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传记丛书:威尔第-辉煌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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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荡的时局

    此时的巴黎正酝酿着一场革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仍风平浪静。

    社会学家托克维尔于1848年1月在众议院说:“人们说丝毫没有危险,因为没有发生暴动……革命还离我们很远。先生们,请允许我告诉你们,我认为你们错了。……请你们看一看工人阶级中间发生的事情吧……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在他们当中逐渐传开的见解和思想,绝不只是企图推翻某些法律、某个内阁、某个政府本身,而是要推翻社会吗?”

    托克维尔没有说错。在他发出革命已近在咫尺的警告后还不到一个月,一场波澜壮阔的人民革命——二月革命果然爆发了,七月王朝在这场“政治爆炸”中灰飞烟灭了。经过一片混乱之后,2月的最后一周,法国宣布成立第二共和国,巴黎人民欢欣鼓舞。

    大约在同时,威尔第写好《海侠》送给卢卡。他拒绝指导排演和担任指挥,卢卡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做。威尔第介绍穆齐欧任指挥和导演。但是这是个蹩脚的剧本,由于与出版商的关系恶劣,又为爱情和政事分了心神,威尔第这出歌剧也成为他的败笔之一。

    1847年12月17日,56岁的玛丽·露易莎去世了。她治理帕尔马公国32年,至死都是奥地利女大公,归葬维也纳。帕尔马政府显然受制于奥地利人,玛丽·露易莎也始终是个外人。

    玛丽·露易莎过世后,传位给卢卡公国的卡洛·卢多维柯。卡洛·卢多维柯已近中年,是个花花公子,一生只爱过纨绔子弟的生活。1844年,他就将布塞托之西的瓜斯达拉和环绕着的八个市镇及南边的两个山城,一起割给摩德纳公国。他原有的卢卡公国也落于塔斯肯尼的李奥波大公之手。被议价出售的城市人民示威抗议,卡洛便与奥地利订约,让奥地利增兵帕尔马,搞得怨声载道。

    大革命前,意大利处于封建分裂状态,各封建专制小国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制于奥地利。1848年1月,西西里岛首府巴勒莫人民首举义旗,揭开了1848年意大利资产阶级革命的序幕。在农民的支援下,起义者击败了国王的军队,建立了资产阶级自由派的临时政府。在巴勒莫起义和维也纳三月起义的推动下,米兰也爆发了起义。

    3月18日,米兰人民爆发了反对奥地利驻军的斗争。全城的工人、手工业者、小商人、大学生均投入战斗,并成立以米卡塔涅奥为首的军事委员会。经过5天的英勇战斗.奥军被迫撤出米兰,起义获得成功。

    威尔第一听到“五日起义”发生,便奔回米兰,于四月初抵达。他写信给在威尼斯的皮亚韦说——“荣耀归于这些勇者。荣耀归于全意大利,此刻的它是真正的伟大。”

    奥军虽被驱出米兰,但事情并没有就此解决,奥地利军队依然虎视眈眈。

    战事继续发展,帕尔马却不受波及,像布塞托这样的小村镇,日子过得一如往日般平静。四年前,威尔第在隆高勒买了一个小农场,交由父母看管,现在他把这个小农场卖掉,又买了一个新农场。新农场在西北面圣阿加塔的小村中,紧邻布塞托。那块土地很好,它和大路之间隔着一条小溪。

    和很多意大利人一样,威尔第安土重迁,终其一生,他一直热爱着帕尔马。新农场上原有的房子残破不堪,威尔第请人来整建修改,然后又匆匆赶回米兰。

    米兰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大家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可是要想打胜仗,就必须争分夺秒,在奥军重整旗鼓以前将它们彻底打败,速战速决。米兰缺少的就是这个。各派人士益趋分裂,莫衷一是。

    1848年5月底,米兰政向依然不明了。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待的了,威尔第决定返回巴黎,那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他满怀希望回到了米兰,现在却要失望而去。

    在越过边界进入瑞士时,他写信给那不勒斯的卡马拉诺,要他写一出意大利人众志成城抗击德国人入侵的剧本,他要在巴黎为这个剧本谱曲。

    返回巴黎之后,威尔第在帕西租了幢有花园的房子,和斯特雷波尼一起住在那里。帕西当时还是巴黎城外的小村庄。这个主意是斯特雷波尼想出来的,她喜欢养花,并认为休息和宁静对威尔第写歌剧会有帮助。

    卡马拉诺的歌剧题材,是根据伦巴第联盟的故事来的。伦巴第联盟是12世纪形成于意大利北部的城市联盟,其目的在于反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统治。1176年,该联盟在莱尼亚诺击败腓特烈一世,其成员也在1183年的康斯坦茨和议中得到自由。这一事迹显然与1848年意大利发生的事件有雷同之处。整个夏天里,威尔第都和皮亚韦书信往来,积极地讨论剧本。

    与桑卡罗剧院的合约因战乱而解除了,因此威尔第专心准备这部歌剧。

    7月,意大利局势转劣。伦巴第、威尼斯、帕尔马和摩德纳皆投票表决并入撒丁王国。撒丁王国国王卡洛·阿尔贝托宣告成立意大利王国。虽然一开始撒丁军队形势很好,但很快被奥地利老将拉德斯基元帅击败。

    在巴黎,威尔第以意大利要人的身份,签名要求法国派兵干预,可是法国政府已经自顾不暇了。在意大利,卡洛·阿尔贝托同意休战,撤回属地,留下全部波河河谷给奥地利。

    一些爱国志士纷纷离开米兰。马志尼前往他妻子在撒丁王国的乡村别墅。穆齐欧和玛斐伊伯爵夫人则前往瑞士,穆齐欧身上钱不多,威尔第寄了一些给他。

    在巴黎的威尔第一心只放在新歌剧和意大利的政局上。

    新歌剧取名《莱尼亚诺战役》。威尔第要求故事要简短,进展要快速,要充满激情。他极力强调戏剧性的场面,角色的戏剧化倒在其次。

    出版这出新剧的里科尔迪把它安排在1849年1月首演,地点在罗马的阿根廷纳剧院。里科尔迪认为罗马是个宗教政府,在这里上演新剧应是非常稳妥而安全的。但是,罗马的政情也已恶化,11月底,教皇也逃亡了。他在巴伐利亚大使的陪伴下,逃抵西西里王国边界处的海港加埃塔。那不勒斯国王以保护者姿态提供皇宫给教皇居住,随他停留多久。

    威尔第亦于1849年1月初抵达罗马,指导新剧排练。1月27日,他指挥了《莱尼亚诺战役》的首演,场面疯狂热烈。第三幕结尾时,男主角被锁在塔房里,听着朋友在号角声中开拔,前去迎战巴巴罗萨。为了自己的荣耀,为了投身战场,他由窗口跃出,跳入壕沟里。这时音乐激昂,主角的情绪也激烈地起伏着,与远方军队行进之声形成对比。

    在演出时,这一幕总是被要求重复。观众激动得不得了,他们佩着帽徽,手中扬着旗子,对每首合唱都鼓掌叫好。一个士兵在观看演出时,看到这一幕,由于过于入迷,他扯下外套从楼座上跳下,落进交响乐团的座席里。

    前几场里,观众不断要求威尔第出场谢幕,高呼“威尔第万岁”,又呼“意大利万岁”,他成了爱国运动的象征,但他并不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急速离开了罗马。

    《莱尼亚诺战役》的特别之处,不在它的政治煽动性,而在它的歌剧性质。威尔第和卡马拉诺所采用的不过是通常的宣传手法,把历史故事和爱情故事结合为一。但是他们成功地将两者紧密交织在一起,因此一场戏或一句台词都含有双重的意义。譬如,男中音因怀疑男高音勾引自己妻子,而将其锁在塔楼中,为了信守誓言,男高音只好跳窗参军为意大利而战,个人的故事与对大众的倡导自然合一。最后一幕中的终曲围绕着一个主题:为国捐躯者灵魂定无罪。作为宣传品,它的水平确实相当高,比起百老汇或好莱坞在两次大战中所做的类似宣传作品高明很多。

    威尔第避免了宣传影片和音乐喜剧里最常见的败笔。巴巴罗萨在第二幕中出现,是个有威仪的高贵人士,而不是残忍野蛮的缩影。剧中的坏人是柯莫城里的父老,他们拒绝参加伦巴第联盟,但这样一群人也是一群正直的人,只是思想错误而已。

    《莱尼亚诺战役》非常短,四幕演完还不到两个小时,但是整出剧相当紧凑、紧张。威尔第的乐曲雄壮有力,独唱的抒情曲都很短,因此总体的效果激奋多于感伤。每个角色多少都会唱到有关祖国之事。

    祖国对威尔第而言意义重大,青年出城去,似乎只是去送死。威尔第并不觉得把敌人塑造成一无是处的人,或是搞些反战宣言,这样的价值观就是正确的。同时,他也不回避中心问题,参战的结果确实是死亡,无可回避。他随时准备将自己至深的爱国情绪呈现于观众面前。在他身上,艺术与政治不可分离,因为他坚信争取意大利的统一独立是一项高贵的运动。

    音乐方面,《莱尼亚诺战役》采用的是传统的方式,威尔第用了浑身解数要让它成功。最后一幕只有15分钟,当中有女高音的祈祷,教士和人民表示希望的合唱,宣告胜利、凯旋大合唱,主角出场、死亡与剧终合唱,所有这些内容都有音乐特质,放在一起丝毫不觉混乱或仓促。这出剧的乐曲或许不及《欧那尼》来得令人激奋,但它们的器乐曲却更精彻深刻。

    威尔第和卡马拉诺商量好要写一部历史小说,叫《佛罗伦萨之困》。4月将剧本概要送审,被那不勒斯当局退回了,理由是题材不适于当时意大利的政治环境。两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那不勒斯国王正庇护着教皇,他们的军队威胁着罗马的共和,自然不会批准宣传共和的歌剧了。

    《佛罗伦萨之困》被驳回后,卡马拉诺建议采用席勒的《阴谋与爱情》,威尔第很快便同意了。5月,卡拉玛诺已经把第一幕寄到巴黎,首演定于10月底在那不勒斯的桑卡罗剧院举行。

    卡马拉诺除去了席勒剧中政治、社会的含义,只剩下纯粹的爱情故事,说的是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悲剧。一个低阶贵族不让儿子娶没有头衔的女子路易莎·米勒为妻,他密谋从中破坏,使得两人双双自杀。不管是政治还是宗教方面,当局都找不到剧本中有何不妥之处,这出《路易莎·米勒》在全意大利通行无阻,丝毫未经裁剪或修改,这是威尔第早期的歌剧里少有的一部。

    威尔第在巴黎谱了不少音乐。到了8月中旬,他准备返回布塞托。此时,奥军已重新控制波河谷中所有城市。帕尔马是个小地方,地理位置又在奥军的主要行动地区之外,因而得以保住名义上的独立。威尔第算是幸运的,他在布塞托能够继续过着个人的生活而不受外界干扰。意大利局势尽管动荡不定,他的歌剧仍在世界各地公演,为他带来了源源不绝的收入。现在他大概是布塞托最富有的人了,不过他的生活并不浮夸。

    威尔第写信给父亲,交代他关于新农场的付款之事。原来,威尔第想让父母搬到农场上刚修建的小屋里,自己则暂时住在布塞托大街上的一所房子里,那所房子是布塞托最漂亮的建筑。老威尔第对于这样的安排非常高兴。他给儿子的信上则写道:

    小牛的生产几乎都很顺利……你母亲在乡下非常快乐,再不愿去布塞托住了……我望你能来同我们共住,享受享受我们自己的漂亮房子……

    威尔第在8月底携着《路易莎·米勒》已完成的前两幕返回布塞托。他也说服了斯特雷波尼离开巴黎,来布塞托同他会合,两人都想避开巴黎流行的霍乱。

    1831年时,巴黎流行过一次霍乱,死了一万多人。这一次的霍乱比当年的更厉害。斯特雷波尼的儿子卡密利诺在佛罗伦萨,由于战乱的关系,她们母子已多时未见,斯特雷波尼认为应该计划一下儿子的教育,所以她直接从巴黎去了佛罗伦萨。事情办完后,她又来到布塞托。

    斯特雷波尼来到布塞托,更引起了全城的轰动。威尔第这个赤脚孩子曾拿过奖学金去米兰求学,出任过镇上的音乐指挥,现在衣锦还乡了,买了好农场,住在镇上的漂亮房子里,还要弄个漂亮的女人来炫耀。

    孩提时期的威尔第害羞而倔强。长大后,他很少回到家乡。现在他回来了,大家都对他十分好奇,急于认识他,同他叙旧,分享一点他的光荣。可是他手边有《路易莎·米勒》第三幕要完成,因此几乎足不出户。他过着简单、勤奋的生活,很少与人交往,也不与人寒暄。十月,他离开布塞托前往那不勒斯时,城里有些人开始说,威尔第自命不凡,不屑跟镇上的人来往了。

    《路易莎·米勒》的首演推迟到了1849年12月8日,因威尔第在罗马过境时,适逢当地隔离检查,耽搁了近一个月。此外,首演也闹得不太愉快。卡马拉诺警告他,桑卡罗剧院的经济不稳,要他收到酬劳后再交剧本,但桑卡罗剧院的董事们则坚持要他先交出剧本,否则不肯付钱,并威胁他若没有得到政府许可便私自离开,他们就要逮捕他。威尔第则扬言要登上港口的法国战舰,要求法国政府的保护。这样的事虽然没有发生,但是已经互伤感情。

    在那不勒斯演出歌剧,对威尔第而言总是一种考验。那不勒斯人最崇拜风流韵事和蜚短流长的闲话,他们要是喜欢上一个名人,他们的热情会把人给逼疯。演《阿尔吉拉》时,就有许多记者们缠着访问他,讨论他鞋子的颜色、在哪家饭馆吃饭、和女高音是不是有暧昧关系等。他步行上剧院时,人们也会挤在他身边问问题,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瞪着他看。威尔第认为这样的行为侵犯了他的隐私,再加上政府的干预惹恼了他,因此首演后一星期他便离开了那不勒斯,并决定再也不在这里演出歌剧了。

    这出歌剧倒是很快就成功了,至今仍在意大利定期演出。戏中并没有什么政治色彩,它的成功只是歌剧本身的优点所致。许多批评家认为《路易莎·米勒》是威尔第艺术发展新时期的开始,他之后的作品《弄臣》《游吟诗人》《茶花女》等都属于这类作品。

    《路易莎·米勒》的新颖之处在它的柔美。剧中抽去了战争和政治,只留下爱情故事,因此威尔第必须展现他个性中的另一面。音乐方面,这部歌剧使威尔第不得不避免过度的铜乐和鼓声。悲叹的木管乐器奏出了与以往歌剧不同的声音。第一幕发生在一个风光明媚的村庄里,出场的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女路易莎,整幕戏中洋溢着田园的轻快活泼,使人想起了贝里尼或多尼采蒂,而当中又注入了威尔第特殊的活力。

    《路易莎·米勒》的结构是当时通行的模式。每幕各有标题:爱情、密谋、毒药。角色出场先唱宣叙调,再唱咏叹调,先慢后快,与《欧那尼》相比,它的曲子较短,常会中断或加入其他声部,宣叙调也显得悠扬动听。

    演出三场之后,威尔第返回布塞托。回到家刚好赶上过圣诞节,斯特雷波尼也再次来到布塞托与他相聚。

    这时,威尔第脑中已经有三出新剧的构想,题材来源于西班牙戏剧《游吟诗人》、雨果的《弄臣》和莎士比亚的《李尔王》。他由外国文学中选取剧本的题材,可见他博览群书。他和里科尔迪有合约,11月的时候,要在意大利的一流剧院中上演新剧,结果这三个构想一个也没用着,却与威尼斯的皮亚韦合作了一部《斯蒂费利奥》。

    这部剧威尔第自己并不喜欢,他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就完成了曲谱。首演前六个月,他连剧本都没看过。当然,这部剧也不成功。

    实验性的创作

    1850年春,威尼斯的费尼切剧院请威尔第为1850年至1851年间的狂欢季写新剧。威尔第推荐了雨果的《弄臣》,他认为是“具有莎士比亚水平的创作”。皮亚韦和费尼切的董事佩可没他这么有信心。这出戏曾在1832年演出过,演出一场之后便遭禁演。这个题材无疑会触犯政治、宗教等各方面的检查尺度,以及那些自命“卫道”的人士。

    《弄臣》是部五幕的精琢诗剧,主人公里戈莱托貌丑背驼,在宫廷里当一名弄臣。年轻英俊的曼图亚公爵专以玩弄女性为乐,而里戈莱托常为公爵出谋划策,让他得到所有想得到的女人,里戈莱托引起了人们的愤恨,大家定计对他进行报复,让他不自觉地参加诱拐自己心爱女儿吉尔达。里戈莱托发现自己竟将女儿交给公爵后,决定雇刺客杀死他。当他从刺客手中接过装有尸体的口袋,以为大功已成时,忽闻公爵高歌之声,急忙打开口袋,发现里面装的是奄奄一息的女儿,这使他痛苦万分。原来,这个获悉行刺计划的少女对虚情假意的公爵一往情深,甘愿替公爵一死。

    距新剧开演日期只有三个月了,剧本却被退了回来,当局下令不准再议论该剧。幸运的是,剧检处有个意大利人,他爱好音乐,而且是皮亚韦的朋友,他很想看这出戏,不断地替他们说话,再度掀起有关道德和政治方面的争论。

    争论的一个月里,威尔第一直留在布塞托。离预定的首演日期只剩四周的时候,剧检处才通过修改过的剧本。虽然剧情有所删减,但重要的情节威尔第坚持不改。演出日期推到3月11日。

    2月的时候,威尔第前往威尼斯,开始排演《弄臣》。歌剧当中最著名的咏叹调是第三幕《善变的女人》,首演时,这首动听的小曲便俘获了观众的心,全城人很快就哼上了口。

    《弄臣》自一开始便被认为是一部杰作。但在最初的十年里,这出剧却遭到批评家和剧检人员的反对,甚至雨果都痛恨自己的剧本降格成为歌剧脚本,因此在六年的时间里,《弄臣》没有在法国上演。

    在四分五裂的意大利,剧检问题总是存在。《弄臣》在不同的城市演出,就得做各种删剪和调整,并改成不同的剧名。

    一些批评家不喜欢这出歌剧,因为其中有新型态的歌唱,歌剧的结构形式他们也不欣赏。

    将《欧那尼》第一幕与《弄臣》的相比较,便可见出两者间不同的形式。前者共有七首独唱曲,后者则只两首,对于希望博得掌声的歌手而言,这两首并不十分出色。

    当时执守传统的人批评威尔第江郎才尽了,从前可以谱写七首独唱曲的,现在只谱得两首,又说他在抹杀声乐,在加强的交响乐团之上只有几句唱词,就声乐技巧和优美性而言,他这是要排除歌剧演唱。喜欢新方式的人,则认为它劲道十足,有更多的意念能包含于宣叙调或对话中。

    第一幕开幕时,我们看到和听到的是一派狂欢的情景。在豪华的贵族大客厅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宴会。来者都是些上流社会的骑士、贵妇人,他们穿着华丽的服装,有的还戴着假面具,在轻快的音乐声中跳着宫廷小步舞。威尔第一方面减少独唱曲的重要性,一方面又加强各场,使之成为较大的结构单位,其中角色来来去去。批评家们责怪它的音乐不优雅,但它激奋热烈的狂欢的确能将全幕凝结成一个单元。

    《弄臣》并不完美,新形式并不从头用到底。但是这部歌剧至少称得上是神来之作。而且最后一幕里的著名四重唱《美丽的爱之女》,威尔第的灵感臻于一种独特的完美,使得音乐与戏剧圆满结合。

    如往常一般,《弄臣》演出三场之后,威尔第便动身返回布塞托。他加了一些实验性的东西在这部剧里,对于它的成功分外欣慰。倒是报上有一连串的批评,指责皮亚韦不该选择这样的题材,让他很不舒服,因为事实上是他建议皮亚韦这样做的。

    不过,这些批评倒反映出部分意大利人的看法,他们也不是什么宗教人士,只是天性保守罢了。这些人也关心歌剧大师和斯特雷波尼间的私生活。

    威尔第在一封给巴雷吉的信中说:

    我无意隐瞒,我家里确实住着一位女士。我没有必要解释我们的关系……谁又有权力谴责我们?像布塞托这样的一个城镇,以前不肯屈降让我当风琴师,现在又对我的事情议论纷纷,胡乱猜测……我要防卫我自己。世界很大,我不在乎几万法郎的损失,我完全可以去寻找另一个国度居住……

    在我家里,她应得到和我同等甚至更多的尊敬,因为她的举止、思想,以及她总是向别人表现的谦恭有礼,她有权获得尊敬。她没有牵绊,独立自主,像我一样,她也喜欢离群索居的生活,而且她有足够的能力和资产满足自己的种种需要。

    我一向将您看做我的恩人,我认为这是我的荣耀,也是我引以为荣之事。

    巴雷吉看到这封信后,为了爱婿,他接纳了斯特雷波尼。

    威尔第为何不正式迎娶斯特雷波尼,这一直是个谜。两人在一起已有四年。在他事业的领域里,人们都公认她是他妻子,只是没名分罢了。在布塞托,她也像邻居已婚的主妇,操持家务,不使威尔第为生活琐事烦心。她欣赏和理解身为艺术家的他,也爱身为男人的他。

    斯特雷波尼曾在一封信上说:“那使得举世向你致敬的东西,我从未,或几乎从未细想过。”她表示,“你身上吸引我,教我崇拜的魔力,是你的性格、你的心胸、你的宽待别人和严以律己、你的充满羞怯和神秘的仁慈、你的自尊自立、你孩子般的单纯……”

    从这封信上看来,两人的关系的确建立在彼此深厚的感情之上。直到1859年,威尔第才和斯特雷波尼悄悄地在撒丁王国境内的小村落里成了婚。有人说威尔第对临终的玛格丽特有过永不再婚的誓言,这在当时是很寻常之事。人们以为只有教会才能解除这样的誓言。到了1859年时,威尔第年岁较长了,也比从前世故,终于在斯特雷波尼劝说之下让佛罗伦萨主教为他解了约誓,行了天主教婚礼。

    一连串的胜利

    1851年到1852年间的冬天,威尔第和斯特雷波尼在巴黎度过,不过,离开布塞托之前,他已经开始《游吟诗人》的作曲工作。

    《游吟诗人》的剧本由卡拉玛诺撰写。这出歌剧说的是一个吉普赛女人阿楚西娜,她母亲被当地一个伯爵在火刑柱上烧死。为了报仇,她偷来伯爵的一个男婴,点起火来。在心慌意乱的复仇中,她烧死了自己的孩子。

    阿楚西娜抚养伯爵的儿子长大成人,这个孩子长大后成为著名的武士曼利科,并爱上了女王的女侍莱奥诺拉,他经常扮成游吟诗人去看望她。老伯爵的继承人迪·卢纳伯爵也同时爱着她。

    只有阿楚西娜才晓得两个情敌是兄弟。她的计划是利用一个兄弟去杀另一个,以向卢纳家族复仇。曼利科被卢纳伯爵杀死了。阿楚西娜只好将错就错,胜利地告诉伯爵说,他杀了自己的兄弟。阿楚西娜虽然也算是复了仇,却牺牲了自己从小抚养大的儿子。

    威尔第之所以喜欢这个故事,是阿楚西娜心中一直激荡着的矛盾的情绪:她对曼利科的爱和她一心为母报仇的渴望。

    《游吟诗人》的情况和《弄臣》甚为相似,连两位主角的性质都一样,两者都以对比的方式来塑造。慈爱的父亲又是满口邪言恶语的弄臣,而慈爱的母亲原是满心仇恨的女儿。这比之前的剧中非黑即白的人物角色要饱满和真实多了。

    1852年的7月17日,卡马拉诺病逝了。威尔第知道后非常震惊,他和卡马拉诺订有合约,《游吟诗人》写完后,他要付给他500达卡(古欧洲所用之金或银币名)。现在大纲虽已完成,第三幕的部分剧词和整个第四幕都没有写出来,也没有作最后修改。威尔第体谅卡马拉诺的遗孀生活困难,主动付了600达卡。他找年轻的那不勒斯诗人雷欧纳·伊曼纽·巴达拉完成了剧本。

    冬天的时候,威尔第在巴黎又看到一个他喜欢的故事,那就是小仲马的《茶花女》。在同一个女子身上,她可以是一个靠出卖肉体养活自己的交际花,也可以是一个为爱牺牲自己的纯真女子。小仲马的小说已经很成功,戏剧更轰动。回到布塞托时,威尔第已想好了剧中的人物,大约一年之内,便完成了歌剧《茶花女》。

    布塞托对他和斯特雷波尼并没有更友善。对斯特雷波尼而言,离开巴黎也许是难过的。她会说流利的法语,在巴黎有一个朋友圈,那里的人都喜欢她。她虽然是意大利人,但对政治不感兴趣,从小便在不同城市中长大的她,并无乡土的感情,不像威尔第,老让爱国心给拉回到意大利。她忍受布塞托,只是因为威尔第住在那里,而她希望能见到他。

    不过,这次回来,事情有了些变化。去年夏天,威尔第的母亲病故,现在,他的父亲也病倒了,这里的生活又安静了许多,至少这二老不会再批评和挑剔她了。巴雷吉自接到信后,已慢慢接受了斯特雷波尼,并与威尔第恢复了往来。穆齐欧去布鲁塞尔担任歌剧的指导了。来拜访威尔第的客人,多是剧院经理或经纪人。威尔第只接受了威尼斯费尼切剧院的提议,在1853年春上演新剧。整个夏季里,他都和皮亚韦书信往还,讨论有关《茶花女》的事情。

    他原本与剧院签有首演《游吟诗人》的正式合同。但在卡拉玛诺死前,他已与罗马的阿波罗剧院展开洽商。阿波罗是罗马的重要剧院,拥有威尔第最在意的歌手阵容。他唯一担心的,是饰唱阿楚西娜的女中音。

    《游吟诗人》首演定于1853年1月19日,《茶花女》的首演则定在3月6日。在这段期间里,威尔第忙着两头,喉痛又犯了,手臂也患了风湿。威尔第乘船前往罗马,一路有斯特雷波尼伴随,到了利沃诺,两人便分手了,斯特雷波尼从那里便转往佛罗伦萨去看望儿子。

    威尔第在罗马绝少出门。1月19日《游吟诗人》首演。当时台伯河水泛滥,甚至淹到了剧院附近的街道,剧院经理又提高了票价。即使这样,清晨8点,剧院门口便排起了队。到了中午,票就卖光了。一位罗马批评家说:“大众以宗教式的安静倾听每一个音符,遇有休止便鼓掌,并要求重复……”

    这出歌剧极富浪漫气氛,在鼓声隆隆中展开序曲,揭开悲剧的爱情与侠士的故事。

    《游吟诗人》形式上完全承袭《欧那尼》,但没有《麦克白》和《弄臣》中的试验性质。《欧那尼》中,一连串的咏叹调使戏剧产生静止的感觉,《游吟诗人》里则避免这种音乐会式的感受,而减少咏叹调的数目,将它们彼此巧妙地混合在一起。

    《游吟诗人》之所以在世界各地一直上演不衰,是由于它的曲调合宜出色。自女高音至男低音,甚至合唱,均能轻快地歌唱。虽然必须受过特别训练的歌手方能演唱谱上的独唱曲,但由于它们常是华尔兹式的旋律,简单好记,加上威尔第将字句和音乐完美地结合,它的曲调仍然到处被哼唱。观众不认为男高音在恋爱,却觉得自己在恋爱了。乐曲不再是一种叙述,却是感情本身。威尔第最擅长这样的乐曲写作。

    《游吟诗人》上演后,人们常批评它的故事残忍恐怖,有人诙谐取笑,有人做卫道的攻击。威尔第却以为:“生活中处处都有死亡,此外还能有什么?”

    威尔第再度回到布塞托,斯特雷波尼则在利沃诺登船,于1月底抵达。圣阿加塔农场的改建已大致完成,两人便搬了进去。此后,这里就成为他们的家,之后的20年里,对自己的这个农场,威尔第总不停地在改造,这里加点,那里改点。斯特雷波尼曾写信告诉玛斐伊伯爵夫人说,动工的时候“床铺、衣橱、家具都从这个房里跳到那个房里!”有一次,他们在餐厅里设宴款待一位有名的政治家,那里还筑着燕子的窝,斯特雷波尼觉得很过意不去。

    2月6日,威尔第正在布塞托工作,米兰爆发了马志尼领导的革命,但是数小时之后便被镇服。这次的革命没有得到米兰人的支持,虽然很多人作了无谓的牺牲,又遭到奥地利的报复。之后,意大利的共和派开始明白,孤立的起义和革命不能引导意大利走向统一,以后,他们开始主张以撒丁王国国王为首,并与其他派系人士联合,一致对抗奥国。撒丁王国是北意大利唯一独立的邦国,可以共商大事、购买武器、训练军队。威尔第也开始密切留意撒丁王国境内的各种消息。

    2月21日,威尔第抵达威尼斯,3月6日,《茶花女》首演失败了。第二场情况也没有转好。威尔第告诉穆齐欧说:“过错在我,还是在歌手?时间自会说明一切。”

    威尔第在首演前13天才抵达威尼斯,谱写管弦乐的时间短,没有足够时间在排演中解说他要表现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一幕里,观众从头笑到尾。戏中的欢场女玛格丽特因肺痨而瘦骨嶙峋,虚弱得甚至无法换衣服,最后香消玉殒。可是饰唱该角的范妮·萨维尼·多劳伦斯利夫人却身材丰满,看来健康得很,她每学一声痨咳,观众便大笑。不单是女高音差劲,男高音也倒了嗓,男中音又觉得他的角色配不上他。

    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茶花女》就这么被压着,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演出。这时,威尔第的一些威尼斯朋友在一个小提琴手安东尼奥·贾罗的领导之下,请求准许他们在威尼斯再试一次。安东尼奥打算在自己家人开设的桑贝尼德托剧院中上演。桑贝尼德托规模较小,却和费尼切剧院齐名。威尔第不好拒绝这种好意,便应允了。贾罗找来了好歌手,排练14个月后,他们再度将《茶花女》呈现在威尼斯人面前。这次大大地成功了。它立即在世界各地上演。

    它成功的部分原因,至少在早期时,是由于它不寻常的绯闻故事。小仲马的剧本曾在巴黎引起骚动,皮亚韦的剧本只改了角色的名字,其他完全相同。巴黎名妓玛格丽特为青年阿尔芒的真挚爱情所感动,毅然离开社交生活,与阿尔芒同居乡间。阿尔芒之父责备玛格丽特毁了儿子的前程,玛格丽特被迫返回巴黎重操旧业。阿尔芒盛怒之下,在社交场合当众羞辱她。玛格丽特一病不起,含泪而死。阿尔芒读了玛格丽特的遗书,方知真相,追悔莫及。

    在威尔第看过小仲马的戏剧《茶花女》后,音乐大纲便自然跃入脑中。尽管首演败得一塌糊涂,他依然对它充满信心,他知道它和《弄臣》一样好。

    《弄臣》是古装剧,有浪漫的背景和英雄式的人物,序曲的音乐结合了诅咒。《茶花女》则是现实的背景,叙述的是中产阶级的故事。《茶花女》中也有独唱的咏叹调。玛格丽特同阿尔芒的父亲的会面,先是争抗,继而忧伤,然后下决心,乃至最后的激狂暴发。每种心情都有合适的曲调。

    《弄臣》《游吟诗人》和《茶花女》三剧加在一起,成就了威尔第的伟大。

    威尔第为何突然会有这一串辉煌的成就,一口气连着写了三部杰出的歌剧?有人说是他和斯特雷波尼的生活增加了他对感情的安全感和信任度,给了他稳定的情绪,让他的才华更能表现出来。

    1853年春,威尔第返回了布塞托。他不在时,斯特雷波尼胃痛的毛病发作了,饮食只有汤和蛋。她几乎天天写信给他,告诉他很多事情,像巴雷吉来看了她两次,她两个儿子各来了一次等等。

    卡马拉诺去世后,威尔第开始寻找合适的编剧人选。威尔第似乎在威尼斯找到了一位意气相投的诗人,作他的工作伙伴。此人名叫安东尼奥·松玛,是个律师,也是贾罗的朋友,还是位成功的悲剧作家。在威尔第的建议下,两人开始进行《李尔王》的脚本撰写,到9月的时候,脚本已经完成。之后约有三年的时间,两人不断地改写,往返书信表明他们讨论的十分详尽,但是威尔第却始终未曾谱出曲子。

    这年夏天,他和斯特雷波尼在农场度过,他们一边与友人书信联络,一边在自己农场上工作。从他这时记载盈亏的账目看来,他已经有了三个转租的佃农,农场上种着玉米和秣草,他还拥有4头公牛、17头母牛、11头小牛和6头公羊。他的利润多半从卖牛上面获得。

    这个夏天他没有作曲,完全在度假。自1842年3月《纳布科》首演以来的11个年头里,他共写了15出歌剧。这么多年里,他第一次这么悠闲。他想去那不勒斯过冬,请朋友代他订了房间。可是10月他又改变初衷,到巴黎去了。临走之前,他过了40岁生日。

    这时的巴黎城里气氛又不一样了。1848年的宪法规定总统不能直接连任,波拿巴要求修改宪法,立法议会多数反对。波拿巴于1851年12月2日发动政变,解散议会,建立专政体制。1852年12月2日宣布成立帝国,波拿巴被封为皇帝,称拿破仑三世,第二共和国告终。波拿巴解除了所有倾向共和的将军职务,并逮捕了反对大选的议员们。雨果逃到了布鲁塞尔,许多人逃往英国。波拿巴有心谋国,想带领法国进入工业时代,并积极整建巴黎。

    威尔第这时正和巴黎顶尖的剧院合作,可是他却非常恼火。为他写脚本的斯克里布是当时公认的全法国最好的歌剧作家。他为威尔第写的故事叫《西西里晚祷》。他和威尔第两人对歌剧的观点十分不同。

    威尔第要故事进行快速、清晰,对角色能作真实的表达,并能表现他对他们的感受。他写歌剧的目标,是要在观众心中引起共鸣。

    斯克里布就不一样。大歌剧院是法国的顶级剧院,也是国家剧院,有它自己的特色。它的传统是每部歌剧得有一场足本的芭蕾表演,并尽可能多加几场短的舞蹈演出;一出歌剧要有五幕,这样观众才会觉得票有价值;若是可能,最好有一幕里的背景倒塌,或烧掉。这样做的目的是娱乐观众。

    《西西里晚祷》的故事背景发生在13世纪,当时西西里在法国的统治下。志士阿里戈和普罗奇达共谋推翻法国统治。贵妇埃莱娜的哥哥为法国总督蒙福特所杀。埃莱娜愿下嫁阿里戈,但求阿里戈为其兄报仇。阿里戈谋刺蒙福特,事败被捕。阿里戈实为蒙福特之子,后父子相认。埃莱娜与普罗奇达继续合谋行刺,亦遭逮捕。阿里戈为两人向其父求情。蒙福特同意阿里戈与埃莱娜结婚。西西里民众准备于婚礼之日起事。埃莱娜知事危急,要求推迟婚期。蒙福特不允。婚礼的钟声响起,民众爆发起义,蒙福特等一伙统治者皆死于西西里志士之手。

    《西西里晚祷》里的大屠杀并无意义,只有随便涂上些西西里的地方色彩罢了。斯克里布最初是为多尼采蒂写了这个剧本,多尼采蒂写了部分曲子,还未全部完成,便过世了。斯克里布把年代改动一下,并不管是否合适,便把它卖给了威尔第。

    威尔第打从开始即有困难。他写信给阿皮亚尼夫人说:“我曲子谱的非常慢,或者说根本就没在谱曲。我也不晓得怎么搞的……”

    排演开始后,女高音柯鲁维莉忽然失踪了。她是巴黎的当红歌手,大家都正兴奋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威尔第正想着是否该离开巴黎时,柯鲁维莉一声不哼地出现了,又开始练唱。由此也可看出,大歌剧院缺乏纪律。威尔第建议取消合同,歌剧院不肯。

    威尔第与大歌剧院的关系越来越僵。在巴黎待了14个月以后,1855年1月,威尔第再次写信给剧院经理,要求解约,依旧不被允许。排演在吵吵闹闹中又拖了五个月。最后,《西西里晚祷》总算在1855年6月13日那天首次登场。

    《西西里晚祷》首演极为成功。数以千计的意大利人赶来巴黎观看演出。《西西里晚祷》很快就翻译成了意大利语,在世界各地演出。但这并不是威尔第最好的作品之一。问题出在它的五幕和夸张的法国大歌剧的形式上。因为时间太长,这类歌剧多经删节后演出。可是威尔第的歌剧重复少,可有可无的东西都分布较均匀,因此删减困难。现在演出《西西里晚祷》时,总是删去芭蕾舞,这边剪剪、那边删删,使得剧情更令人莫名其妙,不过一些上好的音乐倒是保存着。

    1852年起,撒丁王国的新首相卡米洛·加富尔伯爵进行了多项行之有效的改革,使王国的实力日益增强。撒丁王国在军事领导和政治、经济发展等各方面,均为意大利树立了楷模。

    这种情形很容易让像玛斐伊伯爵夫人、威尔第这样的共和人士舍弃马志尼与共和的原则,转而支持君主立宪。

    1855年的夏天,威尔第一直留在巴黎,一方面解决业务的问题,一方面休养身体。他的业务问题包括版权法方面的事,作品在巴黎遭盗演,与出版商人争吵等。他写信给里科尔迪,抱怨他最近的歌剧曲谱“印制得粗心大意,满篇错误”,甚至将如何演奏它们的附注和指示都改了。

    12月底,威尔第返回布塞托,这时,《西西里晚祷》开始在帕尔马演出,以此开始意大利的巡回公演。他一时没有写新剧的计划,只想修改《斯蒂费利奥》。

    1856年3月,威尔第上威尼斯去指挥《茶花女》的演出,这一次十分成功。他与费尼切剧院再度签约,在明年春天演出新剧,新剧仍然是皮亚韦执笔,根据一部西班牙剧本而写成的《西蒙·波卡涅拉》。

    首演定在1857年3月12日,演出并不成功,以后的几场也不见好转。批评家赞赏威尔第对乐团的运用与他流畅的宣叙调,可是观众却觉得宣叙部分太冗长、乏味,脚本也很乱。24年后,威尔第把音乐和剧本完全修改后重新推出,那就是今日演出的版本。

    威尔第又把之前的歌剧《斯蒂费利奥》修改了一下,更名为《阿罗多》,首演较成功。演出是在意大利东部亚得里亚海岸的小镇上。镇上新开了一家剧院,他们不仅首演了威尔第的歌剧,而且请到他本人来导演,皮亚韦安排演出,全意大利最好的指挥来指挥。

    一年多前,威尔第和那不勒斯的桑卡罗剧院签约,想演出《李尔王》。他非常中意女高音玛丽亚,想让她唱考狄利娅一角,剧院经理也答应了。可是后来桑卡罗剧院却未能与玛丽亚签成合约。威尔第无论如何不肯换人,便把《李尔王》搁置了。

    桑卡罗的经理部门认为威尔第对女高音一事太吹毛求疵,他们对威尔第说:“给我们《李尔王》吧!就算你能找到更好的考狄利娅,可是我们这里有最好的男中音、男高音和男低音。”威尔第仍然一口拒绝。一直到1896年,威尔第完成最后一部歌剧后,把自己有关《李尔王》的所有资料,都转送给一位初露头角的作曲家皮特罗·马斯卡尼。马斯卡尼问他为何不谱曲,威尔第闭目片刻,然后低声回答说:“李尔王发现自己置身荒郊野地那一场,令我觉得很害怕。”

    10月,威尔第选定了斯克里布的一出五幕剧。松玛重新改编,将之浓缩为三幕,取名《假面舞会》。题材是取自18世纪末,瑞典国所发生的古斯塔夫三世被暗杀事件。古斯塔夫是在首都斯德哥尔摩的歌剧院里被安卡斯特伦伯爵刺杀的。古斯塔夫是位明主。他临危受命,继承王位,历经数次政变而不倒,并在一场大海战中击溃俄国。他创建了“瑞典学院”,诺贝尔文学奖就在那里颁发。

    为了解释这样的明君何以会遭刺,斯克里布杜撰了一个爱情故事,让国王和伯爵夫人在爱情矛盾里挣扎。

    这是部极佳的脚本,但是由于要表现的是一桩成功的弒君事件,必定会遇到审查的问题,威尔第认为稍为改动一下,问题便会解决。

    1853年,撒丁王国与土耳其、英国和法国联盟参加克里米亚战争对抗俄国。克里米亚战争结束后,列国会议在巴黎召开。撒丁王国的代表是首相加富尔,他要求对意大利问题进行讨论。撒丁王国虽未自战争中获得领土的利益,但在欧洲的声望却大大提高。加富尔利用在巴黎的机会,与当地许多意大利流亡人士晤谈,解释自己对撒丁王国与意大利的政策,企图减少党派间的歧见。

    1858年1月14日,威尔第抵达那不勒斯当日,马志尼的拥护者企图刺杀拿破仑三世。他的炸弹准确地掷在了皇帝的座车底下,可是没有爆炸。另一枚爆炸了,却在人群当中。

    这个事件震惊了全欧,那不勒斯王费迪南多一年前进行军事检阅时,也曾遭受行刺,幸而只刺中鞍上的枪匣。因此,那不勒斯的剧检处否决了威尔第的新剧本。它的问题不在改名字、改字句,而在歌剧本身的题材。

    剧院经理还抱着一线希望,到处找人疏通关系,他不敢告诉威尔第,怕他停止作曲。威尔第和斯特雷波尼来到那不勒斯,高兴地过了两个星期,等到要物色演员时,才发现事实真相,他真气坏了。他解除了这出歌剧的合同,等秋季时再返回上演《西蒙·波卡涅拉》。4月底,他便和斯特雷波尼起程返回布塞托。

    在那不勒斯的时间倒也有些收获,他交到了一些新朋友。除了商人得桑提斯而外,还有画家多孟尼科·摩雷里、一位爱好音乐的贵族哥诺维西男爵、一位讽刺画家梅基奥拉·戴菲科。威尔第也开始和罗马的阿波罗戏院经理进行商谈,只要《假面舞会》审查通过,就在阿波罗剧院上演。

    威尔第在布塞托过了夏天,忙着农事,并请指挥马利阿尼来猎鸟,住了几星期。10月,他和斯特雷波尼回到那不勒斯,这次事情很顺利,《西蒙·波卡涅拉》获得了成功。同时,阿波罗剧院亦大致被批准上演《假面舞会》,只要背景设定在欧洲以外即可。最后,威尔第将背景改成了18世纪殖民时期的波士顿。此外,他也依照剧检处的要求,修改了约60行的字句。首演定在1859年2月17日。

    威尔第和斯特雷波尼约于一个月前抵达罗马,当时政情日趋紧张。关于加富尔密晤拿破仑三世的谣传四起,说他们已结盟共同对奥地利作战。此外,他们公开准备撒丁王国公主与拿破仑的表弟的婚事。

    撒丁王国国王在1859年1月10日的国会上致辞说:“……撒丁王国领土固小,但代表着远大的理想……我们尊重条约,却不能对来自意大利各处的苦痛呼喊无动于衷。”这篇讲辞立刻传遍了全欧。旁听的流亡人士都听得热泪盈眶。

    《假面舞会》的首演在音乐方面完美而成功。女声部虽不出色,但也绰绰有余,男声部则超水平发挥。快乐而热情的国王——古斯塔夫三世一角,是威尔第所写男高音角色中最富变化的。剧中出现了很多新的东西,特别是爱开玩笑的侍童一角,对威尔第和意大利歌剧来说,都是崭新的角色,而且角色的行为和动机都能清晰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让人更瞩目的是,威尔第对器乐的谱曲技巧进步了很多。或许是巴黎给他的经验,那里的管弦乐团水平是高出意大利许多的。

    这出歌剧一直很受欢迎,不过总比不上《弄臣》《游吟诗人》与《茶花女》,原因是它的演出比较困难。管弦乐团的演奏水平要较高,歌手也得唱得更好,才能应付。国王和侍童两角很难物色到合适的歌手,而舞会那场若是导得不好,就会变成一场混乱。它还需要有个好魔法师,不然,便要完全失去其可看性了。不过时至今日,它的趣味依然不减,依然蕴涵丰富、技巧圆熟。

    另外,将背景改成殖民时期的波士顿,给人的感觉却还是斯德哥尔摩。最近有更多的剧院经理,已经又把背景恢复为斯德哥尔摩,人物的名字也改回去了。1861年3月15日,该剧在波士顿的音乐学院演出,穆齐欧执导和指挥,颇获好评。

    《假面舞会》首演后,威尔第和斯特雷波尼在罗马停留了数星期。威尔第已经是个大人物,不论住在哪个地方,都会对当地产生影响。可是他的生活方式绝不铺张。当时,大部分名人出门都是拖着一大家子,并且带着自家的佣人去住旅馆。但是威尔第只是租了间房子,雇了个厨师,随身带着几个佣仆。

    斯特雷波尼开始伴随他前往各地,因为他也年纪大了,生活方式需要有些改变,再不随兴之所至,东闯西荡了。

    意大利的统一

    1859年6月4日,撒丁王国军队联合法军在玛坚塔和奥军大战了一场,打开了通往米兰的道路,四天后,撒丁国王与法国皇帝便胜利地开进米兰城。

    玛坚塔之役并不是决定性的胜利,但是奥地利人却开始从帕尔马和摩德纳撤退。威尔第返回布塞托,开始为受伤战士发起募捐,他率先签名,接着是妻子斯特雷波尼,然后是他父亲、他的农夫领班、律师与岳父。

    8月,帕尔马第一次普选,决定与邻邦摩德纳合并。9月的第一个星期,又举行帕尔马议会代表选举,威尔第获选为布塞托代表,与其他四位代表被公推将会议结果呈给撒丁国王,他们要求废除波旁王朝,并与撒丁王国合并。对合并的建议,撒丁国王既未接受也未拒绝。

    通过英国大使的安排,威尔第去拜访退隐在都灵的加富尔。加富尔不太懂什么情趣,也不愿假装喜欢音乐。不过,因为威尔第代表的是一股政治力量,且是意大利的大人物,他非常重视他。这两人都喜爱侍弄庄稼。都灵地势平坦,与布塞托甚为相似。加富尔种了稻米、甜菜、玉米,并养蚕缫丝、养牛。

    威尔第在9月4日被选入帕尔马议会。在这之前的一周,也就是1859年8月29日,他与斯特雷波尼在一个小镇举行了婚礼。他当时45岁,她43岁。

    11月,撒丁王国和奥、法两国在苏黎世签约。伦巴第由法国转交撒丁王国,但法军仍然驻在伦巴第,奥军留驻威尼斯。罗马出现了更多法国部队。威尔第在布塞托,经由热那亚的友人马利阿尼帮忙,为镇上的民兵购买了172支来复枪。

    大多数北意大利人都希望成立意大利王国,由撒丁王国国王治理。但是也有些人,如民族英雄马志尼和加里波第,则志在统一全半岛,甚至包括罗马。拿破仑三世只希望限于波河河谷成立独立的“北意大利王国”,并以塔斯肯尼为中心,成立“中意大利王国”,且建议后者由他的表弟统治,使法国更便于干涉意大利事务。

    加富尔原来只想借助法国驱逐奥地利军队。现在的问题却变成如何说服法国离开意大利,并答应让撒丁王国统一意大利。

    1860年1月,撒丁王国重召加富尔回朝。加富尔和拿破仑秘密签订合约,将萨伏依和尼斯两地割让给法国,而拿破仑则答允塔斯肯尼、摩德纳、帕尔马、罗马纳与撒丁王国联合,成立新的意大利王国。

    同时,撒丁王国国王开始前往新加入的各国巡视。在布塞托,有人建议威尔第写一出清唱剧,以示对撒丁王国国王的敬意,被威尔第婉拒了,他认为既然他拒绝过米兰和都灵,现在不好厚此薄彼。

    他和斯特雷波尼结婚后,镇上的人对他们不再指指点点了。威尔第被选任布塞托代表,进行募捐以帮助伤兵。斯特雷波尼现在是募捐委员会一员,在妇女之间筹募款项,以购买礼物送给撒丁王国国王。这段时间,她与威尔第两人参加了很多社会活动。

    加里波第是个血性汉子,他认为既然要统一意大利,就必须真正完全统一,而不是像加富尔那样,谨慎地分半个面包而已。他领着千余名自愿兵,装备着旧毛瑟枪和五具加农炮,于5月底登陆西西里。

    两西西里王国是意大利最古老也是面积最大的王国,国内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国王费迪南多二世专横无能,但拥有一支10万人的军队,仅在西西里岛就有3个师共2.5万人和64门大炮。单从数字看,加里波第似乎是以卵击石,他所依恃的只有高昂的士气和巧妙的指挥。

    9月底,加里波第攻破那不勒斯,费迪南多二世撤退到加埃塔。威尔第说:“天哪,全意大利人都应该给加里波第下跪。”

    加里波第所以能够轻易地攻城略地,主要在于他纯正的动机——他只要统一意大利。1861年,加里波第将南部政权交给撒丁王国,使北、南部基本统一。1861年意大利王国宣告成立,撒丁国王维克托·伊曼纽尔二世成为意大利国王。

    加里波第功成身退,携了一袋玉米种子返回自己在卡普列拉岛上的农场。斯特雷波尼写信给那不勒斯的朋友说:“这是一位最纯真、最伟大的英雄……”

    经过多年的分裂之后,意大利终于统一了,可是这也带来了很多混乱,各地的币制、法律和传统也不统一,甚至度量衡制亦不相同,需要调整的问题太多了。1861年年初,威尔第拒绝担任布塞托的国会代表。可是加富尔却写了封私人信函来,力劝他参加竞选。

    威尔第即刻前往都灵去向加富尔解释,他本来想说他是音乐家,没有能力也不想做什么代表,更没有耐心像其他代表那样,坐在那里听两三个钟头的演讲。然而见了加富尔之后,威尔第又被说动了。因此他回到布塞托,宣布参加竞选。最终,威尔第以339票对206票当选。

    3月17日,国会一致通过命令,宣告维克托·伊曼纽尔为意大利国王。加富尔建议政、教分离,政府与宗教各司其职。但是谈判破裂,教皇下令加富尔的特使于24小时之内离开罗马。加富尔通告全国,宣称“自由的国家,自由的教会”才是解决罗马问题的唯一方法。同时,他宣称罗马必须是意大利的首都,这个通告也被国会通过。

    威尔第定期出席会议,并总是按照加富尔的意思作出决定,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绝对确定我不会犯错。”不过,他也以作曲家的身份提出建议,希望政府像奥地利王室一样,继续赞助剧院和音乐学院。他主张罗马、米兰和那不勒斯的三家大剧院的合唱团和交响团应由政府供养。他也希望各音乐学院能够在晚间免费提供歌唱课程,而受教学生则义务在当地剧院做必要的演出。

    加富尔发表了有关罗马的谈话后,威尔第对他提起要退出国会的事。

    威尔第说:“我觉得我应该留点时间,做点我自己的事情。”

    “不成,”加富尔答道,“我们马上要去罗马了。”

    “我们要去那儿吗?”

    “对。”

    “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很快啦。”

    这样,威尔第便继续留在都灵,忍受着各场演说,把一些政治上的争论写成音符来自我消遣,这也成为20年后,他修订《西蒙·波卡涅拉》的根据。

    1861年5月底,加富尔卧病。6月6日清晨,加富尔去世。当时威尔第还在布塞托,他正准备前往都灵会见他,讨论有关剧院赞助的问题。威尔第计划告诉他,那不勒斯的朋友曾经说过,当地对政府政策不满。听到加富尔的死讯,威尔第便推迟了行程,他觉得参加官方的仪式会使自己体力不支而崩溃。

    不过在布塞托,他自己出资举行了加富尔纪念仪式,以朋友和国会代表的身份。他写信告诉朋友说:“我哭得像个孩子……可怜的加富尔!可怜的我们。”

    加富尔死后,威尔第的政治兴趣也开始减退,他开始像从前一样,习惯做一个旁观者,常自称对政治一窍不通,然而却总能作出犀利而明智的评论。他的代表任期即将届满,再不肯参加竞选。他短暂的政治生涯就像他在阅读方面的品味,是对伟大的一种直觉反应。他对加富尔的忠诚完全出于一种个人情感,与政党无关。他追随加富尔进入了政治这一块陌生的领域。等到加富尔去世,他又退回自己所熟悉的农场与音乐领域中。

    加富尔亡故不久,威尔第返回都灵开会,在那里和圣彼得堡的皇家剧院签妥合同,要为当年冬天写新歌剧。经过挑选之后,他决定根据一出西班牙剧写《命运之力》。

    《命运之力》剧是里瓦斯公爵的作品,1835年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首演时极为成功。这次仍是皮亚韦撰写脚本。

    这出剧讲的是18世纪末的西班牙塞尔维亚混血青年阿尔瓦罗爱上莱奥诺拉。两人准备私奔时,被莱奥诺拉父亲卡拉塔华侯爵发现。阿尔瓦罗放弃抵抗,丢下手枪扔到地上,反因枪支走火而误杀侯爵。侯爵临死时诅咒莱奥诺拉。莱奥诺拉的哥哥唐卡罗决意为父报仇,但在一次意外中被化名从军的阿尔瓦罗所救,两人结为好友。唐卡罗后来发现阿尔瓦罗身份,两人在决斗时被驱散,阿尔瓦罗便进入修道院忏悔。几年后唐卡罗又找到藏匿在修道院的阿尔瓦罗,并激怒阿尔瓦罗与他决斗。唐卡罗受到重创,阿尔瓦罗急忙到附近寻找一位隐士的协助,却发现了失散多年的莱奥诺拉。莱奥诺拉赶去探望哥哥,不料唐卡罗仍未原谅她,临死之际奋力刺伤她。最后兄妹俩双双死去。

    整个夏天威尔第都留在布塞托工作,斯特雷波尼则为俄国之行做安排,并且预购了酒:100瓶波尔多酒供日常之用,20瓶上好波尔多和20瓶香槟作特殊场合之用。他们准备在圣彼得堡待三个月,并依平常习惯带着两个家仆同行。斯特雷波尼告诉友人说:“在他工作的这段时间,我凡事都让着他,因为在他作曲和排演歌剧时,别人说他一句都不行!”

    由于12月里冰雪封冻,威尔第只有坐火车前往圣彼得堡。

    圣彼得堡弥漫着令人印象深刻而又难以言喻的悲剧气氛。由于地处北纬极限,阳光近乎水平地斜射,平坦的土地无垠地伸向远方,河流中寒冷、静寂的水,似乎无视人们的存在而自顾自地流着。

    自18世纪以来,就有意大利建筑家和音乐家在圣彼得堡生活与工作,意大利人一直支配着当地的歌剧界,只在近年才受到德国和俄国音乐家的挑战。威尔第的前来并不奇特。皇家剧院的首席男高音是个意大利人,叫塔姆贝尔里克,威尔第同帝国订约就是他从中穿针引线的结果。

    威尔第抵达后不久,排演便开始了。但是几个星期后,女高音却突然病倒了,首演只得延期。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转,又找不着合适的人替代。最后,威尔第建议到秋天再作首演。这期间他同斯特雷波尼四处转了转,二月的时候动身回家。

    此时,威尔第已接受邀请,要代表意大利音乐界参加伦敦的万国博览会。掌事的理事们原本邀请的是梅耶贝尔代表德国,奥伯代表法国,史特恩达尔·贝尼特代表英国,罗西尼代表意大利。罗西尼以年事已高推辞了,理事们便转请威尔第。威尔第曾逃避过数次类似的邀请,像为拿破仑三世和维克托·伊曼纽尔二世写清唱剧等。但是这次,威尔第认为必须有人代表新的意大利王国出席博览会。

    4月,威尔第和斯特雷波尼动身赴伦敦。但是,伦敦博览会的音乐指导迈可·柯斯塔拒绝演出威尔第的清唱,理由是它不合标准,不是纯粹的管弦乐作品。这倒是实话,但威尔第指出,有点变化对大家都好。当时的报纸都暗示,真正的原因来自柯斯塔本人。柯斯塔是那不勒斯人,在英国发展,并成了英国顶尖的指挥和作曲家之一。也许他觉得意大利该由他来代表吧。当威尔第的清唱剧要安排演出时,柯斯塔又以柯文特花园歌剧院经理的身份,拒绝塔姆贝尔里克演唱。威尔第只得重新修改剧本,把一部分男高音改为女高音。大众多站在威尔第这边,他们颇为捧场,一出剧连演了许多次。

    威尔第在伦敦最得意之事可能是买了两把枪,一把是卡宾枪,一把是双管猎枪。他兴奋地写信给热那亚的马利阿尼,邀他上他的农场来试枪。波河沿岸沼泽中有野鸭,而布塞托附近的特产是鹤鹑。

    回布塞托的途中,斯特雷波尼在热那亚病倒了。回到家中,仆人又一个个患了疟疾病倒了。威尔第不得不要求马利阿尼和英国大使延期再来行猎。糟糕的是,斯特雷波尼的妹妹也病了,而爱犬“露露”又死了。他在自己园里为爱犬挖了坟,并立起大理石的纪念碑。

    “露露”是斯特雷波尼的,她在信里把它的名字拼成“Loulou”,威尔第在自己信里则拼为“Lulu”。这两个人在婚后也依然保持着彼此间的某些独立性。斯特雷波尼把她与威尔第的账目分开,她常用自己的钱买衣服,用自己的钱作慈善捐献,他们并不觉得婚姻就该合并彼此的利益,也没有必要一起做所有的事情。

    维克托·伊曼纽尔二世也许政绩不错,可是他不了解也不关心意大利南部的人民。他是意大利的国王,而加里波第却是南方的英雄。国王与内阁需要把罗马和威尼斯并入意大利王国,可此时罗马还在教皇手中,威尼斯也在奥地利人手里。他们秘密劝说加里波第在西西里招募一支志愿军,并准许他越过海峡,向北开往罗马和那不勒斯。

    加里波第排除万难,再次组织志愿军准备攻克罗马。但是此时,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不惜以战争相威胁,意大利政府屈从外来压力,准备武力解决加里波第。8月28日,加里波第在勒佐附近高地宿营时,被撒丁军队突然包围。加里波第无意同室操戈,他只身来到阵地前挥动帽子高喊:“不要开枪,意大利团结万岁!”纪律严明的志愿军一枪未发,可撒丁军队却枪炮齐施,一个流弹打中加里波第的足踝,他本人随即被俘。政府本想以叛国罪名审判他,终因不敢触犯众怒而释放了他。

    在这场闹剧里,威尔第是同情政府的。或许是他的智慧增长了,也许是渐渐上了年纪,有了财富,所以变得保守了。

    《命运之力》首演定在11月初。这回重来圣彼得堡,城里漆成绿色的教堂、不准在街道上抽烟的习俗,以及长长的木质铺道,都显得熟悉多了。排练进行顺利,威尔第和斯特雷波尼也过得很惬意。

    首演在1862年11月10日,演出非常成功,可是威尔第自己却不满意。这处歌剧还在维也纳、纽约、伦敦、阿根廷等地演过,可是到了1869年,威尔第又将它改写了。

    改写后的戏剧削弱了命运之力,而各事件的特性则有所加强。负责演出的制作人依照威尔第的要求,对各幕作删节或更换场次,但越是这样,余下的部分就更不令人满意。

    可是,音乐方面却非凡而突出,尤其有两方面对威尔第而言是不寻常的。一是宗教场面的成功。女主角莱奥诺拉与阿尔瓦罗失散后,阿尔瓦罗避居在修道院里。院长集合众教士介绍这位“隐士”,众教士合唱终曲,答应决不骚扰“他”的宁静。这一场效果极好,它的音乐自始至终都表现出谦恭、敬畏与崇敬。《纳布科》和《伦巴第人》里也有类似的祈祷与宗教合唱,它们的成功在于戏剧的冲击力或音乐之美,而不是其中的宗教特性。《命运之力》里修道院一幕,却从头到尾成功地体现了真正的宗教乐调。有些知名的指挥将它拿来在复活节前一星期中演出,便是有力的证明。

    特别有趣的一点是,在这阴暗的剧情中,威尔第却塑造了快活的修士梅利托内以及普雷齐奥西拉两个跟故事展开几乎无关的准主角,增添了明暗的对比和厚重感,也为全剧带来了喜剧气氛。

    改写的《命运之力》在意大利非常受欢迎,主要原因在其乐曲的美妙。西班牙题材似乎格外吸引威尔第。

    《命运之力》在俄国首演后,威尔第与斯特雷波尼又去了巴黎,因为威尔第答应了巴黎的歌剧院,要指导、指挥新《西西里晚祷》的演出。《西西里晚祷》的排练很不顺利,演出方的有关人员不大合作。他发了一阵火后,经理部的代表竟还振振有词,威尔第气得拂袖而去。后来有人出面斡旋,那位经理也被炒了鱿鱼。可是威尔第还是头也不回。

    他和歌剧院的困难不在个人恩怨,而在彼此对艺术事业的态度不同。无论是共和政府,还是拿破仑帝国的统治之下,法国政府都对歌剧院加以资助,并指派官员在这里工作。这里于是成为音乐之都里最重要的剧院,各地的作曲家趋之若鹜,但是它的黑幕与官僚作风,比它的演出品质更为著名。法国各地的听众并不太在意音乐质量,但他们却很注意演出时皇后是否来了?她喜不喜欢?“骑士俱乐部”觉得怎么样?该欣赏哪个女高音才时髦?

    两年前,瓦格纳的《唐怀瑟》在歌剧院演出,就因“骑士俱乐部”捣乱,演出三场后便撤演了。

    这时,意大利有一派“新音乐”开始萌芽,趋附者多为米兰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其中最能言善道的,是曾为威尔第的《万国颂》写词的阿利戈·波依托。波依托能写词能谱曲,因此成为他们那帮人的代言人。他声称意大利的器乐和室内乐有待加强,歌剧则应摒弃通俗剧,而代以真正的戏剧,角色也应该真实而圆满。这些都没错,但是当时波依托年仅21岁,他那激动的言辞常常会掩盖他的本意,为意大利乐坛制造了不必要的分裂。

    1863年秋,一位音乐学院的青年毕业生弗朗科·法西奥的歌剧在史卡拉歌剧院演出,朋友为他举行庆功宴。席间,波依托起立,手持酒杯说;“祝意大利艺术健康。愿它年轻而健康,快快地逃离环围着的老旧、痴愚方式的限制。”接着又说:“也许他已诞生,谦虚而纯洁,他将把艺术重复于圣坛之上,那个圣坛如今已被玷污。”

    不久这整段话便见报了。波依托并未明说谁该为“老旧、痴愚的方式负责”,但人人都认为指的是威尔第。

    法西奥在巴黎曾经见过威尔第,他吓坏了,赶紧写信给威尔第,表示对他的推崇敬重。他还要求他认识的玛斐伊伯爵夫人也帮他写封信去解释。威尔第很快就回了伯爵夫人的信:

    讨论从来说服不了人,批评又通常是错误的……假使法西奥命定要将艺术重现于现今玷污着恶臭的圣坛之上,对他、对大众都更好。我不熟悉法西奥的才华或他的歌剧,我也不想知道,以避免讨论或评论它,这些是我深恶之事……

    写给里科尔迪的信上则说:“如果如波依托所说,我玷污了圣坛,那么就请他将它清理干净,我将第一个前来点上蜡烛。”

    不久,他又写了封礼貌的信给法西奥,祝他事业顺利。这件事至此结束。只是人们已将他视为旧式艺术的领导者了。

    威尔第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和迟迟没有新剧发表,让人觉得他已进入半退休的状况。他担任国会代表,扩大经营农场,并计划增建房屋和花园。

    布塞托的冬天严寒、潮湿,而且风大。威尔第虽然喜欢在自己的田野上漫步,但为了斯特雷波尼,他们开始定期在热那亚过冬。他们租了一幢公寓,可以望见港口,而且靠近马利阿尼。热那亚有环山环绕、气候暖和,到了冬天,也常有花朵绽放,街道两侧种满了棕榈树。威尔第特别喜欢这里,因为热那亚人只顾自己的事情,并不来打扰他。

    加富尔逝世后,首相之职多次易主。1865年,威尔第最后一次出席国会时,仍然对政府的共和形式充满信心,但却对负责的人不甚满意。他的失望与挫折感也反映了意大利人的态度。

    这些年里,他的音乐生涯似乎中断了。在经纪人的怂恿下,他改写了《麦克白》,在巴黎的剧院演出。修改后的《麦克白》非常不成功,不仅巴黎,别处也一样。威尔第失望到了极点。

    它的失败有好几个原因。音乐方面只成功了一半,气势不够雄伟。没有改过的地方,听着让人难过。新写的部分虽灵巧雅致,却算不上特别出色。此外,古诺的《浮士德》和梅耶贝尔的《非洲女》也在同一时间演出,拉走了许多观众。

    威尔第一如既往地接受失败。只是当一位法国批评家说他不懂莎士比亚时,他才在给艾斯辜迪埃的信里抗议说:

    也许我对《麦克白》的诠译不够好,可是别人却以为我不懂莎士比亚,天啊,他是我最喜爱的诗人之一。从我的童年时期,我就开始读他,读了又读。

    威尔第虽未受过正宗的学院训练,可也感觉得出自己的风格在变:1848年以来,他的歌剧是爱国的主题配以固定的音符;其后是更流畅的形式,更具戏剧的倾向,以更悦耳的宣叙调与固定的音符结合,以便使音乐更均匀而持续地流淌。现在,他希望能设计出新的歌剧形态,既能满足自己的艺术情感,也能符合大众的胃口,却一直苦于没有突破。

    波依托不加思考,就预言威尔第跟不上时代。艺术家怎么样跟上时代,这要依他的天性而定。若是纯理论家,一定站在前卫的立场,不断地论驳。而一些怀旧的作曲家就站在古典的立场上;直觉式的艺术家则佯装(有时也是真诚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威尔第是后两者的混合。当他就音乐教育表达一些观点时,他特别推崇意大利两位合唱作曲大师帕勒斯特里纳和马蔡罗,另一方面他又奉劝“不要模仿任何人,特别是大师们”。

    威尔第在很多方面都跟着时代进步。达尔文在1859年出版了《物种源起》,当时还没有意大利文译本,威尔第却邮购了一本法文版的。

    每到巴黎,他总要留心又添了什么新花样:煤气灯取代了街灯的灯油,泉水取代了河水,李查·雷诺阿街的中心有地下公园,建在离地20尺的运河之上等。多年后,米兰和热那亚的建筑业开始蓬勃发展,他也依然兴致不减,到处观看、讨论新屋的兴建和下水道系统。威尔第本人是农夫,就一位作曲家而言,他看世界的角度是超乎寻常的宽广了。威尔第想在巴黎歌剧院演出改写后的《命运之力》,没有成功。最后,他们说定以席勒的《唐·卡洛斯》为剧本,在1866年11月首演新剧。

    3月和4月里,威尔第都在认真地写《唐·卡洛斯》。5月,意大利和奥地利战争又起,帕尔马也有可能会成为战场。为免困于两军之间,他与斯特雷波尼避往热那亚,并要求《唐·卡洛斯》的首演推迟。1866年,意大利和普鲁士联合向奥地利发起了战争。意大利的目的是收复威尼斯,普鲁士则想统一德意志联邦。这是一场奇怪的战争,几乎没有交战。对奥地利宣战后,意大利的30万人的军队既下不了决心转入攻势,也没有采取任何别的行动。最后意大利人在库尔托扎会战中遭到失败,随后在利萨附近的海战中也遭到失败。

    虽然普鲁士胜利了,但威尼斯只是由于复杂的外交谈判才转归意大利——奥地利把它割让给法国,法国则慈悲地把它赠送给意大利。

    威尔第更觉羞辱难当,要求取消与巴黎歌剧院的《唐·卡洛斯》之约。歌剧院不同意。最终,威尔第也只得收拾好行李,和斯特雷波尼一起动身到法国首都去。

    战争的失败使人民开始对政府失去信心。意大利的领导阶层固然有问题,但是新国家的根本困难在于它的地域观念以及与教会的冲突。大多数意大利人都相信政府最终会和教廷达成协议。

    早在1864年12月,教皇庇护九世就发表了“异端八十条目书”,其中言辞苛刻,谴责凌厉,排除了与政府协调的可能。这在欧洲引起了激烈的争辩,并引起了威尔第对席勒剧本《唐·卡洛斯》的兴趣,因为它也讨论西班牙菲利普二世的宫廷与宗教法廷间的相同问题。

    席勒的剧本具体表现了他对自由主义的信仰与对暴政专制的痛恨。角色和情境已经改头换面,以典型的浪漫方式,借着表面上自足的古代世界,来传达个人的情感。

    历史上的唐·卡洛斯是菲利普二世的儿子,菲利普二世一生致力于天主教的胜利。卡洛斯从小就郁郁寡欢,加上他一直同情新教徒,亦为他的父亲所不容。1568年,卡洛斯被父亲以谋反罪名监禁,不久神秘死亡,坊间盛传其被毒杀。

    席勒把这个不幸的王子理想化为身心健全的青年,痛恨专制的父亲。剧中卡洛斯一心为自由而战,他要前往弗兰德斯,给予人民自由。思想上比他更自由的,还有他的朋友波查侯爵一角。

    菲利普二世的第三任妻子是法国卢瓦尔的伊丽莎白公主,结婚时年仅15岁,而这位公主,之前已经与唐·卡洛斯订亲。

    威尔第在席勒剧本的基础上,加上了第一幕,让伊丽莎白在法国宫廷里与唐·卡洛斯相见,以澄清剧情。

    为符合歌剧院场面浩大的要求,歌剧的脚本里加了在马德里广场上火焚异教徒的情节。最后,改的最差的是剧终的地方。在席勒的剧本里,菲利普将儿子交给大裁判官说:“我已尽到我的职责,现在尽你的吧!”而歌剧里除了这些之外,还加上了在卫士们上前逮捕唐·卡洛斯时,一位神秘僧侣突然出现,将他挟持而去的情景。这个僧侣到底是谁,剧里并没有交代,因而造成了剧终时的混乱。

    这是首对抗暴力的赞歌,非常对威尔第的口味。《唐·卡洛斯》尝试深入探究剧中人物的个人情感,同时突出大众世界对剧中人物个性的影响。在这方面,《唐·卡洛斯》要比《游吟诗人》和《茶花女》更具深度。

    威尔第知道自己在尝试新东西,因此很紧张。排练都很顺利,只是在排练过程中,威尔第的父亲过世了。虽然是意料中之事,因为父亲已经卧病很久了,但是威尔第还是难过得好几天都无法工作。他很担心与父亲一起居住的老姑妈及她7岁的孙女生活会有影响,因此他写信回布塞托,请人把她们接到他家里去住。

    1867年3月11日,《唐·卡洛斯》剧首演。威尔第不等第二场开演,便即刻动身回家。一星期后,他已经开始指挥着农场上的春耕了。

    《唐·卡洛斯》一剧既不成功,也算不得失败,以后一直都是这样。有人以为可能是因为法国皇后不喜欢。她是西班牙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而且教皇又是她儿子的教父。她觉得《唐·卡洛斯》颇有亵渎之处。同时,音乐方面,歌剧院的演出也很差。

    威尔第没有公开表示什么。他失望了好几年,推掉写歌剧的邀请,只专心做个老园丁。

    《唐·卡洛斯》之后,威尔第的心情一直不开朗。若有好的演员、好的指挥,这当然是一出极好的歌剧,他对大众盲目跟风的批评很愤怒。家庭方面,一方面父亲过世了,而他又警觉到,年近80的巴雷吉时间也不多了。

    遇着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更暴躁了。他会早早起床赶往田里,边骂工人边干农活,直感到筋疲力尽。做农夫他是一把好手,就像加富尔一样,他的农场是当地的模范。

    碰上他不高兴,斯特雷波尼就更难得听到他说话了。对她而言圣阿加塔寂寞极了,特别是威尔第沉默不语时。因此两人在热那亚的桑吉阿柯莫路13号租了公寓,布置了第二个家。

    5月,斯特雷波尼独自去米兰买家具,并瞒着丈夫去看了玛斐伊伯爵夫人。这两个人从没见过面,玛斐伊常在给威尔第的信里常向斯特雷波尼问好,而斯特雷波尼也常在丈夫的回信中附笔祝福她。

    她们两个一见到对方就相互喜欢上了,她们互相拥抱、笑着、聊着,甚至还哭了一回。玛斐伊把斯特雷波尼介绍给曼佐尼认识,曼佐尼托她送了一张照片给威尔第,上面写着:

    献给意大利之光——朱塞佩·威尔第。

    ——一位老弱的伦巴第作家赠

    斯特雷波尼回来告诉丈夫说:“你要是去米兰,一定要去拜望曼佐尼,他期盼见你呢!”威尔第——这位非常严厉而自负的“布塞托之熊”,听完后眼里竟然噙满了泪水,他和曼佐尼还从未见过面呢。

    1867年7月21日,79岁高龄的巴雷吉病重了。威尔第夫妇俩匆匆赶回布塞托。他读懂了老丈人弥留时的眼神,在钢琴上弹起了《纳布科》里的《去啊,思想……》这首歌,老人在“噢,我的威尔第”的喃喃声中咽气。

    之后,威尔第和斯特雷波尼、马利阿尼,三人一同去巴黎看博览会。他们看到了新的下水道系统与已兴工六年的新歌剧院的外观。新歌剧院于1874年开幕。

    威尔第人在巴黎而心系家里,他写信给农场的管理人,要他留意这些那些,训练马匹,并严禁帮手们胡乱使用机械。

    12月,皮亚韦在赶赴史卡拉剧院参加排演的途中突然中风了。威尔第本想前往看望,却被皮亚韦的夫人劝阻。皮亚韦已全身瘫痪,毫无知觉,再不能动弹或言语。威尔第没有再去看过他,不过却替他付了许多开销,并且给了他女儿一小笔财产,同时出版了《歌曲集》,为皮亚韦谋些利润。

    1867到1868年,威尔第同斯特雷波尼在热那亚度冬,新公寓新家具样样都好,他们高高兴兴地住了进去。做丈夫的唯一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斯特雷波尼新雇的厨师手艺太差,而威尔第本人却同大部分帕尔马人一样,是个好吃的人!

    春天来的时候,威尔第去了米兰,他已经差不多20年没去过米兰了。米兰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大也更美丽了。他去拜望曼佐尼,两人都没记下谈话内容。据曼佐尼的管家们说,主人在底楼书房里见客,两人面对面坐着,曼佐尼开口说:“威尔第,你是个伟人。”威尔第诚挚地回答说:“而您是圣者。”传说仅止于此。也许真没了下文,因为曼佐尼不健谈,陌生人在面前会口吃,他也承认自己不懂音乐。这两人相会的伟大时刻里,威尔第大概也深感震撼,不知从何说起了吧。

    巴雷吉逝世后,威尔第请友人在米兰寻找前妻玛格丽特与儿子的坟墓,但是他们的墓早已被掘开,尸骨已殓葬于公墓。那夭亡的女儿的坟墓也已经被淹没。他的过去就保留在一只小铜盒里了,里面是与玛格丽特互换的婚戒和她的两样首饰。他加上一撮巴雷吉的头发,在盒上写着:“我可怜的家人的纪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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