阵剧痛。

    满街响着的木屐的声音,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是异乡客。

    欲诉哀愁,却是无人可说,任它来回涤荡在心中。

    她将万般心绪,凝成字字珠玑,落在信纸上,投向她所牵挂的人。一封又一封,载着她厚重的思念,飞向他的手中。她的寂寞、不安、灵魂的波动,她都一一言之,她希望他能懂。

    萧红的第四封信,就是寄到青岛去的。八月初的时候,萧军已经到了青岛。

    寂寞难耐,她又拾起了烟卷,打发寂寞与聊赖。烟圈寂寞地飘散,掩映在她的明眸中,氤氲出一幅美丽画卷,然而,没有了爱人的眼光,再美的东西,也会失了色彩。

    有人说,上帝是公平的,因为他赋予了每一个人美好的生命,来感受阳光雨露感受爱。然而,上帝又是不公的,因为它没有给予每一个人均等的爱的份额。萧红,一生都渴望爱,生命中虽然充满艰辛跋涉,却从未放弃过爱,然而,拼劲全力的付出,却更多的是伤痕累累。

    似乎爱得越多,也就爱得越苦,也许这时间唯有爱,是如此大胆的不循能量守恒定律。

    萧红,爱得太多,关心得太多,也在爱里失去了自己。

    这一方爱得不能自拔,而对于另一方,却并非甘之如饴,然而,这一切成为了他的包袱。

    他晚年为萧红的书信作注,在嘱买软枕头和有毛的单子一节中这样写道:“她常常关心得我太多,这使我很不舒服,以至厌烦。这也是我们常常闹小矛盾的原因之一。我是一个不愿可怜自己的人,也不愿别人‘可怜’我!”

    萧红的过多关心,在他心中被认为是可怜。原本是爱的驱使,结果却成为了自尊的利剑。

    是非对错,无可断言。也许,这就是爱情里许多人都越不过的去的坎。难以契合供需,注定了只能成为回忆里的浪海浮花。

    萧红说:“灵魂太细微的人同时也一定渺小,所以我并不崇敬我自己。我崇敬粗大的、宽宏的!”

    对于这段自白式的话,萧军注释说:“我的灵魂比她当然要粗大、宽宏一些。她虽然‘崇敬’,但我以为她并不爱具有这样灵魂的人,相反的,她会感到它--这样灵魂--伤害到她的灵魂的自尊,因此她可能还憎恨它,最终要逃开它……她曾写过我是具有‘强盗’一般灵魂的人!这确是伤害了我,如果我没有类于这样的灵魂,恐怕她是不会得救的!”

    这样的口吻,呆着委屈,又带着些许质问,爱是彼此的救赎和成全,互相予求,也就无分恩泽。而他一个“救”字,他已经把自己列为了恩人的角色,而非一个惺惺相惜的爱人。

    接着又写道:“我曾经有自知之明地评价过自己,我是一柄斧头,在人们需要使用我时,他们会称赞我;当用过以后,就要抛到一边,而且还要加上一句这样的诅咒:‘这是多么蠢笨而蛮野的斧头呵!……’”

    人总是习惯将自己扮演成一种受伤着的角色。然而,在忧伤和自嘲中解脱自我。即便是无法得到灵魂的救赎,也是可以暂且安抚自己伤怀的心。

    萧红所崇敬的粗大、宽宏的灵魂是能够充分包容了细微和弱小者的。萧红的失望,也正是印证了萧军并不具备她渴望的这种灵魂。至少,在她的心中的,是不具备的。

    他越发给不了她想要的,她的爱却如同覆水难受,灵魂和情感的矛盾,让萧红心底失衡。

    由于病痛的纠缠,间中自然也含有对爱情的失望,或是不祥的预感,萧红时时会无端地有坏心情来袭。她在一封信里如半空坠石一般,劈头就这样说到她和萧军的健康状况:

    你亦人也,吾亦人也,你则健康,我则多病,常兴健牛与病驴之感,故每暗中惭愧。

    无力地一声叹问,叹出了她心中的悲凉,病恹恹的皮囊,疲乏的心。灵与肉都消沉了,叫她还能怎样去鲜活地生长。生命给予她的尽是沉痛,她却在苦海里自我消解苦难,酿出心中一缕陈香。

    世间,任何事物,只要是粘了感情,无论爱情情仇,也就再难是他本身的样子了。也许这一方是春江明月夜,另一方却是寒塘渡鹤影。她的心,他不懂。是她是命中之伤,躲不开,逃不掉。

    命运公平在于,付出总回有回报,无论是表象的还是隐性的,无论你是否察觉,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都将会得到对等的回报。

    然而,爱,却是一种永远难以诠释的宿命,有些人,爱了一辈子,努力了一辈子,最后却是一场寂寞花开,换回一句对不起。有些人,只看了一眼,便是认定了,情天恨海,只逐他一人而去。有些人,在等待中苍老。有些人,再回忆里放逐。

    3.樱花雨,落成伤

    最甜的爱,是两个人的灵魂能够互相搀扶,萧红和萧军,他们曾爱过,然而,他们的灵魂却不能共舞。所以,爱和回忆,必然在等待中苍老,在期望与失望的挣扎中酿成苦酒。

    萧军把一个在青岛写的短篇《为了爱的缘故》寄给萧红。是以他们两人在东北的爱情生活为素材创作的,其中女主角芹就是萧红。

    萧红看了,内心里的冰块并没有像萧军想象那边感动,回信说:

    在那《爱……》的文章里面,芹简直和幽灵差不多了,读了使自己感到了颤栗,因为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我想我们吵嘴之类,也都是因为了那样的根源--就是为一个人的打算,还是为多数人打算。从此我可就不愿再那样妨害你了,你有你的自由了。

    善感的人,多愁的心。她一边敏感地触动内心地伤口的,一边又挣扎着坚强地去自我救赎。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一遍遍反复地受着爱的折磨。

    爱之最痛,想忘忘不掉,想等不能等,想放放不下,这一座座火海,萧红正是一步步趟过。爱的炼狱之火,将她一次次狠狠灼烧。

    然而,萧红无数次地想要快刀斩乱麻,同萧军分道扬镳。这是许多陷入爱的泥淖中的女子有过的念头。然而,无论狠下多少次心来,还是会犹豫。因为有一颗充满爱的心,在过去的幸福时光里鲜活地跳动。

    多少人,多少爱,活在回忆中,死在现实里。

    多少痴情人,爱过伤过之后,还要自叹:我太傻。

    然而,“傻”是认了,而爱却还是不曾放得下,于是就生生世世,傻到一个永恒,为后人铸就一个敬仰的爱的童话。

    她下不了分手的决心,就算暂时分开,是如约一年返国,还是延期住下呢?在信中也都是反复不定,充满矛盾的。

    她说:“你说我滚回去,你想我了吗?我可不想你呢,我要在日本住十年。”就在同一封信里,却又说:“你等着吧!说不定哪一个月,或哪一天,我可真要滚回去的。到那时候,我就说你让我回来的。”

    她曾经表示说,房子是没有心思装饰的,“花,不买了,酒也不想喝,对于一切都不大有趣味,夜里看着窗棂和空空的四壁,对于一个年青的有热情的人,这是绝大的残酷,但对于我还好,人到了中年总是能熬住一点火焰的。”

    一个人最大的落寞,就是连颓废都不愿意去做了,这也是萧红的落寞。任那庭前花开花落,她依旧是心如止水。

    等到寂寞退潮时,她又详细地报道如何布置房间的情况,大有长住久安的样子:“我的房间收拾得非常整齐,好像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一样。草褥折起来当做沙发,还有一个小圆桌,桌上还站着一瓶红色的酒。酒瓶下面站着一对金酒杯。大概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一点,也总是开心些的,因为我感觉到我的心情好像开始要管到一些在我身外的装点,虽然房间里边挂起一张小画片来,不算什么,是平常的,但,那需要多么大的热情来做这么一点小事呢?非亲身感到的是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就是前半个月吧,我也没有这样的要求……”

    每一个女子,都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她吐尽心水,却怕某些字句太硬不小心伤了爱人的心。因此,她又注。

    均:上面又写了一些怕又引起你误解的一些话,因为一向你看得我很弱女人呵!

    思念煎熬着病躯,她经常沉浸在疲乏,头痛,心跳过速,血流加快的糟糕的感觉中。各种疾病贯穿了她的整个日本的旅程,也贯穿了她一生的旅程。然而,尽管人生路上风风雨雨几多波折,但是她却有一条路,始终在坚持,那就是写作。

    在到东京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寄出去三篇短文,都是她努力挣扎着写出来的,接着计划写长东西。为了完成计划,她改变了多年早睡的习惯,晚上一直熬到十二点或者一点。就算是窗外,风雨呼啸,电闪雷鸣时,她也是写;剧烈的腹痛长达数个小时,全身发抖,一边吃药苦挨着,她也是要写……

    她生命的每一天里,她的弊端都是在绽放。

    八月,《商市街》作为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第二集,署名悄吟,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这对于萧红来说,则是一个破天的喜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萧红心中沉积的阴云。这些作品,就像是萧红的孩子一样,它们的每一个动向,都牵动着萧红的心。如今这样光辉地问世,更是让她充满喜悦。

    后来,萧军信中把出版后受到好评的情况告诉她,她说是喜欢而且感谢的。

    十一月,短篇散文集《桥》也被编人“文学丛刊”第三集出版了。

    在日本,萧红的作品并不多,除了3万字的短篇小说《家族以外的人》,只有《孤独的生活》《红的果园》《王四的故事》等几篇短文。《永远的憧憬与追求》一篇,实际上是应刊物的要求而写的自传,只是写得漂亮,成了优美的散文了。

    那样的美感,是生命对她的礼赠,她的才华,随着命运缓缓流淌进她的灵魂里,又从笔尖倾斜而出。因此,不比矫揉造作,不必故作姿态,她在不经意间显露出色的才华。

    《红的果园》也如此,全篇闪烁着印象派绘画的光彩,而意蕴深长。

    同任何事,任何人,从陌生到熟悉,都是一种情感的播撒,对周围的事物付出感情,付出时间,付出眼光……渐渐地,积攒出了一种平凡又特别的情感,就是熟悉。东京,异国里的异乡,她这个孤独的异客,在这样一处新的环境,从陌生到熟悉,是要花费很大力气的。正是因为不易,所以萧红格外珍惜。

    在东京住下来几个月之后,萧红对周围环境逐渐熟悉起来,房东待她很好,还常常送给她一些礼物,比如方糖、花生、饼干、苹果、葡萄之类,还有一盆花,给她摆在窗台上。放在一起,会很漂亮。

    书稿的连续出版,无论如何是好消息,而最使她感到快慰的是,日文进步很快,一本《文学案内》已经能读懂大半了。照这样的速度,不久就可以自由地阅读许多书。在日本,好书层出不穷,多待些日子,实在是很有好处的。她觉得她已经开始适应了,苦涩似乎渐渐少了些。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象,自己会不会还要在这个城市呆很久。

    一天一天,樱花雨散尽天涯,萧红在异地他乡过活。

    这时候,她想不到的是:鲁迅去世了!

    一个最威严、最顽强,然而又是最慈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萧红根本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个事实。在她和萧军的通信中,第一次提到鲁迅的是10月13日。这一天,萧军正好从青岛回到上海。她告诉萧军,她在电影中看到了北四川路和施高塔路,想到了病中的鲁迅,那一刻是忐忑不安的。

    过了一周,她突然看见报纸上出现鲁迅的“偲”这样的题目。她立刻翻开字典查找,没有“偲”这个字。

    但是,文章里又有“逝世”的字眼,谁逝世了呢?她慌神了,赶忙冒雨回到家里,打开房东的格子门,可是怎样也进不去。女房东正在炉旁切萝I、,看见萧红的狼狈相,抓住白围裙,像鸽子似的笑起来,“伞……伞……”萧红这才明白,上不了阁楼,原来是自己在慌张中忘了把伞合上。

    第二天早晨,她来到一家熟悉的饭馆里,又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了“逝世、逝世”的字眼,还有“损失”、“陨星”之类,都是可怕的词。她一下子难过起来,饭吃了一半就回到家里,接着乘了电车,找到唯一的朋友。萧红无数次在内心祷告:不可能的,一定是错了,消息是错的,这不可能的。

    经过一番折腾,直到22日,日本靖国神社开庙会,萧红才证实了鲁迅去世的消息。前些日子,她还买了一本心爱的画册打算送给鲁迅的,而现在,这画册只好留着自己来看了。本来人活得好好的,和他一起吃饭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临别时的叮嘱,也还这么亲切地在耳边响着,然而却说死就死了!

    死亡是一件轻飘的事情,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个人的痕迹,他就像一缕青烟而去,散在风中,消失在世界尽头。这个世界再同他没有关系。 对于逝者,死亡是轻松的,而留给生者的,却是沉痛。

    面对这样一个突然的消息,萧红感到愧疚,一别三月,竟没有给鲁迅一封信。

    临走前,萧军说是鲁迅身体不好,不要打扰他,于是约定一年内大家都不给他写信,免使劳他作复。她没有细想,就应承了。

    如今再来看,这样的做法酿成了她如今最大的遗憾。

    她的毫无消息,也许会给他增加更多牵念。而她也没有机会抓住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来不及做一次隆重的道别,却已经天人永隔,今生不复相聚。

    鲁迅去世前十四天,复信茅盾时还说“萧红一去之后,并未给我一信,通知地址……”这信萧红没能看到,大约至死也未必能看到,如果看到了,不知道该如何地痛悔!

    在获悉死讯之后几天开始,她的忧思更重,在一个月里不断地发烧。她总是回想着鲁迅对她的种种爱护、迁就和抚慰的情形,她在梦中反复呓语,重温那一份温情。在这世界上除了老祖父,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待自己了,如今这样一个对她极其重要的人,又离开了她的生命。

    她沉浸在深痛的悲伤里,听不到世界的声音,只得到心底悲伤的呼喊。她觉得脑子里有一个线团在纠缠着,非常混乱,眼珠里总是含着泪,轻轻一叹,也能惹出伤感的泪珠来。

    在悲痛中,萧红给萧军写了一封信:

    军:

    关于周先生的死,21目的报上,我就渺渺茫茫知道一点……

    昨夜,我是不能不哭了。我看到一张中国报纸上清清楚楚地登着他的照片,而且是那么痛苦的一刻。可惜我的哭声不能和你们的哭声混在一道。

    现在他已经离开我们五天了,不知现在睡到哪里去了?虽然在三个月前向他告别的时候,他是坐在藤椅上,而且说:“每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上来,不要怕,中国人就专会吓唬中国人,茶房就会说,验病的来了!来啦!……”

    我等着你的来信。

    可怕的是许女士的悲痛,想个法子,好好安慰着她,最好使她不要安静下来,多多地和她来往。过了这一个最难忍的痛苦的初期,以后总是比开始容易平服下来。还有那孩子,我真不能够想象了。我想一步踏回来,这想象的时间,在一个完全孤独的人是多么可怕!

    最后你替我去送一个花圈或是什么。

    告诉许女士: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太多哭。

    红

    12月24日

    国内的刊物约萧红写回忆的文章,她告诉萧军,自己一时写不出,情绪太难处理,这是萧红心上一道永难愈合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会血流成伤,疼到灵魂里。

    后来,《中流》半月刊在“纪念鲁迅先生专号”上,就用了这封信,加上题目《海上的悲悼》发表了。

    萧红的心里,一直被这个巨大的噩耗盘踞着。她写不出文章,沉郁的悲伤涩住了她手中的笔,灵魂没有了出口,蜷缩成一团,舔着伤口。

    萧红时时惦念着许广平和小海婴,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每封信都必然提及。不能自已地提起,足见她对鲁迅感情之深。

    鲁迅一走,许广平也是命苦的人,失去了丈夫,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因此,在萧红心中,她觉得最痛苦的就是许广平了,她吩咐萧军说:“既然住得很近,你可替我多跑两趟。别的朋友也可约同他们常到她家去玩。鲁迅没完成的事业,我们是接受下来了,但他的爱人,留给谁了呢?”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心细如尘,又敏感如丝,她体会到更多的痛,也同样能够体会更深的爱。她看任何东西,总是很透。

    她想着给鲁迅出版全集的事,认为中国人集中国人的文章总比日本人收集得方便,而日文版的鲁迅全集11月份就可以出版了。这使她佩服不已,因之也更加焦急,跟萧军说,她要找胡风、聂绀弩、黄源诸人商量立即做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为鲁迅做点什么。

    萧红没有按约定的期限在东京住满一年,她提前回国了。此刻的她,已经归心似箭,再也容不得在东京驻足。

    12月间,大约萧军曾经写信劝她归去,所以她会在几封信里一连谈及,但是,声明还没有这个意思。当时,她的弟弟张秀珂已经到了上海。

    也就在这时,情势发生了变化,萧军再度坠入爱河了。是他的甜蜜再恋,却是他的晴天霹雳。

    萧军在晚年承认说:“那是她在日本期间,由于某种偶然的际遇,我曾经和某君有过一段短时期感情上的纠葛--所谓‘恋爱’--但是我和对方全清楚意识到为了道义上的考虑彼此没有结合的可能。为了要结束这种‘无结果的恋爱’,我们彼此同意促使萧红由日本马上回来。这种‘结束’,也并不能说彼此没有痛苦的!”

    其中说的“某君”,就是离日返沪的许粤华。

    萧军也同样有他的痛苦,在这期间一个人拼命地喝酒。黄源把他喝酒的情形告诉了萧红,她看不清他埋藏在深海的心,所以她也只能心系他的健康,这样对他说:“清说,你近来的喝酒是在报复我的吃烟,这不应该了,你不能和一个草叶来分胜负,真的,我孤独得和一张草叶似的了。我们刚来上海时,那滋味你是忘记了,而我又在开头尝着……”

    她一遍一遍地尝着苦。一片草叶,迷失在一程又一程的跋涉中。

    大约启程回国前夕,萧军在信中向她坦陈了自己的隐情。对此,萧红表示出了唯“五四新女性”才有的理解和宽容。她说,发生在男女之间的爱情,只要是真诚的,哪怕带着点“罪恶”,哪怕对她构成了侵犯,她也是可以接受的。她崇敬真正的爱情,甚至于这种爱伤害到了她的感情。

    再经受尘世一番又一番风雨后,她心中的智慧之光渐渐苏醒。漫漫前路,她将不会再度迷失。

    4.疯长的墓草

    1937年1月中旬,萧红回到上海。

    第一次来上海,这里是异乡;如今再一次来到上海,却是归乡客。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风景,却再找不回当时的心情。所有爱与伤愁,散在时光的长河里,随着浪潮奔流到海。

    萧红和萧军把家从北四川路搬到吕班路,住进一家由俄国人经营的家庭公寓里。

    吕班路是一个很有劲的地方,行人很少,周围一片静寂。弄堂里是一排西班牙式楼房,里面有些空房出租,房客大多是白俄,许多文化人,包括一群东北作家都集中居住在这里。

    安顿下来以后,萧红就去拜谒鲁迅墓。

    阴沉的天气,如同萧红阴霾的心,沉甸甸的,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落叶簌簌地飘着,萧红和萧军踏着走进万国公墓。在墓前,她看见了鲁迅的瓷半身像,看见了地面上许多巳经枯萎的花束,但是她却偏偏觉得那花是美的。因为回忆似乎总是比现实珍贵。

    四周长满了青草。她想象着,再过一些时日,墓草就将埋没了墓碑。

    萧红将手中的鲜花轻轻放在上面,又在近旁拔了一株小小的花草,竖在墓边的泥土里。然后,她对着鲁迅墓深深鞠了一躬,低下头,默默垂泪,泪点破了心海,回忆一圈一圈地涤荡。使得她心中涌出一阵阵几近崩溃的

    离去时,刚刚走了几步,她突然急转身,奔到鲁迅墓前,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情感太深,也就没有了坚强的力气。

    生活还是要过,未来的路还是要走,咽下悲伤的泪,她依然要更加坚强地走着她的人生的。

    回国以后,萧红的一头烫发又变成了平顺的短发,穿着也十分朴素,完全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发型和着装可以回到过去,可是时光易逝,难再倒回,她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光景和心情。

    她在文坛的地位可跟从前大不相同了。许多刊物向她约稿,许多活动请她参加,显然,她和萧军已经进入了名作家的行列。

    开始时,她努力振作,看上去要比刚到上海的时候好很多,她一心都扑到了文学上。然而,似乎所有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

    萧红的心中始终方不下旧时光,哈尔滨时代是她所纪念的,“牵牛房”的一段日子,始终是她心里的一片抹不去的阳光。如果能回到从前那般单纯的境地里去,该有多好!她常常在心里这样念着、盼着、回忆着。却眼看着现实把回忆里的甜美梦境推倒。

    许粤华怀了孩子,得做人工流产的手术。这样,萧军便忙着照顾她,无暇顾及萧红了。

    文艺界的活动,萧军多是自己应酬去,编刊物也是以个人的名义进行的。他们不常在一起,作家白危在马路上见到他们,也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萧军大踏步走在前面,萧红在后面跟着,并排走着的情况很少。一对原本相爱的人,渐渐分离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过程中的疼痛,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够懂得。

    当两个人都各自独立,彼此的棱角会互相划伤。

    张秀珂曾经回忆说,他经常见到两个人起冲突,而对于两人之间的冲突,萧红一直抱持沉默的态度,即使对胞弟也不愿说出真相。

    强者使用暴力,弱者作心理的抵抗,就是这样,两个人才能够得以维持表面完美的和平。

    有一个日本作家来到上海,特别想见见许广平和一些进步作家。在一家小咖啡室里,聚集了萧军、萧红,还有另外几位。梅志、靳以……他们都见证了家庭暴力的事实。

    萧红的右眼青紫了很大的一块,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怎么啦,碰伤了眼睛?”

    “我自己不加小心,昨天跌伤了。”萧红平淡地回答,又补充说道:“黑夜里看不见,没关系……”

    “什么跌伤的,别不要脸了!”萧军在一旁得意地说,“我昨天喝了酒,借点酒气就打她一拳,把她的眼睛打青了!”

    “不要为我辩护,……我喝我的酒……”他就是这样的决绝,完全不给她为他辩护的机会。

    萧红的眼中涨满了委屈的泪水,一份感情,走到了如今的境地,怎么能不让她伤心。

    萧军是个决绝之人,爱的时候,情深意切,舍尽生命的待她。然而,当爱随着岁月逝去,他便匆匆撒手,不留办点情分。

    萧红,从爱,到伤害,都一分一分地用力承受。

    这样一对角色,似乎是浓缩了世间不少眷恋的影子。

    时间仿佛倒退到一年以前,萧红又常常一个人往许广平那里跑。然而,这个时候,鲁迅已经不在了,她也再不似从前的那个萧红了。物是人非,她无法回到最初,她只能在这份越走越冷的感情里,体味亘古的荒凉。

    她一去,又是一坐半天。她的痛苦,只能向许广平一个人倾诉。这时,许广平就像母亲一样,安慰她,让她在跟前慢慢地舔自己的伤口。当她诉说着的时候,有时遇到梅志进来,也并不避忌。

    朋友们都知道,对于二萧之间的感情事,他们也是无力回天,情易逝,人还在。他们劝慰萧红,希望她珍惜身体。

    朋友们的劝慰,萧红当然是很感激,然而,内心的伤痛依旧无法抹平。

    快乐的时光又总是那么的短暂,痛苦的时光总是会被恶意的拉长。萧红只能独自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她尽量地让自己沉浸在写作中去,专注到另一件事中,心中的愁苦偶尔也能放一放。想法是好的。可是每当提笔写到一些感性的情节时,她又很不自觉地会想起来,情绪时不时地再心中汹涌地波动,痛苦堵住了她的胸口,闷得她好似要难以呼吸。这时候,她会从屋子里溜出来,像一个无主的孤魂,在街上游荡着,任周围人声车声总耳畔掠过,任一段段街景从眼风中流走,她荒凉空旷地望着远方,穿越时光,走进回忆里……

    鲁迅逝世时,许粤华同胡风、黄源、周文和萧军等一起值夜守灵;从她以雨田的笔名发表的纪念鲁迅的文章看,她对鲁迅有着很好的理解。再加上在日本时她对自己关爱有加,所以

    一天,萧红到黄源家去,正好遇见萧军在同黄源、许粤华夫妇说话。但是,萧红一出现,他们的谈话就突然停止了。萧红向许粤华招呼道:“这时候到公园里去走走多好呀!”见到许粤华躺在床上,窗子敞开着,她说:“你这样不冷吗?”说着,要把大衣给她披上,黄源说话了:“请你不要管。”

    萧红沉默,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她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为了对待萧军,竟然拿我出气了。可是,我们之中谁和太太们的友谊不是建立在做丈夫的朋友身上呢?谁不是一旦和朋友决裂,就连同太太作为一体而摈弃的呢?

    萧红忽然看清楚了自己,和作为男人的附属物而存在的事实,一种悲凉之感。

    如今种种,她的心中更是诸多感叹。感一段韶华易逝,叹一声情字两难全。

    她同萧军的爱,经历了种种辛苦,好不容易得来,因此,她心中一直有一种不灭的信仰,就算是在日本时,对于和萧军的爱,萧红还有些自信,总以为他们的爱,在苦难里已经融为一个整体,也就不会轻易被割离的。生生割离的剧痛,她是不能承受,而萧军也同样如此。

    所以萧红回来,她要以独立地展示自己,希望自己曾经选择的男人也同样地选择她,而且无悔于这种选择。这是她的自信,也是她的性格。他相信萧军会欣赏这样一个独立的自己。

    然而,情运难测,她所有关于萧军的爱的幻想一一幻灭。萧红终于发现,萧军没有悔意,他不但不爱她,甚至连起码的尊重也没有。爱已从指缝中流走,摊开手,满是伤痕。

    萧红始终还是没办法公开决绝地与萧军分手,她还是没办法承受这样隆重正式的分离。然而,情已至此,已经无法再继续,进退两难之间,她选择了逃离。

    她想到去北平,住一段时间再作打算。总之,她要离开上海,离开萧军,以及他的朋友们!

    她把前往北平的想法正式向萧军提了出来,至于理由,仅说是出于怀念而已。从现在开始,好像她变得不那么坦白了,经历了太多伤害之后,她已经渐渐学会保护自己,将自己的心事藏匿起来。

    萧军虽然对北平的印象并不算太好,为了弥补对萧红的过失,也就同意了她的决定,让她先到北平,自己随后再到。

    近期,他虽然变得粗暴,但是旧情旧事,他是不能不系念的,陪萧红在北平住上一段日子,或许会生出一点感情来,至少两个人的关系不至于太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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