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碧城得知英夫人读书的消息后,她心头略过一丝不安。
是不是,自己的出现伤害到了她?
她虽不是招蜂引蝶的香花粉蕊,但也绝不是无知无觉的榆木疙瘩。
英敛之对她的关爱起初她还以为是如父如兄的关怀,但,英夫人近日来闪躲的眼光以及毫无征兆地突然要远行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小心伤到她了。
只是,她太温柔,太善良,没有跑来兴师问罪,却用离开做无声的抗拒。
一直以来,将目光放在别人遥不可及的远方的吕碧城第一次静下来审视自己。她发现,自己无意之间伤害的,除了英夫人,还有如父辈一般给她关爱和呵护的舅舅和舅妈。
自己个性强硬,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当初,她一声不响地离开塘沽离开舅舅家,他们一定急坏了吧?
那一刻,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舅舅和舅妈是除了母亲姐妹之外这世上最关心自己的人,她不忍让他伤心难过,她要回去探望他们,告诉他们自己长大了,告诉他们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1904年5月17日,吕碧城重新回到了塘沽。
然而,当她满心欢喜地回到那个熟悉的大院时,舅舅和舅妈的脸上波澜不惊愁云密布,并没有一丝她想象中的欢喜。
“舅舅,是吕碧城不好,不该瞒着您和舅妈私自离开,吕碧城让您担心了,吕碧城自己错了,舅舅别生气了好吗?”吕碧城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奔波了一路一定很累吧?吃完饭早点休息吧!”舅舅说完,竟心不在焉地离开了。
这不像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疼她爱她的舅舅,看来,他还没消气。
“舅……”吕碧城准备追出去做个解释,但刚抬起腿来,却被舅妈一把拉住了。
“碧城啊!好孩子,你能回来就好!舅舅和舅妈都是非常开心的,你舅舅并没有生你的气,我们知道你在天津过得很好也就安心了,你不必自责!”舅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舅舅舅妈知道我在天津过得好吗?”吕碧城的眼中燃起了喜悦的光,但很快又如同燃尽的烟花一般迅速暗淡下去,“那为什么舅舅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呢?”
“自然是知道的!你舅舅特意托英敛之先生对你好生照顾呢!怎么会生气呢?哎!他是因为别的事情烦心,你切莫多想!”舅妈轻叹了一口气说。
怪不得英敛之对自己的关心超出了寻常朋友的关系,原来是舅舅拖英敛之照顾自己,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这儿,吕碧城的心情瞬间明媚开来。
“可是,舅舅是因为何事如此忧心?”吕碧城问舅妈。
“你舅舅遭人参劾丢了官,还受到了严重的处分。哎!他一时想不开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
那一日,一家子围坐在餐桌前,各自吃各自的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这种气氛很压抑。
吃完后,舅舅让其他人退下,语重心长地对吕碧城说:“想必舅舅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如今舅舅无权无势,再也无法帮到你了!”
“舅舅……”
“虽说舅舅很矛盾,一面希望你安分守己地嫁人,一面又希望你能与众不同,活出不同的色彩!你发表在报纸上的那首诗舅舅看到了,你是有才华有思想的人,把你束缚在家里实在是屈才了,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舅舅都支持你!”
第一次,舅舅以欣赏她的姿态跟她说话。
此时,在舅舅眼里,她不在是那个弱不禁风需要他处处呵护的小花小草了,而是一棵参天大树,傲然独立,无惧风雨。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既得到了舅舅的尊重和赏识,也得到了可以随心所欲的机会。
此时的吕碧城已经不是那个坐在家里憧憬的女孩了,她如同一只家养的小鸟,既然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就再也不想回到笼子里。
既然得到舅舅的支持,那她便可以义无反顾自由自在地去闯荡了。
在天津的那几日,是她许久以来最开心的,说最想说的话,做最想做的事,与最喜欢的人交朋友。
如果她是鱼儿,那里就是能让她自由遨游的汪洋大海。如果她是鸟儿,那里就是让她展翅飞翔的浩瀚天际,如果她是花儿,那里就是可以供她汲取营养的肥沃土壤。
“舅舅,我还想回天津!”吕碧城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没有责骂,没有羞辱,没有任何的阻拦,舅舅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回应。
在舅舅家小住几日后,吕碧城便决定回津,舅舅舅妈亲自为她送行。
离开舅舅的庇护后,她重新回到天津。
虽然对于英敛之,吕碧城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但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大公报》是自己的舞台,不会轻易舍弃,怎么样才能减少跟英敛之相处的时间,还能继续以朋友、知己的身份继续共事?
吕碧城不仅提倡女权,是男女平等的呼吁者和先行者,还是女子教育的提倡者和组织者,她在《大公报》上陆续发表过一些关于女学、女权和女子教育等方面的文章诗词,受到极大关注和响应,众多文人学士纷纷投诗相和。
虽然反响热烈,但要产生实际的影响,还需大力推行女子教育,做一名老师倒是不错。改变中国,需要从改变青年学生的思想开始。
可她自认为自己的学识和眼界还不够广阔,需要汲取更多的知识做养分,所以,她打算一边任职一边读书。
吕碧城不在的那几日,英敛之坐立不安。在他眼中,吕碧城就是一块调皮的小石头,在他胸口处的那一潭死水中不经意地跳过,激起心中千层浪。
但这枚小石子投注后突然沉寂了,他的心再一次回归平静,波澜不惊。
但如今,这枚小石子又回来了。
得知吕碧城准备在天津扎根谋一份教师的职业,英敛之的心底荡漾着一份无以言说的小欢喜,他大包大揽地将这份美差抢到手后,迅速找到傅增湘:“能不能帮吕碧城谋个差事?”
傅增湘在光绪二十四年会试,中二甲第六名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光绪二十半年,袁世凯在保定训练新军,从莲池书院高材生中选择幕僚,傅增湘入选,进入袁世凯幕下。
1902年,朝廷颁布了壬寅学制,各地纷纷筹办新学,当时,傅增湘正在帮助江北提督刘永庆筹划操练新军一事,袁世凯以兴办女子学堂之事驰书招傅增湘北返,从此,傅增湘担纲于天津组建女子学堂。
傅增湘想了想说:“可以在周兄的广仁堂里为她安排一个位置,另外,周家女子众多,在周家馆中附读正合适!”
“好!那就有劳傅兄帮她安排一下吧!”英敛之这位昔日以稳重内敛著称的男子,如今竟也如同尚未成人的少年一般迫不及待。
周学熙又是谁呢?
他见八国联军蹂躏后的津门中,很多女子被迫沦为娼妓心有不忍,便同夫人刘氏重整天津广仁堂,建立高等女学,设女工厂,收养数百名无家可归的妇孺,教她们谋生的技术。
傅增湘认为,吕碧城一定会在周学熙处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加上周家女子众多,在周家馆中附读应该没什么难度。
带着这个成熟的想法,傅增湘携英敛之一起决定去找周学熙。
清末时期的教育仍以私塾为主,虽然那时候的私塾先生等同于现在的教师,但两者的社会地位却有天壤之别。
明代朱载堉写的《警世词》中的一首《教学难》便将当私塾先生的苦楚表达得淋漓尽致:
教学难,教学难,
好讲道义惹仇嫌,
出入由人管,饥寒谁可怜?
打他就说不读罢,
不打就说师不严!
由于不想吕碧城受如此委屈,英敛之便暗示傅增湘:“碧城个性比较奔放,眼界也比较宽广,做私塾恐怕不太妥当……”
文人与文人之间,很多话不必说得太过敞亮。聪明的傅增湘马上会意,将英敛之的意思转达给了周学熙。
这周学熙对吕碧城这名奇女子也早有耳闻,接收这等有才华有见地的女子本就是蓬荜生辉之事。
怎料,正当周学熙准备着手安排时,夫人刘氏却款款而来,跟傅增湘打过招呼后浅浅一笑说:“帮普通的妇孺没问题,但要帮吕碧城的话,恐怕以我之力有点儿难度!”
“为何?”傅增湘颇为不解。
“碧城虽到天津没几日,但名气已如盛世的牡丹,名扬天下了。不是不想帮她,而是怕周家这棵小树容不下吕碧城这只凤凰。”
“这……”英敛之脸上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
其实,周夫人之所以拒绝英敛之,并不是不给他面子,只是她与英敛之的夫人淑仲的关系颇为亲密,虽然英夫人从未在她面前说过半句吕碧城的不好,但女人的心是纤细而敏感的。
当她得知英夫人在吕碧城与英敛之关系亲密时突然赴京读书的事,便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讯息。如今见很少开口求人的英敛之亲自来为吕碧城谋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拒绝接受帮吕碧城,纯粹是出于对好友淑仲帮助。
英敛之眉头微微一皱:“这可怎么办?”
“这可就难办了!”周学熙对妻子十分尊重,既然她说不能收,那犯不着为了别的女人跟自己的夫人伤了和气。
02.筹办女子学堂
傅增湘不想为难与他,便拉着英敛之告了辞,打算回天津后从长计议。
回到天津报馆,馆里便有人前来汇报,有人在办公室等他,已经等了半天了。
推开门,英敛之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虽然脸上满是憔悴,但却难掩骨子里的那一抹英气。
他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吕碧城的舅舅严朗轩,之前,吕碧城只身投往《大公报》时,此人曾经前来相求,希望对他的外甥女多家关照。
这一次,他听说吕碧城求职一事遇上了阻碍,特意从塘沽赶来天津,再次求助于英敛之,希望他能为吕碧城一事多多费心。
随行的还有吕碧城的大姐吕惠如,她听说妹妹求职一事受阻,十分担忧,便随舅舅一同前往。
英敛之一口应承下来:“此事我一定竭尽全力,请二位放心!”
送走吕碧城的两位亲人,英敛之随后对傅增湘抱怨:“周学熙太不给面子了!安排一个人,举手之劳,他竟然说不好办!”昔日沉稳的英敛之只要一沾上跟吕碧城有关的事,就表现出无法自控的急躁与轻狂。
“我倒是觉得周夫人说得不无道理!”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吕碧城只有仰慕并无非分之想的傅增湘倒是显得不急不躁颇为冷静。
“怎么说?”英敛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碧城的学识与国学根底已经到了别人不可触及的高度,估计在京津一代没有任何一家学校能够供她继续深造了!如果硬要找一家学校继续读,恐怕也是白白浪费光阴啊!”
深知吕碧城功底的傅增湘理智地分析利弊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前一刻还拧着眉头对周学熙夫妇颇有怨言的英敛之在听完傅增湘的一番颇有道理的分析后豁然开朗。
他越发觉得傅增湘不仅学问深,而且看人看事都特别准。于是趁机问道:“那依傅兄之见,吕碧城该何去何从?”
“你认为创办女子学堂怎么样?”傅增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反问的方式表达出了内心的想法。
不是传统的私塾,学生都是女子,吕碧城可以趁机将自己的新女学新思想一一传授给她们。可以独当一面,不必束手束脚,可以放开手脚开天辟地……
而吕碧城个性刚强,恐怕很难受人管束,自己办学堂,这不正是最适合她的事情吗?
“哎呀傅兄!你的想法太妙了!”英敛之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可是,这学校可不是谁想办就能办的,在袁世凯的一亩三分地上,得经过这个当家做主的人同意才行。
至于谁在袁世凯面前说话比较有分量,傅增湘认为,严修更受袁世凯器重,还是由他去说比较好。
英敛之与傅增湘为吕碧城费心费力,吕碧城一一看在眼里,但她并不知道,那个欣赏她悄然爱慕着他的英敛之正在筹划着如何去找严修,准备将她推向人生的更高峰。
严修曾经担任贵州学政、学部侍郎,后来与张柏苓一起创办了南开大学,被称为“南开校父”。他与袁世凯有着一段令袁世凯终身不忘的情谊。
袁世凯的一生可谓是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曾经扶摇直上过,也曾狠狠地坠落过。有过大起大落的人都曾感受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得势时门庭若市,失势后门可罗雀。
而在后来袁世凯最落魄被迫举家迁往河南老家时,学部侍郎严修亲自登门送行。这让门庭冷落的袁世凯大为感动,从此,袁世凯便将严修记在了心上。
风光时的笑脸难辨真假,落魄时的温暖才够真实。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同样,有人感恩就有人恨,严修的举动遭到了载沛的嫉恨,大权在握,想整治一个不听话的属下简直小菜一碟。从此,德不“沛”位的载沛全天候不间断地给严修“小鞋”穿。
严修被挤得“脚疼”,索性辞了职打道回府,也回到老家,回家后,严修便经常去河南探望袁世凯,此时再也没有往日的身份悬殊,二人成为真正的知己。
当然,这都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严修与袁世凯之前渊源颇深,不是简单的上下属关系。另外,从上面不难看出严修的为人坦坦荡荡。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与君子打交道,不必费心费力去巴结也无需担心被算计。
此时,吕碧城的大名在天津早已家喻户晓,所以,英敛之在严修面前提及时,严修一下子便吟出了她在《大公报》上发表的那首诗。
英雄才女,惺惺相惜,严修想都没想便直接答应了英敛之的请求,回去后便在袁世凯面前力荐吕碧城。
对于此女子,袁世凯早有耳闻,初读她的诗时,便被她的那种不输男儿的豪气所感染,尤其是每日面临众多脂粉的讨好与献媚,更让她觉得吕碧城这样刚烈的女孩十分难得。
只是,身居高位的他每日殚精竭虑日理万机,很快,吕碧城的名字便被日复一日的繁忙公务给冲淡了。
如今,严修再次提起,他很快便想起来,并毫不吝啬地夸了吕碧城几句,尤其是在得知吕碧城前前后后的经历之后,忍不住感慨道:“好一个有胆有识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那她办女学之事……”严修不失时机地问。
“准了!”
此言一出,意味着全中国的妇女从此找回尊严,告别委曲求全,轰轰烈烈顶起了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半边天。
不仅如此,袁世凯对吕碧城的那位有情有义不落井下石的舅舅非常欣赏,得知他遭人暗算被罢了官,此时赋闲在家无事可干,连他一起准予协办女子学堂。
得知自己可以到女子学堂任教的吕碧城兴奋地像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嗅着花香揽着清风追着阳光,满心满眼都是喜悦。
吕碧城认为:兴办女学关系到国家的兴亡,“欲使平等自由,得与男子同趋于文明教化之途,同习有用之学,同具强毅之气。”办女学开女智、兴女权才是国家自强之道的根本,积淀千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腐观念要扔到历史的垃圾堆里才行。
自己办女学,可以跟很多很多的女学生接触,可以用自己的思想影响她们,这意味着,离着解放女性的道路又近了一步。吕碧城只当是命运妥帖的安排,哪里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英敛之的良苦用心。
这工作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换上得体的碎花裙,高兴地赶去筹集办学事宜。她的脚步是轻快的,心情是欢畅的,微风调皮地拽起她的裙角,将那美好的一幕永远地定格在英敛之的记忆里。
鲜活的吕碧城一头扎进鲜活的女子学堂,从此,她的才华,她的思想,都在潜移默化地增加着学生们的眼界,提升着她们的境界。
不屈从于社会,不妥协于命运,她如此,她吕碧城的学生理当如此。
此时的吕碧城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她突然觉得,曾经命运对自己所有的不公,都只是为了考验她磨炼她,是为了让她承担得起更好的未来。
如果可以有一个任我翱翔的广阔天空,那么,在我羽翼未丰之前,就算多摔几个跟头又何妨?
只要未来是美好的,前途是光明的,哪怕穿越再多的黑暗都值得。
从事喜欢的职业,与亲人一起共事,惊喜如同漫天的雪花,一朵接一朵地从天而降,让吕碧城应接不暇。
但万事开头难,拟章程,筹经费,邀董事,订会议,觅校舍,聘教习,访教育,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
正当吕碧城一头扎进学堂中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在学堂里干了没几日的严朗轩却突然提出要离职。
吕碧城颇为不解:“舅舅如今赋闲在家,与其每日闷在家里无事可做,何不与自己一起披荆斩棘共创一番事业?”
“你也说了,这是女子学堂,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整日与一些女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严明轩板着脸说。
“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是人!人和人一起相处一起共事有何不妥?舅舅,你该不会是因为在我这个女流之晚辈手下做事觉得脸上无光吧?”心直口快的吕碧城一句话戳中了严朗轩的心事。
“你别瞎猜!我是身体不适!”严朗轩很快换了说辞。
“好舅舅!学堂正是用人之际,你就不能留下来帮帮吕碧城吗?”吕碧城难得收起倔强的性子跟别人说软话,但这些说辞并没有留住严朗轩。
他执意要走,吕碧城也便不再强人所难。
其实,吕碧城猜得没错,严朗轩的离开还是传统的男尊女卑长幼有序的旧思想在作祟。
之前他曾经强烈反对吕碧城来天津,如今却要在自己的晚辈手下做事听她调遣,这脸被自己打得啪啪响!
况且,堂堂一个大男人又是长辈,在自己的晚辈属下任职成何体统?他可丢不起这张老脸!
回到塘沽后,全家人顿时目瞪口呆。
“舅舅,你咋回来了?”吕碧城的大姐惠如忍不住问。
“哦!学堂里全是女学生,唧唧喳喳地吵得我头疼!吕碧城孝顺,让我回家休养!”严朗轩不能说在自己外甥女手下干觉得失了身份,只好以身体不适为由搪塞过去。
“你没事儿吧?用不用去请个郎中来家里看看?”严朗轩的夫人不无担心地问。
“不用!回来休息几天就好了!”严朗轩清了清嗓子说,“惠如,吕碧城那儿缺人手,你最好去帮她一把!”
妹妹孤身奋战身单力薄,作为姐姐自然应该出手相助,于是,惠如在严朗轩回家当日便坐上了发往天津的火车。
有了姐姐的支持,吕碧城深感欣慰。
1904年五月六月份是筹办女校最为繁忙、最为艰辛,也是二人意见最为统一的两个月。
在谈到校名时,几个人的分歧开始显山露水了。
傅增湘的意思是,将学校官办,仿照日本华族女校的形式,拟定校名为“华胄”,专收官绅之女。他的理由很简单,跟贵族打交道痛快,官绅老爷们不差钱儿,而且是贵族学校,说出去也有面子。
但这一主意遭到了英敛之和吕碧城的强烈反对。
“我不同意!”个性直爽的吕碧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在她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什么馄饨不清。同样,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拒绝什么模棱两可。
“为何?”傅增湘颇为不解。
“我们办女子学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宣扬男女平等,废除男尊女卑的陈旧思想,是为了向世界证明,男人能干的事我们女人也能!众生平等!”吕碧城说。
“我同意吕碧城的意见!我们这边在宣扬平等,你却要设个门槛分贵贱?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哪有什么贵贱?你这样做太势利眼了!”平民出身的英敛之紧跟着站出来反对傅增湘。
“那你说怎么办?民办吗?钱从哪儿来?就靠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小老百姓?”傅增湘说得虽然难听了点,却句句都是大实话。没错,他们目前最缺的就是经费,靠老百姓恐怕行不通。
“谁说民办就一定要让老百姓出钱?咱们可以民办官助啊!”英敛之说。
“民办官助,好主意!”吕碧城对英敛之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民办官助,听着倒是不错,但怎么助?找谁助?一切都是未知数。
傅增湘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英敛之、吕碧城和姐姐惠如却坚持己见。
最终,傅增湘表示,只要他们能拉到官方资助那就听他们的,否则就依计行事。
03.登袁门求资助
这个计,说的是他的官办计划。
听起来倒是蛮公平,傅增湘日日高枕无忧,跷着二郎腿喝着茶就等英敛之他们败下阵来,而另一边,倔强的吕碧城与英敛之等人却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筹办拉赞助。
然而,要想让那些精于算计的口袋里往外掏钱谈何容易?各地富绅得知英敛之等人要筹钱办女校都躲着不见,担心万一办不好将来要担责。
好不容易堵住一位不差钱儿的,结果对方借着酒意毫不客气地撂下一句:办女校?女人上什么学校?真可笑!随后扬长而去。
一句话,让英敛之等人哑口无言。
是啊!每个人的眼界不同,虽然在他们眼里,女校意味着进步,意味着女性地位的提升。但在某些人眼里,却是反叛,大逆不道,不成体统。
这不怪他们,怪自己看走了眼找错了人。
这一场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碰除了磨破嘴皮撞破头之外别无收获。
四处碰壁后,他们意识到不能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了,而是应该去找支持他们的精准对象。
最终,他们想到了一个人。
谁?
袁世凯。
他既然同意让吕碧城办学校,应该不会拒绝为她投资。吕碧城在得到袁世凯应允后,从未登门拜谢,她想趁这个机会,将登门拜谢和请求资助这两件大事一起给办了。
这是吕碧城第一次登门拜见袁世凯,那天,从不着家的袁家二公子袁克文正好因为要找父亲要一笔数目不菲的钱准备赎一个当红的窑姐儿。
父子二人在庭院的亭台内闲聊,突然看到管家带着一位美丽的女子眉目含笑地穿过甬路,朝这边款款走来。她身着一件洁白的长裙,白色遮阳帽斜斜地盖住半个脸,美得像个下凡的仙子。
“你刚才说又要赎谁?需要多少钱?”
对于儿子的胡作非为,袁世凯打过、骂过、劝过,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后来便安慰自己,他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改不了了,总不能将他乱棍打死吧?毕竟是亲生的!
“父亲,您听错了,我没说要赎谁,我是说来跟您借本书!”
袁克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如仙子一般漂亮的女子缓缓朝着这边走来。她自信、笃定,像一缕轻盈的风,温馨温柔,不留痕迹地掠过他的心头。
“那就好!”袁世凯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啜了一口,他很好奇,儿子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很快,他便知道了缘由。
“老爷,吕碧城小姐来了!”管家将吕碧城带到袁世凯面前时,袁世凯顿时明白了儿子的心思。
“想看什么书到我书房去找,我要会客,你退下吧!”袁世凯放下茶杯,转过了身。
袁克文虽有不舍,但父亲发了话,只好匆忙退下。
有些人相守一生,却不曾爱过,有些人,只需一眼,就已钟情。15岁的袁克文就如同这文中所言,只需那一眼,便早已被其惊艳。
从此,他的心中便刻下“吕碧城”三个字,魂牵梦绕,日夜相思。
吕碧城的到访,让袁世凯眼前一亮:“想不到碧城小姐的人比诗更出色!”
吕碧城微微一笑:“大人的意思是,我的诗写得不好咯?”
吕碧城的话让袁世凯顿时一愣。
要知道,在自己面前趋炎附势者有,巴结奉承者有,巧言令色者有,但是,像眼前这位“胆大妄为”“口无遮拦”“目无尊长”的女子还真没有。
“好!吕碧城小姐果然有诗词中的气魄和风范!”袁世凯对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不觉刮目相看。
整日里被一群别有用心的人花言巧语地奉承着,甜言蜜语地巴结着的袁世凯第一次见识到世间竟有这等不对有权有势的男人谄媚的女子,心中暗暗称奇。
其实,吕碧城并没有刻意去说什么来标榜自己,只不过,在崇尚平等的吕碧城眼里,这位很多人见了都恭恭敬敬的高官其实就是一个从事不同职业的普通人,跟普通人说话,为什么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因为没有功利心,所以无需刻意表演。
“选择出色的我来办女学,证明大人的眼光也不错!”个性率真的她再一次语出惊人。虽然她用词略带锋芒,但洋溢着脸上的微笑却让人如沐春风。
“哈哈哈,说得好!果然伶牙俐齿,怪不得能写出气势磅礴的诗词来!”袁世凯越发的对眼前的这位小女子大为赞赏。
“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吕碧城的能力比这张嘴更为出色!”吕碧城微笑着说。
“哦?这么说,我找人还找对了?”袁世凯哈哈大笑。
“绝对找对了!吕碧城有万丈雄心,只不过……”说到这儿时,她垂下乌黑细密的长睫毛微微皱了一下眉。
“只不过什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袁世凯见方才还无畏无惧侃侃而谈的吕碧城居然也会沉默,顿时觉得有点儿好奇。
“困难倒是没有,办学的资金也没有!”吕碧城咬了咬牙,一口气将心里诉求说了出来。
袁世凯闻言后再次哈哈大笑:“我当什么大事呢!钱的事好说!资助你一千块大洋,够不够?不够再加!”
吕碧城满心欢喜地连说:“够了够了!大人放心,只要有了您这笔启动资金,吕碧城一定会将这个女校办得红红火火!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事情办妥后,吕碧城在袁世凯满是欣赏的目光中翩然离开。
在那个年代,一千块大洋可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办学来说当然是多多益善,但吕碧城为什么要说够了呢?
这便是她的不同寻常之处,她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婪,别人再有钱那都是别人的,不能一个劲儿地在一个人身上拼命地压榨,贪得无厌容易让人反感。她是何等要强的女子,不想讨人嫌。
至于经费不够,她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数日后,当她拿到袁世凯送来的一千块大洋后,吕碧城与英敛之一同去向唐绍仪寻求资助,唐绍仪得知袁世凯支持的项目,自然会大力地支持。
但如何恰到好处地表达这份支持呢?袁世凯出了一千块,他自然不好盖过他,但若是给得太少又显得支持度不够。
思来想去,他拿出一百大洋资助女校,并允诺,以后每个月都会资助百元。
如此一来,既表达了支持,又没有让袁世凯感到难堪。可见,此人后期能够做到总理的位子,与超乎寻常的处事能力有着极大的关系。
有了这两位财神爷做后盾,女学堂迅速成立起来。
原本胜券在握的傅增湘心服口服,他表示支持英敛之和吕碧城的提议,将学校改名为“女子公学”。
经过两个多月的奔波劳累,办学之事终于在7月14日议事会定下最终方案。
钱有了,校舍、女教习很快都有了,几十名女学生也陆陆续续地招来了。
眼看着学校就要步入正轨,但在最需要人的时候,英敛之却突然收到在上海的三弟的结婚请柬,终身大事,做哥哥的自然不能缺席,于是,英敛之偕夫人一起去上海参加婚礼。
英敛之一走,便只剩下吕碧城和姐姐惠如在支撑。
21岁的女子,虽然个性强硬,但肩膀却是稚嫩的,即便如此,她仍然咬着牙扛起了很多男子都无法承受的重担。
等英敛之归来时,已经是40天之后。
得知英敛之从上海归来,吕碧城满心欢喜,携大姐惠如一起到车站去迎接。川流不息的车站上,她翘首等待,结果,却看到英敛之与一位装扮时尚的年轻女子有说有笑地从车站里走出来,风撩动起女子额前的一缕长发,英敛之很自然地伸手为她拨到一旁。
而英夫人则不喜不怒地如同路人一般跟在身后。
吕碧城突然觉得心里莫名地不舒服,那一刻,她才发现,所有的不喜欢不在乎都是假象,即便是再与众不同再率真固执倔强又怎样?
终究,她还是世俗女子,既是世俗女子,便逃不过万丈红尘中痴痴缠缠的情愫。
她无法接受一个曾经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如此和颜悦色。
但她谁都不是,所以不便发作。
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她扭头对一起同来的大姐惠如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你在这儿迎接他们吧,我先回去了!”
转身之间,有泪水零落。
泪水滑落的瞬间,这个男人已被她逐出心境,永世不得入境。
但这一切,英敛之浑然不知,见到惠如独自一人前来接他,四处搜寻竟没看到吕碧城的影子,忍不住问道:“碧城呢?她怎么没来?”
惠如哪里猜得到吕碧城的小心思,随口说了句她有要事需要处理先走了,随后便与许久未见的英夫人抱在了一起。
惠如第一次来天津时,便与英夫人一见如故,两人越谈越投机,当即便结为金兰姐妹,这一次二人再次相逢,如亲姐妹一般手挽手亲密。
英敛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自己为她忙前忙后,想不到在她心里竟然抵不过一件重要的事。
其实,英敛之身边的那位漂亮的女子是她的远房表妹,这次来是要到天津找她的男朋友。
但,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问我便不说,至此,二人的心里便多了一道隔阂。
04.人情多凉薄
1904年11月7日,“北洋女子公学”开学典礼在一片人声鼎沸掌声雷鸣中热热闹闹地举行。
从此,这位21岁的奇女子,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个女子总教习。
看着台下一双双纯真无邪充满了渴求的眼神,吕碧城深知自己肩上的这副担子有多沉。
千百年来被作为附属品的中国女性早已习惯了卑微,若想改变这一切,得先从改变她们的思想开始。
刚一上任,吕碧城便对兴女学提出了一套切合实际的管理思想,她认为,女子公学应该注重“母教”教育,中国之所以积弱多年备受列强欺负,就是因为不注重妇女教育的结果。
“有贤女才有贤母,有贤母才有贤子,如果一个女子不贤,婚后便无法做个贤母,没有一个贤惠的母亲,又怎么会教导出来一个优秀的儿子?没有优秀的男人国家如何才能兴旺得起来?所以,要想国家兴旺,首先要从这些女学生开始着手教育!”
“说得好!”此言一出,台下全体师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是不是认为一个女人只负责在家里做个贤惠的母亲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就大功告成了?”
台下人回应。
“不!女子也是人,是跟男人一样有血有肉有胳膊有腿的人!我们的世界不仅仅是巴掌大的一个家,而是应该走出去,享有同男人一样的双重权利和义务!所以,我们还应该努力学习,学习谋生的本事,学习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精彩地活下去的知识!”
下面传来不同的声音:“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们女子在体力上是不如男人的!”
“天生不足我们后天来补!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方面,”吕碧城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女子公学不仅要发展德育、智育,还要发展体育,只有这三方面的素质都提升上去了,才能真正做到与男人平等!”
啪啪啪啪……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散会后,吕碧城低垂着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英敛之缓缓地走过来,轻唤着那个既狂热又冷漠,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碧城……”
“嗯?”吕碧城微笑着抬起头,迎上了一双炽热的眼睛。
“许久不见,你瘦了。是不是很累?你看,这么年轻,头发都开始脱落了。”英敛之伸手想要去帮她拿掉,但吕碧城很自然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
“比起以前的女子要掰断几根脚趾,我掉几根头发算什么?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很累,所以,很抱歉不能陪你玩儿了,先告退!”
吕碧城微微一笑,转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一个“玩儿”字,寓意深长。
只不过,不知缘由的英敛之恐怕这一辈子都解不出它的深意。
此后,英敛之多次有意靠近,都被吕碧城以忙、累、乏给推脱了。有人说默契的人无需交流,但没有交流,何来的默契?
英敛之似乎感觉到了吕碧城在故意躲着自己,但却不知道原因。多次审视自己,发现自己并没有不妥之处。
吕碧城是个雷厉风行心直口快的人,她制定的校规十分严格,一旦有人违反,无论教习还是学生,都要受到处罚。
很不巧的,一个女教习因为迟到而将她就地罚站,结果遭到女学生的嘲笑。女教习敢怒不敢言,一直在伺机报复。
后来,她无意间得知吕碧城是靠着英敛之的鼎力相助才能有如今这般风光,便多次在英敛之面前挑拨离间。
一日,英敛之去找吕碧城碰了钉子,女教习望着吕碧城的背影幽幽地说:“听说她搭上了高官子弟,怎么会搭理咱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呢?我劝你啊,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滚!”向来沉稳、从不轻易发火的英敛之那一刻被彻底激怒,愤怒地发出猛兽一般的低吼声。
虽然女教习的话无凭无据很有可能是无中生有恶意诽谤,但却如同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在英敛之的心头,除不去,拔不掉。
每当夜深人静,便会隐隐作痛。
这边英敛之在患得患失郁郁寡欢,另一边吕碧城却雄心万丈大展拳脚。
创办北洋女子公学之后,因为最初几位创始人的教育观点不同,导致了“北洋女子公学”成为名副其实的贵族女子学校,为此几位创始人已经吵翻无数次了。
于是,吕碧城又筹办了天津河东女学堂,特意收纳贫家子女,不问出身,只要是有求学志向的女童都可直接入学。
对于这一点,英敛之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本人就是贫苦出身,穷人帮穷人本就无可厚非。
吕碧城并未止步,她又提出要在天津城内增设五间女子小学堂,这一点,英敛之也没什么意见。
但接下来的这一点,却让他异常想不通。
究竟什么哪一点呢?
那就是,吕碧城要开办保姆讲习所、善育女学堂。
英敛之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女子学校,跟保姆有什么关系?对于此事,他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的想法是,既然是学校,那就以学习文化知识为主,跟学生无关的一切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好不要触碰。
但吕碧城却说,这是学校不假,但别忘了,这是女子学校。既然是女子学校,那一切关于女子的东西都可以学,包括保姆与育儿。
为此事,两人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两人将埋藏在心中不曾启齿的情绪借着这个引子一股脑儿地全部宣泄出来。
但由于吕碧城大权在握,所以无论英敛之同不同意都没用,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哪怕是落下一个自作主张、说一不二的话柄也在所不惜!
最终,吕碧城不顾众人发对,将保姆讲习所和善育女学堂大张旗鼓地办起来了。不但办起来了,而且办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
“碧城,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吗?”英敛之再一次低下头去搭话。
“该谈的在会上都谈过了,我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妥协!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会议上说吧!”
目送着吕碧城渐行渐远的背影,英敛之再一次想起那位女教习的话,吕碧城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刁钻如此冷漠如此不近人情?
莫非……女教习说的话是真的?
那一天,他心烦意乱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片凌乱。他自认自己为她做得不少,为她发表文章,为她引荐各路名流,将她推上人生巅峰。
可是,她却为何变得如此绝情?难道是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抑或,她真的攀上了权贵?
胡思乱想了一番之后,在日记上留下了“甚不合,甚烦闷”等字迹后,便昏昏睡去。
这样互不搭理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1906年,“北洋女子公学”改名为“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吕碧城担任监督(相当于今天的“校长”),为我国女性任此高级职务的第一人,邀请二姐吕美荪来天津任总教习。
虽然是亲姐妹,但吕美荪的个性却与妹妹吕碧城截然相反。
如果说,吕碧城是张扬大气的女神,那么吕美荪便是温婉细腻人见犹怜的小女人。
女神是用来膜拜用来仰视的,但小女人却是让人想要亲近想要保护的。
第一眼看到吕美荪的时候,被吕碧城囚禁在“冰天雪地”中的英敛之顿觉冰雪消融,眼前一片春暖花开。
她身着一件粉色连衣裙,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笑很甜很美很温暖,没有吕碧城的张扬,没有不可侵犯的霸气,没有遥不可及的距离,有的全是美丽,全是温暖,全是让他满血复活的天真烂漫。
她一颦一笑写满温柔,他一抹欣喜漫上心头。
吕美荪并不知道英敛之与妹妹吕碧城之间的情感纠葛,见英敛之有意与自己亲近,初来乍到的她便也欣然接受。
毕竟,沉稳有才的男人愿意帮衬自己,她似乎没有非拒不可的理由。
原本就对英敛之有过一次误会的吕碧城,见如今又对二姐殷勤至极,对他彻底失望,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冷漠的态度。
而吕美荪的轻声细语低吟浅笑以及云淡风轻的关怀,让英敛之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寒气逼人的冬天到了无比温暖的春天,那份喜悦是无以言表的。
她既可以写美妙的诗,也可以静静聆听他的倾诉,那份被吕碧城吸干揉烂枯萎到面目全非的情愫在吕美荪的滋润下一点一点缓缓复苏。
见二人关系非比寻常,数月不与英敛之私下交谈的吕碧城突然找到英敛之说:“你是有妇之夫,我二姐为人单纯个性温柔没什么心眼儿,希望你能跟她保持距离,别让她陷进去无法自拔!”
英敛之当即呛了回去:“此事我们都有分寸,不劳你吕大领导费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目送着英敛之决绝的背影,吕碧城自嘲地笑笑,甩甩头扎进夜色里。
那一日,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看到一家新开业的照相馆可以拍女子写真,便进去光顾了一下。
几日后,到了约定取照片的时间,正好二姐吕美荪要去逛街,便托她顺便帮自己取回照片。
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到了傍晚,吕碧城开始隐隐担心,便托人去打探一下二姐究竟去了哪儿。
那人去了半天后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总教习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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