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不是因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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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偏爱不把一切

    都归咎于理性的想法。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辛波丝卡

    莫温娅因公司在法国的业务被顾总派去法国,大概去半年以后才可回来。当莫温娅给我打电话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并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竟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什么话,心里感到惆怅至极。她的机票已经购好,今天傍晚就要动身赴法。我说立刻就去看她,可是她对我说上午她不在“逸名楼”,下午也不一定在,她有些公司和自己的事情要办,而且需要她自己去做。

    几乎整个白天我心思重重;昨天我与叶仁网聊以后所保留下来的那份括适而充实的心情也消失了。我一直盼望着天色快些暗下来,同时却又不希望这样,因为到那时莫温娅就要走了。

    孤鸿雪影,此去莫温娅一个人……

    我将会有这么多的时日不可以见到她。前两天我还想着打电话给她,想约个时间再去她那里,可是电话打不通,我又光顾与叶仁聊了个天昏地黑。

    说好我送莫温娅去首都机场。

    北国冬天的灰蒙蒙的天空又在飘雪花……

    下午三点多我就去了“逸名楼”,莫温娅正在她的卧室里等我,行李都已经准备好。我们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坐车去首都机场了。在出租车的后座,莫温娅与我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她的神色也有些黯然。我说她这次去了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她说她这次赴法与往年去时的心情很不同。我知道这都是因为莫温娅新认识了我,而眼下她又将这么长时间不可与我呆在一起。

    首都机场到了,我们下了车。一下车就有一阵凛冽的北风夹着雪花向我们浑身上下地吹来。我帮莫温娅把行李从车上取下,又顺手撑起事先准备好了的一把透明晴雨伞。莫温娅已稍稍走在我的前面,我不立刻赶上去,而是在后边欣赏她。莫温娅左手拉着她的那个滚轮紫红色旅行箱,她的深绿色长袖冬裙被朔风紧紧地吹贴在了她的身上;少女的曲线真动人。以前她染的头发是褐色的,这一次她把头发染成了更为时尚的金色,莫温娅在我眼里看上去更性感了,她让我想起描写江南春景的“柳夭桃艳”一词来。她回过身来看我,那一转身的动作真令我着迷,我急步走上去,把伞也撑在了她的头上,同时用左挽住她的腰,把她拥紧了。

    还是有雪花从伞外横打进来。我与她一起进了一家附近的麦当劳连锁店。对机场这里的环境,莫温娅已经很熟悉了。

    店内的顾客只是寥寥的几位,音乐是旋律很舒缓很安静的那种。我们上了一个台阶,选了可以面对面坐下的两个单座,我让莫温娅占着座位,自己去柜台买了两份麦当劳套餐回来。

    莫温娅与我都有些饿了,有好一会儿我们都不说话。她低头轻啜着手中的一杯可乐,我又一次注意到今天她的发型比往日还要好看。

    “有时候我会问我自己,是不是感到很孤独?”耳畔突然响起莫温娅的很幽冷的声音,她不像以前对我说话时那样抬头凝视着我,在这一刻,她的胭脂的绯红的脸平静得令我觉得有些陌生。

    “为什么会这样问自己呢?……当你这样问自己的时候我认为你在那刻一定是感到很有些孤独的。”我尽量用很随意的语调对她说,一边伤感地想着再过一会儿我们将不会再在一起了。

    “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常在想这样的一个问题。”莫温娅有些动情地说,她抬起了头看我:“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与你谈起这个。或许我真的是感到很寂寞很寂寞,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前几天我在她家时我们说了这么多话她都没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起过这事。

    “我还从来未曾好好听你对我说起过以前的事情。”我凝视着她,我已很熟悉她眼中的那一丝一缕的或喜或忧的神情。

    “这个以后再对你说吧……你知道人在孤独至极的时候会有一种颤栗的感觉……”她抚了抚自己的又有些被落下的雪花开得湿漉漉的头发说。

    “比现在还年少许多时我也曾有过与你相同的体会,现在想来那种体验也很宝贵。”我顺着她的意思随声说。

    “嗯!任何人在生活的某些特定的时刻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哲学家会说这是对生命的一种很苍凉的个体感受,人人在潜意识里都有一个孤独的自我。”

    “大概是吧……我很感激你今晚送我……”莫温娅不再把话说开去我很为她在此刻的情绪感到担忧。

    “温娅,我想我们并不只是因为寂寞才走在一起的。公司一定要派你去法国吗?”

    “是的,在以前的一年中有好几个月我也要在法国度过。公司在那里的业务主要由我来负责。”

    “噢……Patz先生和伯母他们都好吧?”

    “都好,他们本来也是想来送我的,天冷下着雪……而且我对他们说你已说好会送我的。对了,他们问起过你,让我替他们向你问好……”

    用好餐我们又来到了外边,空气里是一片刺骨的清冷。在满天纷纷扬扬带有醉意的雪花的映照下,她的纤手、樱口、粉颈、桃色粉嫩的脸颊、火焰般夺目的坠式水晶耳饰,以及一身深绿色的冬裙令我一时迷醉。我帮她拉那个滚轮旅行箱,莫温娅略老在我们前面动作有些懒懒地撑起了那把晴雨伞。当我们同在伞下时我又侧脸凝视着她,我看见了在莫温娅的白天鹅般高贵的玉颈上的那些可爱的茸毛,它们是多么的撩人。

    我们一起向候机大厅走去,莫温娅坐的班机在七点多起飞。

    一切如同浪花般真实而虚幻,又如同烟水般迷离而空蒙。或许正因为这一切太不可思议,所以看来都似乎是风吹云过,无法奢望去把它们真正地拥有。

    莫温娅走了,分别是真实的,就是和相爱的人暂时不能相聚——我们也只好这样,只是我们仍旧可以继续进行那些关于爱的梦想,就象流转的四季,春度了有夏,秋逝了有冬,而我的爱人终将归来。

    恍惚中,在另一个季节里,莫温娅正走在异国的一条树荫斑驳的人行道上,法国梧桐的金色的大大的树叶儿在凋零,洒落在她的褐色头发上的阳光不定地在闪熠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动,极像法国影片《蓝色》中的朱丽叶-比诺什——这“冷酷的天使,纤弱、迷茫而哀伤,却透着犹如雕像般的从容,无需矫饰,”她真令我神驰。如果不是凭借着思维的灵光,人在自然中是深味不了通感的滋味的;不会把香醇的葡萄酒品味成枯萎的雪花,把醉人的音乐品味成水晶般灵透的梦。

    天上的雪不紧不慢地在继续下着,抚顺我凌乱不堪的思绪。记不清这是在这个倦怠和慵懒的冬天下起的第几场雪。又是一天在雪花飘堕的睡与醉的迷糊中消逝了。我把公寓室内的百叶窗帘轻轻地放下。

    夜里我有轻度的失眠症状,第二天起得很晚……

    我决疋一过中午就去看杜思蔼教授。

    雪歇了,铅云退去,天空已全然放晴,只是朔风还是很紧地在吹。一缕缕和煦的冬日阳光透过时连时断的云层正不均匀地洒落在了略微地显得有些颓废和枯黄的一个草坪上,那儿摆放着一把有着古雅颜色的轮椅,看似很尊贵,只是岁月已使它有了些许创伤的痕迹。

    天空是寒冷的靛青色,在高高的北方白杨树的树枝上还覆盖有残雪,从那里不时忽闪出凛冽的和白色的冷光。北风正从这些树的枝丫间不断在攸忽地穿梭而过。我似乎已在这里立了很久很久;时光在一天一天倥偬着过去。

    “哈哈哈~~!这么寒冷的天气已经好久不见有朋友来看我了。”是杜思蔼教授的声音,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的神情和体态看上去略显臃懒。他身旁的那些常青灌木丛也盖有一层洁白的积雪,在这黯哑的时节看上去很是伏顺的样子,给人以一种柔和的接触欲望。

    “一直是雪天……已放晴了。我在与一位女孩热恋着,也抽不出一定的时间来看您。”我想扶杜教授在我身旁的这把摇椅上坐下来,却听他对我说:“我们一起走走吧!”

    湛蓝湛蓝的天空缀满了被冬日狂风吹散的一缕缕一勾勾的鹅毛绒般的洁白的云丝。灰暗枯寂的树枝多姿多态地凛然叉向天空,令人的视线沿树枝的方向无限地延伸;这几棵树的枝枝叉叉分隔了天上的那些既已散乱的云片。空气里有一种透着寂幽和清雅的澄静,这该是暂且驻留在城市中而又非城市式的那种难得的古朴和神秘的荒静。

    我让杜教授自己推着他的那把轮椅,这样使他好走一些,我就走在他的身边,随时好照顾他。我们走了一会儿,我问杜教授我们回他的书斋好不好,杜教授说好吧。苏滟橒今天不在家,他是一个人呆在室内太寂寞了才又冒着摔倒的危险走出来的。杜教授坐在了这把轮椅里,由我来推着他往回走。

    杜教授问起我工作的情况,我说:“工作很顺利,只是在感情问题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想起了这一刻早已在法国的莫温娅,决定等吃了晚饭以后再与她联络。

    梭罗在红红的野樱桃碰到了他的窗楣上的瓦尔登湖畔这样写道:“人类在过着静静的绝望的生活。所谓听天由命,正是肯定的绝望。在人类的所谓游戏与消遣底下,甚至都隐藏着一种凝固的和不知不觉的绝望。两者中都没有娱乐可言,因为只有在工作之后才可娱乐。”

    是呀,不好好地工作怎可好好地娱乐,而我在平日就疏懒惯了。幸好我以前在工作中所创下的业绩使我已有了一定的资本来自由选择恋爱、游戏和消遣的时间。其实从爱情上来说,岁月对我从来不曾太绝情,日子即使是很平凡,即使在空白的一天又一天中静静地在流逝过去了,但它们从来是不会让我感到太绝望的,无论有朝一日我是否也会像杜思蔼教授一样苍然地老去,甚至连路也走不动了。

    “除了翻译,你还可以为一些著名的报刊杂志写一些评论性的文章。有你新写的书吗?”杜教授问我。

    “我正是在这样做。前些天我应邀为一家叫《爱的巢》的杂志社写了一篇书评,也正在写一本新书。”

    “哦,是吧,这样很不错。那一定是一本很有意思的杂志吧。”

    杜教授很有兴致地说:“还有,你是否还不肯对我说你正在写一本什么样的书,对吧?”

    我说是的,那本书快写好了不过眼下不不好意思对他论说起这个……这时我忽然想起了我与苏潲橒之间的那些随意的说话。

    我在杜思蔼教授那里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一个人回到公寓,人觉得有些困乏了。我坐下来为自己充了一杯速溶咖啡,再又坐在我的那把大大的单人沙发里独自品尝。我给莫温娅发了个电子邮件,说我很惦记着她,问她是否已在法国的寓所安顿下来,也休息好了。

    这个城市又即将在苍茫的暮色中隐匿,但不是全然地会在相随的黑夜中消失;夜晚的各色灯光不久即会把它装饰得比白昼更加的壮丽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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