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雪花飘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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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已经困处于爱情凋萎的时刻,

    如今我们忧伤的灵魂厌倦而消沉。

    分手吧,趁这情热的季节

    还未把我们忘却,

    落叶写满坠零的忧伤。

    ——叶芝

    第二天一早我打的回到公寓,整个楼区还未睡醒,异常的静谧。我跌坐在沙发上,我此刻的情绪正处于一种昏醉状态。在这样一种令人难堪的心境里沉沦和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太久只会无限时地折磨自己,糟糕的情绪会愈演愈烈,所以卧躺了一会儿以后我就坐了起来。

    我把百叶窗帘高高地拉起,窗外白雪皑皑的世界依然在飞舞着纯白纯白的雪花。整整一个上午,我就坐在窗前勉强地集中所有的心神来继续我的写作。我在给书中的一个主角写一些绝情的文字,字里行间迷漫着绝望的气息,确切地说我已改变了本来所拟定好的整部作品的格调,我正在把作品中的人物引向一种未可预知和更严酷的新的命运里。

    几乎一整天,我都在伏案写作。我惊讶于自己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这么好,难道我不是真的嫉妒莫温娅和她老总的那位朋友?难道我对莫温娅还未曾真真动过感情?“不是这样的!”我又立刻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平静和从容只是个假象,我痛苦地意识到,那位本来只存在于我的潜意识里的我一再想否定的情敌此刻正坐在“逸名楼”的那个客厅里,坐在我所坐过的位置上并且还与莫温娅和顾昂逊侃侃而谈。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我还在沉郁。外边的风似乎加大了些,我希望所有这些阴郁的思绪都可与风同去,遁人空无后永不再复归。

    又是新的一天,我几乎整日无所事事,思绪昏沉沉的。十点多才起来,中午胡乱地吃了一些冰箱里的速冻食品。一个微波炉是我在不久以前刚添置的,在冬天里我觉得尤其十分需要这么一种家用电器。晚饭我决定到外面去吃,我昏沉的头脑也极需要外边的冷空气来刺激和清醒一下。

    还是又在下着雪。街道旁梧桐树的一些枯树枝被雪覆盖得更严了,孤哀哀的,更难想见会有密密匝匝的叶子来为它们装饰那被风吹动的温柔。雪花颤巍巍地穿过那些琼枝,跌跌荡荡地飘忽着下来,又斜斜地落在了人行道上。

    我漫步踯躅于朝阳门外大街。过了一会儿,我走进了一家麦当劳连锁店,买了一个汉堡一对鸡翅一杯可乐和一包薯条。听着古老的嚼士乐;今夜我觉得自己万分的寂寞、仓皇和颓唐。

    一路似醉非醉地哼着那旋律,回到位于二十二层的公寓,进房后摸摸衣领,被雪花打湿了。刚才在室外痛痛快快地呼吸够了纯净的氧气,内心舒畅了许多。

    我的心神重归不定,一切似乎都已风云色变了。爱和我对爱的所有的情绪是否会再次流浪,令我再也不可能有对爱情的那种最初最真切的动人感受?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又怎样去面对俯仰皆是的寂寞?我沉吟起古人的两句诗:“此情无计可消除,别有忧愁暗恨生。”

    时间在流逝,人亦会老去。也许这世上最狂热的爱情也不会像先前所希冀的那么长久。一切终将被冷却,终将被遗忘。

    一夜辗转未眠……

    恍惚中,莫温娅那曾难以让人抗拒的笑容,此刻就像是刚刚绽放即遭受了严寒侵袭的花朵,在瞬间凝成为化石;我再也感受不到在她脸上的曾经是那么地为我所熟识的那种驯和的神色。

    有人认为恋爱属于滤过性病毒,无药可救但会自动痊愈。但那份由失爱而引起的内分泌失调和近似疯疯癫癫的情绪可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病态,它还可能染上一种变态的性质。

    我与莫温娅之间暂时有了一道隔阂的墙垣,这些天我竟会有些失爱的感觉。曾经整日梦幻的爱情之虚境已跌成为碎片,犹如宇宙之尘埃飘落在了孩童的眼帘上,使他们的单纯不再显得那么单纯。爱的神秘性,诡诈而深不可测;大概任何来自爱的诱惑都具有一种阴险的杀伤力,许多人在略微受伤以后往往就临危退却了。

    我在许多爱情故事里读到过恋爱中的主人公在受挫以后变得如何地情迷不醒了,我不想让自己也成为那个样子,于是我设法疏导积压的情绪,我变成了一个说谎者,因为我在试图说服我自己吴贝耷仅仅是莫昂逊在生意上的一位朋友,而不是一位莫温娅的潜在的男友。听莫温娅的口气似乎也是这样,她一定是有一些话不好与我说。我有理由相信这几天她也在如同我在想着她一样地在想着我,这是在恋人之间才会的一种感应。

    我忆起了萱草,因为有“萱草忘忧”的说法。萱草其实不是草,而是一种清新雅致的花,一种草本植物,传说这种花可以使人忘优,所以又叫“忘优草”。在这种植物的体内含有性激素,而她短暂的花时和绚丽多姿的花色花形惟有让我想起爱的迅忽和不定性。

    纵然百花在争艳齐放,我也不会闻到一缕花香;为爱而萌动的狂热激情在这严寒的冬季已经开始被蛰伏了起来,这很令我感到莫名的忧郁。

    我的心境冷绝得象是一泊为群山所环绕的死寂的湖水,我读卡夫卡的书,成为了一个悲情主义者。终日的阅读终究还是使我的心情变得明朗起来了,但思绪亦仍旧是冷冷的,如同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

    太多的过滤会让你自己背上过重的包揪,就像大尾巴的孔雀,即使翅翼未折,却再也无法起飞,更不用说还会翱翔于天地之间了。

    当生活中遇到烦恼却又不以积极的姿态去直面,去搏击,那么其他的烦恼就会犹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你袭来,只有当你遏制住了即将面临的那一排浪潮,你才有望制约住所有的浪潮。一切终将归于平静。

    不应该让自己在病态的情绪里沉溺和耽搁太久,如果意识到了这有意或无意的悲哀已是太深。终日感伤着碌碌无为日渐会使一个人的心神趋向于一种怪诞、玩世不恭和悲凉的神秘,这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种不健康的情趣,也不是一种积极人世的人生态度。

    生活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曾太失去常态;只是这满天在坠落雪花不再令我感受到它们依然还有着浪漫的情义。日子像以前一样重新变得平庸透顶;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来避免这种生活。喝不喝酒,睡不睡觉,看不看书,写不写字全凭我一时的兴致,我一个人生活的自由也就在这里。

    整日恢恢欲睡,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冬日暖和的阳光里正臃懒地打着瞌睡的猫,虚虚晃晃的。我生病已有好几天了,身体显得有些孱弱。我不去见莫温娅……

    我对莫温娅的情感似在难以驾驭地倾斜,我对她用积郁了那么多的时日所苦心营造起来的情欲大厦已经变得有些岌岌可危了,它已象行将发生的雪崩一样深藏着危机。然而在酒醒以后的极度清醒的意识里,我一直忘不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令人觉得十分快乐的分分秒秒。我们在纵情拥抱和接吻时忘却过整个世界的存在,这些都曾是我对幸福人生所渴求的全部内容呀!

    任何来自爱的诱惑力都像是带芒刺的果子。爱情是一次为灵魂找到真正的家而发起的一场精神漂流的梦。

    我整理散摊在写字台上的那些稿笺。我不可以不写作,文字性的创造会使我疏懒的心神得以收拾一些。

    大多时候,我仍是在看书看累了时在床上呼呼大睡。在睡意朦胧中我似乎听见了在夏天的繁密的树翳里的那种啁啾的鸟声和温酣的蝉叫声,还闻到了汗水和青草的味道,一时不清楚它们是来自现实还是梦境。起床后,我常感觉思绪紊乱,我不能借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我得重新回归到一种澄澈的情绪状态中去,必须摈弃在昏沉中的那些强烈而虚狂的各色幻想。我有些奇怪在这样严寒的冬天我还会梦见在草坪旁的一些正在怒放着的向阳性植物。

    如果一只鸟一心想飞到天外去,这对其他鸟来说是不是很好笑?因为在它们鸟类中无论再大的鸟都是飞不到天外去的,连一片低低的浮云也琢不到,然而,这却是这只鸟在整日编织不缀的一个梦。在梦里它做到了,并且享受到了由实现这个梦所带来的那种欢乐——对一个注重精神生活的人来说,梦里梦外的人生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窗外天色再次暗沉了下来,我阖上这本看了大半天的科幻杂志。一会儿又进人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中;灵魂象是幽游在另一个时空里。整个宇宙是不是你一个大贝壳?在渺茫的星河里地球是否按自己既定的轨道正游弋在这个充满回音的空间中?而人们就生活在这个大贝壳里的星球上而浑然不自知?但是我更情愿宇宙是无限当中的无限;地球也可以游弋出这个大贝壳。

    我听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乐“悲怆”,想冥察一下在一百多年以前这位音乐大师的悲哀是怎样的。最初我听出了这位大师的焦燥不安和略带些神经质的一种痛苦的音色,接着我捕获了一阵由甜蜜的回忆所带来的强而有力的高潮,在庄严肃穆的节奏和旋律里有一种沧桑的疯狂。整个乐章的高潮以极暗的音色告终,而我就在乐声结束以后的一片黯然的静默里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光和喜悦。

    又是在一个梦境中,莫温娅在绿枝花瓣中衣香鬓影,她穿着一袭白色雪纺裙,腮边桃花飞红,宁静中透出热烈,给我以一种温润的感受,我知道了她爸爸为何给她取名为“莫温娅”。我久久凝视着她,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身上自有一种沉静和神秘的气质在一如既往地吸引着我。

    醒来后,室内的空气却是一片的冷清。我已过厌了这种为情所困而不思饮食的日子。

    如果不是通过言语,我又怎样来窥探莫温娅藏匿的心思?我想到我们一定可以通过谈话的方式来达成彼此进一步的沟通。莫温娅终究还是一位青涩的女孩,而不是整日无语的野蔷薇或者是只顾在荫翳的空气里无语而翩阡舞终日的飞蝶。

    已是晚上十点多,我坐车去了“蓝蝴蝶”酒吧,希望在那儿遇见莫温娅,或是问一问夏清怡莫温娅是否来过。

    我一在吧台前落坐,就听见有人与我打招呼,是夏清怡的声音:“晚上好,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对了,予羿,今天莫温娅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我定了一定神,客气地答道:“前两天我去了她公司的寓所,听她说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来。”

    夏清怡露出猜疑的神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你是说吴贝女耷吧。”

    “嗯,你怎么知道的?他是不是一位很特殊的客人?”

    “可以这么说吧,他是莫温娅她们的老总顾昂逊在生意场上最得意的一个弟子,听说顾老总的夫人在生前也挺宝贝他的。”

    “顾昂逊说有意让他做莫温娅的男朋友,这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很多次了,一定想问一问夏清怡。

    “也许是吧,吴贝耷比莫温娅年龄大好多,大概大二十多岁吧,我很少听莫温娅提起过他,不知道她们是否真正相爱,也许他们彼此之间还算不上在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男朋友和女朋友之间的关系。”

    “唔,会是这样……”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夏清怡给我这样的一个答案是否应当感到满意了,一边又想着年龄大不大与爱不爱会有什么确定的因果关系?!

    “夏清怡,有些事情一个人就是想一辈子也是不会懂的。”我神色有些黯然地说。

    “我们也不用去懂。成与败,有情还是无情,在爱情的命运里也许一切都是早已经被界定好了的。”夏清怡斟字酌句地说。

    “不一定是在‘爱情的命运’里才是这样的吧!”我说:“不过,我们对人生和命运的看法也无需太宿命。”

    我还想听听夏清怡对人生和爱情再说些有意思的话,她却不言语了,于是我们静下来一起听一直飘忽在空气里的一首老情歌——“我很快乐我很快乐花开好了……”

    “哈~,我看你有些不高兴,不用太不高兴的了,莫温娅好多次向我提起过你。”

    “她对我说了些什么话?”

    夏清怡已去除了那种公式化的矜持和礼貌,说话的语气更加自然些了:“当然是很动听的话了!”她说:“我和莫温娅在一起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是最最要好的朋友了,我对她的心事的了解还是蛮有把握的。”

    夏清怡真会说些让人高兴起来的话,她看来似乎还不懂在个人的情感生活中什么叫忧郁。我对她告诉我莫温娅在她的面前说我的好话而感到很高兴,这说明虽然这几天我不去看莫温娅,在心里我仍旧是很在乎她的。夏清怡是她的一位最要好的朋友,她对她理当说最知心的话了。

    “可是,我已好多天不曾见到她了,她来过你这里吗?”我问。

    “自从上次你们来了我这儿之后,我还不曾见到过她。时间过得真快,是有好多天了吧,唉,以前呀,她几乎隔一两天就来我这儿。”夏清怡在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什么心事。

    我不知道夏清怡自己会有什么心事,也不知道莫温娅为何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她这里了。我想了一想对她感叹道:“生活对于在爱情上失意和有心事的人来说真是度日如年。”

    夏清怡很认同我这样的说话,她也叹了一口气说:“任何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对时间有一种很特殊和很清醒的认识。我还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呢。当我们回首往事,总突然惊觉自已经浪费了太多的宝贵的青春时光。”

    “我们是经常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尤其是当一个人已感觉到自己不再那么年轻的时候。”

    “人人不是都在这样说‘人生如梦’吗?一个人老是生活在由自己虚构的梦境里会让许多宝贵的时间白白流逝掉的。人总不可以老是靠幻想来过日子。”

    我还想就此话题再作一番议论,突然发觉有一位年轻人正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吧台前在我旁边的一个座位上。

    “夏清怡,莫温娅这几天是否来过你这里,我一直在找她。”他问。

    我愣了一下,怎么这位年轻人也在找莫温娅?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皙的肤色,身材略显颀长,他说话的声音和看着夏清怡的神态透逸出一种清爽浪漫而又不失经典雅致的书生气质。

    “给她打手机呗。”夏清怡的目光在这位年轻人的脸上多情地游移着,好似恋人一般。

    “打不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犹如冷风乍起寒水,有几缕忧伤忽闪在他的眼神里,他说这些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助而酸涩的味道。

    我知道这些天给莫温娅打手机是打不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位年轻人似乎已注意到我在听着他们的谈话,但在此刻他被自己不平静的情绪抑制住了。我没有立即插话进去的打算。

    “知道了也不告诉你,好多天你也已经不来我这里了。”夏清怡对他说话的声音与对刚才对我说话时的声音有些不一样,这会儿它听上去是更低柔了些。他轻易的一个眼神似乎可以在她的心里掠起千层粼粼的风浪。凭直觉我意识到夏清怡很喜欢眼前正在对她说话的这个年轻人。

    他们的谈话暂时中止了,他看了夏清怡一眼,不再多说话。似想对我转过头来,但还是克制住了,这样他手里持着一杯酒就走到最靠近吧台的一个情侣座前坐下了。

    “他是谁?”我问。

    “虞水赋,一位诗人。”夏清怡轻描淡写地说。

    “他怎么也在找莫温娅?!”

    “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他常来这里,不过大多时候不是为了我而来的。”

    “是莫温娅的又一位好友?”

    “是好朋友,不过,你知道,在上次你们来‘蓝蝴蝶’之前,莫温娅已好久不来这个酒吧坐坐了。”

    “他是不是很爱莫温娅?”

    “他是否爱着谁我不知道,其实他对我……也一样是蛮好的呀!呵,你想听听他怎么说自己对爱情和人生的一些感受吧。”

    “他怎么说了。”

    “‘寒冷的、寂寞的生不如热烈的、迅忽的死。’”

    “啊哈,少年不知愁滋味。”

    “‘风云可以散尽,而人的感情是永世都不会枯竭的;让哀愁在风中去哀愁吧!’”

    “真是一位诗人,这话也是他说的?”

    “是他的名言。他在我看来还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你听他说——‘男人是否应该在性上对女人实行高度的专制?为爱而爱,为疯狂而疯狂……’”

    “夏清怡,你对这位年轻人挺痴迷的嘛,能够背诵他说过的这么多名言。”

    “不是他‘说过的名言’,而是他自己对爱情和人生的一些感悟。如果你说我对他痴迷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哈哈,因为啥?是因为他很帅吧?他是很有自己的一些思想。”

    夏清怡笑而不答。

    唉,我不禁想到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对爱情的执著常常是显得病态而苍茫的。如果眼前这位名叫虞水赋的年轻人也对莫温娅抱着想与她一起拥有什么“永恒爱情”之奢望的话,那么我就会告诫他不要再自制浪漫了;他会继续失望的,还是去另觅一位新的恋人吧!因为我不会放弃我对莫温娅的爱的,而且我相信莫温娅还依旧深爱着我。

    然而谁又能保证虞水赋不是对莫温娅有着最真挚和纯洁的感情?莫温娅会被他单向的纯情和挚爱感动吗?唉,我还在为吴贝耷出现在莫温娅的生活中而难过,现在又多了一个虞水赋——我的思绪不禁逐渐地迷糊起来;在恍如倒流的时光里,似有一些感性的粉红色花瓣在风中纷纷然被无声地扬起以后又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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