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栖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电影《阮玲玉》主题歌《葬心》

    在胡蝶口述的回忆录里，那个人的名字，她从未提起，仿佛那段刻骨铭心生死一线间的经历从未发生过。

    她的好友白荻去杭州临安探亲时，去小天目山玩，沿山路而行，见到一栋米黄色的三层小洋楼，名叫“留椿屋”，当地负责人跟她说，这栋小楼是胡蝶的，是那个“颇具威名的人物”为她盖的，当年胡蝶常来此地。而现在，这栋房子正等着主人归来，好交还给她。

    白荻回香港后，托人告诉了胡蝶，胡蝶说：“我记不起来有这么一个房子，若真是我的，就请转告，捐给人民政府吧。”

    他为得到她用尽手段，却终究她连一个回忆都吝赐于他。

    他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怎得身似庄周，与梦中蝴蝶，共花底人间世？

    不在她面前之时，他是个声名赫赫手握大权之人，一手建立军统局这样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庞大情报机关，抗战时期在敌后谍报侦搜及中美情报合作中对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他又残酷无情，他所领导的军统局暗杀过无数共产党人及民主人士，及国民党内各派系政敌，还有日本人及与日本人合作的汉奸。他是戴笠，被称为“中国的盖世太保”，而蒋介石在他的葬礼上亲笔写下“雄才冠群英，山河澄清仗汝迹……”

    而在她面前，他是40多岁才遇见了这场刻骨铭心的爱，才遇到了自己想要付与终生的女子，他只想做她的情人。

    没遇见她以前，他是个好色之徒，染指的女人很多，但遇见她以后，为她他远离了自己荒寂时期所四处留情的女子，只想与她独守空房。他这一把被称为蒋介石的佩剑在情之炙烤下，流成了液体，便成了绕指柔。

    自己曾如千万大众，在电影里远远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她成了自己最熟悉的人，他跟别人说：“胡蝶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

    而自己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自己在戏外深情婉转而她在戏里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想过如果有可能相遇要将她收作枕边人，也只有他有足够的权势将她占为己有。国民党将军胡宗南说戴笠：“这位自负为孙悟空的人，认为天上的月亮都捉得下来，几乎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他一直在等机会，等一个可以靠近的机会。

    而等到这个机会以前，她跋涉千里，路遇了很多风景，也遇到了自己一生最爱的人，才走到他跟前……

    【惊艳】蝴蝶：折叠的情书，寻找花的地址

    【惊艳】当初相遇，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

    花之未落、月之未缺时，却总是预备好了雨打风吹去的结局，伤逝的萌芽总是在春天埋伏，时光总是在初见的美丽里暗藏杏殇。人生的初见总很难敌过流年的消磨。

    命运弄人，在当时当年永远都看不清楚。彼时看着温柔平静的岁月，回头看其实危机四伏；彼时以为是自己一生可抓牢的事，往往会顺着指缝溜走；彼时以为是自己一生可珍惜的事，往往是抱恨终天；彼时相信的刻骨铭心，回忆起时已成过眼云烟。

    我爱你，太不美好，时间会知道。

    胡蝶，祖籍广东省鹤山县，家境不错，父亲是京奉铁路的总稽查。胡蝶原名胡瑞华，16岁那年成为中华电影学校的学生，为当演员需要改个响亮的名字时，胡瑞华曾想给自己取个胡琴的名字，但一想，这岂不是让人整天拉来拉去，后来想来想去，想到了蝴蝶，一想，当个蝴蝶可以自由地飞来飞去，于是最后胡瑞华就以“胡蝶”这个名字前去报考。

    她果然成了蝴蝶，遇见一朵很美的爱，就留下来，当爱颓败不堪，便毅然离去，即使满城风雨对簿公堂也在所不惜。然后遇见最值得珍惜的那朵爱，便一生生死相随，即使爱的中途被人截流，也抽刀断水水更流，不妨碍她以身等待，等待重获自由时再飞奔回苦苦等她再相逢的花身。

    胡蝶，从学校毕业后，第一部担任主角的影片是友联影片公司的《秋扇怨》。这部片子，给胡蝶带来了巨大的成功，在《友联特刊》上，老板亲自撰文评价胡蝶：“胡蝶女士之丽琼，妙在得一‘静’字，秀媚入骨，楚楚可怜，颇合身世凄凉之怨妇，观其婉辞却婚，含怨难诉，一时珠泪晕眸，欲滴复咽，不禁黯然雪涕，丽琼艺术之佳妙，即在此等处见功夫。”

    而在这人生第一部片里，19岁的她遇见了也在片里一同演戏也同是广东人的林雪怀，跟阮玲玉一样，当初惊艳，完完全全，只为世面见得少。白蛇一出山，就爱上她遇见的第一个长得有点儿帅的男人。遇见的第二年，他们就举行了隆重的订婚仪式。然后他们却越行越远，她如人间的烟花与一朵流星相遇，在交相辉映地交集之后，便各自向各自的天地行去，一个如流星陨落，而一个却冉冉升起，成为了上海滩的头号女明星。

    1928年，刚刚崭露头角的胡蝶被挖到了明星公司，本在捧阮玲玉的明星公司得到这样的一个长相甜美一笑就有个喜庆的酒窝的明星，转而力捧胡蝶，而阮玲玉开始靠边给胡蝶让路，最后阮玲玉不得不出走到其他电影公司，最后在联华电影公司大获成功。而以绚丽涵秀、梨涡醉人的胡蝶在明星公司拍了一系列大热的武侠片，成为了明星公司炙手可热的台柱。

    1931年，在上海“大世界”游乐场举办迎春招待会上，有记者问特邀嘉宾胡蝶最喜爱哪一家商店的服装，胡蝶脱口而出：“鸿翔服装店的衣服，不但做工考究，而且款式时新，我常去选购。”此话一出，“鸿翔”的时装名声大震，店老板胡鸿翔将胡蝶那几句话写成大字布标张挂，成了国内第一个明星广告。

    此后，胡蝶频频接到商家广告邀约，其间“无敌牌”化妆品在印有胡蝶彩色照片的“蝴蝶红胭脂和唇膏”的广告中，还特别安排了胡蝶手写的一句广告词：“禁止接吻，新搽了胭脂和唇膏呢。”

    而此时林雪怀在影坛日趋没落，胡蝶便开了一家胡蝶百货商店，交给他打理，但林雪怀经营不善，然后让胡蝶养着，自己行事却愈加荒唐，胡蝶终究与他反目，欲解除婚约。两人打官司打到了法庭之上，整整一年。曾经胡蝶跟林雪怀热恋时，邀约秦瘦鸥等人游西湖。当他们一行走到平湖秋月那边，秦瘦鸥跟林雪怀发生一点小争执，两人铁青着脸，互不理睬，然后大家一起喝藕粉。秦瘦鸥说：“亏得平湖秋月的藕粉真不错，每人喝了一碗，不觉怒意全消，依旧说笑起来。”后来，胡蝶与林雪怀在上海打离婚官司打得如火如荼时，秦瘦鸥听说了，还想着：“想到平湖秋月去买二盒藕粉来，各送他们一盒，使他们喝了，也能立即平下气来，言归于好；但我不该偷懒，始终没有去，于是就不曾调解成功。”

    他们之间的问题，在打官司的过程里更是发酵成入骨之恨，互相伤害对方，终究反目成仇，已不是一盒藕粉可以藕断丝连的情分，而是斩钉截铁地斩断了彼此之缘分。

    在1931年底胡蝶才终于胜诉，解除了这段婚约。但是，曾经美好的初见的情分，都被耗尽，胡蝶恨极了林雪怀。

    林雪怀与胡蝶解除婚约后，喜欢摄影的他，关闭了他设在上海的照相馆，携盘店所得资金到苏州开了一家照相馆，并在这里结婚，生了一个女儿。但胡蝶向法庭申请强制执行经法庭认定的林雪怀所欠自己的债务，于是林雪怀在苏州的这个照相馆遂被查封。不久忧郁成疾的林雪怀，患上颧骨癌，于1935年去世。

    因为这次失败的恋爱，胡蝶说：“这件事曾在一段时间内在我心理留下不愉快的阴影，也痛感到作为一个电影演员一定要洁身自爱，否则这个社会舆论，有的出于爱护，有的出于中伤，有的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轻则使人颓丧，重则使人沉沦轻生。”

    胡蝶的一场初恋是一部水经，从发源的泉眼开始就注定了消逝。而流程的奔流途中所遇到的埋伏的暗礁，都是她所要必经的劫难。触了礁，才知流水的方向，才知道自己爱情在何方。所以当她真遇见那个值得遇见的人时，她是珍惜的，珍惜了一生一世。

    1931年，除了“雪蝶分飞”的婚约官司，事业正如日中天的胡蝶，莫名其妙被卷入一场莫须有的与张学良跳舞的事件。

    当时正值东北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胡蝶正随剧组赴北平拍摄《自由之花》、《落霞孤鹜》和《啼笑因缘》的外景。日本通讯社为引起国人对张学良的愤慨，转移目标，四处散布“九一八”之夜张学良与红粉佳人胡蝶欢歌共舞的谣言，致使舆论四起。

    上海《时事新报》还刊出了广西大学校长马君武作的打油诗：

    （一）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二）

    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

    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阿娇舞几回。

    尽管胡蝶在《申报》上登载辟谣启事：“蝶亦国民一分子也，虽尚未能以颈血溅仇人，岂能于国难当头之时，与负守土之责者相与跳舞耶？‘商女不知亡国恨’，是猪狗不如者矣！”但这件事依然极大的影响了一向秉承在民族大义的问题上不能含糊的胡蝶。她始终耿耿于怀。

    1964年胡蝶从美国到中国台湾，有人再次问她愿不愿意见张学良？胡蝶回答：“专诚拜访就不必了，既未相识就不必相识了。”又跟朋友说：“过去那段冤案好不容易弄清楚了，现在相识，岂不又又给骚人墨客以题目吗？”后来在她晚年的回忆录中，她还花很长的篇幅提起这件事，最后还发出这样的感叹：“该结束了吧，这段莫须有的公案。”

    青山峥嵘间，樯橹都已经灰飞烟灭，而其间的恩恩怨怨也都一笑泯尽，风风雨雨行来的胡蝶走过万水夭夭，对人生多得一些豁达，为那时间的倏鱼、从容分得，清泉一勺的人生感悟，所以才能够千山行尽，而得自己采菊东篱下的恬淡余生。所以，胡蝶是这里所写的影星里结局最好的一个。

    【遇见】不怕旅途遥远，只怕错过遇见

    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个想遇见的人，想寻找的人。

    世界上，大部分的相遇，是擦肩而过，是相遇了也如没遇，是不如不见，是一相遇成千古恨，而只有一种遇见，只有那样一个人，笃定了是一生一世，生死不离，契阔不忘。

    而她在有生的瞬间能遇见他，竟花光所有运气，兜兜转转大半生，只为一遇再遇他。遇见了，便惊艳了一生，虽然其间被迫分离，却以心相待，一直等着再相逢。当最后，与我在一起的是你，那时光便是最美的花旦，我们的爱都在似水流年歌吟如花美眷里。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当初初遇的那个，我在你心中，也是你当初初遇的那个，虽然沧桑裹身，但心还在当初初遇里。

    那是前世今生，我们注定的一场相遇，从宇宙爆裂开始，所有的故事都开始酝酿，包括我们的一场相遇，我们是每一篇神话传说中的眷恋的结局，彼时彼刻，我的爱，是没有名字的，在相遇之前等待就是它的名字，为着这个等待，我甚至误入了爱情的歧途，才知遇见你的正途。而当时间到了它的光年，当空间到了它的地盘，我们的相遇终于登场，原来，竟是这么平静、温柔，原来，就是你，陪我一生一世的人。

    从一段感情里狼狈逃出来的胡蝶，轻易不再许心以人，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他。

    他们是在一个朋友的私人舞会上认识的，这个叫潘有声的人，在礼和洋行工作，后又到德兴洋行任总经理，是个做事业的人，但却又是一派儒雅作风。与胡蝶拍戏的导演郑正秋说：“潘有声虽会做生意，而神气完全是个大学生。”他做事稳重的态度，又有渊博的知识，在胡蝶面前，喝起一口茶，就能说出茶叶的产地和品级，这一切让胡蝶钦慕，而胡蝶亦是他的倾慕之人，于是他们谈恋爱了。

    但经历过一次感情创伤的胡蝶，迟迟不敢步入婚姻的殿堂，曾经在殿堂门前，遭遇了惨败，但至少还可以挥刀自断臂，沿血路出逃成自由身，她怕，真正进入了婚姻，就进了囫囵，再逃已无路可逃。

    所以她以拼事业为由迟迟未婚，而他也觉得自己需有雄厚的事业基础才可与她比肩，于是也默默地努力着等着她。

    后来婚事拖太久了，而胡蝶的父亲患上了癌症，胡蝶的母亲急了，说：“趁你父亲在世，由他带你入教堂，将你交给有声，他就放心了。”

    于是1935年11月23日，胡蝶与潘有声在教堂结婚了，他们结婚的时候，这位其貌不扬的夫君，还被人写贺诗调侃：

    喜闻宝剑合延律，毕竟潘郎近至尊（说潘有声长长度下巴像似明太祖）。

    夙愿同偿胡蝶梦，万人争看阮修婚。

    明星夜照双星灿，情舌私调闽舌温。

    宠集应防倾国妒，万千尊重美人恩。

    而胡蝶的影迷还伤心地在报刊上撰文：“听到胡蝶结婚的消息真难过了好久，因为我不但爱瞧她的照片，而且还爱保存她的照片。唉，胡女士莫非真撇下我们这群失落者，而伴着你那有声的潘郎而去吗？你的心真是太狠。”

    婚礼之后，胡蝶和潘有声一起回夫家福建去度蜜月。50年过去，那幸福的场面依然在胡蝶眼前记忆犹新，胡蝶写写这样的文字：“沿海的沙滩，不仅留下我们昔年的踪迹，也留下了我们年轻时绮丽的梦，往事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消逝反倒更加清晰。”关于他的记忆，都是幸福的，所以都是她不想忘掉的。所以当在这个世界上独剩自己一人时，她的幸福时光，就是回到记忆里去，与他用往事下酒。

    结婚之后，胡蝶息影，急流勇退，移居香港。

    但倾城之劫来了，幸福的，不幸福的，在乱世里，焉得完卵？

    翻到这段记忆，胡蝶说：“翻开褪了色的相册，思潮如涌。在香港这块弹丸之地，留下了我的欢乐，也留下了我的辛酸，饱尝了生死离别的痛苦，可是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有成功、有失败。”

    起初刚到香港，战争还未光临此地，现世尚安稳，岁月还静好。潘有声努力工作养家，顺便还爱上了买马。胡蝶一直都记得他买的马的名字，一匹叫“同花顺”，一匹叫“美景”。

    这期间，胡蝶偶尔又出来玩票一般拍过几部电影。但珍珠港事变后，日机开始轰炸香港，这个幸福的小家庭也开始疲于奔命，他们已经深知香港非久居之地，但作为中国人在此民族危难时刻又不能远离故土，而还在给孩子喂奶的胡蝶和潘有声在犹豫之时，1941年圣诞前后，香港沦陷，日本占领了香港。

    胡蝶开始深居简出，然而，日本也开始采取一些怀柔政策，想笼统一批中国的著名人物，为他们的“大东亚共荣圈”作宣传。胡蝶成了要笼络的对象。日本要求她与日本的电影公司合作，到日本拍摄《胡蝶游东京》。

    胡蝶推说有孕，不便拍片，等分娩后再说，一方面开始积极准备暗中逃亡之事。

    当年代表上海租界数百万民众，向坚守在四行仓库的800名壮士献旗慰问、而名扬天下的杨惠敏带人营救胡蝶一行知名爱国人士。临走前，杨惠敏还特意提醒胡蝶，行李不要带的太多，一两件就可以了。人与行李必须分开，以免泄露行藏。

    于是，胡蝶将全部家产整理出21箱细软，分开先行。他们由游击队员护送，长途跋涉，终于到达广东。在广东曲江盖了所简易的房子，取名为“蝶声小筑”。

    但当她到达曲江时，她的行李被劫走了。胡蝶愤怒得还去寻负责营救他们的人，希望他们赔偿她的损失，当然被拒绝了。

    后来战火又逼近曲江，他们只好逃往重庆。在这里，胡蝶遭遇了一生的埋伏。

    不能接受行李失窃这个现实的胡蝶，一直耿耿于怀失窃的财物。因为心中有不能释怀的欲望，所以才会被猎人投掷的诱饵捕获。

    尽管丈夫多次劝慰，都改变不了胡蝶想要寻回失物的决心。

    于是，他们经人介绍搭上了戴笠。这一见面，便成胡蝶千古恨，她本失去的只是身外之物，但是此后，她连自己都失去了。

    她原以为不过是一场擦肩而过的路遇，却不想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埋伏，就等她如落难的兔子在仓惶奔逃之时，一头撞进他的罗网，他终于捕捉到他夜夜梦中的嫦娥，供养在他人间的华屋……

    【埋伏】蝴蝶：为玫瑰撕下翅膀

    我的一生，本来可以有不同的遭逢，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走到你的面前，要你保护……

    你保护了我，找一个漂亮的玻璃瓶，把我装在里面，然后小心地盖上几颗鹅卵石，轻轻地铺上细沙，装满水，拧紧瓶盖--你爱我，却不再放我与爱人接触，你将我关住，只让我看见你给我的爱护。

    我的花好月圆，终需浴火劫而涅盘，终究罹此情障而不见。

    你横刀夺爱，不过是因为爱，我委身于你，也是因为爱，因为你爱我，因为我爱他。你的爱只有南来，却没有北往，你的爱面目狰狞，就像野兽爱上美女，可是野兽的爱也是敞开一颗柔软的心来爱，我身为你爱的女子，又怎忍玉石俱焚？

    于你，爱恨无须壮烈，只等天意难违。

    戴笠，年轻的时候，虽然很穷，但是她的每一部新片他都不会放过。但遇见她以前只从银幕上看见的佳人，当时佳人在水一方，他从未想过溯游从之，而如今，他位高权重，佳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年轻时的心思便泛起，便欲罢不能，怎肯再放手？便甘愿将自己一生之情奉送。

    于是他一生用来斗志斗勇的智慧也用来追求胡蝶。为了她，他不择手段，情愿遗臭万年，也不肯放弃。

    戴笠先是把胡蝶从香港营救出来的杨惠敏等一些负责人抓捕“归案”，只为讨好胡蝶的戴笠，转头就把这事忘了，可怜杨惠敏无辜坐了几年大牢，直到戴笠死后，才被无罪释放。

    然后戴笠按照胡蝶提供的失窃清单，到处采购，终究“原物归还”给了胡蝶，新买的东西跟原来的肯定有不一样的，胡蝶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而且她失窃的东西在黑市上也有交易，但胡蝶还是接受了戴笠的好意。

    从此以后，胡蝶便不得脱身，困在戴笠的梦里。戴笠的梦，就是能与她结婚，而他甚至都不用问她愿不愿意，他只是在等待，等待她终于明白，她只能嫁给他。

    戴笠设计抓捕了胡蝶的丈夫潘有声，受到惊吓的胡蝶从此不得不委身于他，与他同居在杨家山公馆。但她要求戴笠：

    1.给潘有声派个好差事，让他离开重庆，不过问她的事情。

    2.戴笠不能娶她为妻，她同潘有声夫妻关系仍然存在。

    老谋深算的戴笠答应了胡蝶，给潘有声一张“专员委任状”与滇缅公路的特别通行证，让其在滇缅公路上运输货物，大发战争财。同时也把潘有声支开，留他独与胡蝶续深情。

    然后，他在杨家山公馆前面又修了一座漂亮的花园，整个花园用“喜”字和“寿”字组成，要与她天长地久的心思全在这共处的时光里，愿以情织万丈红尘让你裂帛。当时抗战，物资紧缺，戴笠为她却学做那唐明皇，千里空运了很多水果和鲜花，送给胡蝶。

    戴笠，这个很帅又很有权势的男人，很多女子喜欢，据说有的女的为要跟他结婚，情愿为他去做女特务，替他搞情报。还有个女的，死缠着要与他结婚，他被缠不过，把人打了一顿。但那女的还是不死心，愤怒之极的戴笠把她关进了牢房，以为从此可以让她收心，没想到等放出来的时候，这个女子又出现在他军统的大门口，原来她以为戴笠回心转意所以才将她放了出来……

    而戴笠自己，却也是个离不开女人的魅力的人，情妇无数，也会用手中的权力跟人争风吃醋，曾经勾引过一个富人的情妇，而那富人也舍不得就此放手，趁他不在，常常花无数的黄金美元给监视的特务，以图会佳人一面，但特务拿了钱却也很惜命，报告给了戴笠，戴笠命令：“那小子敢再来，给我轰走，不然枪毙了他。”曾在1932年，任特务处书记的唐纵就在日记中说戴笠“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色，他不但到处有女人，而且连朋友的女人都不分皂白，他私德方面，最容易令人灰心！”

    但是，一切就在他遇见胡蝶后改变了，他成了最痴情的人。为引蝴蝶长栖息，他为她建造了一座最美的花园，而在重庆雾蒙蒙的傍晚，他便会来陪着胡蝶，沿着刻有“喜”和“寿”字的水泥道漫步，闲逛在用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热带植物和异国树木装点的“神仙洞”里，仿佛走在天长地久的幸福结局里。

    原在重庆军统任总务科长侯祯祥说：有一天大早，戴笠给他打电话，要求他在新落成的招待所前面修一条车路，必须在下午四点以前完成，因为晚上六点钟他要宴请胡蝶小姐。招待所在半山腰，下午四点一刻，戴笠来到施工现场，发现路未完全修好，戴笠大发雷霆。侯祯祥解释道：不是晚上六点吗？五点前就可以修好。话未说完，就被戴笠扇了一巴掌，侯祯祥捂着疼痛的左颊，委屈道：大家都卖力干活，只为一个女戏子上山吃顿饭，你这样蛮横，我不干了总可以吧！

    戴笠也觉自己有点儿过分，为了安抚侯祯祥，晚上还特别叫他参加了宴会。在宴会上侯祯祥亲眼见到戴笠与胡蝶亲昵恩爱的情形。

    梁山伯和祝英台固然是千年经典的爱情，但谁说马文才的爱不是爱？只不过他爱得面目狰狞了而已。

    到了后来，抗战胜利后，戴笠还准备请杜月笙、唐生明出面给胡蝶与潘有声办理离婚手续，他曾在抗战期间引用《汉书》里的一句话：“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以此禁止军统的男女在把日本人赶出中国之前结婚。而此时，抗战胜利了，曾在情报工作上功勋卓著的他，也想与这个女子结婚了。

    1946年3月17日，在青岛的戴笠急于飞回上海看看胡蝶的离婚证书是否已经报到法院。但是那一天天气很差，戴笠不理会飞行员的担心，坚持让他们在青岛加足了燃料向上海飞去。他原本打算如果上海气候险恶的话，他们就在南京降落，如果南京也不行，就直飞重庆。但是那一天，上海暴雨倾盆，他只好飞往南京，而南京同样是瓢泼大雨，但他们还是要在南京机场降落，在降落的时候，飞机失事，戴笠撞山而亡，他曾经坚信自己生必逢时，但终究难以摆脱命运的叵测无常。

    在他的灰飞烟灭中，胡蝶才得以回到庄生的梦里，与她的爱人共度人间晚景。

    三年的时光，她离开他三年，与他在一起三年。三年，一个男人为她付出一生的爱恋，一个男人为她付出一生的等待。三年，悠忽而逝，很多东西不一样了，但很多东西，只要人心还想要重头开始，又会被时光抹平恢复原样，就像天翻地覆的变化，曾在他与她携手的人生里断水成壑，当时光过去，流水重新又覆满了这沟壑，生活，又恢复原样，又是原来的一汪秋水，似水流年。

    这件事，别人津津乐道，但胡蝶却一生讳莫如深。当时的生之艰险，只有她知，她若不接受他爱，他们必有一死，她若接受他的爱，他们便得一生，只要生存下去，总会有未来，在这个倾城乱世里，生命如许短暂，生生死死间，情情缘缘有谁能料？笑到最后的，总是活得命最长的那个。所以，潘有声，赌着一口气，也要活到最后，重新迎接胡蝶回家。

    但是晚年的胡蝶，谈起来，说：“关于这一段生活，也有很多传言，而且以讹传讹，成了有确凿之据的事实，现在我已年近八十，心如止水，以我的年龄也算得高寿了，但仍然感到人的一生其实是很短暂的，对于个人生活琐事，虽有讹传，也不必过于计较，紧要的是在民族大义的问题上不要含糊就可以了。”

    她不说，是不是也代表她无恨，所以不会再回忆录里指责他，亦或也有一点点爱，所以更不会在回忆录里回忆他，只能将他作为最隐秘的心事，闭口不宣。

    这是一段她忘记了的却是一段永不能忘记的时光，有一个人爱得卑鄙无耻，却无奈而忧伤，这一段爱，让胡蝶感悟到生命的无常。时间无涯，此生有涯，而当他化烟消云散，爱也化作一场劫灰，如同大梦初醒，生命中这不能逾越的天堑，蓦地已在身后，她不会再回头，不会再去灯火阑珊处看那人曾在的身影。

    胡蝶的人生观，从此变得更加通达，她的性格更加开阔疏朗，如两岸青山相对出，而她孤帆一片日边来，她只会顺着似水流年，顺风顺水而下，不会再逆流回到这段时光，她逆流而上的，只会到最当初，最当初，她和爱的那人开始的最当初，没有与不爱的他的以后，虽然曾经刻骨铭心，但刮骨忘却，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就当当初从未遇见……

    【珍惜】如花美眷谁人顾浮生无你只是虚度

    在我们的人生旅途里，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你不要失望，荡气回肠是为了，最美的平凡。

    在我们的世界里，情至经纬，不问南来北往，不问悲欢离合，只在每一个每一个与你共处的时光里，幸福安康就好。

    小时候，看着满天星雨，

    当流星飞过，却总是来不及许愿。

    长大了，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来得及抓住你，与你相逢一段，却还是来不及，与你相守一世。

    可知，要与你在一起有多难，我们行在落英缤纷的梦上，却要在人间路上遭遇战火纷飞，遭遇半路埋伏，遭遇死神紧逼，与你分离是多么地容易，而与你相守是多么地难。

    所以，与你的时光，我们怎会去追问过往的悲伤，怎会去沉耽生命的无常，怎会不珍惜，不珍惜，与你在一起分分秒秒的好时光。

    若上苍容许我们再一次的初见，若年华再如玉，那时还什么都还不曾发生，你从灰蒙拥挤的人群中出现，投我以羞怯的微笑。若我早知从此将你难以忘记，我将不再大意，我要细细镂刻，在我们初识的那一天，你繁复精致的容颜，每一划刻痕我都将珍惜。

    若我早知此生将你难以忘记，我将细细镂刻，你第一次牵我的手的幸福满足的笑容，我将细细镂刻，你第一次吻我的样子，将细细镂刻，生命中每一个值得珍惜的瞬间，即使年华沧桑，你已不是当年翩翩公子，我也不是当年无暇的佳人。

    当每一段时间之经，穿过我们共处的空间之纬，细细密密织出了我们的一生之锦，我们曾狼狈奔逃在乱世里，但我们的爱从未褴褛，一直都是羽衣华裳，即使我们曾裂裳裹足，但行过了乱世里，我们依然衣锦还乡，回到我们幸福的故乡。

    当初相遇，我说：你好，潘有声。你说：你好，胡蝶。

    当我们再相逢，我说：我回来了，老公。你说：欢迎回家，老婆。

    我们之间一直只有一场远离，没有一场分离。我只要穿过这座坟茔墓闕就能看见回家的路，那里你已经点好了灯火，等我这个远方人归来……

    戴笠死后，胡蝶和潘有声回到了香港，这里曾经有他们最美好的记忆，爱从这里再度出发，幸福从这里再次上路。香港，香港，是他们爱的故乡。

    在香港，潘有声经营“蝴蝶牌”热水瓶，而胡蝶协助经营，与丈夫经常一起参加展销会，为自家的产品站台宣传。两个人在夫唱妇随、同甘共苦中重建家园。这让胡蝶回忆起来，是辛酸中含着甜蜜，曾经硝烟弥漫的一切终究是一场三生回眸琥珀色，而此刻转身一世琉璃白，她还是那个潘有声的妻。

    明知蝴蝶飞不过爱的沧海，他非要拉她下海，而她始终知道回头是岸，岸上才有她断岸行簪影、荒畦落履痕的实实在在的人生，那里才有可落到人间的幸福。牵引的线一断，胡蝶这只风筝，又回到了岸上，岸上有潘有声一直苦苦等着她。

    此刻，他们中间，已然忘了曾经的生死相隔，曾经的屈辱悲伤，经历了死劫，生，尤为珍贵，怎不好好珍惜，这重在一起的好时光。在这场谁也免不了满身疮痍的战争里，他们已经是很幸运的一对，至少还留着命来，与对方再相遇，与对方再相珍惜。

    爱，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爱，始终对她生死相依。因为爱的宽广，胡蝶才有虚谷入怀，所以再大的风雨入了她的心谷，也不过是场烟雨茫茫的往事。

    但是多年隐忍的生活，也在潘有声心中累积了不能出城死战的千兵万马，积压成如山之块垒，曾抵挡了万箭穿心，但当迎接了胡蝶回家，那堵着的一口气一松，胸中的秣马厉兵反噬而出，柔软的心再禁不住当年弩下逃箭，一颗凭着一口气紧紧兜着的破碎的心哐当一声散成了片鳞碎甲。

    1949年，在戴笠死去三年后，坚持到此已无力再续人间姻缘的潘有声因癌症去世，胡蝶说：“我的心也在流血，就像心被割成碎片一样。他静悄悄地进入我的生活，又这样匆匆离我而去，我不能接受他已远离尘世这样一个事实，我只感到他是出了远门，去了南洋，很快就会回来的。”

    相爱未央，至死已末。一向生活比较达观、视人生犹如演戏的胡蝶，在抗战的艰难日子里，总对自己说苦戏会演完，会苦尽甘来的，但这一次，胡蝶真正感到被命运之神逼到了人生的边缘，看不到曙光，因为：“有声的逝去带走了我生活中一切欢乐、一切生气。”

    只是渡河时辰未至，她只能在此岸孤苦观望，等待舟子来摆渡。

    1975年，胡蝶定居加拿大，化名为潘宝娟。潘是夫姓，是为了怀念丈夫潘有声，而宝娟则是儿时用过的乳名。此去经年，她独自生活了几十年，重新又登上荧幕的巅峰，1960年在日本举行的第七届亚洲电影节上，她参演的《后门》获得最佳影片金禾奖，而她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此时，她52岁，从中国影后登上“亚洲影后”的宝座。

    但是走到高处，看着人头攒动，再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心情。她目及千里无山河可共处，这一片似锦繁华，没有你与我共赏，身为蝴蝶也意兴阑珊，于是她自褪羽翼，曾经她化蛹而出，脱尽凡壳，成为万人追逐的蝴蝶，后来遇见他的花朵，便甘为他一生停留，等他花落而去，她曾飞舞出去，另寻自己的天地，但终究还是回到这空空的花枝，怀抱千朵万朵压枝低的记忆，自甘做一个平凡的老妇，静静地安度了晚景，静静地等着有一天的重逢。

    如花美眷谁人顾，浮生无你只是虚度。

    1981年，胡蝶回到香港将潘有声的骨灰移葬至她居住的城市温哥华的公墓里，然后胡蝶也在他的安葬处购置了她未来的安息之处，她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我会在世界的那一面向他诉说这近三十年来的离别之情”。是的，他们之间一直只有远离，没有分离。当初是胡蝶离家又归家，而现在，是潘有声离家，先涉渡到彼岸，为她30年后来相遇建造一个家。

    1989年3月23日，胡蝶在外出途中不慎跌倒引发了中风，静卧于病榻，与病魔苦苦搏斗了一个月后，4月23日，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给世间留下最后的一句话：“蝴蝶要飞走了！”享年81岁。

    她终于等到她的渡河时，欢欣上船，与世间如虫蚁作别：明春见。

    也许胡蝶要比阮玲玉勇敢，遭遇这么多不幸，却坚持下来，另得新生，但让她坚持下来的是因为爱，而不像阮玲玉，是因为没有爱。爱，不管柔情似水，还是巧取豪夺，始终是一种温情的爱，因为有爱，再大的风雨，亦有身边的人偎依而不觉得苦，因为没有爱，再是锦衣玉食，也会觉得整个繁华世界都是桎梏。爱可以让人一念花开，没有爱，可以让人一念花落。

    他在她面前收敛了自己的荒唐行径，化作痴情的尾生，非她不娶，所以胡蝶很难为这种含情脉脉的爱自杀。她是珍惜生命的人，也是珍惜爱的人，这种爱无论是“马文才”的爱，还是“梁山伯”的爱。

    可怜阮玲玉，在最好的花季里，连马文才这样的人都遇不到。

    而胡蝶，遇见了马文才，更是遇见了她的梁山伯。

    两个人从化蝶之处化身归来，来到人间再一砖一瓦地搭建一座爱情的殿堂，以一生的姻缘，做坚固的基石，以信任，做不会坍塌的钢架，以痴情的爱，做铜墙铁壁。他们在此不会被攻陷的坚固家园里，此去经年，千山万水，永不相离，生老病死，永不相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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