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豫有约之码字儿-魏明 伦巴蜀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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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小传

    魏明伦,1941年生于四川内江,当代戏剧家,被誉为“巴蜀鬼才”。九岁唱戏,十四岁发表习作,十六岁被“反右”株连。

    改革开放后魏明伦脱颖而出,以“一戏一招”的创新精神先后创作《易胆大》、《四姑娘》、《潘金莲》、《中国公主图兰朵》、《变脸》、《巴山秀才》等戏曲文学剧本。《易胆大》与《潘金莲》破例双双荣获1981年全国优秀剧本奖,《巴山秀才》被收入《中国当代十大悲剧集》。

    鲁豫:魏明伦是一位知名剧作家,著作很多,他还开过公司做生意。有过很多的报道,其中有不少争议,但所有媒体在写他的时候,都会提到这样一个词:巴蜀鬼才。

    魏明伦的父亲是四川内江有名的川剧鼓师,母亲则是听戏成痴的戏迷,家中常有川剧演员来往。在这种环境熏陶下,诞生一个天才川剧小演员似乎不足为奇。

    魏明伦: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一些川剧内行,有很多是名演员,把我抱到桌子上,我就拿着纸火,唱“明亮亮,灯光往前照”,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他们就在下面捧场。那个桌子就是我的小舞台,他们把我抱上去,他们就是我的观众。

    魏明伦七岁开始以川戏票友身份登台表演,九岁正式登台,艺名九龄童。年纪虽小,却是当时戏院里被观众翻牌最多的演员,有“九龄童扬名川南”的说法。时至今日,魏明伦对于儿时唱戏的有趣经历依然历历在目。

    我八九岁的时候在戏班唱戏就挂头牌,而且拿的工资挺高,那个时候主要演员大概是三十块钱一个月,可是我能拿到六十块钱一个月

    鲁豫:魏老师一出场,我就发现著名学者跟普通人的区别在什么地方了。他带了一把扇子,我还专门看了一下,扇面上什么字儿都没有,白扇。

    魏明伦:天热嘛,我就这么拿来扇着玩。而且我毕竟是唱戏出身,基本功还是有的,偶尔自己也会耍着玩儿一下。

    鲁豫:魏老师说,他说普通话时间长了以后,四川话可能会冒出来。

    魏明伦:我的口才不及我的文采,我的普通话不及我的四川话,所以时间长了就要用南腔北调了。

    鲁豫:您唱川剧也没问题。

    魏明伦:唱可能不行了,三天不唱口生,我已经几十年没唱了。

    鲁豫:你唱得很早,七岁就登台了?

    魏明伦:七岁的时候,按现在的说法是唱卡拉OK,也就是唱围鼓,是清唱,上台叫彩唱。我是七岁清唱,八九岁就开始彩唱了。

    鲁豫:您当时唱的是什么?

    魏明伦:我唱生净末丑,就是没唱过小旦。

    鲁豫:除了女角儿,别的您都唱过了。您当时的扮相好看吗?小孩儿演戏肯定特别好玩儿,尤其小孩儿演成人的角色,那时候您个头跟别人也不般配啊,怎么演呢?

    魏明伦:那时候这也是一种趣味。那会儿我个子矮,给我配戏的都是成人。比如说唱《宋江杀惜》,我演男主人公宋江,要频繁地一会儿坐一会儿站,而那个椅子很高,小孩儿坐不上去。所以坐的时候,后边的打杂师就把我扶上去,站的时候又把我抱下来,这样抱上抱下,特别好玩。而且阎惜娇要给宋江跪下,当时演阎惜娇的大人跪着都比我站着高。还有一次唱《访白袍》,有一场薛仁贵和国公爷尉迟公的戏。薛仁贵的原台词是“国公爷,你快撒手,不要抱着我,不要搂着我,快撒手,小人的力大”,薛仁贵就把手一甩,甩开了国公爷。可是我在演薛仁贵的时候,演国公爷的是个大汉,他蹲下去搂住我的腰,一下子就把我抱起来了,我两个小脚就在空中不停地晃。所以小孩儿和大人一起唱戏也很有趣味。

    鲁豫:据说当时川南地区都知道一个叫九龄童的小孩,说的就是您。

    魏明伦:应该都知道。

    鲁豫:那时候一个小孩儿在台上演戏,会不会常常遇到跟人争戏、抢戏的状况?

    魏明伦:有一次,几个剧团联合演《空城计》,都是儿童演员。按照我当时的知名度,肯定应该演诸葛亮的,即便不演诸葛亮,也应该演二号司马懿。可是那次由于有人搞小动作,最后安排我演司马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实演诸葛亮和司马懿的人远远不及我,可他们故意那么安排,有点儿惩罚我的意思。说我太骄傲了,不让我演主角,让我演配角。但是我心里不服,觉得这个安排不合理,怎么办呢?我有我的方法。因为我唱过诸葛亮,是我的拿手戏,司马昭按照川戏的规程只唱三句,可是到我的时候唱了不止三句。因为我父亲会编剧,我戏里的词儿很多是父亲给我改的,有时候自己也能编一些。借着会编词儿我把别处的唱词也套在司马昭的词里面,于是三句变成了二十多句,一个人把诸葛亮跟司马懿的词儿都给唱了,而且唱得还很合理,因为他是在叙述整个战争的过程,结果满堂给我喝彩。当时我很得意,可是下台以后被我父亲大骂了一顿,还打了我耳光。他说安排你怎么演就怎么演,让你演什么就演什么,如果有意见,你可以提,但不能在台上抢戏。其实那时候就能看出来我个性还是比较强的。

    鲁豫:当时怎么才能知道谁现在红不红?

    魏明伦:挂头牌。戏院门口挂牌子,牌子上面谁的名字写得大、挂在前面,谁就是头牌,“九龄童”三个字就很大。所以我八九岁的时候在戏班唱戏就挂头牌,而且拿的工资挺高,那时候主要演员大概是三十块钱一个月,可是我能拿到六十块钱一个月,比主要演员还要多一倍。

    鲁豫:魏老师唱戏特别早,七八岁开始登台,九岁已经在川南地区火得不得了了。成了大腕儿后的他,上到三年级就不上学了。不过学可以不上,但书不能不读,他特别喜欢读书。

    魏明伦大红大紫于川戏舞台时,书一直是他不离不弃的伙伴。魏明伦从小跟随戏班子跑江湖,过早地感受人生种种现实,而同时在书里,他体味着更大、更丰富的世界。台上扮演生净末丑,台下自修诗词歌赋,成为魏明伦日后成功的两大重要基本功。

    潘金莲对小叔子武松产生感情那是受到谴责的,可是郭沫若单恋五嫂却受到大家称赏。我就想这怎么两回事儿啊?应该都是一回事儿啊

    魏明伦:有一天台上正在演潘金莲单恋小叔子武松的戏,我在候场的时候看郭沫若的《少年时代》,他在里面写他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单恋他五嫂。我看着看着,一下子就把书上的事和台上的事联系起来了,潘金莲对小叔子武松产生感情那是受到谴责的,可是郭沫若单恋五嫂却受到大家称赏。我就想这怎么两回事儿啊?应该都是一回事儿啊!我说如果郭沫若遇见潘金莲将会怎么样?我就带着这个问题问我父亲,他一听勃然大怒。因为郭沫若是大名人、大文人。

    鲁豫:您当时几岁?

    魏明伦:大概十一二岁。

    鲁豫:那已经是解放后了,郭沫若当时算是国家领导人,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

    魏明伦:所以我这一提,我父亲就大怒,觉得你这异想天开,简直要命,动手就捶打我,我爬起来就跑了。他觉得我这种思维以后一定会惹祸的。

    鲁豫:你父亲是挺有预见的。

    1956年,如父亲预言,十四岁的魏明伦卷入了整风运动的漩涡。事情起源于1956年的一个冬夜,魏明伦与剧团同事在一块儿宵夜时谈论起文学,他提出要大家共同为浪漫派干杯。在那个只能为领袖干杯的年代,这句话很快被剧团负责人知道,一场全团对魏明伦的批判大会随即开始。

    魏明伦:大家都来了,全是成年人,每个人都用非常严厉的口吻批斗我,说我不应该这样。我一个小孩儿,就那么坐在所有大人中间。我当时心里明白,批斗会上是根本不容许我说话的,不像现在还可以申辩。

    鲁豫:换作一般小孩儿肯定早吓哭了,您当时哭了吗?

    魏明伦:我不哭,我这个人眼泪不多,再痛苦的时候我也没有眼泪。

    鲁豫:但您那时毕竟是个小孩儿啊!

    魏明伦:我不哭,在心里闷着,等到批判会完了以后,一个人到郊外去,就那么一直朝郊外走。用现在大家最爱用的词儿来说,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脚像走在棉花上一样,心里那种悲愤说不出来。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政治高压,当时我十五岁。

    鲁豫:这件事情之后你受什么处分或是被戴什么帽子了吗?

    魏明伦:那时候还不是正式地搞运动,只是全团批判,不存在处理的问题。

    鲁豫:这是魏老师艰难生活的开始,整风运动时的他幸亏年纪小,所以没有受到特别严厉的政治惩罚,只是被人看作了革命警惕的对象。但这已经是不祥的征兆了,慢慢地政治环境变得更加复杂。

    “干杯事件”发生后不久,反右运动开始了。运动之初,组织号召大家坦率提意见,魏明伦就自己为浪漫干杯一事所受的冤屈写了篇杂文《我的呼喊》,向《自贡日报》投稿。幸运的是,这一次,魏明伦再次因为未满十八岁而躲过政治惩罚。然而1958年,魏明伦因帮一位“右派”朋友传递恋爱书信,被剧团认为屡教不改,下放农村劳动改造。当时正值大跃进时期,在那个大建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大办食堂、大饥饿、大灾荒的年代,魏明伦在最基层亲眼观察、亲身体会到当时人们生活的现状,他把这段经历称作自己的“社会大学”。

    鲁豫:被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的时候都做什么呢?

    魏明伦:就是去做农民,到自贡郊区的一个公社种庄稼。当时我有一个外号叫“七十二斤”,特别瘦。那时有一个最轻松的农活儿,就是收苞谷,但对于我来说也并不轻松。我人很矮,背一个很大的背兜,戴一个草帽,大夏天的钻进玉米地。那时候上边是已经成熟的玉米,下边是刚刚施了肥的白薯。进去以后,玉米的叶子把全身都割伤了,下边又是一股恶臭,踩进去就像踩在粪蛋里边一样,回来以后就长粪水疙瘩。

    鲁豫:那你怎么穿鞋呢?

    魏明伦:夏天穿什么鞋呢!

    鲁豫:在农村干活儿不是都穿一种雨鞋吗?

    魏明伦:那儿没有那个条件,只有草鞋,一般都是赤脚,裤脚还要卷起来,不然怎么进去,大热天的上边基本上没穿衣服。所以当时的劳动的确是非常非常艰苦的,尤其对于我这么一个从来没有搞过体力劳动的小孩儿来说。跟我一起的几个人逐渐地都调回去了,就剩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去。我现在印象最深的是,看见外边惨白的月光,周围像死一样的静,心里边发怵的感觉特别强烈。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喜欢清静,喜欢热闹,喜欢人气重的地方,一到太幽静的地方我马上就能联想到劳改的时候。

    鲁豫:魏老师在农村吃了很多的苦,小小年纪已经尝到了世态炎凉。除了政治运动,三年自然灾害和大跃进等生活最难的时候他都赶上了,但生存的本能要求他,在最艰苦的环境下也要生存下来。

    魏明伦:我是经历过饥饿的,饿了以后什么都想吃。当时提出的口号叫“饭不够,瓜菜代;瓜菜不够,小球藻代;小球藻不够,超声波代。”意思是没有饭吃,就吃很贱的瓜菜,当时把空心菜叫“无缝钢管”,但不像现在的空心菜这么好吃,没有油。小球藻就是小便,小便臭到极端会产生香味,把小便混在食物里边增加香味。

    鲁豫:什么叫超声波?以前我就琢磨“小球藻不够超声波代”里面的超声波是什么东西。

    魏明伦:小孩儿都吃过爆米花吧?那不就是拿玉米做的嘛,很小的玉米把它给放大了。

    鲁豫:膨化食品?

    魏明伦:对,膨化实际上就是用超声波原理弄出来的。本来你只吃一两,用超声波给你放大,让你感觉自己好像吃了很多。后来又出了一种比较好吃的东西就是高级饼子,你花一个月工资才能买的一种饼子。四川曾经有一种糖包子叫做“一口咬掉三个国家”,因为是加拿大的面粉,蒸出来是黑黄色的,像黑面包一样;糖是古巴糖,牙齿咬起来嘣嘣响,就像咬泥沙一样;还有就是伊拉克的枣子,很苦的。所以“加拿大面粉+古巴黑糖+伊拉克苦枣”,咬一口这样的糖包子叫做“咬掉三个国家”。

    鲁豫:现在讲那个时候的事儿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知道,那些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魏明伦当时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要生存下来,熬过最艰难的时候。

    魏明伦:没错。

    在下乡劳改期间,魏明伦曾将杨沫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改编成川剧《青春》送到剧团,想争取早日回城,但剧团并不给他机会。直到1962年政治气氛稍有松缓,魏明伦才回归四川自贡剧团。但只过了不到两年的平静生活,被称作“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四清运动”又开始了。魏明伦在反右期间写的那些文章又开始发挥作用,他被划归为四类分子。1966年“文革”开始,魏明伦成为当仁不让的牛鬼蛇神,又一场人生劫难在所难免。

    我在“文革”中受的罪还是很多的,按照我当时的言论和所谓的罪行已经够枪毙了

    鲁豫:在那个年代,一旦来了新的运动,曾经有过问题的人肯定是第一个被揪出来的,是吧?

    魏明伦:当时“把古人、洋人、死人赶下历史舞台”是最高指示,可是我跟一帮文学朋友聊天的时候就说,老三篇的《愚公移山》是古人,白求恩是洋人,《为人民服务》写的张思德是死人,老三篇不就是一个古人、一个洋人、一个死人吗?怎么会自己又说把古人、洋人、死人赶出历史舞台呢?我说这是自相矛盾,这话可不得了。“文革”开始后就给我戴帽子,叫“三反分子”、魏明伦的“三反言论”。

    鲁豫:这时候的批斗升级了吧?应该比之前严重得多了?

    魏明伦:我在“文革”中受的罪还是很多的,按照我当时的言论和所谓的罪行已经够枪毙了。如果我硬扛,大概也跟张志新、遇罗克差不多,可是我没有。我知道怎么去跟这个运动周旋,我要拖它,表面上不能反抗。因为我在“冲黑揪坏”的运动里就反抗过,一反抗就打,然后弄去游街,戴黑高帽子,挂牌子“反动文人魏明伦”,挨打、扫街、拉车、受侮辱,主要是侮辱你的人格。有一次我本来正在写交代材料,外边有两个派别在斗争,陷害一个人贪公家的便宜,就把他打成了“著名小偷”,挂一个牌,然后用墨水画成了花猫脸,用电线把浑身捆起来。因为他被捆着了,就没办法去游街,那些人一下就看见我在写东西,把我抓过去,让我拿着那个人偷的公家用纸,跟这个所谓的“著名小偷”一道去游街。我多冤枉啊,关我什么事儿,到底他是小偷还是我是小偷?这种侮辱人格的事情太多了。

    “文革”期间,由于上传下达的命令,魏明伦也应景地写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在“文革”结束后又成了新一轮的问题。然而,这一切折腾终究归依平静。1978年,魏明伦终于回到自贡川剧团,做回老行当。1979年年底,平反后的魏明伦一口气创作两部川戏剧本:《易胆大》和《四姑娘》,首次出手便震动了戏剧界。

    魏明伦:不管之前我怎么样,不管遇到什么争斗,我从来都没有终止过写作。当时我就想,今天我终于有可能走出四川,走向全国了。

    紧接着《易胆大》和《四姑娘》,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魏明伦又将潘金莲、安娜·卡列尼娜、现代法官、武则天等人物形象杂糅于他的新作荒诞川剧《潘金莲》当中。

    此剧一出,在大陆、港澳台甚至欧美地区引起轰动,魏明伦再次展现出他的“鬼才”魅力。报告文学作家陈祖芬曾评价:“魏明伦觉得施耐庵很可能吃过女人的亏,仇恨女人,笔下的女人太多淫妇恶婆。潘金莲这个家喻户晓的坏女人的沉沦,其实也有社会历史的原因。如果在今天,她可以向法庭上诉她的婚姻没有爱情的基础,她也可以在街道办事处办协议离婚。潘金莲作为一个女性符号,或可重新认识。”或可重新认识的潘金莲,体现了魏明伦写这部戏的初衷,也彰显出他独特、大胆的思维方式。

    “鬼才”魏明伦很快成为了中国戏剧界的中坚力量,诸多文学艺术界的前辈如吴祖光、曹禺、巴金等人都对这位戏剧界后生的才华倍加欣赏。但就在人们准备将魏明伦归属为戏剧作家时,1993年魏明伦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突然开起了“魏明伦经济文化公司”。但有人对此产生质疑:魏明伦这样一个连系鞋带都不会的生活低能儿还能算账?甚至有人干脆说他就是在玩儿!

    鲁豫:您当时为什么开公司?

    魏明伦:这还用问吗,赚钱呗!当时大概是1993年,那时候我很穷的。

    鲁豫:您的稿费肯定很多,怎么会穷呢?

    魏明伦:我的稿费不多啊,我的三种冷门:戏曲剧本没有多少稿费,杂文没有多少稿费,碑文稍好一点,但不能写太多,所以我说那我也下海吧。为什么我下海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主要因为我这个人实在没有经济头脑,我连电话号码甚至现在的手机号都记不清楚。

    鲁豫:这跟有没有经济头脑有关系?

    魏明伦:有关系啊,连自己的手机号都记不清楚,我能记住钱吗?当时我也就想用我的名气看能不能去换一点儿什么,所以就在那个大潮流中办了一个公司。由于我这个人朋友比较多,又听说是“巴山秀才”办公司,大家都来表示祝贺。我跟朋友们说,我办公司不要送礼,就送我两句话吧,于是他们纷纷给我送话来。比如冯骥才来贺电说:“企业家说,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艺术家说,经济搭台,文化唱戏。谁是谁非呢,我看还是魏明伦的路对,他是自己搭台,自己唱戏。”上海的剧作家沙叶新说:“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商城。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生意。”姜昆拍了四句诗:“二十世纪大新闻,下海不会淹死人。扑通有人跳下去,巴山秀才魏明伦。”诸如此类的。还有白桦、余秋雨、文怀沙、杜宪和陈道明都拍来了贺词,当时《读者文摘》和美国的《纽约时报》还刊登了这些开张贺词呢。

    鲁豫:开张这么热闹,后来的生意是不是也像贺电一样?

    魏明伦:如果我是一个有经济头脑的人,完全可以利用我本身这个品牌,但是做生意面对的不是读者,我就不行了。我做不了生意,现在这个公司虽然没注销,但其实也名存实亡了。我想来想去,这跟我的性格有关,还不仅仅是经济头脑的问题,我总觉得一做生意就要失去自我,办公司跟写杂文是两码事儿。写杂文,我可以完全凭我的认知,不管你什么想法。但公司不行,办公司肯定要跟钱权打交道。我的杂文都反腐败,办公司完全不腐败恐怕很难。

    鲁豫:您这话一说岂不是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魏明伦:换言之,办公室终归是要和人配合的,肯定要有妥协,要屈身,我觉得我的性格不合适,最主要还是害怕失去自我。现在我的公司托一个朋友代管,附属在他的公司下边。

    鲁豫:这两年我们在报纸或其他媒体上常常会看到有关魏明伦的消息,这些消息也总是跟他对某件事、某个人发表他的看法有关系。所谓文如其人,他的文章我们读来,既犀利又幽默风趣,和他本人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魏明伦:直抒胸臆。

    鲁豫:可是这么说话,这么评论,有时候也难免会引来别人对他的一些争论。

    常人说人话,我就说鬼话。有时候人话不一定是真话,我这鬼话也许有一点儿真话

    猛批电视剧帝王崇拜、痛斥小燕子现象、批判郭敬明等等,魏明伦直言的习惯从未改变。一次在对张艺谋电影发表看法时,他来了句:“张艺谋是个没文化的人!”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哗然。

    鲁豫:有时候媒体报道也会断章取义。魏明伦:观点是我的观点,但措词不是我的措词。其实我以前是很尊重张艺谋的,从《红高粱》到《活着》,这些电影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也因此非常敬重他,但是我觉得他近几年来好像走入魔道了。《活着》是他的高峰,之后的电影我都不喜欢看,但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

    鲁豫:如果记者再深挖一下,可能会再问您说,对他有这样的评价是不是因为你们曾经打过擂台?他的《图兰朵》和您的《图兰朵》同时上演。

    魏明伦:实际上《图兰朵》当时是一种友谊的表示。意大利歌剧院演了一个歌剧叫《图兰朵》,而我有一个川剧,叫《中国公主图兰朵》,都是一个题材。简言之,意大利的剧是外国人臆想的中国故事,而我的川剧则是中国人再创的外国传说。当年由于意大利歌剧院要到北京来演出,所以当时的中国对外演出公司就有意安排这两台戏一道演出。

    鲁豫:都是在北京演吗?

    魏明伦:对。所以有些评论家就开始总结,说歌剧《图兰朵》的特点是“四不休”:第一个是声不惊人死不休,指它的声乐部分,因为它是歌剧;第二个是乐不惊人死不休,指的是乐团;第三个就是光不惊人死不休,指的就是张艺谋的活儿了,光影弄得非常好;最后是画不惊人死不休,指的是它的画面,当时由张艺谋调度画面,真是天才导演。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自己就总结了,第一个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杜甫的老话了,就是指文学语言;第二个是戏不抓人死不休,我得要抓住你;第三个是情不动人死不休,要打动你的感情;最后一个是理不服人死不休,从它戏剧的情理一直上升为生活的哲理。所以说两个《图兰朵》,两个“四不休”,各有各的特点。在当时完全是一个友好的表示罢了,绝对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更不像传媒说的那样。

    鲁豫:每次别人评价你“巴蜀鬼才”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魏明伦:作为我来说,所谓鬼才指两个东西,一个是我的学历,我只上到小学三年级,从这个特点来说我是鬼才,无师自通;另一个,我的思维方式是逆向的,往往与常人不太一样。常人说人话,我就说鬼话,有时候人话不一定是真话,我这鬼话也许有一点儿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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