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呃?”
“苏以年,你确实很了解我,”她又是淡笑,连眼眸都弯了起来,可却让人瞧着莫名的揪心,苏以年心里一紧,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果真,她的笑容一分分敛去,瞳子漆黑,深邃的竟像是那个人逼人的双眼,“可是我呢?我又能知道你多少?”
他直直地盯着她。
“我之前自以为我了解你,”鱼晚眼睛一眨不眨,低头苦笑,“可是现在看来,并不全是,你的故事,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鱼晚,”低头摆弄着昨日温承晔来时送来的酒具,苏以年一怔,缓缓地喝了一口才抬头,目光烁亮如星,“你这样问,其实是已经信了他的话,对不对?”
“那你的说法呢?”
“你已经这样问了,就说明心里已经有了定论,申鱼晚,”他笑着摇头,无所谓的样子,“这样的时候,我再说什么,也是没什么用的。”
“其实我要想知道你的话真假很容易,以年,我只要想问问你成安染铺这个月进了多少货,赚了多少钱,就这几个问题,便足可以验证出来。你的记性一向很好,如果用心,身为成安当家的掌柜,绝对不会记住这几个数字。如果你答不出来,一定说明你没用心,或者,只顾关心着成安染铺别的用处,完全忽略了它本来的价值。”说到这里,鱼晚摇头苦笑,“可我不想问你以年,以你我的关系,你该亲口告诉我。”
对面的男人手中动作一停,终于没再说话。
“以年,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不求别的,”她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要知道,我的夫君,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低低重复一遍她的话,他的目光幽邃深沉,“申鱼晚,你先告诉我你是怎样的人。过去的日子里,他是怎样伤你,我又是怎样护你?怎么只寥寥几句,你就能把这所有日子的好全都忘掉?他到底是告诉了你什么,你才完全罔顾这么长时间夫妻恩爱的情谊,这么义愤填膺的,向我问罪?想想这些,我是怎样的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我平时对你怎样,你难道完全不记得?”
“我不是怀疑你,以年,”见他如此,鱼晚急道,“我只是……”
“圣上驾到!”
两人同时抬头。果真那明黄的影子若影若现,随着步子的临近,犹如刚点燃的火苗,刹那间使黑暗的牢房变得耀眼。
鱼晚只是木然地看着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该怎样的表情。
直到感觉耳边突然一阵温热,倏地抬起头,正好撞进苏以年温润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带着她从没见过的陌生与模糊,“鱼晚啊,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么?他的笑容深的像是烙在嘴边,“我是怎样的人,他会告诉你。”
与此同时,几乎是伴着苏以年的话落,温承晔到了牢前。
不知道怎么,鱼晚突然哆嗦了一下。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从他们靠近的姿势上划过,又更快的低下眼睛,“朕还以为这时候是生离死别,你们俩总该要抱头痛哭一场,看你们二人这缠绵不舍的样子,”他笑了笑,笑容中有些不明的意味,“倒是朕多想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敬地跪下叩头,苏以年又去扯一旁的鱼晚,“鱼晚,还不叩头?”
“免了,”温承晔摆了摆手,“明天就是刑期。朕问过了大师,倒是个好日子。两位还有什么话要说?”他看向一旁僵直的女人,淡然道,“申鱼晚,你可以先说说看,没准,朕还能帮你。”
她眼睛划过一抹迷茫,又笑了笑,“妾身在想后事。”
“后事?”
“妾身知道这对后宫下毒是堪比谋杀君王的大罪,按道理该灭了九族。而且妾身之前不懂事,实在造孽多多,也给皇上造成不少困扰。”他头低得只能看到额顶的黑发,刚才没行礼的她此刻却突然跪下,“但是皇上之前答应我的,不会杀妾身。君子一言九鼎,皇上如今杀妾身是因为妾身夫君大罪,妾身并无任何怨言。但能不能……看在以前的情谊上,饶了妾身哥哥申衣丛一命。”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仰头对上他的眼睛,“我申家一族,经历风风雨雨。妾身死了一了百了,没人在乎。但是我们申家,不能断了后。”
说完,她又恭恭敬敬地叩头,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卑顺,“求皇上恩准,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的神态,在之前任何时候,都没有出现过。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动都没动,静默了半晌,最后朝前移了下身体,“苏以年,你呢,你有什么话要和朕说?”
“臣——”
还没等他说完,温承晔便抬起手,“韩王虽是个异姓王爷,但既是王爷,便和朕有兄弟关系,这样说话太远,”他眼睛微微眯起来,“云间,把门打开,临行之前,朕要与韩王好好叙一叙。”
听了这话,立即有人上前把牢门打开。温承晔刚进去,身后便又有人抬来座椅,“不用,”他摆手示意人退下去,“死者为大,朕相信上次聊过之后,韩王也许也有话要和朕说。”
说完,他便屈下身体,从容地在地上坐定,身上宽大的龙袍在地上散开,竟有一种跋扈的气度,“苏以年,”他淡淡地看着那个男人,“你说,是不是?”
“是,”苏以年簇起眉头,突然躬身又叩下头,“所有罪责都是臣一人所犯,鱼晚完全不知道。皇上怎样杀了臣都行,甭管是分尸还是砍头,但只要,”他抬起头,“别伤了鱼晚。”
他眼睛里分明荡漾着特殊的光,似是挑衅,又是得意的。但只是一瞬,那光便一闪而过,又端正地叩了个头,“求皇上成全。”
温承晔只觉得自己的牙根都跟着咬了起来,仿若无意地捏着缀在胸前的朝珠,他的唇一点点抿紧,“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说这些话?”
“罪臣知道皇上早已厌倦了这些话,可是临死之前,罪臣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唇弧高扬,身子却又弯了下来,“唯独不忍心鱼晚,她完全是因为被臣连累才……”
温承晔攥住拳头,不由抽了口气。
“臣知道当下众臣都对罪臣猜测多多,甚至有人说臣是为了想害皇上才向后宫下的毒,但是罪臣真的不是,”他唇边恶意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声音却真诚得一点也不含糊,“罪臣和皇上向来无冤无仇,又怎会想下毒杀害皇上?若罪臣真有弑君之心,直接下毒害您不更简单,何必又多此一举,向您的枕边人下手?”
“苏以年,”温承晔蹙眉,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
“不,罪臣完全后悔了。罪臣只是当时感觉心不平,凭什么您的皇后害了我妻子便要忍气吞声?所以才想要以牙还牙,没想到这仇没报得了,反而把鱼晚扯在了里头。”话说到这里,他竟然还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鱼晚,是我对不起你。”
鱼晚微微摇头。
“苏以年,你够了。”齿间愤恨地咬出六个字,温承晔突然躬身向前,右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朕警告你,演戏也得有个演够的时候。”
他被扯得眉心微皱,眼底隐隐却现出讥嘲的光,“皇上,罪臣不懂您的意思。”
“你!”温承晔猛然一拽,逼迫的他距离他更近,声音低得仅两人可闻,“你拉着她陪葬算是什么本事!有本事,就直接冲着朕来!”
对面那男人却挑眉道,“听皇上这说法,是料定罪臣没那本事?”
他又抓紧他的襟领猛地一拽,勒的他眼睛都凸起来,“朕料定你不敢!”
“假设,”他眼睛里露出那般诡秘的笑,声音突然放得很轻,“我敢呢?”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毒辣,眼前只觉得白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动作,温承晔只听到耳边一声尖利,胸膛那样坚硬的一痛,一团粉色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他的怀里,呼吸急促得像是要冲开他的心,“以年,不要!”
话音未落,那名叫青莲雪刃的刀,已经没入了她的胸膛。
刹那间,血流如注。温承晔呆呆地,像是做梦一般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看着她的血迹,在他明黄的袍子上印下大片大片暗红的花,微粘的液体从他的指缝滑下来,一滴一滴,渐渐晕满了他整个手面。
“鱼晚!申鱼晚!”苏以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声音惊恐,连伸向她的手也是颤抖的,想要去摸,仿佛又怕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鱼晚啊——”
像是听到了苏以年的召唤,鱼晚紧蹙着的眉头突然有了丝缝隙,眼睛绽开,想笑却又无力的样子,“以年,你……我……”
“我……”
温承晔用力抱起鱼晚,一脚猛然向苏以年踹去,“你给朕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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