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不容易的?”唇角弧度加深,鱼晚转过头,“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还册苏以年为王,我为王妃。按照大池典律,立后这样的大事,只有皇亲王族和重要大臣才能列席对不对?他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让我这个恬不知耻的追他的女人去见证他的大婚?”话说到这里,她慢慢低下头去,笑,“他果然知道如何才能打击我。”
“小姐,我……”
“如果,”鱼晚牵唇微笑,“他要我去,我偏不去呢?”
“您不能不去!”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骆云间喊了道,“小姐,您这样与他叫板有什么好处?他登基,您在外面大奠赵云蔓!他封您为王,您在外面反利用此收揽各部大臣大行商事,明摆着是拿他的话大做文章。再加上之前你们的事情,特殊一次两次可能行,但是时日一长,必定是隐患!我知道您是恨他,可您总是与他反着做,您想没想过后果!”
见鱼晚不为所动,骆云间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小姐,我知道您怨我恨我,但是有句话我却要明明白白告诉您,不管他之前多对不住您,如今他就是皇帝!皇帝便有皇帝的性子,您这样硬着来只能是玩火自焚!好,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忍,那天下人的嘴呢?您这样大张旗鼓地拉拢朝廷官员做生意,就算是他能容,别人的唾沫也能置你于死地!”
因为激动,骆云间的喘息急促起来。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微垂着头,僵硬着一动不动。他见过跋扈的她,嬉闹的她,却独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明明近在眼前,周身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气息,无法触摸,仿佛隔得很远。
周围的竹叶摇曳,沙沙作响,可两个人却像是凝滞了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晚抬起头来,“云间啊,”她居然轻笑出声,“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我只是说说,你何必如此紧张?”
“立后册妃乃是一个国家最大的事情,能够去观礼,是鱼晚的荣幸。你放心,”她转过身,“我不仅要去,而且还会体体面面地去。请皇上放心,臣妾这次,”她突然恭恭敬敬地跪地,眼底笑容璀璨夺目,“绝对谨遵圣旨。”
皇宫里的消息简直是晴雨表。
如果前段时间韩王妃的册封给申家带来了莫大的实惠,众人都期待着鱼晚再上一个台阶,因此都赶上门来巴结奉承。如今骆云间这个消息便像是冰柱一般,完全冰醒了一干人等的美梦。虽宣旨只是对着申家人说,可是消息却穿越围墙不胫而走。原以为皇帝还真要对申鱼晚另眼看待呢,这不还是另立了皇后和妃子?如此一分析,申家的生意又不如之前热闹了。
“你瞧现在都是怎么回事?”苏以年已经数不出大舅子申衣丛是第几次叹气,总之,自从踏进家门便开始反反复复嘟囔,“那男人下一个旨意,申家就要动一动。前段时间说我们鱼晚和那男人有关系的是这帮人,现在反过来说这些难听话的又是这些人。可惜之前鱼晚不让动,要我说,早就用点钱,把这些人的嘴都封起来就好了。”
苏以年先是没有做声,等他又说了一会才抬起头,“怎么?”他目光一冷,“听哥哥这意思,巴不得鱼晚和皇上有点什么关系?”
瞥见他眼风里罕有的一丝犀利,申衣丛才觉察到刚才的牢骚有点不对,“当然不是!以年,你听我说,”他转身坐到他前面,“你千万不要多心。其实我看得明明白白,那男人不可能和我们鱼晚有关系,他不还赐你为王了吗?甭管是看在谁的面上,这就是承认了你们的关系。”
苏以年不吭气。
“哎,真的。甭管别人怎样说,你可千万别多想。再说,这男人要真和我们鱼晚有事,登基之后还封你什么韩王,直接把鱼晚抢进宫得了。他啊,八成就是对鱼晚有愧。”眼看着他的神色略略和缓了些,申衣丛松了口气,“我敢和你打保票,这事我妹妹肯定不会负你,只是……”看着远处那紧闭的门,他眉头微皱,“以年,鱼晚还没出来?”
苏以年嗯了声,心烦似的闷喝了口茶。
“多长时间了?”
“三天。自从那天骆云间宣旨走后,她就一直没出来。给她送饭也不吃,罗叔说都堆到了门里。”苏以年揉揉额角,“我知道她或许放不开,但是老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我这妹妹——她要是想不明白的事情,你怎么说她都不会明白。可我也有心烦的事,”申衣丛来回踱步,“今儿个我那铺子的掌柜来报,单是昨天,居然少赚了一百多两。光是这些也罢,居然还有个人要退我们申家的货。我在这些事情上一向不如鱼晚灵光,只希望她能赶紧出来给我出出主意。”
“那别的铺子怎样?”
“也不……”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声门响,抬头一看,竟是鱼晚走了出来,“哥哥,你来了啊——”她走过来端起他喝过的茶便往嘴里送,若无其事地说:“我在屋里就听到你们聊得很热闹,怎么,说什么呢?”
她这样一出来,倒是把两人一愣,申衣丛仔仔细细地盯着她,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眉飞色舞,看不出有什么心事,“鱼晚,”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鱼晚像是惊讶,“我能有什么事情?”
“你不是那个……把自己关了这么多天……”申衣丛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絮絮叨叨,“我刚才还说呢,凡事都得想开,反正咱和人家也没……”
“哥,”鱼晚打断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铺子。”
“对对对!我那铺子!鱼晚,这几天好像有了点不好的风声,咱的钱又少赚了怎么办?”谈到这个,申衣丛又摆出一张苦瓜脸,“虽然下降的不多,但是光这样下去又如何是好?你比哥哥有能耐,快,给哥想想法子。”
“哈,就是这事啊。”坐在一旁,鱼晚挑眉看向兄长,“哥,你说不出十日,我便让申家再上一层你信不信?”
申衣丛瞪大眼睛。
“我说得是真的,本月之内,申家必定再上一层楼!我会让申家名利双收,再成天下第一商贾,你以为我这几天憋在屋子里在做什么?”她抿起唇,望向远处的眼睛突然燃起火一般的光,“哥,你等着看就是了。”
五月六日,经大池最好的风水卦师卜言,是这几个月中最好的日子。
确实是好日子,这天一扫前几日灰蒙蒙的阴霾,夜幕上缀着点点晶粲的灿星。似乎是感觉到热,鱼晚猛然把窗户推开。刹那间,一股冷风自窗口灌进来,硬让一旁在软榻上半卧着的男人紧紧皱眉,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而鱼晚则站起来,“苏以年,”她孩子气地转了个圈儿,“我这身怎么样?”
“很好。”苏以年微微挑了挑眉毛,突然顿了一顿,略略低声,“他倒是了解你的尺寸。”
“哈,”瞪大眼睛在镜子里看他,鱼晚突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苏以年,这倒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说这样不咸不淡的话。”只听哐啷一声,申鱼晚猛地把一旁的匣子整个儿倒过来,一样一样的往自己头上试戴,“依照你的风格,憋成这样可不容易。”
“哦,我憋什么了?”
“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啊——”她轻描淡写,“记得当初我给赵云蔓送殡的时候,你非要拦着我不让做;到后来,我又利用那个流言和朝廷大官们做生意,你也是唠叨了好几天的利弊。可是那些事要和今天这事比起来,那可是轻得多。如果一着不慎,那可能会把命给丢了。可怎么到今天,你一句话不说,反而不拦了?”
“如果我说了,你会听我的不去做?”
鱼晚断然道,“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干脆不说,这样还省你的厌恶。不管怎样,那个人有一句话是对的,你这样性格的人,如果是看准了的事情,越是不准你越会要去做。所以,鱼晚啊——”他浅浅地叹气,等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个簪花往她乌黑的发上比量,“我会和你站在一起。你要做,我便和你一起做。你如果有危险,我也会陪着你。从那天给赵云蔓送殡的时候我便决定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拿出命来随着你。”
修长冰凉的指尖突然抚触到她的耳畔,鱼晚身子一颤,“以年……”
“别动,这个最好看。”他仔仔细细地别在她的耳畔,又亲手给她挑了两个坠子戴在耳垂,简单地两个饰品,从镜中看去,整个人便灵动明耀起来,“说,你想要我做什么?是想让我与你相敬如宾,在别人面前神仙眷侣,还是只想我待在一边,看你冲锋陷阵拼死杀敌?”
鱼晚反身一笑,亲昵地贴在他胳膊上,“你觉得呢?”
这么多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死过好多次了,却从没想到原以为最残酷的事情已然过去的时候,还会有更残忍的许多事接踵而来。
她过去以为的神仙伴侣,如今在众人面前,热热闹闹地迎娶另一个女人。
纵然告诉自己无所谓,可鱼晚还是酸涩得想哭。
这是一场盛大的表演,所有人都是配角,只有那台上的一男一女是当之无愧的主宾。今日天气确实很好,阳光跋扈地倾洒到这大大的广场上,仿佛给那九重阶梯镀上了耀白的银光,放眼望去,那台上执手的男女仿佛融入了阳光,单是一看,目光便是一片迷茫。
眼睛像是钉入了尖刺,生疼生疼。
是那种最原始的痛楚,一点一点,从目光延伸到全身,痛到感觉都失了灵。隔得那么远,远到明明看不清高台之上那个人的样子,她却能看到他牵着皇后的手,听着他那么缓慢沉静地说着礼词。话语里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可眼尾却是柔和的,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气度与光彩。
心猛地揪紧。鱼晚咬着唇,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只听到耳边一声尖利,前面执礼的人们突然四散开来。“鱼晚……”突然有人捣她,鱼晚看过去,只见苏以年簇起眉头,“头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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