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早就调成了静音,只有冷冷的光亮穿透凌香的眼眸,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脸,一定会被恐惧的样子吓到。这次来电像半个世纪般漫长,凌香把手机攒在手中,掌心全是汗。
林俊逸又打了几个,确定无人接听后给老陶发信息,让他帮忙查找一个人。
他开始坐立不安,敲响了凌香的房门,凌香匆忙藏起手机。
“我改变主意了,今天想进来睡。”他不待凌香回答就把枕头放在床的另一边,像以前一样躺下,双手枕着头。
凌香小心翼翼地躺在林俊逸身边,林俊逸伸手关上床头灯,两人在黑夜中静默着,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心跳。
“小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林俊逸问道,握住凌香的手。
“没有。”
“最近有没有见什么人?”
“你知道的,我在这里没有朋友。”
林俊逸翻身搂住凌香,“答应我,不要改变。”凌香的身子紧成一团。
林俊逸的手温柔地停留在她后背的凹陷处,散发着诱惑气息的身子凑过来,像一片宽阔的海岸轻拢住一湾羞涩的湖水。凌香的胸膛起伏,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她深呼吸几口气,双手狠狠将林俊逸推开,“不行!”她带着哭腔说道。
“为什么?”林俊逸扳过她的肩膀,“告诉我。”
“没……没什么。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过几天就好了。对不起。”
幸好黑暗遮蔽了两人的尴尬,他们谁都没有动,怕任何的动作或言语使两人更添紧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林俊逸试着问道。
“记得。”凌香的声音有些犹豫。
“那时你对我说过一句话……”
“林,我的头又疼了。”凌香扶住额头,她倒不是在假装,紧张和恐惧带着血流冲向她的头颅,她感到头痛欲裂,全身冒汗。
“我去给你拿药。”
林俊逸端来药和水,看着凌香吃下去,不放过她的每个动作和神情。
他为凌香整理好被脚,重新躺下。他闭着眼睛,回忆起回国后的经历,总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每当他认为自己把一件事想明白的时候,往往一些细节又使他走向另外的道路,像一个迷路的猎人,在茂密的森林中分不清哪一条羊肠小径才是出口。
程小米,母亲,无脸死尸,秘密集会,他真希望自己有福尔摩斯的记忆迷宫和严密的推理能力,但是生活毕竟不是侦探小说,没有超级侦探能理清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香的手慢慢移过来,碰到林俊逸小指的时候惊吓似的缩了回去。林俊逸勾住她的手指,填满她的指缝。
“我爱你。”凌香只说出这么几个字。林俊逸没有回答,他现在心里有疑虑,未消除之前他不想做什么决定。
老陶不待天明就把查询结果汇报给了林俊逸。凌香已经向公司请了假,没有查到具体去向,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是在蔚蓝海岸附近。
蔚蓝海岸?林俊逸心中一凛,程小米失踪的那一晚,她也是在那里给他打电话,当时她欲言又止,可是这跟凌香有什么关系?
林俊逸望着身边熟睡的女孩,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迅速穿好衣服,忽地想起什么,拾起凌香掉落的一根头发,放入透明袋,又从笔记本中找出程小米曾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他的发丝。
他一路奔驰到局子。老陶已经在那里等他,面色凝重。
“怎么了,一脸丧气?”林俊逸把烟扔了过去,老陶接住,懒洋洋地衔在嘴里。
“一定有什么事情搞错了,不然为什么我们像被别人牵着走?”
“老陶,先不要管这些,我让你帮忙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个叫凌香的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大半夜的吓我一跳,以为你又捅出什么幺蛾子。”老陶忍不住地发牢骚,“我查过她的公司,已经几天没出现。诺,这是她的房屋租赁证明。你如果要找,去这里碰碰运气吧,我反正累了,恕不奉陪。”
“老陶,辛苦。”林俊逸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我不干。”老陶扭头就走,林俊逸一把将他拉住。
“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头儿,入行又比你早,怎么着也算是你的前辈,有这样折腾前辈的吗?”老陶半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不再看他。这小鬼,不知道脑子天天在想些什么,好事办不了多少,净给他添乱。
“我要证明一个猜测,这对我非常重要。老陶,如果我的猜测得到证实,案子或许就有眉目了。”
“真的?”老陶兴奋得差一点跳起来,“什么事?老陶我在所不辞。”
林俊逸拿出仔细包装好的两根头发,“找个你信得过的人,进行DNA比对。我想我是疯了,才产生这种想法。老陶,我知道你只相信事实,不相信任何非理性的东西,可是我却有一种怪异的直觉,我没办法跟你解释。”
老陶点点头,“我不问你,我信你。”
林俊逸拿出一张海蓝色雕花请柬,塞进老陶手里,“本来想今天给你的,两天后我的婚礼,可是在没有确定我的疑惑之前,我不知道怎么办。”
老陶实在摸不着头脑,DNA比对怎么会牵扯到林俊逸的婚礼,还有那个叫凌香的人,究竟和林俊逸是什么关系?他没有向林俊逸发问,林俊逸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这小子,办事看似无厘头却往往出其不意地直击核心。
老陶走后,林俊逸坐在电脑前,再次查询程小米出事前的通讯记录,当晚八点二十分,地点在蔚蓝海岸一处偏僻的悬崖,就是他曾跳海的地方,他记得当时现场没有一丝痕迹,海岸平静得像一个熟睡的婴儿。而此前的一个小时,却显示凌香在另一边的一处建筑物内,她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可知的秘密?
林俊逸为确保万一,同样调查了自己的通信记录,几天前他的手机曾给凌香拨通过电话。程小米删除了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找到凌香。林俊逸从局子的查询系统得知,凌香在一个叫明海公寓的地方租赁。恰逢程小米来电,林俊逸嘱咐道:“哪儿都不要去,等我联系。”出门前他已经在家中安放了微型摄像,他打开手机,查看监控录像,一切并无异常。
他拿起外套就夺门而出,一身便衣。天气阴冷,寒风吹得他打了几个寒噤,黑云从天空极远处缓慢地压下来,看样子要有一场大雪。
明海公寓的管理松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出示警员证。趁着守门人不注意他悄悄溜进去,敲了几下凌香的房门,并没有应声。他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冻得立起衣领,没有搜查证,他仔细地勘察周围的环境,寻找进门的方法。
走廊有脚步声传来,林俊逸转身贴在墙上,凭借旁边狭窄的立柱隐藏,待来人走远后,四处并无人影。防盗门短时期内并不容易破解,林俊逸看准时机,靠手部的支撑,翻到外面的平台。窗口已蒙了一层灰尘,房间里的情形看不清晰。
“呵,真蠢。”林俊逸小声嘟囔道,他本来可以堂而皇之地进门。
明海公寓的守门人大口地咀嚼外卖刚送来的早餐,米团撑得他本来肥胖的脸更加圆润,活像一只慵懒的猫。他看见一个年轻人踉踉跄跄地走来,还没吞咽完第二口饭年轻人就倒在他的门口。他急忙上去搀扶,年轻人面色惨白地跟他交流了几句。他拿出热水,年轻人喝得极慢,说冷,帽檐拉得很低,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当然,守门人丝毫不知,抽屉旁的钥匙已经被替换。
林俊逸几乎是发着抖打开门,今天不知怎么了,他的右眼皮和心脏跳动得厉害。
房间和他预想的一样,干净整洁,扑过来一股沉寂的气息。散落的贴身衣物和随身的日常用品显示,房间的主人并没有打算出远门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像在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回归。贸然闯进的林俊逸感到不自在,他谨慎又小心翼翼地查看房间,床边抽屉里的日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百合花簇拥的封面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当年他送给凌香的生日礼物。现在这些花朵寂寞地躺在这里,像始终在他面前把爱埋在心里的凌香。他抚摸着繁盛却泛黄的花蕊,打开封面。
林,谢谢你这么棒的生日礼物,认识你的第一百天,百合花开了……
林,晚自习后你留堂,我替换了值日,等你一起回家……
今天打球的时候你摔伤了胳膊,医生说是骨折,大考在即,希望你赶快好起来……
你说将来我们会去一座什么样的城市,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成为什么样的人……
几年过去,没有你的音讯,只听说你去了巴黎,不知道在异国是否安好。我等了你很久,但怕是无缘再见,遥祝安好。或许我已经没有资格替你担心,这几年我过得还好,起码没有辜负自己,希望你也是,再次向上苍祈祷……
那些凌香细小的心事流入林俊逸的心里,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林俊逸仿佛看见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旅程。这些话凌香从未与他交流过,他走后以为这段朦胧的感情也会随之夭折。凌香的痴心令他感动,也令他无可奈何,过去的事情总该让它成为回忆,毕竟人都要长大,没有人会沉迷在回忆中不可自拔,期待一场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爱情。
他不忍读那些女儿家的心思,翻到后面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程小米的名字,像翻涌的海。字迹由工整到潦草,直至乱成一团,辨别不出字迹。杂乱的线条暴露了凌香纷乱的内心,她的痛苦一览无余。
这种痛苦变成漆黑的线条,渐渐而至愤怒,林俊逸看出纸页上的泪痕。他往前回翻了几页,同学会那天的日期下面一片空白,他回国和凌香相见后,凌香就没写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情,除了程小米。
在狂躁的愤怒中间,林俊逸依稀看清了几个字的轮廓,“成为她”。
林俊逸被三个字击中,成为她,成为她,凌香究竟要做什么?他倒吸一口冷气,日记本掉落在地上,林俊逸拾起,放入口袋,仿佛盛下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他环视房间,寻找更多凌香活动的线索,似乎并没有什么蹊跷。他打开冰箱,面包和牛奶还没散发出异味,但保质期已过了三四天。
如果几天前凌香就已经不在这里,那么时间刚好和程小米的失踪事件重合。他打开手机,家中的程小米正翻看时尚杂志,封面上的模特穿着齐膝的短婚纱。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内页图片,嘴角带着笑意,是即将成为新娘的姑娘特有的笑容,美好得像一场不愿被闹钟吵醒的晨梦。
饱受精神折磨的林俊逸一会觉得沙发上坐着的是程小米,瞬间却又觉得那个人很像凌香,他从未注意到,两人的相貌其实有些相似,只不过程小米的五官更加精致,仿佛被精心雕琢。
林俊逸又从房间中找到几粒治疗抑郁症的药片和速效瘦身的药物,还有绘制程小米的手工图,他雷击般呆立在原地。
老陶曾在验尸房跟他说过的话重新翻涌出来,当时他以为老陶随口一说,过后就忘了,现在想来却不寒而栗。
“你究竟是谁?”林俊逸望着手机上的影像,凄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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