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竟然伸手触到她的身体,鱼晚一惊,猛地往后一坐,却像是被他预知了心思,单一只手便牢牢摁住,“不是不叫太医吗?”他的声音波澜不惊,“给朕看看。”
“不……”
他倏地抬头,漆黑的眸子中贯穿一种凛然清厉。即使在过去最僵的时候,他都没有向她用过这样狠辣的目光,鱼晚被吓呆了,彻底不知该怎么做。等到反应过来,他居然已经解开了她的衣服,伸手触上那绽开的伤口。
白皙的肌肤暴露于空气中,这简直是……虽然平时豪放,成天和那些男人们混在一起,但也没这么……瞧见他的手毫无犹疑地向伤口滑去,鱼晚一时间大窘,手忙脚乱的扯起一旁的被子,“你走……”
他紧紧按住她乱动的手,鱼晚叫道:“放开!”
还是动弹不了,鱼晚一时气怒,低头张嘴便要往下咬。唇瓣刚要触到他的肌肤,耳边却响起他的声音,“怎么?又要咬?”
动作便这样停了下来。
“温承晔!”她又羞又恼,“你这算是什么?”
他手中动作一停,突然哈哈一笑,声音莫名的低下去,“申鱼晚,朕也想知道朕这算是什么?”被他忽然低沉悲伤的声音惊住,鱼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感到他的手时不时地碰触她的肌肤,冰冰凉凉,却又罕见地轻柔。
刚才还唇枪舌剑的两人,居然陷入了难得的静谧。
仔细往伤口上抹药,还是温承晔打破沉默,“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鱼晚呆了呆,恍惚半天才想起来,“回家。”
他敷药的手停住,“哪个家?”
“韩王府啊。”低眸便可以看到他的头顶,黑色的发丝,在日光下竟有一种桀骜的闪亮。他低头看着她的伤口,那样的姿态仿佛是在抱着她的腰。她忽然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胸中却莫名涌上了一阵酸涩,“当然你要查封了韩王府就不能去了,不过还可以回晚园。”
旧话重提,想起她的伤,温承晔竭力控制语气,“你身子不好,在宫里先待些日子。”
“总是养着,回家也是一样。这是您的宫殿,我要是再待下去,对您的名声也没什么好处,”她笑了笑,后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反正按照您的看法,也能不让以年回去。我在这儿待着又有什么意思?还有您给我的衣服,我都叠好了,放在床头上。”
仿佛是颤抖了一下,他的手突然触到了她光裸的皮肤。指尖传来的温度是那样凉,像是从冰天雪地里刚回来一样,连她也觉得冷了起来,却又怕被他觉察到,只能用力抓着垂在腰间的衣服,不知所措地反复揉搓。
伤口包扎好了,他认真地给她整理好,又找过一旁干净的衣服,仔细套在她身上。那样多的扣子从底下扣上来,他一个又一个耐心地拧着,动作轻而和宁,眉都没有再皱一下。直到扣上襟领最上面的一个襟扣,他才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就要好了。”
鱼晚一怔,连忙侧过身子,想要转到一边。
可他的双手却停留在那精致的银饰襟口上,“申鱼晚,”手指动都没动,温承晔的眼睛幽深如海,直要看到她心里去,“你知不知道,我真想掐死你。”
他说的竟是“我”,鱼晚不由一惊。
“我刚才想,就这样一用力,”他笼起手指,作出一个往里扣的姿态,唇是却是勾起的,“只是眨眼的工夫,你便会死了。”
“你死了多么利索,一切的事情便不会发生。我好好地做皇帝,心无旁骛。”
“可是,我却舍不得。”
他的声音很淡,从未有过的轻淡语气,仿佛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融化到叹息里,再也寻摸不清。望向她的眼睛是暗若夜的黑,可里面却仿佛有了些贪恋的颜色,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温……”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不自觉凑过身去,鼻尖却嗅到浓浓的酒气。这才发现,他的眉间漾起浅浅的红,正是他喝了酒才会有的症状。
鱼晚皱眉,“你喝酒了?”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事,望向她的目光却陡然生出严厉,又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很好,申鱼晚,你果真知道哪里才是朕的七寸。朕要是不放申衣丛,你便要走对不对?”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是一句话,为苏以年求饶?”
鱼晚愣了愣,随即点头,“是。”
“理由。”
“苏以年虽然意图弑君,但被我挡住,并没有造成后果。一命抵一命,恰好可以抵消。”
“一命抵一命,恰好可以抵消?”温承晔哈的一声转过头,只是刹那间,眼神又是噬人的冷厉,“先不说这弑君株连之罪,就暂论一点,经过这事,你也应该能看出他是怎样的人。他完全是骗了你!”
“他是骗了我,可某些人呢?”他的话一落,鱼晚便仰起头,“您在这咄咄逼人的声讨他人罪过的同时,想没想过自己当时做的,比他要狠过千万倍?”
温承晔瞪大眼睛看她。
“对,苏以年是骗了我。我就是个傻子,在吃过一次亏之后,又稀里糊涂地上了这个男人的当。但是温承晔,就算是上当,我这次也是舒服的。苏以年骗我的整个过程中,从来没有害我。爹爹死,是他陪着我;申家被挤兑到不行,还是他陪着我;到最后,我人骂是不要脸的贱人的时候,还是他陪在我的身边!我不明白你们那些事情,什么复国雪耻我都不明白,那也不是我该管的事,但是我知道人要有良心。他对得起我,我便要对得起他!相反,”鱼晚勾唇,酸涩一笑,“您呢?您还记不记得,您做了什么?”
他像是被雷击中,漆黑的眸仁翻涌起无力的痛楚,“朕……”
“您可能想不到您曾经做的好事,但是,我却记得。我手腕上的伤口记得,杞遥园的火记得,我九泉之下的爹也记得。您让我看清楚了苏以年是怎样的人,我很感谢您。可这与我救以年是两回事。”她眼睛澄澈,却流泻出如此明耀的恨意,“前面的事是我不懂事,那时候没想开,自然咄咄逼人了一些,还请您原谅。如果您实在气不过去,就想起我这次为您挡了一刀的份儿上,咱们,”她转过身,“扯平了。”
“扯平了?”他抓住她的胳膊,“扯平了什么意思?”
“您杀您的苏以年,砍头,五马分尸,腰斩什么的都可以,杀您的去,我再也不说二话。”她拂下他的手,“我回家。”
已经快要走出殿外,却又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涩哑,“只是因为他对你好,你便要救他?”
抬头看去,他的眼睛明透的耀眼,鱼晚心里蓦地一松,知道事情已有转机,“不,我还情。”
“你还记得那次杞遥园的大火么?我虽然没有想要自杀,但那次火势太大,还没跑出门口,头顶上突然有根柱子被火烧的摇摇欲坠。我僵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他拼死拉了我一把,否则,我早死了。”
温承晔倒吸一口气。
心仿佛被密密的针刺透,可他却温柔地笑起来,“鱼晚啊——”与刚才的阴鸷截然相反,此时的他声音诱哄,甚至还摸了摸她头顶的发,“账可不是这样算的。虽然他没杀成朕,你也没救成朕。但是,你忘了吗?弑君之罪不算,事前毒害朕的皇后和妃子的账也是撇不过去的。而且,”他顿了一顿,“你最好不要把朕与你的事情和他搅在一起。”
“我……”
他眼睛里突然出现奇异的晶亮,“你当真想要救他?”
“我亏欠他一命。”
“好一个亏欠!”他冷冷勾唇,目光刹那间冷厉如冰,“朕告诉你,申鱼晚,如今想要他活着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达其所成,也要付出点代价。”
“什么意思?”
“你成为朕的妃子。”他盯着她的眼睛,“册妃那日,你成为朕的妃子,朕就饶了他的命。”
鱼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经过了这些事,你以为朕还能放你走?”他重重放下她的手腕,大步迈向前去,只走了两步,便又侧过身,淡然道,“刑部刚刚上书,按照律例,七日后要为苏以年行刑。至于这事情究竟急不急,你自己掂量着。想好了便来找朕,朕等着你。”
话落,便甩身离开。
含思殿内,骆云间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承晔,“主上,您真是那样说的?”
“嗯。”冷哼一声,温承晔“啪”地将奏折砸到一边,不耐道,“把苏以年的案子想方设法地朝后拖,就说此事不明,朕还另有安排。还有,”他眯了眯眼睛,“宫里关于申鱼晚的事情传得怎样了?”
“有几个狱卒见证了整个过程,但因为您之前的政策,他们并不敢多说什么。而且,属下感觉和皇后娘娘也有一定的关系,虽然您心里有数,但是在外界看来,鱼晚小姐还是救了您的。皇后娘娘原本见她就不爽,又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在宫里流传?而在这宫里,闲言碎语的主要流传群体便是后宫的丫头嬷嬷,皇后娘娘这样一整理后宫,大家肯定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倒是会算计,”闻言,温承晔冷冷勾起唇角,“你今晚便将申鱼晚救朕有功的消息放出去。该怎样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骆云间低低应了声。
“另外让礼部的人都做些准备,暗地里示下几个有文化的大臣,将申鱼晚的名头想好。”他拿起笔在奏折上批阅,“如果朕没预料错,册妃的时候不会远。”
“主上就这么肯定她一定……”
“云间,朕之前真的不肯定。”他挑了挑眉毛,微微苦笑,“但是依照之前看,她舍不得那个人死,必然就会迁就于这个建议。云间啊,朕还以为这次朕赢定了……却没想到朕居然这样傻,证明苏以年是骗她,却也拿不回她的心来。”
“主上,”骆云间有些心事重重,“属下早就说过了,这是两回事。”
即使苏以年骗她,可终究陪伴了她这么长时间;即使温承晔对她现在百般忍受,但是,再怎样的好,她爹也活不过来。
“云间啊,你跟着朕这么久,知道朕喜欢打赌,要不要和朕来赌一赌?”想起那日情境,温承晔居然有想笑的感觉,“苏以年行刑之期定在七天后的十六号,朕赌最后一天,申鱼晚定会答应朕的要求,你信不信?”
骆云间答也没答,似是陷入了沉重的心事,连脸色都难看起来。
事实上,这个赌温承晔输了。
打赌是一项看起来浮飘实际却很有技术含量的一项活动,看起来变量多多,但其实却是对人性格习惯等因素的考量。温承晔轻易不打赌,如果看见他笑吟吟的与人打赌,一般心里则有了定数。
可申鱼晚,显然就是那个不成功的变量。
没有到最后一天,第三天,鱼晚便来到他的面前。
温承晔把周围的人都遣散下去,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或许是因为伤还没有痊愈的关系,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显得那一双注视他的眼睛犹如星子,诱人的晶粲夺目。温承晔紧紧握着笔,明明已经批阅不下去任何东西,却没有抬起头,“你想好了?”
“想好了。”鱼晚浅笑,“就这么个事情,不用那么费工夫,不就是一句话嘛,我给你当小老婆,你放了我的夫君。”
温承晔再也装不下去,“申鱼晚,你话非要说这样难听?”
“这话难听么?觉得我不识抬举了对不对?”她唇角挂着讥讽的笑,似是迷惑一样眨眨眼睛,“怎得难听了?你要的不就是这样么?我不过就是一个工具,要了我,救了他。”
温承晔牙根咬得死紧,却无言以对,只能干瞪着她。过了半天才深吸了口气,“既是如此,四天之后朕便着手册妃礼,你认为怎样?”
“不怎样。我还有个要求,”她凝望着他的眼睛,“如果这个要求不行,我还是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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