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三卷:外国八路 流萤传奇-流萤传奇(15)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黑胖掂量得出爹的话有多重的分量,调皮地笑着说:“揍也唱!”说着又唱开了:“玉米能生钻心虫,稻田里边有稗子……”

    志忠大叔真的生气了,突然站起来,说:“好,看你还唱不唱!”说着,上前要抓黑胖。看那样子,真能揍黑胖一顿。

    可是,黑胖一闪身,已经笑着出了门,在门口又调皮地唱开了:“火烧过的青草能发芽,断了根的菟丝能结籽……”

    家钢怕志忠大叔追出来发现了蓝蓝和自己,不敢趴在窗户上偷看,忙用手一拽蓝蓝,说:“走!”

    两人捂嘴忍笑跑到坡后,捧着肚子哈哈笑了个痛快。

    蓝蓝佩服地说:“别看黑胖毛毛糙糙憨溜溜的,心里点子可不少啊。”

    家钢笑着点头,说:“蓝蓝,这个歌子好,你多教会些人,到处唱起来,爱听不爱听反正都得听。”

    正说着,忽听从志忠大叔家里黑胖那刺耳的歌声又传来了。从那歌声听来,唱得激昂、热烈,看来黑胖没有“屈服”,还在坚持“斗争”哩。

    家钢和蓝蓝笑着分手。

    家钢一溜小跑回来,在门口遇到魏春山刚从铁柱家回来。见家钢一早就被蓝蓝叫出去了,跑着回来,脸上还带着笑,魏大爷问家钢:“什么事这么高兴?”家钢把刚才蓝蓝邀他去听黑胖唱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魏大爷也哈哈笑了。

    两人进屋,见霜花姐不知忙什么去了,但已将热豆沫盛在碗里放在桌上。两人卷起高粱煎饼,就着咸菜,喝着豆沫,谈起心来。

    家钢得意地说:“志忠大叔不喜欢听这支歌,黑胖偏要唱给他听听,我看他听听有好处。”

    魏大爷笑了,说:“上次我跟你志忠大叔谈起‘泥鳅’可疑,你志忠大叔就说:‘咱跟“泥鳅”都姓穷,不姓富。’其实,种庄稼的人该懂得:粗粗一看,稻田里的稗子跟稻子一个样,韭菜地里的青草跟韭菜也一个样。不能因为他是穷人,该疑的地方也不怀疑。”

    家钢说:“‘泥鳅’昨天早上,鬼鬼祟祟又到寡妇宝钏家里去过,慧子娘和小蛋亲眼见到的。”

    魏大爷听了,点头沉思了一下,说:“咱现在也不来肯定‘泥鳅’一定是坏人,可是得继续注意,千万别松劲,也别打草惊蛇。”稍停,又问:“家钢,你说白疯子到底是不是真疯?”

    家钢皱着眉为难了,“难说呀,看样子确实疯得不轻。尤其是他自己跳到臭水汪里,差点淹死,没疯病的人能那么干?……”

    魏大爷打断家钢的话说:“可是你不也注意到了吗?‘泥鳅’救了他,没让他淹死呀。再说,他为什么早不跳晚不跳,偏要等天亮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并且见到‘泥鳅’也在场,才往臭水汪里跳呢?”

    家钢喝着豆沫,目光敏锐起来了,说:“咦,你这一说,越想就越像有鬼。”

    魏大爷说:“白疯子是不是真疯,现在下不了结论。我刚才说的也不过是推测。但现在闹土改,又要查清暗杀团的事,我们要想到这一点,这叫作‘有备无患’。想不到这一点是错误的。万一敌人是装疯,不是上当了吗?古人就有过装疯报仇的事。那老阎王熟读古书,他能不懂这一套?我们今天闹土改,能连这点警惕也没有?”

    家钢望着魏大爷,关切地说:“志忠大叔说要试验试验白疯子是不是真疯,说要把他抓来当面审问诈一诈他。你说这办法行吗?”

    魏春山大口咬着煎饼,说:“很难说行。再说,你是看到的。昨天早晨天亮后在阎王院后院里桂花树旁,你志忠大叔说这话时,叫‘泥鳅’听到了。如果我们对‘泥鳅’的怀疑和看法不错,如果白疯子确是假装的疯子。我想,诈就一准无用。”

    家钢说:“那怎么办呢?”

    魏大爷说:“咱不但要看看白疯子是真疯还是假疯,也要试试‘泥鳅’和白疯子有没有什么勾搭。今天你志忠大叔搞试验,咱早早就去从头到尾当场冷眼看明白。”

    家钢高兴地也拍着大腿说:“行,他试验他的!咱试验咱的!志忠大叔的试验未必成功,咱们的试验我看管用。”

    魏春山吧嗒吧嗒点起了烟袋杆,他早饭吃完了,抽袋烟看着家钢仍在咬着煎饼就豆沫,说:“对,不能被敌人用表面现象欺骗。”

    家钢严肃地点头。他觉得同魏大爷在一起,自己在思想上常常不断有提高,说:“看来敌人总是有两副脸面,一副是真的,藏着不给你看;给咱看的,是副假的脸。”

    魏春山说:“对,敌人当然总是会用两面三刀的手法。当我们的面可能都是老老实实,遵守政府法令,对咱贫雇农总是百依百顺,处处装孬种,见面三分笑。可是,背地里,他满脸仇恨,心里藏刀,两手也攥着刀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要戳到你身上来。”

    魏大爷的话启发了家钢,家钢不禁说:“老阎王鬼点子最多,会不会这些古儿八怪的事儿都是老阎王在那里出点子?”

    魏春山纠着两条铁扫帚似的浓眉沉思。

    家钢说:“魏大爷,干脆把老阎王抓起来关着不好吗?”

    魏春山说:“最初,是商量过的。可是研究后觉得这画地为牢同把他抓了关起来没什么两样。画地为牢反倒省了咱的事。要不,得派多少人固定去日夜轮流看守?还得两套人马,一套看守老阎王,一套看守‘小辣椒’她们住的后院。更得办饭给老鬼吃。老鬼上了年岁,也是个麻烦事。画地为牢,也是囚禁着。现在看来,更不宜把他抓起来关着了。因为像现在这样,有利于敌人暴露,有利于查清问题。咱没有搞清的问题不少啊!”说到这里,魏大爷喷出一口浓烟,忽然说,“家钢,我想考考你。”

    家钢抬眼望着魏大爷。

    魏春山说:“白疯子如果真疯且不说,如是假疯,为什么前夜要这么大闹一场?”他问这问题是要培养家钢分析问题的能力呀。

    家钢想着,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沫,说:“你这一问,我想了一想,越发觉得老阎王和‘小辣椒’像是做戏了。他这场大闹,我看是要吓唬咱这几个年轻的民兵,试试咱的虚实,也想叫咱不敢放哨站岗,害怕这疯子。”

    魏大爷点头,说:“分析得有理。还有吗?”

    家钢又思索着说:“二是要叫大家都相信这疯子是真疯,怕咱怀疑,叫咱不再怀疑。”

    魏大爷又点头,说:“嗯,有道理。还有吗?”

    家钢想着又说:“难道……是要我们以后见了疯子,不再追他?”

    魏大爷赞许地说:“对呀,你这么看,我也这么看,你铁柱哥也这么看。今天你志忠大叔要去抓白疯子来当面审问,试验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咱都去看看。有正确的指导思想也许能看出些什么,可是如果指导思想不正确,也许反会得出错误的结论来。”

    太阳在东方升起来了。蔚蓝的天空中飘着锦缎似的红云。是个大晴天。早饭后,家钢去挑水,把水缸挑得溜边浮沿,洗净、拾掇了碗筷,霜花姐仍未回来。魏大爷说:“家钢,咱到民兵队部去吧。”家钢替霜花姐把豆沫下锅,添了一把柴草,让豆沫暖着,就跟着魏大爷出来了。

    走到半道,天上突然有飞机声传来,那声音哼呀哼的,真难听。

    一会儿,两架美制“油挑子”蒋机像屎头苍蝇似的嗡嗡飞过了天空,向北去了。

    出来看敌机的人可多啦。大人、小孩子都手搭凉棚,仰脸望着天。

    魏春山看着飞远了的美制蒋机,脸露仇恨。家钢看着敌机,“呸”地吐了一口口水。魏春山对家钢说:“老蒋的乌鸦一飞,咱看了发恨,恶霸地主和敌人看了一定生喜。老蒋是他们的靠山,他们是老蒋埋在咱解放区的毒根。只要是毒根,咱一定得一棵棵给它刨出来。”

    家钢听了,心里带劲,答着说:“对,就得刨!刨得它生不了根,结不了果。”

    家钢觉得同魏大爷谈心最对胃口。匆匆跟着魏大爷一起向阎家祠堂走去。

    到民兵队部时,家钢见魏大爷去农会办公室了,自己就跑到东头第二间屋看看。只见志忠大叔正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家钢进了屋,见志忠大叔是在向黑红脸膛的榆钱叔和矮墩墩的成宝哥交代任务,派他俩带了枪去把白疯子找来。看到志忠大叔,家钢想起清早黑胖唱歌的事,不禁想笑,但忍住没笑。

    榆钱和成宝雄赳赳地背着枪出来了,家钢就跟了出来。他想看看他俩怎么把白疯子找来,就对榆钱和成宝高声嚷嚷:“俺也去!”

    太阳逐渐升高了,凝结在东边天际的红霞也渐渐褪色了。天气晴朗,叫人觉得不冷也不热。家钢跟着榆钱和成宝快步向阎王院走。成宝个儿矮,步子却大。榆钱比成宝高半个头,膀大腰粗,腿也长,走路当然也快。家钢跟他俩走,急急拨动两腿,一步也不落下。

    桃花快开了,粉红色的花嘟噜冒出了喷喷的清香。谁家的院子里有下了蛋的母鸡在咯咯报喜。庄上的熟人有挑水的,有去干活的,都忙忙碌碌。见家钢和两个带枪的民兵一起飞步在走,都问:“上哪?”“干什么去?”也有的说:“家钢,你咋没有枪?”家钢听了心里生气,没回答,人也就过去了。

    家钢一面走,一面看着榆钱和成宝背着的步枪,走了一段,忍不住对成宝说:“成宝大哥,你的‘水联珠’给俺背了吧!”

    “干什么?”矮墩墩的成宝回头问。

    “不都是民兵嘛?你们都有枪,俺没有,你背着也怪累的,我背一背不行吗?”

    “哈!”成宝笑了,做了个滑稽的鬼脸,“我早听说你是个枪迷。可这枪是交给我的,给你背了,志忠大叔要批评的!”

    家钢恼了,说:“不背就不背,谁稀罕。我将来参了军,要背运输大队长老蒋送来的美国卡宾枪!”

    成宝见家钢说话那股认真劲儿,知道家钢说的是心里话,便笑呵呵地背起枪“噔噔噔”地走着,说:“对,将来咱一起都参军背卡宾枪!”

    朴实干练的榆钱打圆场了。岔开话说:“咱抄近路去阎王院吧。对付疯子,今天用不着枪,要不,我早请求志忠大叔发根枪给家钢背着来了。走吧,快!”

    家钢知道这是榆钱打圆场的话,也不吱声。榆钱一马当先,成宝紧跟,家钢押后,三个人走成一条线,急匆匆走过土墙豁口,走过虎娃家门前,抄小道走过那条有青石条铺成的小路,从一片槐树林里穿出去。走近一片菜园地到了阎王院后院的东墙外。

    家钢把拇指和食指弯成个“圈”往嘴里一放,吹了一声口哨,只见放游动哨的冬生拿着那支打不响的“老套筒”马上从金黄色菜花盛开的地旁出现了。在他身后,出现了拿红缨枪的两个儿童团员山霞和樱桃,这两个儿童团员,白天参加监视老阎王和白疯子,在周围转悠。

    榆钱夸道:“嗬,你们有板眼。”

    家钢笑着说:“别的不说,咱这几个没枪的民兵领导着儿童团,认真负责这一点可是说到做到的。”说着,家钢问冬生:“白疯子在哪里?”

    冬生说:“白疯子打昨天清早从臭水汪里被捞起后,一直在屋里没动。”

    迎上来的樱桃腼腆地补充说:“刚才爬在墙上监视,见‘小辣椒’给他送煎饼到屋里去,半晌才出来。”

    榆钱说:“走,咱从阎王院后院那个小门里进去。”

    成宝和家钢都应了一声“好!”刚想迈步,听见山霞嚷嚷起来:“看哪,白疯子上墙了!”

    家钢和榆钱、成宝、冬生及樱桃随着山霞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只见白疯子从墙里爬上墙来,他光着脊梁,正要往墙外跳呢,家钢心里一急,说:“快!”自己当头冲了过去。

    成宝说:“不能让他跑了!”也迈着大步冲过去。

    榆钱和冬生、山霞、樱桃也跟着飞跑过去。只见白疯子顺墙跳下去,发现一伙人冲他追来,他拔身就跑,跑得飞快,一溜烟地冲向北边,像只受惊的野兔不要命地窜,只想不让人追到,也不管是高粱地还是玉米地,也不管是平地还是坑坑洼洼的地,疯子飞着两条腿,一股劲地跑呀,跑呀!

    四个民兵,两个儿童团员满头大汗地逮白疯子。成宝火冒三丈,摘下枪来,把枪栓扳得“嘁咔”响,想吓唬那疯子。榆钱拽他一把:“不要乱放枪!”谁知成宝一不小心,反倒扳动了枪机,“叭!”一颗子弹从白疯子头上高处擦过去。那白疯子吃了一惊,不知给什么绊了一下,“嘭”的一跤摔倒在地。

    大家一起冲围上去,只见疯子翻白了两眼,死狗似的躺着,嘴边流出口水来。这一阵跑,累得他汗淌得像水淋似的,鼻子里“扑哧扑哧”喘气。

    家钢、榆钱、成宝、冬生和山霞也累得“吭嗤吭嗤”,都就地坐下歇息。樱桃闪了脚,也一踮一踮赶来了。白疯子躺了一下,忽然疯邪地唱起来,唱得是柳琴调:“梭梭多,米米多,米米来米来多拉来多……”咿咿呀呀的不清不楚,那副模样又痴又呆。

    成宝悄悄对榆钱说:“我看真是个疯子,假不了。有一点心眼儿都不能像他这样。”

    榆钱有警惕,用袖子拭去黑红脸膛上的汗水,低声说:“还没试验呢,你就这么说了?带他走吧。”

    好不容易,榆钱、成宝和家钢拽起疯子同冬生、山霞、樱桃分别走向阎王家祠堂,到民兵队部来。一路狗咬着,人跟着,走到半道,看的人越来越多,庄上骚动起来了。男男女女,老人、孩子拥了一大群,走着看着。那疯子挣脱了拽着他的人的手。往地上抓土朝嘴里塞。路边有些狗屎、人粪,他却一股劲儿往上打滚,那股疯邪劲儿可真惊人。“二地主”的寡妇宝钏也在人丛中,看到了哟呀哟地说:“唉,常言说:‘法不治疯!’疯得这么可怜了,还去折腾他不怕造孽么?”

    到了离民兵队部不远处,疯子忽然又想挣脱民兵的手飞跑。但成宝、榆钱和家钢牢牢揪住他,不容他再逃跑,连拽带拖押到了阎家祠堂门口,往里边去。

    魏春山、霜花、志忠和山虎等都从民兵队部和农会里呼呼啦啦出来了,让把疯子押到民兵队部里去。

    民兵队部里,摆好了桌椅。志忠大叔当头进去,魏春山和霜花也跟了进去。成宝、榆钱和家钢押着白疯子刚一进门,只听志忠大叔威风凛凛地对白疯子一拍桌子嚷道:“你装疯!”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