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民进行正义斗争和革命解放战争的漫长过程中,许多国际友人出过力,给过物质、道义、技术上的支持,有的甚至捐弃了宝贵的生命。希伯就是在中国土地上用枪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我们永远铭记:染红中华人民共和国五星红旗的,不但有献身于革命的中国烈士的鲜血,而且有国际战友的鲜血。中国人民永远怀念他们。国际主义精神,忠于革命事业的献身精神,对于我们来说,过去、现在、将来都需要。青少年将会从希伯同志的壮烈献身事迹中汲取到丰富的革命营养。
一九七八年的雨季,为了收集有关希伯的事迹材料,我在东蒙山中的大青山一带,艰苦地沿着希伯当年足迹、走过的地点采访,蹚过山洪泛滥水深齐腹的蒙河,冒雨登山凭吊战场遗迹。恶劣的气候和自然、卫生条件造成的痢疾折磨着我,使我完全能体会到当年一个外国作家兼记者,随八路军在这儿反“扫荡”时的艰苦状况。在沂南县双堠区的梭庄,我凭吊了大青山战斗牺牲的烈士墓地。那是一个刮风的阴天,彤云密布,绿叶沙沙响,鸟儿轻轻啼,我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一个又一个冢堆。啊!真是数也数不清的坟墓哟!里面安息着男男女女的烈士,外国人希伯就是和他的中国战友同生共死在一起的。当时,敌人疯狂“扫荡”,烈士们的骸骨,是后来收集埋葬的。除了希伯,因为他是“外国八路”,人们辨认得出,所以事后立了墓碑,其他烈士,无法辨清谁是谁,墓前都没有标志,只能合立一块大的抗日烈士纪念碑,刻上了全体牺牲者的英名。面对无名英雄的坟场,面对希伯这样一位有崇高心灵的外国烈士的墓冢,我默默站立,肃然起敬,想得很多。我想到不同国家人民之间的珍贵友谊,想到烈士们的功勋,想到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缔造共和国的艰难,想到应当珍惜今天的社会主义制度……自然,更想到生命的意义,光荣的生与伟大的死……采访到的希伯事迹的材料,使我感动并受到教育,我有了信心和决心,要写一些什么。
在中共临沂地委领导同志朱奇民、王树群、王哲等的关心下,采访工作连续进行了一年多,得到了多方面的支持。可以开列出长长一串的名单表示我由衷的感谢。应当感谢中央有关外事部门及对外友协,北京《中国建设》杂志社,上海电影制片厂陈清泉同志和临沂地区行署文办、文化局、出版办公室等部门;应当感谢秋迪·芦森堡同志和耿丽漱同志等这样一些外国朋友;应当感谢粟裕、萧华、沈其震、黎玉、林月琴、康矛召、张凌青、白刃、罗东进等同志给予了或大或小的帮助。在我到大青山附近采访时,中共沂南县委和县文化局派了同志陪同采访,当年认识希伯的一些老人都提供了材科。特别难忘的是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王炳南会长,在百忙中为我谈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希伯的第一手材料,并在联系采访时给予了特殊的照顾。他说:“希伯是立了很大的功的,他的死壮烈之至。应该写!有需要我们支持的地方我们一定支持!”年过八旬的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同志,一九七八年初秋,在北京一所医院的病榻上,为我提供他所了解希伯的情况。事后,他出院了,还一直关心着有关希伯的作品的创作。艾老说:“希伯这个人是完全为革命的,他是不应该被忘却的!”
是的,他是不应该被忘却的!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冲动着我。这就是这本传记小说得以形成的动力。不可能从史学角度去写希伯的传记。他一生的经历复杂而丰富,年代久远,许多材料俱已湮没。我从文学角度在这本小说中企图再现了的,只是他来沂蒙山区与中国抗日军民相处和并肩战斗的一段艰难生活。那是血雨腥风、铁与火交迸的岁月,时间不到三个月;当然,是光辉灿烂、慷慨悲壮、不应被忘却的一段。
据说,一九六三年麦收时节,那时希伯夫人秋迪还未来中国定居(她是一九七九年春来中国定居的),她远道由西德来到中国扫墓,在沂蒙山区希伯同志的坟前献上了一束鲜花。临走时,她从希伯同志坟旁的麦地里,拣了几穗成熟的小麦带走。她说:“希伯长眠在这儿了!这是生长在他墓旁的小麦,我要把它带回去种在德国的土地上!……”
我想,献身于革命的战士,他为革命事业所作出的贡献,正如粮食的种子播入大地,自己的形体消失了,却使人类得到绿色的季节,换来了金秋的丰收。
一个革命战士具有的崇高理想,高尚情操,献身于人类进步事业和各国人民间友谊的精神是不朽的。这也正像粮食的种子播入大地,它会生根、开花、结实。它会世世代代传之久远,传之久远……
1981年6月
附:“韧”的采访和《外国八路》
长篇小说《外国八路》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以后,有不少读者来信问:“希伯烈士的名字很陌生,过去从没听说过,你是怎么想起写他的?”“希伯牺牲已经四十年了,素材是怎么搜集的?采访中的情况如何?”“听说你写这部小说采访时间就花了一年多,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来写这样一部小说?”……请允许我就利用这个机会,谈一谈创作中的采访情况,结合一些体会作为对这些问题的综合回答。
我1961年夏到革命老根据地山东沂蒙山区来,在临沂工作后,住处离临沂烈士陵园很近。大约是1964年,我到烈士陵园里去凭吊时,德共党员、太平洋学会记者希伯同志的墓茔和墓上的传略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以后,又听到些动人的传说,我感到希伯是一个传奇人物,这题材是有新意的。一个外国的共产党人,在中国人民十分艰苦的抗日战争时期,为支持中国人民的反侵略斗争,来到偏僻艰苦的沂蒙山区,穿上八路军的军装和中国军民并肩作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不能不令我肃然起敬。可能由于我是学新闻的出身,又爱动笔写写东西,对这样一位来自欧洲的记者兼作家油然有了感情。我就很想写一写这个人物。但墓上的传略极简单,对希伯这样一位“为国际主义奔走欧亚、为抗击日寇血染沂蒙”的国际主义战士介绍得极不具体。我向一些同志打听希伯的来龙去脉,人们又都不太了解,更使我好奇。但冷静一想,这件事干不得,希伯是个外国人,写他必然要涉及到外事活动,要访问许多外国朋友,收集许多外文资料,必须通过外事部门来办,一是没有这种条件,二是可能会招来许多麻烦。这一想,就打消了闯这个禁区的念头。以后,十年内乱,见凡涉及一点海外关系的人动辄可以扣上“里通外国”等罪状,我曾私自庆幸未曾在这件事上“陷”进去。但,1976年十月风云以后,国家拨乱反正,极“左”路线受到批判,我又重新拿起了笔。1978年7月,我决定要写希伯的传记。这时,在我思想上,“禁区”早已开放,虽深知任务艰巨,希伯的材料太少,估计采访的工作量也很大,能否写成心中无数。但由于这是一个作家的责任,又感到希伯同志牺牲在沂蒙山区多年,不能再让岁月将他湮没,遂欣然上阵。
我早年是大学新闻系的毕业生,对采访工作并不生疏。文学创作,离不开生活这个源泉。有一种生活是本人自己有的或它自己来的,有一种生活则是要自己去找的。这种要自己去“找”的生活,它的手段一般总得要依靠采访。采访的人与事如果与自己的生活积累关系密切,每每可以事半功倍。写希伯,没有现成的创作素材,要去采访,我对自己就做了个基本估计,除了不会德文等不利条件外,我认为自己有五个有利条件,就是:①希伯是个记者兼作家,我对记者和作家的生活有一定了解;②过去接触过外国朋友,有过一点外事活动经验,懂点英文;③对沂蒙山区抗日战争时期的情况及风土人情等有一定了解;④写希伯的事迹,必然要涉及扫荡与反扫荡。这是个军事题材的作品。由于五十年代我采写过抗日民族英雄节振国的事迹,对军事题材并不陌生,这也是比较有利的条件;⑤上海、北京是我工作过的地方,比较熟悉,采访希伯时在这两大城市进行活动有方便的条件。
采访有如蜜蜂采蜜,是一项艰苦细致的劳动。它既要用腿跑,更要用脑想、用笔记。采访越深、越广,花的功夫越多,掌握的材料越丰富,写作时的选择余地也越大,作者取舍运用的自由也越多。我在1978年开始采访时,希伯牺牲已经三十七年。三十七年中,战乱变革很大,材料的收集自然更加困难,这就使我早早就有了思想准备,认识到必须有股“韧”劲儿才能完成任务。我急于求成却又不想侥幸一蹴而就。为了在较少时间里能取得较大的成果,我在采访前做了比较周密的规划,也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这就是:①努力收集、查阅一切可以收集到的有关希伯的现成文字资料来研究、参考;②收集、阅读抗日战争时期1941年时沂蒙山区八路军指战员活动情况和资料;③熟悉历史背景,收集、阅读当时有关历史书籍及革命回忆录;④拟订详细采访计划,包括被采访者名单、地址、访问提纲、提问范围;⑤希伯1941年在东蒙山中活动,战死于大青山,我就拟订了去东蒙山、大青山一带现场实地考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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