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三卷:外国八路 流萤传奇-外国八路(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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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一片残叶已经凋尽的柳树林旁,忽然,希伯看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英雄连长崔雄举起手来,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大家都停步张望,原来,前边远处山顶上的一棵“消息树”,民兵把它放倒了!

    “消息树”,有游击小组放哨站岗的民兵看守,发现敌情,就将这棵假树放倒。发生了情况,意味着南边有了敌情,大家不能不紧张起来。江河早快步走上前去同崔雄商量。希伯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但见崔雄和江河做手势,让大家隐藏到柳树林子里去。柳树林虽然叶片早已凋尽,但柳长得很密,树林子也很大,可以藏人。看样子,崔雄和江河是打算先进树林商量一下,再决定行止。

    希伯随同大家一起刚撤入林中,忽然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大家心情紧张起来。江河听着蹄声,说:“这是一匹马的疾跑声!只有一个人!”

    听马蹄声确只有一匹马,是从西北方向来的。虽然如此,马蹄声像鼓点似的击在心上,谁也猜不透是什么人,大家都紧攥着枪。

    希伯也向西北面马蹄响处张望,被柳树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是谁。

    崔雄和江河已经持枪闪身往林子的西北面去了。大家也急急跟上。

    走到林子西北面,透过一棵棵柳树的躯干,看到那一骑马已经近前,是一匹黄骠马,马蹄踏着碎石“笃笃”有声,马上骑的是个短小精悍穿八路军灰棉军装的人。崔雄眼快,嚷着说:“小张!”

    希伯看清了,果然是姚副部长的那个灵活敏捷的警卫员张虎。张虎匆匆骑马赶来,是什么原因呢?

    希伯见崔雄、江河快步冲出树林,虎头虎脑的小张已经策马赶到。他已经早已看见了江河、崔雄,黄骠马像飞箭似的来到林边。小张右手勒紧偏缰,马头偏向右后方,黄骠马暴躁地抬起马蹄,昂起马头立起身子嘶叫。

    小张翻身下马,见了崔雄、江河就立正敬礼。此时此地,见到小张,希伯和大家一样,都热情奔放地拥上去,想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刚拥上去,只见小张满面是汗,正向江河、崔雄报告:“……情况发生变化!敌人‘扫荡’,往南的路全断了!姚副部长让你们赶快撤回,去五彩峪!”

    江河问了一声:“去五彩峪?”

    小张点头:“姚副部长也要去五彩峪。他在那儿同你们见面!”

    听小张这么说,希伯喜出望外,提到五彩峪,更有一种温暖的感情。只见江河同崔雄商量了一下,江河下命令说:“那么,撤!”

    张虎敬礼告别,上了浑身是汗的黄骠马,带了一种完成任务的喜悦,一提缰绳,拨转马头,两腿一夹,嘴里一声吆喝,策马又向来路上飞奔而去。

    江河和崔雄决定马上按照姚副部长的指示不再南行,向回路上走,并且直接去五彩峪。江河向大家说:“情况起了变化,大家已经知道了!现在,我们决定去五彩峪!路程有一百多里,大家已经很劳累了,但既有敌情,只有赶快离开这儿!……”

    他话没说完,希伯顺嘴溜出心里的话来了,说:“回去顶好,我不累!……”人们听了都咯咯笑了。

    去而复返,不但希伯高兴,西村二郎也显得高兴。两人开始攀谈起来。希伯的脚步迈得十分有劲,额上淌着汗水,脸上的怏怏情绪早无影无踪了。他同西村海阔天空地一会儿谈希特勒;一会儿又谈东条英机;一会儿又把马克思的剩余价值论简单地讲给西村二郎和山口一雄等听;一会儿又谈他一九三八年到延安时,延安给他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谁都发现希伯变了样,谁都发现他心里十分高兴。为了安全,要他离开沂蒙山,他那么怏怏不乐,现在情况起了变化,让他重回沂蒙山,虽然存在着谁也无法预料的危险,他却兴高采烈。警卫员小李对着小陈做手势,调皮地用手在背后指指希伯,做了个鬼脸,小陈得意地笑着点头。她别的都未想到,只为希伯的高兴而高兴。后边那些看到小李和小陈做手势比画的人,也都嘿嘿笑了。

    江河走近希伯,开朗地笑着说:“看来您情绪很好。”

    希伯幽默地说:“当然!我决定了一件事,总是希望做到底的!”

    方参谋也走近了希伯,微笑着说:“刚才,您很不高兴?”

    希伯的蓝眼睛看看方参谋,说:“当然,我不能离开!”他又用英语说,“我不想做一个只是观察而没有行动的人,更不愿意还没有观察就立刻离开!”

    方参谋将他的话译给附近的人听了,听到的人都善意地笑了。山口一雄不禁想:这个欧洲人,他明明可以回上海,不像我这样无家可归,他却宁愿留在沂蒙山冒险,不愿去同妻子团聚,这是一种献身于信仰的事业心呀!……先一会儿,他听说因为“扫荡”,南边路断了,要撤回沂蒙山,他有点失望。但看到希伯的兴致,听到希伯说的足以引起深思的话,也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变得不但不畏惧,而且也很愉快了。

    他听到希伯在对江河、方参谋等一字一句缓慢但是深沉地说:“在沂蒙山度过的这段日子,也许会是我一生中最有价值的岁月,最幸福的岁月,完全献身于工作的岁月。我怎么舍得离开?而且,江……”希伯突然风趣地挤挤眼睛,说,“我要回去,参加你和梁华的婚礼,为你们两人祝福!……”

    希伯的蓝眼睛很明亮,清清澈澈,好像一眼能望见底。

    身材匀称健康的江河,幸福地笑了,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阳光照着他,他显得那么年轻、英俊、朝气勃勃。他看着希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激动、亲切的感情。

    山口一雄也感动了,心里就像雨季山洪泛滥一样,激情奔放。

    【第十八章】鹰嘴崖下的搏斗

    弯弯曲曲的山路,指向前面那远近闻名的山峪——布袋峪。护送希伯和西村等的小分队正在向布袋峪前进。

    布袋峪,两面壁立的悬岩和层层山岗,夹着一个深谷。谷里幽静阴森,有一条山洪冲刷形成的沙河。沙河的水顺着河床从北向南潺潺穿过深谷。地形正像一个口袋,是一处有名的险隘。

    江河和崔雄都知道:这一带靠近敌占区,日寇常常派出便衣人员,让汉奸带路深入附近活动。

    来到近前,山势险峻,岩石上有许多巨大的裂缝,像张开了大口要咬人的怪物。山上到处都是长着枯死了的苔藓的黑色大石头,有盘根错节生长在岩缝中的老树,也有密密匝匝叶片褪尽了的小树丛。

    四围石峰奇陡,像刀削斧劈。走过一片树叶脱光了的密林,阳光透过树枝条在地下的枯草上洒下了斑驳点点的光圈。风吹着树梢,树梢摇晃,阳光在堆满了落叶和枝草的地面上不安地跳动着。

    江河看着前边的布袋峪,走到队伍头里,说:“崔连长,这地方叫人不放心哪!是不是先派出一些人侦察、开路,免得万一有敌人偷袭造成损失?”

    崔雄立即同意,点头说:“对,我也正这么想呢!我带一些人先行侦察,你们随后跟着来!”

    崔雄带了九个战士匆匆快步先行了,留下江河和其他人马慢慢进发。大家都荷枪实弹或持枪在手,十分警惕。

    正是午后,山间景色在阳光照耀下分外艳丽。峭壁背阴处,山间老核桃树的背后,有一股股汩汩的清泉水在石头缝隙中喷涌、飞溅。前面布袋峪周围,山峦叠嶂,奇峰处处。那青幽幽的崖头遮住了阳光。小径两旁,山谷间各种杂树的朽叶和没摘完的野果,常随着山风从石崖上飘滚下来。小径上处处是奇形怪状的碎石,走上去有时刺疼脚底,有时打滑。走这样的路大家都觉得吃力,但希伯心里兴奋,精神饱满,毫不在乎地让蒙山鞋狠狠踩在碎石上,一步又一步,朝着前边的峪谷里走。

    卫生员小陈,看着眼前的山色美景,来了兴致,轻轻地哼起歌来了:“巍巍青山高又长,顶天立地走四方……”

    听到她轻轻在哼这支歌,希伯立刻想起了在五彩峪的那个黄昏,在大沙河的河滩上远远看见江河、梁华和小陈合唱这支歌的情景来了。希伯喜欢这支歌,沂蒙山区民歌曲调高亢、优美,这歌词以山喻人,含义深远……

    但是,江河干涉了:“小陈,别哼了!要提高警惕!”江河态度很好,小陈脸一红,不唱了。

    低矮的云天,枯黄了的灌木丛,只有鸟鸣和泉水声以及脚下踩着枯叶沙沙作响。

    崔雄他们在前面山径间早消失了踪影,江河率领的十几个人和两匹马,走到一处荒僻空寂的峡谷中险崖下了!希伯仰脸张望,一边是鹰嘴似的一个险崖,一边是削壁,中间有十多米宽的空距地带。空距里,一侧是大树参天、山泉水冲刷成凹凸不平的沟豁;一侧是两边荆棘、灌木丛生的小径。距布袋峪还有一段路程,山势和地形突然变得更加险恶。小径曲折,鹰嘴似的险崖的崖头和沟豁间的怪石,使人感到阴森森的。那里似可隐藏着什么邪恶的怪物或者阴险的敌人。

    江河脸上常有的开朗的笑容不见了!他带着队,沉着、机警地前进。

    希伯看到江河的神态,就体会到他的责任有多么沉重。他攥着手枪,心里盼着早点越过布袋峪向西北直插五彩峪。有十几个人一起走,他感到胆壮。进入了这个险崖盖顶的地方,他冷静地东张西望,提防着发生不测。

    意料之中的事情,常会发生在意料之外的时刻。

    当希伯正朝那个鹰嘴崖头张望的时候,他发现崖头上的灌木荆棘丛里似有人影晃动,他刚听见江河“哎”了一声,忽然“嗒嗒嗒”机枪响了,一下子打倒了走在头里的三个八路军战士,希伯“啊”地喊了一声,拔腿往前边偏西一处可以隐蔽的大石后猛跑过去。他发现在高处崖头上敌人出现了,是一伙便衣!也许是日军的便衣,也许是汉奸队?一时还辨不清。

    敌人配备着轻机枪、步枪和短枪,“突突突”“砰!砰!”都在射击。

    希伯等十几个人一下子被打倒了三个,余下的人也都散乱了。

    希伯看到:江河、西村二郎、小陈和自己在险崖西边一起拔枪射击;方参谋和小李在后边伏地还击;山口一雄和“大个儿刘”等其他一些八路军战士都在前边一些大石背后,利用地形地物向崖头上还击。

    枪声噼啪,子弹像飞蝗溅地。敌人的人数倒也不多,一共不过十几个人,但居高临下,火力压得下边的人抬不起头来。

    江河“砰!砰!”打着枪,对希伯说:“看来是鬼子的便衣,不要紧的,人数不多!崔连长他们听到枪声包抄回来,消灭敌人就有把握了!”

    希伯点头。他瞄准崖头上的一个敌人“砰”地放了一枪,只见那敌人“哎”了一声,身影向后仰倒,看来是中了子弹。他心里激动,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一句有趣的西欧格言:“如果你不希望敌人的子弹打中你,那么必须赶快用你的子弹打中敌人!”

    他瞄准岩上的敌人继续射击。听到崖头上的敌人在乱吼乱嚷,嚷的是日本话,他明白江河的判断不错,确是鬼子的便衣。敌人的子弹打来,土屑和碎石乱飞。机枪子弹“突突突”成串地打在黑色的巨石上,出现了一串串白点。希伯一个劲儿用枪还击,越来越变得冷静了。

    但他心里沉甸甸的,盼着崔雄能快带战士回来。遇到一场意想不到的卑鄙的偷袭,使他又加深了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

    残酷啊,敌人残酷极了!机枪“突突突”地向两匹马射击起来。两匹马本来都被匆促拴在大树根上,枣红马先中了弹,倔强地跳腾、旋转、踢蹶,愤怒地振鬣、嘶鸣,最后,喷着鲜血伏着腿侧身倒地。

    希伯“呀”了一声,他对枣红马已经有了感情。看到马背上驮着的物件包括打字机都随着马倒地,他很担心敌人的子弹打毁了打字机……蒙古白马也中弹了!满身鲜血,开了一朵朵血花,正用带铁掌的前后蹄在岩石地上狠狠地刨着,悲惨地嘶叫着翻滚在地,马背上西村他们的物件溅得都是鲜血……

    两匹马都死了!希伯发现有四五个日本便衣,绕道出现在险崖下,北面的一片卧牛石附近了。子弹从那里纷纷射来,打得人仰不起脸。江河冒险扬起身子,用驳壳枪撂倒了一个敌人,转回头说:“希伯同志,你不要动。这儿比较安全,我去去就来!”

    江河弓着腰,低着头,敏捷地跳跃着向南边一块大黑石背后移动。在那里,他同“大个儿刘”、山口一雄等联络上了。他做着手势示意包抄,“大个儿刘”、山口一雄等马上从侧面开火,将这几个冒险冲到卧牛石后的鬼子便衣压制在那里。

    希伯看清了,五个敌人,没有注意到地势,冲进了处于不利的危险环境。在猛烈的火力中,只能龟缩在大卧牛石后边不敢露脸,只能不时伸手乱打枪,但又打伤了一个八路军战士。

    手榴弹“轰”地炸响了!是那个负了伤的八路军战士扔出的。“大个儿刘”和山口一雄等,也继续向那几个敌人盘踞的大卧牛石后边扔手榴弹。

    希伯忽然看见西村二郎手拿短枪,冒险冲到前边用日语高声喊话。喊的什么,希伯听不懂。他站立喊话的那个地方,对崖头上的敌人来说,是个射击的死角,但对卧牛石后边的敌人来说,却完全暴露在射击距离内。希伯钦佩西村的勇敢。他体会,西村这样做是要争取这几个日本便衣放下武器,实际也是想使这几个敌军能够在面临死亡时有一条生路……但,西村正高声喊话,大卧牛石后面,一个面目狰狞的日本便衣“砰”“砰”开枪了!罪恶的子弹打中了西村二郎的胸部!西村身子歪了一歪,他用手捂胸,摸了一手鲜血,身子马上仆倒下去。

    希伯惊叫一声:“西村!……”他的心绞痛起来,像勒了一根绳子愈勒愈紧,忘了自己的安危,冒险飞步冲上前去,双手抱起胸前染血已经仆倒在地的西村,高叫:“西村!……”

    他的心像被绞成两爿了!打算马上抱着西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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