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钱念珠先前搜集了不少姑娘们的照片，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发给儿子崔凯，并告诉他，这些女孩都不错，就看儿子的选择了，只要儿子说好，就立刻回老家相亲去。并警告儿子，说回去晚了，姑娘们可都不等他。

    却得不到崔凯的立即回复，每每看到这些照片，对于崔凯来说，就如同受刑一样。他跟老妈说过了，说他不可能回家找媳妇，他如今来北京也有六七年了，将来应该在北京定居的。现在不就是没房吗，想办法挣钱买就是了。钱念珠不这么想，她说北京的房价这么高，她可不希望儿子压力太大，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回老家吧，回老家守着爸妈，又有住房，压力比在大城市小多了。

    短信催的不及时，看儿子不回复，钱念珠就频频的打电话给崔凯，无奈崔凯的手机在创作的时候是调成静音的，任谁打电话他也不能接，他最怕的就是在创作的时候思路被干扰。何况还是老妈催儿媳妇的事儿，他其实挺烦老妈提这个事儿的，可他又不能表现的太不耐烦，自己想想也是，都30出头的人了，再不娶，是不是真没得娶了？

    这不，手机又调成静音了，等工作完看手机，发现上面一大堆电话，当然也有家里的，电话打过去，遭到老妈一顿臭骂。崔凯一边听老妈训话一边把听筒放置的离耳朵远一点的地方，静下心来，自己也替父母着想过那么一回两回的，可是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一直不出现，他能有什么办法？都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那可真不能将就。

    撂了电话，正打算好好的体谅老妈的感受，电脑提示有新邮件，点开来才发现主题是“试吃好文”。崔凯禁不住就笑了，心想还好文呢，还试吃好文呢，赶紧打开，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好文。文章写的还是蛮有趣的，文字不多，但轻松上口，并且邮件最后提醒崔凯，让他一定照规定上传十张以上的照片到网站上，并且把这个文章也发上去，同时她把为他申请的昵称又说了一遍，并且把登陆名称和密码告诉给崔凯。并一再提醒他，如果不乖乖发文和照片，网站一定会把他拉黑，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试吃了。然后她还说试吃的好处以后你就知道了。

    崔凯鄙夷地说：“好处？什么好处？还不就是免费吃顿饭，说不好听是白吃，可话又说回来，这哪里是白吃呢？还要为他们服务，这不就是活广告吗。商家可真有头脑。”他把这些文字打到回复邮件里，并附上自己的电话，希望林伊莉还有这样的试吃机会一定告诉他，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光棍来说，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至少不用在家生火做饭了。还说干脆以后两个人就做这样的搭档算了，林伊莉负责写文，崔凯负责拍摄。

    很快林伊莉就回复他了，说没问题，但请他尊称她一声师傅，要不是她，他怎么可能知道试吃这么时尚的事情。崔凯止不住笑出了声。

    崔凯还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遛豆豆的时候，偶尔还会和林伊莉偶遇。其实也只局限于每个周末，因为林伊莉要上五天班，每天上班回家都很晚了，不可能再遛狗。其实两个人遛狗的时候，遇上了也不怎么打招呼，总是借着豆豆说话。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崔凯就特别期待周末，一到周末，他就非常积极的早早的带着豆豆下楼，舞也不跳了，以至于夏美英或者万国贞见到他都会问上几句。

    “一起走，去跳舞。”

    “今天不去了，想带着豆豆在院里走走。”

    “走吧，还和以前一样把它拴树上。”

    “不行啊，拴时间长了它不高兴。现在我得听它的，要不它发脾气。”

    “不就一只小狗吗，锻炼是对你好，别被狗的绳子给拴上了。”

    “拴着它满小区走，这也是一种锻炼。”崔凯说这话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林伊莉带着她的白豆豆出现了，赶紧撇下和他说话的老大妈迎过去。并且一边走一边喊豆豆，那白豆豆跟见了亲人一样，飞快的跑过来。两个豆豆见面分外亲近，只是惊到了林伊莉，她也飞快的跑着，一边跑一边喊豆豆，并把它抱在怀里，仇恨的看着黑豆豆。

    “你，我说你呢。你能把你家豆豆攥手里不？”

    “我攥手里了呀，是它看到你家豆豆，从我手里挣脱了，我可管不住它。”

    “明明是你见到我家豆豆，你撒的手，你要攥的紧点，它能挣开吗？”林伊莉很不高兴。

    “真不赖我，是它太有劲了，我手里没攥住。好了，我现在攥住它不让它乱跑。你可以放你家豆豆下来了。”崔凯把狗绳抓到手里。

    “这还差不多。”林伊莉把小狗放到地上。

    “周末了，又可以遛狗了？”崔凯没话找话。

    “那是，我只有周末遛狗，不像有的人天天遛，这是男人该干的活吗？难道你不用上班？我听我妈说了，说你是个大作家，有啥作品我看看。还愣是装着不会写作文，也装的下去。”林伊莉撇撇嘴。

    “没有啥作品，都是瞎写的。”

    “你少扯吧，大作家还跟我拽说连作文都不会写？”

    “阿姨是帮我介绍对象，我才吹自己是大作家，为了找对象啊，没办法啊。其实我也不太会写，就瞎写。”

    “既然是瞎写，就应该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找份工作，一天天的跟老太太们跳舞，一天天的遛狗，有啥出息呢。走，豆豆，咱们出去遛达遛达。”

    见林伊莉要走，崔凯急了，他可是盼了她一周了，岂能随便就放她走，赶紧轻声说：“豆豆，快，你的伙伴要走了。”手下一松，豆豆箭一样的射向林伊莉。黑豆豆跑到林伊莉旁边使劲摇着尾巴，林伊莉对待小狗的态度要比对待崔凯好很多，她蹲下身来，差不多要平视着黑豆豆的眼睛了：“我们家豆豆想出去玩呢。”但说是这么说，怀里的白豆豆已经跳到地面上了。

    两个小狗就那么快乐的跑着，两个大人，只好就那么站着。对于崔凯来说，只要这女孩就在眼前看着，不说话也是好的。

    “哪天带我试吃去吧。”崔凯终于找到了话题。

    还没等林伊莉开口，旁边一位大妈大声说：“这不小崔吗，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大妈这边有个姑娘可漂亮了，我明天给你约约时间看看？”

    “大妈，我没时间啊。”崔凯尴尬极了，声怕被林伊莉给听到了。

    “没时间，没时间还在这遛狗玩。”大妈见崔凯对她说的事情不感兴趣，边走边说，“不相亲那就跳舞去，走吧。”

    崔凯心想，我再也不想去跳舞了，于是大声说：“大妈，我最近没有时间，我迷上试吃了。”

    2、

    一向青睐素食的夏美英，从“两块豆腐”店回来，一路上都在琢磨，到底儿子和女儿为什么就不一样呢？女儿不要妈妈一分钱，还不要妈妈照顾她，顶多撒娇的时候要她过去帮忙，可她夏美英说不去，女儿没有一点不高兴。为什么儿子那边就不行？自己拿了钱，让他们请保姆，左一个右一个的辞退人家，这不，又断顿了，说现在洪小燕又没人照顾了，郑板求夏美英过去照顾几天，说丈母娘病了，感冒了，不敢去，怕传染给孩子。

    那么活蹦乱跳的人，说感冒就感冒了？夏美英从心底里是不信的，可是既然人家说病了，不去照顾女儿，说怕病毒传染，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由不得你不听她的。只是自己心里也不高兴，钱也拿了，还要去出力，她跟儿子说了，说晚上到，这两天没什么胃口，从小到大喜欢吃豆腐，看这个素食饭店开业不久，于是打算去吃一次，想不到遇上林伊莉，对于新鲜事物一向好奇的夏美英，从此知道了试吃，难怪她看到好些人吃饭前都在那拍照片，看来以后自己没事也可以尝试尝试，还可以锻炼自己写文章拍照片的技术呢。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无限快乐。但是一想到晚上要去伺候儿媳妇，心底还是老大的不愿意。

    音乐开起来，夏美英在客厅跳了起来，对着大镜子跳，夏美英跳的无限美好。晚上没有时间去跳舞了，现在补上，跳完就出发去儿子家，一想到要去儿子家干活心里就不高兴，要是这儿媳妇和自己的闺女一样，她去也就去了，就怕去了也不舒心，要是灌一肚子气，那才难过呢。能把几个保姆给辞退了的女人，让夏美英想想就觉得累。自己这一把年纪了，晚年了想不到还要为儿女所累，不对，是为儿子媳妇孙子所累。

    跳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夏美英把音乐声音调小，坐下休息，有人按门铃，原来是万国贞。一进屋，万国贞就兴奋的说：“老夏，有好事。”

    “什么好事？”

    “我侄女的叔叔说是要找个老伴。”

    “跟我啥关系？你别没事瞎拉纤。”夏美英警惕的看着对方。

    “老夏，对方条件好啊，原来是公安局长，退休多年，去了不少的国家，爱好也多，你知道吗，最主要的是和你有共同爱好。”

    “他能和我有共同爱好？你知道我有什么爱好？”

    “喜欢跳广场舞啊，这个谁不知道啊。你在这边组织大家跳，他在那边也组织大家跳呢，都有领导基因。”

    “跳个舞也叫有共同爱好。那现在有我这爱好的多去了，难不成你都介绍给我？”

    “话哪能这么说呢，我也是看人家条件好才想到你的。咱们跳舞的可是有好几个老单身呢，要是介绍给他们，不疯抢才怪了。”

    “那你就跟她们几个说吧，让她们抢，抢个头破血流，我在边上看热闹。”夏美英笑。

    “这人这是什么思想呢？你就喜欢一个人傻呆着？喜欢看别人笑话是不是？你说说，你一个人有啥好的呢？你看看我和老林，打是打闹是闹，这要是有一个病了，另一个不是还要伺候他？”

    “我可听你说了，人家小崔去医院伺候的老林，咋轮到你了？”

    “他晚上伺候，我白天伺候啊，我还得给他做饭不是？这回到家了，我倒比去医院还累，啥都得我管。”

    “谁让你是他老伴的，你抱怨没有用。咋样，依赖上人家崔凯了吧？赶紧把女儿嫁过去是正事，到时候人家小崔也好名正言顺的帮你照顾老林。”

    “我没抱怨啊，我是说有老伴的好处呢。老林很快就会好的。说你呢，别扯我们家闺女，听我的，你去跟那公安局长相个亲，行不？”

    “不相。我这晚年规划里没有相亲这两个字。我就打算一个人过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别人也甭想给我添麻烦。唉，儿子又要让我去了，几个保姆都给辞了，也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这没有个保姆，儿子伺候月子还真是个问题。”

    “有啥问题？我家女儿小的时候还不是我和老林一起伺候的？洗尿布，冲奶瓶，他哪样不干？我看哪，就是没逼到那份儿上呢，你啊，说白了你还是心疼小的。”

    “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去啊。我一个人过着多舒坦。不管别人，也不用别人管，身边有别人就不一样了，你得考虑别人的感受。两个人吃饭，你得考虑对方爱吃不爱吃，不能只做自己爱吃的，对不？”

    “老夏啊，我看你是这两年自己过独了。这时间不长啊，你怎么能有这些古怪的想法呢？考虑对方也正常啊，大不了做两个菜，一个你爱吃的，一个他爱吃的。”

    “夫妻两个倒是好说，我现在不是在说儿媳妇吗？伺候月子，难啊，不容易。晚上我得去了。跳舞的事你张罗吧，一会把录音机带着。”

    “幸好我来了，知道你晚上出门，要不看不到你，大家又该着急了，上次都差点把你的家门给撬了。”

    “服了你们，谁家还没有点事儿？”

    “这还不是大家关心你吗。”

    3、

    夏美英看时间不早了，再怎么不情愿去这也得去了，郑板打电话过来催过她了，偏夏美英就是不着急。当然，就算是心里急，那也是急自己的儿子没有用，可她控制并告诫着自己，不要太娇惯郑板了，不急于往儿子家跑，他们生一个孩子就得绑上老妈，那她夏美英当年一下子生出两个孩子，她绑过谁？老郑上班，每天都很忙，指望他也指不上太多。自己的父母和公公婆婆，远在东北老家，都忙自己的工作，根本没有一个能腾出点时间来帮她的。那不是也熬过来了？

    这一路上，夏美英就一直看向窗外，在北京生活了也几十年了，当年孩子小，回家不方便，于是很少回东北老家，后来孩子大了，想回却又回不去了，家里老人不在了，家也就不在了。一想到这里，夏美英一阵黯然神伤。这难道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吗？越来越想念小的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按理说沈阳离北京也不是太远，现在跑个来回一天就可以了，可当年不行，坐慢车得晃悠一宿以上。大人孩子困的不行，关键是她回一次一带就得带两个孩子，上车下车都不方便。尤其赶上个年节，上车都费劲，有一次就因为人太多，愣是没挤上车。

    这么多年，一想到挤火车，夏美英的心还咚咚的跳个不停，说实在的，让她干点什么活儿都行，就是不能赶火车，尤其不能赶在年节的时候，挤车的人太多，一些人不讲究，挤成一片，谁有力气谁往前面冲。女人带孩子哪有力气往前挤？一想到要赶火车，夏美英就紧张的不行，心脏恨不得都要跳出来了。就是现在，虽然不是去火车站，可是一想到那场景，竟然还是有点紧张，当然，夏美英明白自己现在的紧张不完全是赶火车的场景带来的，多半还有一会儿要面对儿子一家导致了紧张。

    她做为婆婆，虽然说不想管孩子们的事情，但一听到儿子那边可怜巴巴的劲儿，自己就恨铁不成钢，真想立刻到眼前好好教训教训他，可就算站在儿子面前，又能把他怎样？一见到他心就又软了，儿子这么大了，不像小的时候该说就说，现在一想到他要被自己的老婆说来说去的，自己也就不忍心再说他了。

    只是到了儿子家，儿媳妇就算是勉强笑脸相迎，可夏美英觉得待在儿子家，还是没有自己家舒服。在厨房摘菜，儿子郑板也过来帮忙，夏美英就说：“你去看孩子吧，让小燕睡会儿，晚上睡不好。”

    “她要自个儿哄，不用我。”

    “能自个哄还找我。”夏美英嘟哝一句，其实夏美英也想插手，比如抱抱孩子什么的，可儿媳妇那架势，似乎舍不得把孩子递到奶奶手里，这让夏美英心底这个不是滋味。好嘛，我是婆婆你不让我抱，难道真只把我当个厨子？保姆？心下就相当的不悦，在想着怎么离开他们，现在看来，拿一半的保姆费都不行了，这儿媳妇胃口太大了。在婆婆这里，是又想要钱又想要人。

    “妈，今天您尝尝我的手艺。”

    “行了，还是我来吧。不都说好男儿远庖厨，我不在的时候，你做，我在就用不上你。”夏美英说完这一席话心里又暗自骂自己，这儿子还不是生生的被自己给惯的，想到这赶紧改口，“吃你做的也行，那我干啥？你们要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上班，又不能天天在家，小燕要个什么东西，买个什么东西，妈你就跑跑腿呗。”

    “你不在家的时候，不能把这些东西都买了？”

    “就算买了，可我不在家，没人给她做饭啊？”

    “保姆呢？保姆不就是做饭的吗？又能伺候大的又能伺候小的。现在只让我伺候大的，小的又不让我抱，怕闪了腰是咋的。”夏美英情绪化的说。

    “妈，这不是怕您抱着累吗。”郑板左右为难地说。

    “真怕我累？是真的不？是真的就放我走，我回家我就不累了，我在这帮你们做饭，看着她在那忙孩子我插不上手，我就觉得我多余。”夏美英不知道怎么就把心底话说出来了，难道，自己真是这么想的？不会啊，夏美英说完就在心里骂自己，明明是自己不想在儿子家挨这个累，怎么到头来嘴里说出来的和心底想的不一样呢，自己有养老金，有医保，在哪都不多余。一想到这里，她又硬气了点，“不让我抱更好，我省着累。你们要是不让我做饭，那就更好了。放我回家，我那边一帮老伙计等着我呢。”

    “妈，这不是想着您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吗。”

    “有意思，我一个人在家可有意思了，比在你这有意思。”夏美英的声音越来越大。

    郑板看老妈声调提高，生怕被媳妇听到，又跟他闹，赶紧说：“妈，在您大儿子家不是更有意思吗，在这又能天天看到我，又能天天看到大孙子，多好啊。”

    “我天天看你干嘛啊，我天天看他干嘛啊。”夏美英一边摘菜一边撇着嘴说，“我就想老了图个清静。”

    “妈，我就不明白了，人家老人都希望儿孙绕膝，您这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呢。”

    “我就是和他们不一样。”一边把黄叶子丢到筐里，一边把摘好的丢到盆里。看老妈有情绪，郑板也不敢得罪，赶紧回卧室又去哄媳妇。等到晚饭后，儿媳妇竟然主动让夏美英抱孩子，夏美英把孩子抱到怀里，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抱才好，一看到那粉嫩的小脸，心立刻醉了。夏美英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睡上躺在床上，自己就反思，难道自己不喜欢儿孙绕膝？其实不是的，夏美英想到自己的身体，就又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她专门从家里带来了一套餐具，不许别人碰，对儿子媳妇就说自己用惯了家里的餐具，换别的餐具吃不好饭。就这样的举动，免不了又惹的儿媳妇在儿子面前唠叨几句。小两口在背后说什么，夏美英根本不稀得管，心说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夏美英就是我行我素，谁也改变不了，你们，趁早再找个伺候你们的人选，找到我立刻就回家。多待一天都受罪，当然，抱着孙子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这她可不能否认。

    郑板去上班，孩子睡觉的时候，一般夏美英会督促儿媳妇也赶紧睡觉，以免孩子醒了她又挨累。何况夜里被孩子闹醒她本身就睡不着，能趁着孩子睡大人也睡才合理。偏儿媳妇就睡不着觉，趁着儿媳妇精神，夏美英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妈？她说她这几天身体不大好。可能来不了。”

    “怎么了？病了？那我得去看看。等郑板回来，我就去。”

    “不用了，她说养几天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你妈一个人在家，病了没人管可不行，我知道了，不像不知道对不对。离的又不是有多远。”夏美英的意思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那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告诉她，我又不是什么外人，我就是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病了，身边没个人照顾可不行，多憋屈啊。也让你这做闺女的挂念不是。”

    “我妈体质好，小感冒用不上两天就好。”

    夏美英心想用不上两天就好，那两天后她能来伺候你？给你做饭？照顾外孙？于是，晚上郑板下班一到家，夏美英就说要去他丈母娘家，听说她病了得去看看。郑板就说：“妈，这您不能去，都晚上了，您去我也不放心，再说这事得我这个小的去，哪能让您去呢。”郑板坚决不同意。

    “什么老的小的，我既然在你们家，我去就代表你们了，再说我也挺长时间没去你丈母娘家了。就这么定了，饭菜都做好了，你跟小燕先吃。我刚才喝了点稀的，还不饿。不用给我留也不用等我。”

    郑板拗不过夏美英，只好任她去。

    “手机给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别到时候我妈又埋怨我，我妈最近老是埋怨我。”洪小燕伸手跟郑板要手机。

    手机却一直无法拨通，洪小燕着急了：“我妈这是在哪呢？手机怎么无法接通？”

    “她不是病了在家吗？在家手机怎么还接不通？难道不在家？”

    “她病了不在家能在哪。”

    “医院？”

    “不可能，我妈说是感冒，感冒她一向不输液，再说就算输液也在地上，又不是地下室，不可能没有信号。”

    “地上有的时候也一样没信号，你老外了吧。”

    “你才老外。你家全是老外。我妈这是怎么了呢？”

    “别担心了，咱妈这不是去了吗。”

    “就你们男人一天大大咧咧的，一点不知道着急，要是再打不通我就过去看看。”

    “祖宗，你这是在做月子呢。别急别急。”说完这句话，看媳妇还急的火上墙，恨不得要跳到地上才解恨，于是又加添一句，“不是我说你，要是你婆婆电话打不通，你能这么着急？”后一句郑板压低声音说的，唯恐对方听到。偏对方听的一清二楚。

    “你有病吧你，你妈不是有你和郑乔惦记吗，我妈有谁？我妈就我一个闺女，我再不惦记你惦记？你啥时候惦记过？这次感冒，你去看过她吗？最后还是你妈去看我妈。什么事儿呢。”

    “不就是感冒吗。”郑板小声说了句。

    “小感冒吗？小感冒不注意还能烧出肺炎呢。”洪小燕刚说到这，孩子哭了起来，她手忙脚乱的赶紧抱起孩子，催郑板冲奶粉。

    4、

    左转右转，夏美英终于找到了亲家的家。刚要敲门，从门里走出三个女的。夏美英自然不认识她们，也就无从打招呼，三个女人见有人站在门口，赶紧回头对里边说你家来客人了。可她们说过这句话以后，也不见再有人出来。三个人相继下楼了，夏美英只好一边进屋，一边对着里面大声说：“亲家在家不？”

    “在呢。在。”声音不是很大，从里面传出来如同隔空一样。夏美英听到屋里有人，就一直往里走，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看到夏美英的到来，杨高丽似乎勉强才从床上坐起来，半靠在枕头上，对夏美英有气无力地说：“真没想到啊，我老杨也有今天。”

    “不就是小感冒吗，感冒来的快也去的快，谁一年还不得感冒个几次。”

    “得了，我一年也难感冒一回，这感冒一回啊，就说啥也不能动了。亲家，坐，我给你烧水去。”

    “可别，别起来了，为了我起来不值，你看你刚才来了好几个朋友吧，都没起来也没送人家，我是自个儿家的人，还用得着这么客气。”说完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我给你烧水，吃药了吗？”

    “吃了，你帮我烧水我哪好意思啊。听小燕说你去帮她照顾孩子做饭去了。可辛苦你了老大姐。”

    夏美英听她这么一说，看了对方一眼，就这一眼看的杨高丽仿佛说错了什么话似的，眼神就飘忽起来：“其实我也想照顾小燕去，可这说病就病了，这也去不成啊。别再把感冒带给孩子那可真麻烦了。”

    “你不照顾可以。”夏美英坐下说。

    “那老姐姐可就麻烦您了。好歹这可是您老郑家的大孙子呢。”杨高丽说着说着就精神了，先前的萎靡不振差不多要被扫光了。“小燕为你们郑家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了，谁家不喜欢大孙子呢。”

    “都什么年代了，小燕她生什么都行，现在可不讲究重男轻女，又不是说有田有地要男孩去种。现在谁家还需要劳动力啊。”

    “别管小燕生的啥吧，总是老郑家的后代，老姐姐以后就辛苦了。你说小燕找的那几个保姆，哪个合适？都不是咱自个儿家里头的，对咱闺女和孩子能实心实意的好吗？月子可不像别的，伺候不好可是要落下病的。到那个时候哭都找不到调了。”

    夏美英见对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没有先前的无精打采了，于是就着话题也就说开了：“小燕做月子找保姆，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你说说我和你，哪一个不是大老太太了？要是说十年前，他们早点生，那咱们也能好好尽心的照顾照顾他们。现在我们岁数都大了。得别人照顾我们了。”

    “不大。老姐姐您看上去比我气色还好呢。不像我，这都成病秧子了，唉，也不知道哪天能好。”杨高丽一脸的没精神，身子也随着矮了下去，没有先前那么神采奕奕了。

    “刚才我听下楼那三个人说什么可惜了（读liao，三声）了？什么五万六万的，谁借谁钱了？”夏美英不是个爱打听的人，也就随口一问。不过一说完，这才反应过来，“是玩麻将吧？”

    “什么呀，玩什么麻将啊，我早戒了。没劲，赢钱输钱都没劲。”一说到麻将，杨高丽似乎又有精神头了，“麻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不喜欢玩这个。”

    “我也可以跟你学学呀。”夏美英想诱导建议继续说。

    “真想学？早说啊，真想学我就不让他们三个走了。”

    “她们真来玩麻将的？”夏美英试探的问杨高丽。

    “玩啥玩啊，她们倒是想玩，你看我这样能玩吗？”杨高丽心想，这要不是闺女打电话让她在家等着她婆婆来，她还没有防备，在家开上赌场了，这要让夏美英，自己的闺女婆婆看到，女儿不照顾，谎说自己在家养病，这老脸往哪搁？杨高丽越想越感激女儿的这个电话。

    “没玩就没玩呗，好好躺着别激动。”夏美英显然看出杨高丽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据理力争呢，越解释其实越说明有问题。不过她想好了，就算今天不讨论儿媳妇谁照顾月子的问题，过了今儿个还有明天呢，她得跟儿媳妇妈好好说叨说叨。

    “好像我刚才就在玩麻将一样。”杨高丽跟孩子一样嘟哝一句。

    “真玩了？”夏美英牢牢的看着杨高丽，对方跟犯了错误一样，很无辜的告诉夏美英她没玩。

    “我真没玩。”杨高丽是有理说不清了，“你不是来我家声讨我的吧？”

    “这话说的我，我声讨您干嘛呀。我们这不都是为了您的闺女好吗，我是想跟你商量下怎么伺候她这个月子。这才几天啊，换了好几拨保姆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好好养病，我今天不是跟你讨论这个的，就是听说你感冒了，郑板上班也没有时间，闺女又坐月子不能来看你，我代表他们来看看你。好好养病，养好了咱俩再讨论。”

    “别介，讨论，接着讨论，我感冒不耽误说话。”

    “真不耽误说话？”

    “真不耽误。”

    “那咱就好好讨论讨论，这样的，你说你家闺女，我说我家儿子。我还是主张他们找个保姆，要不这样，你哪天病好了，你去照顾他们，我去帮他们找保姆，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这个可真不好说，那几个人刚找来的时候也都说的挺好，可做起活来不利索。”

    “都在哪找的？家政？去月嫂中心找啊，那里不都是专业的吗。”

    “家政也管介绍月嫂，价钱不一样，肯定服务也不一样呗。”

    “也别怪我说的不好听，小燕脾气是不好，人家就算想好好在这干也没心思，索性唬弄你，让你辞了她。人家好换个好伺候的主儿。”

    “小燕脾气咋不好了？我家闺女我知道，脾气随我，就是好脾气。”杨高丽的声音抬高八度。

    “您声音要捅破房顶了。”夏美英提醒对方。

    杨高丽也觉出了失态，赶紧躺好，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家闺女我知道，就有的时候有点急，人是好人。心好着呢。”

    “心好能辞了好几拨了，她咋不替人家考虑考虑，人家找份工作也不容易，人家但凡能干下去，谁愿意老换地方？”

    “还是干的不好，我家闺女和我一样，眼里容不下沙子。”

    夏美英暗地里撇了下嘴，心里的不满，没有表现的太强烈：“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是老的，当初他们小的时候伺候他们已经是挺不容易的了，把他们伺候大，送去上学，工作，现在他们有了小的了，我们精力旺盛帮他们照顾也可以，关键是你看看你，现在病了吧，你病了就能去照顾他们。那我呢？我也老胳膊老腿，抱孩子给闪着怎么办？做吃的也做不动了，现在的女人坐月子吃的和我们当年不一样，精细着呢，还得花样翻新。我翻不了啊。”

    “那怎么办？”

    “保姆继续找。明天就找。”

    5、

    给洪小燕做好吃的，洪小燕嘀嘀咕咕的说汤太淡了没盐味儿，夏美英就告诉她给孩子喂奶不能吃咸了，也不能放酱油。偏洪小燕平时吃东西就习惯菜里汤里都要味重色重，酱油是必放的。她说没有酱油看着颜色不好，吃的就不香，吃不下去，没有食欲。她这一不想吃，夏美英只好端进厨房，少加点盐，再加点酱油。就算是这样，洪小燕还是不想吃，看着肉汤就发呆。夏美英让她多吃点身体恢复的才快，可洪小燕就是张不开嘴。

    看洪小燕勉强吃了些，夏美英收拾好碗筷，这才穿戴好出发，洪小燕奇怪的问道：“妈，你要去哪？”

    “给你找帮手啊？帮你做月子餐，我做的没人家做的好。”

    洪小燕不满地说：“没钱啊，哪有钱找别人。这钱里里外外都要用呢，房贷要还吧，奶粉现在这么贵，都买不起了。妈，等我妈感冒好了，你们俩个就轮流给我做月子呗。前些天我商量她了，您也帮我商量商量她。她最近也是，总说身体不合适。”

    “也许她身体真不合适呢。再说她也有她的事情吧。她不来给你伺候月子，可能也有她的道理。至于我，我想了，我真没有专业的月嫂们伺候的好，你看你们，天天要给孩子量体温，还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游泳，我伺候大两个，没有一个天天量什么体温，这么小的孩子游泳？万一呛了水，怎么办？我在旁边看着，吓也要吓死了。”

    “之前不是有专业的人在旁边照顾吗？再说我现在也学的差不多了。怕啥呢。”

    “专业？万一有个差错，你哭都找不到调。”夏美英觉得自己并不是太守旧，可是看着把那么小的孩子扔水里，她着实捏了把汗。她宁可躲着他们走，眼不见心就净了。

    “反正找来的月嫂我看都没自己家人好说话。”洪小燕噘着嘴。

    夏美英心想，家里人当然好欺侮，别人谁吃你这一套？你撒娇耍泼发脾气，人家才不受你的呢。人家不愿意干就拿钱走人，家人是最不好办的，又拿不着钱，又出着力，又不见得说你好。这些都还不重要，谁让生了他们呢。夏美英心想，我这老身板一天天的绑在你这里，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我还不如花钱找别人伺候你，我回去乐不得的清静。一天天的连跳舞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这让夏美英浑身不自在，听到电视电脑里有舞曲响起，她就恨不得旋转起来，无奈在儿子媳妇面前，她万万得收敛。她可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唱青花瓷，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跳舞。她那腰身扭起来相当的漂亮，她自己都知道，可若在孩子们面前扭，就觉得有点矫情，是万般的不好意思。

    心也痒了，浑身也刺挠了，要不赶快回家，她得在儿子家待疯。就为了给儿媳妇找个好月嫂，夏美英是跑遍了通州和朝阳，又不能去太远，怕人家月嫂不爱来。当她重新站在儿媳妇洪小燕面前的时候，尽管曾经疲惫，但是她一想到马上就要逃离儿子的家，心底涌上来的喜悦是任什么挡也挡不住的。

    “妈，你看上去挺高兴啊。”郑板正巧也下班了，正被洪小燕指挥着给孩子换尿布湿。郑板正笨手笨脚的给孩子换着，并不时的遭到洪小燕的打击。说他一看就没有当过爸爸。郑板就回说，“我当然没有当过，我这可是蝎子粑粑头一回。难道你当过妈？你不也跟我一样，头一回。”

    “我当然高兴了，我跟你们说，我今天找的月嫂那是相当有经验。”

    “您怎么知道有经验？我看可不一定，这些人都是把自己吹的可好了。”

    “这人绝不是吹，月嫂证我也看了，一看就是个干净利索的女人。之前伺候过的月子家电话上面都有，她说我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过去问人家。”

    “妈您可太好骗了，电话这些都能造假的，随便找几个朋友电话填上，你打过去，人家帮她撒谎就是了。”洪小燕说。

    “她可以撒谎，她东家还能帮她撒谎？那月嫂中心又不是她开的，就是她没有经验，那中心负责人还敢替她吹？到家一看不就露馅了？你们不能总揣着怀疑的态度。要充分相信人家。”

    “郑板，我可不想再把自己当实验品了，前几个都是什么人啊？我不想找陌生人来家里。我不干。”洪小燕极力反对。

    夏美英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了，自己费力的跑来个好月嫂，他们不但不领情，还说不要，不要哪行呢，她可是把钱都交了。当身边只有郑板的时候，夏美英不乐意了：“郑板，我可没义务给你们找月嫂，我这一把年纪了，该你们养我了，现在倒好还得我来伺候你们。你说吧。”

    “妈，你说我咋说啊？小燕她不愿意外人伺候，我也没辙啊。要是我不上班，我倒可以天天照顾她。我这不是还得上班，还得挣钱吗。我不上班，公司不把我辞退了？”郑板一副大倒苦水的模样。

    看儿子这么为难，刚刚还喜悦的像飞出牢笼的小鸟一样的夏美英，瞬间又呆住了，还好，她脑子转的快：“那好，反正人我已经找了，我可以不走，但是月嫂必须得用。我做的月子餐你媳妇她也不爱吃。看也看出来了，不是嫌少醋就嫌少酱油的。你说做月子这些东西能吃吗？你去问问你丈母娘，我就不信她同意她闺女吃。”

    “她说的小燕也不听。”

    “难怪人家远远的躲着清闲去了，留着我在这受罪挨累。就这么定了，明天就让她来上班，我可以帮衬着点，我这几天没运动，身体僵硬的不行。明天早晨晚上我都得下去运动运动。要不我趴下了，你们还得照顾我。”

    夏美英已经想好了，这不是不让她走吗，好，不走就不走，反正儿子楼下也有跳舞的，大不了和他们凑在一起跳一个。反正在哪运动都是运动，还有就是抽空去杨高丽那儿，把杨高丽叫上，好好说服儿媳妇，放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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