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听笔者微博的朋友基本上都知道,笔者患有心肌梗死的毛病,而且还很严重,所以现在的生活方式就像一个和尚,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动大荤。现在把笔者在日本的治疗经过向朋友们介绍一下。
对笔者来说,2010年真不是一个好年头,年初的3月份让汽车给撞了一次,而年底的11月又犯了心肌梗死。第一次发病以及治病的经过用《东瀛住院记》的题目在《经济观察报》上发表过,那里面甚至把费用都交代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翻出来看看,这次讲的是那以后的故事。
笔者发病时的CPK(磷酸肌酸激酶)最高值为1732IU/L,笔者所熟识的一位放射科医师听到这个数字,脱口而出的就是“急性心肌梗死”,因为一般男性的正常数值应该是24~170IU/L,好在笔者发病部位是心脏下壁,这样虽然在发病18小时之后才去就医,居然也被医生抢救了过来,否则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心肌梗死虽然凶险,但抢救过来了也就活过来了,笔者出院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头两个月每天只上8小时班,之后就开始了正常的加班。除了血压还是一如既往地没降下来之外,其余一切正常。
但这个“血压还是一如既往地没降下来”里面就潜伏着很大的危机,因为心肌梗死与其说是一种“心血管疾病”,还不如准确地说是一种“生活习惯病”。医生用微创手术为笔者植入了一个支架,使得血液能够继续循环,但这只是在物理上解决了问题,并没有在生理上解决问题。笔者第一次去的是一家综合性医院,在对患者进行生活指导方面不是很内行,这一点是在此之后才知道的。
半年之后原来做手术的德州会用CT的3D造影技术对笔者进行复查,结果是半年前装支架部位的前端再次发生了梗阻,需要再动手术。
笔者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同意。医生的说明是这次手术和上次不同,只要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微创伤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了。医疗费用基本上和原来也差不多,自己负担的基本费用不会超过8万日元,而在笔者加入的生命保险中,其住院条款正好有心梗手术这一条,只要笔者两次心梗手术的间隔超过60天,生命保险公司就会为每次手术赔付10万日元。笔者所加入的生命保险是老式的,对于住院的赔付是从第五天开始,所以住院本身没有赔付,现在新的生命保险的住院赔付一般都是从第二天开始,但是像笔者这种身患不治之症的人已经不能再加入生命保险了,这也就是人一定要在健康时加入生命保险的原因,一旦有了事情就太晚了。
手术结果失败了。钢丝是穿过了梗阻的血管,但是气球送不进去,这种手术是顺着钢丝将一个钢丝状支架送到阻塞的位置,然后向气球内充气使其膨胀从而把支架撑起来扩张血管,既然气球送不进去,支架当然也就装不起来了,在奋斗了两小时之后,医生终于放弃了努力,承认失败,送笔者回了病房。医生对笔者说还会想其他方法,答应第二天给笔者回音。
但笔者第二天却没有看到那位主治大夫,听护士说可能是头一天的手术失败使那位医生非常震惊,以至于病倒了无法上班。
在和妻子商量后,笔者决定去找其他医院试试看。笔者打开网络以“年心血管支架置入手术数”作为关键词搜了一下,发现笔者所在的兵库县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姬路的“国立循环器中心”,但是那家医院离神户较远,像心梗这种无法根治的病要考虑的不但是一次性的手术,还要考虑手术之后的长期门诊治疗,因此选了一家离家比较近的专门医院,这家医院的规模不算很大,但是计算下来心血管医生每人每年平均要做320例左右的手术,几乎每天要做一例,这个数字似乎应该说明这家医院大夫的手艺应该不坏,再加上这家医院是私立医院,周六也开门,不像公立医院那样是双休,这样不太会影响工作。
日本医院有一个叫“初诊费”的古怪规矩,就是初次就诊的新病人要交一笔一般是1000日元(60人民币左右)的费用,而且有些医院对于两个月以上没有来就诊过的病人也要收。但是,如果有其他医院医生的转院介绍信,就可以免收,笔者不好意思去找原来的医生开转院介绍信,就只能赤手空拳地去新医院了。
第二个星期六,笔者就去了新医院,也是运气好,那天的循环器官门诊医生,正好就是从网上查出来的这家医院去年动手术例数最多的那位。但那位医生出现在笔者面前的时候,笔者略微吃了一惊,因为这位医生没长着一副很高深莫测的模样,而是一张娃娃脸,乐呵呵地问笔者:“哪儿有问题?”
笔者就向这位娃娃脸的医生诉说了病情,并讲述了一星期之前在德州会医院动手术失败的经过。娃娃脸医生想了一下,问笔者能不能去向原来的德州会医院讨出病历来(日本的病历是归医院保管,病人无权查阅病历),在得知笔者不好意思去讨之后,就说那先做一下常规检查再看吧。做完了血压、X射线、心电图以及B超检查之后,娃娃脸医生只给了笔者一个“一个月之内保证联系”的答复。
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反正笔者就把信任赌在了这位娃娃脸的大夫身上,觉得他肯定会对笔者有一个交代。果然,三个星期之后,娃娃脸大夫来了电话,约笔者再去医院谈谈。谈话时娃娃脸医生对笔者说,他已经从德州会医院把病历档案调过来了,在研究了病历档案之后,认为他们还是有可能成功的,所以决定先做一下导管式检查,也就是从里面观察一下笔者的动脉血管以帮助他们做最后决定,当场就定下来了检查手术的时间。
上午笔者住进了医院,吃完中饭之后护士通知笔者去大食堂“上课”,到那儿一看,讲师是医院的营养师,学生则是几个新住进来的病人,讲师首先一个一个学生地问:“今天的午饭好吃吗?”出于礼貌,大家的回答都是“好吃”。
讲师笑了:“你们在说谎,如果你们真的认为今天的午饭好吃,就不会坐在这里上课了,你们都是狭心症或者心肌梗死病患者,这些病在很大程度上是生活习惯病,如果你们想战胜疾病,首先就要习惯像今天的午饭这样的饮食。”然后很详细地向大家解释了心血管疾病患者在饮食上应该注意如何控制卡路里、盐分以及胆固醇的问题。
做了导管检查之后,医生把他们的结论告诉了笔者。他们认为笔者心脏的三根动脉血管中,一根已经完全被堵塞,还有一根已经堵塞了一半,剩下一根也已经细了1/4,他们计划进行两次手术,第一次先打通已经完全堵塞了的而且已经一次手术失败的那根动脉血管,第二次再处理那根细了一半的,至于那根细了1/4的如果能控制住的话就让它去了。对于笔者来说最紧迫的问题是已经完全堵塞了的那根血管,至于其他的先放一放也无妨。
因为有个生命保险赔付的原因,所以这次手术在上一次失败手术的两个月之后进行,而实际上手术开始之后遇到的问题和原来的德州会医院一样:钢丝能穿过去,但气球无法送入,但这里的医生很有经验,他又往血管里加穿了一根钢丝,然后再穿了一根,最后把气球从三根钢丝的中间送了过去,当笔者听到医生终于发出了“XXX毫巴,X秒”的指令时,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就说明手术成功了,大夫在向气球里送气胀支架了。
手术结束之后,主治大夫向妻子做手术说明,笔者就被直接送回了病房,直到此时,笔者才从胸牌上注意到,送笔者的那位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整个手术过程中院长一直在手术室坐镇,因为这次手术的分量是属于比较重的,毕竟是别的医院曾经失败过的手术。娃娃脸主治医生对笔者说,院长就手术的方案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应急方案和他讨论过三次,按照主治大夫的推测,德州会医院的失败应该是在于太乐观了,没有想到在半年前刚做过手术的患者身上会出问题,所以在遇到问题时一下子陷入了恐慌,从而完全失败了。
实际上,在德州会医院手术失败之后,笔者曾经有过一些胡思乱想,在到新医院动手术之前,曾向公司的同僚咨询过,是否应该向大夫表示一点“意思意思”,那同事在弄懂了笔者的“意思意思”的意思之后,涨红了脸对笔者说了一句:“胡说八道,医生是有尊严(pride)的人!”并告诫笔者不要做傻事,医生会认为是在侮辱他的,找到一家愿意接人家烂摊子的医院也不容易,别弄巧成拙,让医生把你给轰出来了。
对于日本人来说,向医生送红包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已经付过医生诊疗费了。医生就是因为病人付给他们的诊疗费,从而维持着在日本社会中的顶级收入,为什么还要收红包呢?这不合理嘛。但是在出院的时候,日本人都有一个向护士们送一盒点心的习惯,表示对她们在自己住院时的照顾的一点感谢,也确实只是“一点”心意,因为一般也就两三千钱日元左右的价位,在神户一带打一小时零工的工资就有一千日元。
这次的手术完全成功,医生在笔者的动脉血管原来装的支架里面又装上另一个支架,再在这个支架的前后接装了两个支架,总长度达到了75毫米,两个月之后笔者又在那家医院做了一次手术,在那根已经堵了一半的动脉血管里也装了一个支架进去。年底社会保险事务所来的账单显示,笔者在那一年里为了这个病总共花去了500多万日元的治疗费用,约合5万多美元,但笔者本人只负担了40多万日元,而这40多万实际上也是商用健康保险给买了单。
快两年了,身上装了五个支架的笔者还是挺健康地活着,和朋友们相聚时,除了有点怕冷不敢吹空调之外,比他们似乎还要更加精神一些。每天早上起来就健走十公里的人可能并不多,而笔者在医嘱之下,这两年坚持了下来,连下雨天都在走廊或者室内要完成这个运动量。上次做每月一次例行检查的时候,那位娃娃脸医生告诉笔者说,从统计数据来看,手术两年之后仍能保持病情稳定的患者再次复发的概率小于1%,也就是说,只要笔者继续像现在这样注意控制饮食,注意运动,坚持服药,再次复发的概率已经几乎没有了。
似乎总算渡过了危机,可以安心了。但两年前到这家医院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真的没有什么活下来的把握,虽然笔者在《冰眼看日本》中提到过在日本男人死了之后家庭能享受到社会保险,但那只是泛泛听说的,并不知道具体到了自己如果活不过来,家庭主妇的妻子是不是能活得下去,于是就让妻子到社会保险事务所去问一下具体情况。
妻子在社会保险事务所咨询来的结果是这样的:笔者如果不治,妻子可以领取笔者的厚生年金的70%作为寡妇年金,另外在65岁能够领取自己的国民年金之前,每年还可以领取60万日元的年金补贴。这些年金和补贴都是妻子的,其余需要抚养的子女父母的养育费用是另外计算的。
社会保险事务所还特别叮嘱妻子,如果不是做这样的微创手术而是做了开胸的bypass(搭桥)手术的话必须立即去他们那儿办理手术登记,因为在日本的社会保险中,做了动脉搭桥手术之后就算丧失了劳动能力,是要由社会养起来的。
妻子很开心地笑着对笔者说:“收入还是会稍微减少一点,但是可以不要成天看你那张揩脚布一样的脸了,似乎也可以忍受,你可以安心去了。”
但是多亏那些素昧平生的医生和护士们的医德、医术和敬业精神,使笔者活了下来,当然,妻子还要继续忍受笔者这张揩脚布脸,但笔者是万分感谢那些医生和护士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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