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三卷:外国八路 流萤传奇-流萤传奇(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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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经过活动不那么冷了,说话牙齿也不打战战了。家钢跑到老阎王屋前,动手就“乒乒乓乓”敲门。一会儿,屋里老阎王的声音似是酣睡方醒:“谁呀?”

    黑胖高声回答:“起来,民兵查夜的!”

    家钢又“嘭嘭”敲门:“刚才你们干什么来着?”

    屋里灯亮了,肥头胖脑的老阎王披衣站在门口,肿着眼泡皮对着斗鸡眼,用手搔着秃了顶的脑袋,右手掌着油灯:“俺天一黑就睡了呀!”

    家钢仇恨地盯着他,对黑胖说:“你看着他!我一会儿就来!”

    见黑胖对着老阎王在盘问,家钢匆匆跑到西屋打算悄悄找彩云问问情况。可是见西边三间屋门上都上着锁。家钢轻轻一间间敲门。两间寂然无声。敲到最末一间平日彩云住的屋子,只听屋里是彩云的声音在问:“谁呀?”

    家钢靠近门缝,低声说:“我,鲁家钢。”

    里边彩云的轻声:“他们傍晚就将我锁起来了。叫我早点睡,说明天早晨放我出来。”

    家钢见老阎王竟将彩云锁了起来,心里愤怒,但不愿打草惊蛇,忍住气恼压着嗓子低声问:“有情况没有?”

    彩云悄声说:“不知道,他们防着我哪!”

    家钢有些失望,叫彩云:“你睡吧。”回身又来到老阎王的屋前,见黑胖正在叱责老阎王:“……你狡赖不了!俺见有人从你这儿翻墙出去跑了……”

    老阎王挺着大肚子,抖着一身肥肉说:“没影儿的事。要有这事,我不坦白,叫我不得好死。”

    家钢将打不响的“老套筒”的枪柄朝地上“砰”的一砸,吆喝老阎王:“快老实交代,是谁来过了?”

    只听屋内,黑暗中跑出一个女人来。原来是“小辣椒”,她人一到门口,龇着虎牙就嚷起来了:“他上了年岁又有病呀,你们深更半夜来吵闹,还叫人睡不睡觉呀!吓得他犯了病怎么办呀?”

    老阎王也顺坡骑驴,声音沙哑地说:“是呀,是呀,我这会儿觉着头晕心跳呢!”说着,七哼八哼地哼了起来。

    黑胖唬地:“别装蒜了!”

    家钢转着眼睛想:老鬼和“小辣椒”不会老实。可是没凭没据,又没见到黑影是谁,你拿他怎么着?心里又想:会不会黑影是白疯子呢?想到这,就嘴凑着黑胖耳朵说:“我在这叫他们交代,你快到前边去一下,看看疯子在不在屋里。”说着,家钢对老阎王说:“有洋火没有?拿来我用。”他知道平日老阎王家都用洋火。

    “小辣椒”在一边说:“没有洋火了!”

    可老阎王说:“不,我记得还有!”他阴阳怪气地从里边递了盒洋火出来,说:“这还有几根,你们拿去吧。”

    家钢接过火柴,递给了黑胖,说:“快去快来。我在这等着你!”

    黑胖冒着风雨,拿起大刀片,把火柴攥在手里不让雨淋着,飞步往白疯子住处跑去。

    黑胖独自来看白疯子,有些胆寒,脚下有些踌躇。硬着头皮来到白疯子的屋门口,轻轻把门推开,想擦支火柴看看,但怀里像揣着一窝小兔似的怦怦直跳。心里紧张,火柴偏偏是潮的,擦不亮。谁知老阎王给的洋火是怎么回事,哧呀擦的就是不起火。黑胖没法,只好定眼朝床上瞅。只见床上躺着个人,黑乎乎的用被连头带脚蒙着在睡觉,怪吓人的。黑胖不想惊动疯子。既已看到疯子在床上蒙着被睡觉,马上退出来,轻轻掩上门,攥着火柴又跑到老阎王住处。见老阎王和“小辣椒”仍旧站在那儿左一个“冤枉”,右一个“不知道”……黑胖把火柴扔给老阎王,生气地骂了一句:“臭火柴,潮的,还你!”

    家钢问情况,黑胖附着家钢耳朵说:“白疯子在床上睡着呢。”

    家钢知道硬逼下去没用,心里决定马上到民兵队部报告,对老阎王说:“你的一举一动,咱都能掌握。今夜你去睡,这件事你要是不好好交代你得吃后悔药!”

    说完,家钢一推黑胖:“咱走,明天再来。”

    狂风仍在吹,天像被戮通了似的,雨也仍在哗哗下。家钢紧紧腰里扎的皮带,皮带也早湿了。家钢和黑胖大摇大摆从阎王院的后院打算穿过前面三进院子从大门出来。这前面三进院子,白天农会的没收组忙着点查登记各种物件财产,写好的清单或连同物件财产交给保管组。各种浮财都集中由保管组放在几间大屋里,加上铁锁,贴上了封条。但在夜里,除留下值班看守的人睡在附近屋里外,其他人都回家睡了。家钢和黑胖一路没见到有游动放哨的民兵。家钢知道近几天民兵任务多,有出去送军粮的,有出担架的,有调区受训的,今天下午又临时抽人去参加联防值勤,家里人少。成宝和牛大力腿脚勤快,平时办事认真负责,现在看不到他俩,准是他俩巡逻去了。虽然家钢了解这些情况,但总不免生气,说:“民兵任务是重,可是这么大风雨,志忠大叔这儿不多派人也不对。说咱是没长胡子的小民兵,又说咱是刚换毛的小公鸡,连一支枪也不给,叫咱遇到危险也没办法。要是有枪,刚才那黑影我一枪就撂倒他了!”

    黑胖也气得鼓着嘴,“非给俺爹提意见不可!”

    家钢提议:“咱马上到民兵队部去,找值夜班的报告情况。”

    黑胖说:“俺爹爹今夜自己值班。”

    家钢说:“快走,咱去找他报告。”

    两人摸着黑拉着呱朝前走,却迎面见有人吆喝:“谁?站住!”“干什么的?”

    随着吆喝声,传来枪栓声。家钢和黑胖看见一盏小风灯,一道灯光笔直地照射过来,亮得耀眼。提着风灯走过来的是上区里开紧急会议的魏大爷和铁柱哥呀!

    魏春山和铁柱披着蓑衣,戴着席夹子,浑身湿淋淋的。铁柱哥提着步枪,魏大爷一手擎着风灯,腰里佩着左轮手枪。

    家钢和黑胖兴奋地高叫起来:“魏大爷!”“铁柱哥!”“你们回来啦!”两人跑着迎上前去,心里暖洋洋的。

    魏大爷说:“是呀,不放心家里,敌情严重哪!”

    铁柱哥说:“咱上午去开会,傍晚会议一结束,就冒着风雨赶路回来了。一回来,还没顾着落脚,你魏大爷就要先到这里看看。”

    炸雷“咔咔嚓嚓”地一阵爆响。风声、雨声越发响得热闹了。闷闷的春雷声惊天动地,像千军万马在交锋厮杀。

    家钢看到来了魏大爷和铁柱哥,好像见到了救兵,连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魏大爷和铁柱仔细听了以后,铁柱说:“志忠大叔派了成宝和牛大力在这一带放游动哨,刚才我们在外边遇到了。魏大爷怕后院里出问题,让他俩赶快到后院去放暗哨,他们已经去了。”

    魏大爷说:“照你们说的,白疯子在床上,老阎王和‘小辣椒’在家里,彩云锁在屋里,黑影是谁呢?”

    铁柱说:“老阎王刚才不讲,现在我们去他也未必讲。要看到他的顽固。敌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咱应当分析分析黑影是谁!”

    家钢两眼炯炯发亮地说:“会不会是‘泥鳅’?”

    魏大爷不作声,似在思索。

    铁柱拧着眉毛,陷入沉思,稍停,说:“暗杀团的事没搞清,一有这些动静,我老感到心不安。”

    魏大爷说:“对,这种威胁感是你的责任心和革命警惕性造成的,它无害。不感到威胁,就是和平麻痹了。”

    铁柱说:“咱上区里开会时,志忠说今夜他亲自值班。咱马上到民兵队部去看看,也同志忠合计合计。好在成宝、牛大力已去后院监视了,明天有必要咱再来找老阎王要他坦白。”

    风吼、雷炸、暴雨哗哗。一匹闪电落下,炫目的光照得四外透亮。大个的雷,像从桃花山顶直滚到山脚下。

    魏大爷点头说:“好,马上就去!”

    铁柱把小风灯从魏大爷手里接过来提着,对家钢和黑胖说:“看你俩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可别冻坏了。也到队部去吧,去喝点开水,烧把火烤烤衣。”

    四个人在大风雨中,快步向阎家祠堂民兵队部走,小风灯的灯光像长剑劈开夜幕,一路上,风扫雨淋,过了些庄稼地和菜园地,大家都没吱声。心里都揣着个闷葫芦呀!家钢想来想去怀疑是“泥鳅”,但又毫无把柄,心里急切地想到队部看一看,问一问。

    走着走着,到了阎家祠堂民兵队部,风雨仍没有停。大家上了那像寺庙似的高台阶,走过有明柱的厅堂,沿着东边有明柱的瓦廊,到了农会广场上,见那一溜五间屋,都漆黑的灭了灯。

    怎么没有灯火呢?

    铁柱嘴里“咦”了一声。

    魏春山说:“咋没有灯呢?”

    家钢心里也奇怪,是怎么回事儿?志忠大叔呢?……

    黑胖也昂头看着那一溜房屋不吱声。

    这五间屋,由东往西数:最东头一间是囚禁小阎王的屋子。第二间是民兵办公室,也是看守小阎王的值勤民兵的屋子。第三间是民兵队部存枪支的地方,里边也安着睡觉的床铺,给值勤的民兵、站岗放哨的民兵轮替睡觉,换班休息用。第四、第五间是农会办公室。

    现在,最西头两间是农会,这会儿当然没有灯光了。最东头这一间,是囚禁小阎王的屋子,夜里小阎王睡觉,也不给他点灯,没有灯光当然也不奇怪。可是,第二、第三间,是不该一片漆黑没有灯火呀!

    风在叹息,雨在喘气。

    只见魏春山猛地把腰间的“左轮”手枪一拔拿在手中,铁柱也“啪”地把步枪枪栓一拉,擎着小风灯,朝前搜索前进。

    家钢就着灯光,挺着结实的身子,浑身透着机灵,双手紧握“老套筒”跑在前边。到了囚禁小阎王的那第一间屋门口,就着风灯的亮光一看,还好!门上的铁锁仍旧紧紧锁住。看来小阎王仍旧关押着,没出问题。但铁柱把小风灯擎得高了一些,照进屋里,家钢把湿透了的军帽推到额上,趴在小门洞上朝里一望,却忽然惊叫起来:“看哪!……”

    魏春山、铁柱和黑胖一起上前。

    铁柱说:“怎么?”

    家钢仍趴在门洞上张望,声音里带着焦灼:“糟啦!小阎王不在屋里了!”

    魏大爷两条铁扫帚似的浓眉倏地一跳,说:“呀,门不是锁得好好的吗?”说着,也凑到门上去看。

    果然,在小风灯的光芒下,大家都看到小阎王确实不在屋里。屋里空空无人,墙角里、床下也都空荡荡的。

    风雨仍在扫来扫去。

    铁柱哥“唉”了一声,说:“这叫一匹拐马拉翻了一辆车!”

    魏大爷冷静地提议:“到隔壁看看!”

    家钢又第一个冒雨冲到第二间屋门口,大家也都跟来了。只见这间民兵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推了一下,没推开,是从里边闩上了。推推窗子,窗户也从里边闩着。

    魏大爷说:“里边闩上了!”

    家钢说:“那一定有人在里边。”

    铁柱说:“敲门!”

    家钢和黑胖上前,“乒乒乓乓”敲起门来。但没有回音。

    正敲着,魏大爷从铁柱手里把小风灯接过来照照第三间屋。魏大爷刚擎起灯来一照,却见第三间屋门忽然“咔”地开了,“呼”地蹿出一个人来,枪栓“咔”地一响,把大家吓了一跳。

    魏大爷把手枪一指,才看清窜出来的是鲁志忠。

    家钢第一个高声叫起来:“志忠大叔!”

    黑胖埋怨说:“爹,你怎么这么出来的?真吓人!”

    铁柱责怪地说:“你在干什么呀?”

    志忠睡眼惺忪,手里提着根“三八大盖”,急忙忙地说:“我同倪二在这值勤看守小阎王呀,你们来干啥?这么闹哄哄的!”

    魏春山严肃地说:“唉,你在这里啊,出事啦!”

    铁柱闻到一阵酒味,责怪地说:“又喝酒啦。小阎王不见啦!”

    听到小阎王不见啦,志忠的酒气全消了,刚要打的一个呵欠也消了,叫着说:“不见了?怎么跑啦?在哪?在哪?倪二呢?”

    铁柱指指东边第一间屋说:“那儿门倒锁着,人可没有了。‘泥鳅’也不见了!”

    家钢生气地说:“唉!……”

    志忠接过魏春山手里的小风灯,冒着雨淋,三步两脚走去看了又看。一会儿过来了,阴沉着脸,说:“呃,倪二呢?”说着,照照第二间屋的门,说:“咦?怎么门在里边闩着?”又自言自语地说:“怎么里边灯也不点?”

    大家都一起冒着风雨站在第二间屋门口,志忠没披蓑衣,衣全淋湿了,脚下踩着泥水,也不在意。奇怪的是怎么门从里边闩着?大家敲门,喊门都没有人来开门。屋里灭着灯,是谁在里边呢?小阎王会不会在里边呢?……

    魏春山问志忠:“怎么一回事?”

    志忠像被凉水浇了头,说:“先头,见风雨大,寒气逼人,我跟倪二喝了点酒,上半夜该他在这间办公室里值班,下半夜我值班。我就到隔壁屋锁上门睡觉。别的我啥也不知道,是你们来吵醒了我,我这才出来。”

    魏春山问:“‘泥鳅’呢?”

    志忠说:“怪事儿,谁知道呢?兴许在这间屋里吧?”他指指第二间屋。

    家钢又敲门,黑胖也帮着敲,“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仍旧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吱声。

    一条大黑狗在雨中跑过去,嘴里发出呜哩呜噜的怪声,但见了人却没有吠叫。这条大黑狗,平时常在农会和民兵队部跑来跑去,是这儿的一条看门狗了。

    魏春山忽然自言自语地说:“咦,怎么这条狗……”也没人听明白他这句话,他忽然问:“志忠,你睡觉时听见狗吠没有?”

    “狗吠?”志忠大叔摸摸头,“没有!”他摇着头,“没听到?”

    家钢仍在“嘭嘭嘭”“乒乒乓乓”地同黑胖一起敲门,门仍不开。忽然,家钢机灵地把耳朵贴在门上,说:“听!什么声音?”

    铁柱、魏春山、志忠和黑胖都轮流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果然,听到一种轻微的声音,像是人在呻吟,又像是人在挣扎。

    魏春山说:“里面有人!”

    铁柱诧异了:“谁呢?”

    家钢用手指着窗户出点子:“撬窗户进去!”

    一阵凉风刮来,志忠打了个寒战。说:“对,我来撬?”

    说着,他跑进刚才睡觉的那间存放枪支的屋里,点上了灯,拿了根细铁棍子和一个凳子出来。他跑到那个窗户跟前,踩上凳子,将铁棍从下边撬进去,“嘁咔”“嘁咔”几下,又将铁棍抽出来,从上边撬进去,“嘁咔”“嘁咔”几下,将扇木窗户撬下来,说:“把风灯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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