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三卷:外国八路 流萤传奇-流萤传奇(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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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大爷递上风灯。志忠大叔站在凳子上擎着风灯往里一照,大家就着灯光一看,只见屋里黑漆寥光的,有一个人双臂朝后交叉着牢牢坐绑在那张太师椅上。这人眼被布条扎住,嘴被东西塞住,正在挣扎,刚才听到的那种轻微的声音,就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家钢眼快,心里扑通扑通地跳,首先叫出声来:“‘泥鳅’!”

    果不其然,一看那大分头,不是“泥鳅”是谁?真是怪事!

    魏春山说:“慢!”一把将本来打算跨进窗户去的志忠拽住,说:“要保护现场,别弄乱了,让我先进去看看。”

    志忠说:“好吧,你先进!”说着,让魏春山踩到凳子上来。

    魏春山提着风灯,轻轻从窗户里进到屋里。屋里飘散着一股烧酒味儿。他一看,真是怪事!这屋门,就是那种从里边可以对闩上的那种两扇木门板的上下木闩门。现在,是从里边牢牢闩上了。那窗户,撬开了的这个当然是从里边插上的。另一个窗户,也从里边插得好好的。屋顶上,既没有洞也没有气窗,除了门和窗之外,人是没法进去的。又一看,“泥鳅”眼被蒙住,嘴里塞的是布团,被绑得挺结实。他坐在太师椅上,反绑着:双臂朝后交叉,牢牢坐绑在那张太师椅上。两只手腕处绕了好几道绳索,被绑得死死的。再看看屋里,别的奇特迹象倒是没有。但不见有枪。一盏油灯放在桌上,灯油不少,显然是被吹灭的,而不是因为油尽灯枯自己熄灭的。此外,地上也不见什么脚印或其他痕迹,屋里也没有格斗过的情况。囚禁小阎王屋门的那把大锁上的钥匙仍好好挂在墙上。

    魏春山正在仔细观察,家钢和黑胖都等不住了,在屋外还在淋雨呢。再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家钢和黑胖趴在窗口,家钢说:“魏大爷,把门开了,让俺进来吧!”黑胖说:“也让俺进来。”

    魏春山说:“别急。”走到窗口,对大家把看到的情况细细一谈。

    铁柱说:“现场尽量别动,先把‘泥鳅’放了吧!让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志忠顿脚说:“唉,真是说有多神奇就有多神奇!我也不信神信鬼,可是这门锁着小阎王不见了,这倪二被绑着,可门却闩着,窗也闭着。你说是怎么回事?”

    魏春山心里也纳闷,大手一摆,说:“静一静!”说着,他先把“泥鳅”嘴里塞的布团掏出来,只闻见一股烧酒味儿冲鼻而来。魏春山又给“泥鳅”把蒙眼的布条解下来,望见“泥鳅”脸上的神态就像是从梦中醒来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

    魏春山问:“你怎么啦?”说着,边去替“泥鳅”解背后绑着的双腕上的绳子,接着,又去解双臂上绑绕在太师椅上的绳子。

    “泥鳅”翻眨着眼,喷着酒气,耸着尖下巴先不说话,忽然问魏春山:“农会长,这是怎么回事?”

    绳已解完,魏春山指指窗户,说:“你从窗户里爬出去吧,到隔壁屋里慢慢谈。”

    “泥鳅”却没有走,就着灯光东张西望,看了又看。把囚禁小阎王屋门上铁锁的那把钥匙拿在手里,似乎欣慰钥匙没有丢失,但忽然嚷了起来:“咦,枪呢?”说着,寻找起来,又直嚷嚷:“咦,枪没了!这……”他愣愣地望着魏春山:“出事了吗?……”说着,连连搔头。

    “枪没了?什么枪?”魏春山问。

    家钢在窗外也专心听着,心里一惊,插口问:“‘蓝钢毛瑟’没了?”

    “唉,就是那支‘蓝钢毛瑟’!”“泥鳅”焦灼地嚷着。

    志忠脸上堆着乌云,身上麻滚滚的。像通了电,刚要嚷嚷什么,被铁柱拉着胳臂,说:“大家一起到屋里谈谈吧!”说着,窗外的家钢、黑胖也跟着到志忠本来睡觉的那间屋里去了。

    魏春山要“泥鳅”先别急着找枪。他同“泥鳅”一起从窗户里爬了出来,到隔壁志忠睡觉和民兵藏枪支的屋里,大家坐下了,熄了风灯,掌上了油灯。这时,雨小了,风也小了,浑身湿淋淋的人也顾不上身体的寒冷和潮湿,都围坐着,听“泥鳅”讲情况。

    志忠着急地问:“快说说呀,你咋给绑起来的呀?”

    “泥鳅”坐在黑灯影里,唉声叹气,只顾眨眼,一脸忧愁,平时常有的那种笑容一点也没有了,嘴巴咧得像瓢儿一样,说:“唉,出鬼了!谁知道呀!上半夜该我值勤,队长去睡以后,我正在那坐着,‘蓝钢毛瑟’就放在身旁,灯也点着。雨下得哗哗的。忽然一阵风来,灯灭了。接着,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香味,真香呀!我就啥事也不知道了!等刚才醒来时,自己被绑着,眼蒙着,嘴堵住了。眼看不见,嘴喊不出。这不,连枪也不见了!……”说着,皱着眉头咂嘴,连连拿拳头敲大腿。

    志忠心里乱哄哄,气恼地说:“毁堆了!你还光以为丢了‘蓝钢毛瑟’吗?小阎王也不见了哇!”

    “什么?”“泥鳅”一下站起来,嘟嘟囔囔地说:“小阎王不见了!钥匙不在这儿吗?”他举举手里的钥匙,飞也似的冲出门去跑到关小阎王的那间屋里去看。一会儿,回来了,愁眉苦脸叹气,连声嚷嚷:“门不是锁着的吗?他人怎么不见了呢?……唉!……”他垂头丧气地坐着,像泥塑木雕一样。

    家钢听说“蓝钢毛瑟”也丢了,心里真是冒火。他明白:民兵看守小阎王值班时,都使用这支“蓝钢毛瑟”的。可是现在小阎王不见了,缴获的小阎王的这支“蓝钢毛瑟”也不见了!家钢不禁气恼:枪要给我,还丢不了呢!家钢用眼盯着“泥鳅”,注意他的一言一动,心里生气,头脑却很清醒。他有个好思索的脾气,这会儿,他压着肚里的火,咬着嘴唇,静静地在一边看,在一边想。

    他见魏大爷也是这么静静地看,铁柱哥也是这么静静地想,他心里琢磨:这件事,“泥鳅”的嫌疑可大了!可是,“泥鳅”不可能自己将自己反绑起来关在屋子里呀?他双臂交叉双手给反绑在太师椅上,眼给蒙住,嘴给堵住,他怎么能把门窗闩上呢?更奇怪的,是门窗都从里边紧闭着。那这个绑“泥鳅”、把枪取走的人是从哪里钻出屋去的呢?……

    确实也奇怪!小阎王的那间囚室的门锁着,可是人没有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再进一步想想:不能解答的问题就更多了。

    “泥鳅”说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跟富农宝钏谈梦散布谣言的说法是一样的。难道真的出神出鬼了?鬼神当然是没有的,魏大爷、霜花姐都说过:“共产党不信鬼神,不迷信!”但这些怪事怎么来的呢?

    “泥鳅”有嫌疑,可是,这些问题怎么解释呢?这些难题解释不了,谁也不能怀疑“泥鳅”同这事有关系呀!

    家钢把这儿今夜发生的事同先前在阎王院见到的黑影联系起来一想,觉得那黑影太可疑了。这么大的风雨,黑影翻墙出来干啥呀?黑影是谁?肯定不是老阎王,不是“小辣椒”,更不会是彩云,也不是白疯子,当然也不是“泥鳅”,那么黑影是谁呀?

    家钢坐在那里,烦躁地想着,浑身急得冒火,咬着嘴唇想:就算知道黑影是谁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呀!“泥鳅”被反绑在屋里,门窗从里边闩上的。这种事,真太玄了。家钢心里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越想越觉得气愤。他坐在那里,屁股把个凳子压得嘎吱吱响。只听见志忠大叔絮絮叨叨自己在埋怨,检讨,只见“泥鳅”丧魂落魄痴痴坐着不言不语。只见魏大爷和铁柱哥都在沉思抽烟。只有黑胖,无聊地把大刀片的刀尖一下又一下戳在地上,把土地上戳了个大窟窿。

    屋外的几棵枣树和槐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的直摇头。雨,仍在下,那条大黑狗浑身湿淋淋又跑进来了,摇摇尾巴抖抖身子,洒落了一地的水。它仍摆着头,嘴里仍在“呜噜呜噜”哼哼。家钢见狗就在身边,用手一把将大黑狗拢过来。就着灯光,忽然发现狗牙上全缠着细麻。“咦!狗牙上咋全缠着细麻呢?”家钢险些嚷起来。但他有心眼儿,见“泥鳅”在那儿,他没作声。

    大黑狗这时挣脱了家钢的手,“呼”的一声跑了。家钢心里不禁想:该把它留住,等会儿给魏大爷看看才好呀!

    【第十二章】“空中的雁要逮!水底的鱼要抓!”

    淅淅沙沙的雨,一阵急,一阵慢。风,把窗棂上碎了的纸片吹得“吱——啦!”“吱——啦!”小小的油灯,被风吹得慢悠悠地闪动着那红色的火苗。火苗就像此刻人们的心情,那么不安,那么烦躁。

    屋里烟气弥漫,因为魏大爷和志忠大叔都在使劲抽烟,用辛辣的烟来刺激脑筋。烟气缭绕,使昏黄的油灯光更不明亮了。

    小阎王逃跑了!“蓝钢毛瑟”没有了!真是件惊人的案件呀!志忠大叔脑袋上的汗珠子,一股劲地往外窜,愁云满脸,嘴上像糊了糨子,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碍着有“泥鳅”在场,家钢早向志忠大叔提意见了;要不是碍着有“泥鳅”在,魏春山、铁柱也早向志忠提意见了。可是“泥鳅”坐在那儿缩着脖子抓耳挠腮,大家有话憋在心里翻翻滚滚,都不想往外吐呀。

    油灯上结了灯花,“噗噗”地跳了又跳。大家僵坐了半晌。家钢在用指甲挑指甲,黑胖仍绷着脸在用大刀片划地。铁柱只是皱眉吸烟。志忠也吱吱吸烟,他的胳膊肘撑在椅背上,手掌托着下巴,好像害怕它掉下来似的。“泥鳅”一面抽烟,一面用手老是抹自己的下巴,抹了一下又一下……

    魏春山喷了一口烟,打破了沉默,说:“事儿已经发生了,咱还得研究研究怎么办。我看首先一条,是要看住老阎王,别让老阎王也跑了。大家说对不对?”

    大家都点头说对。铁柱马上对“泥鳅”说:“走!我、你,还有黑胖,咱三个立刻去,一起监视老阎王。现在阎王院没有固定岗哨,我们就到老阎王住的后院去,岗哨就固定在那儿。”

    魏春山点头:“好,天亮我们让人来接你们的岗!”

    “泥鳅”装得萎靡不振,答应了一声:“好!”但马上说:“我的枪没了,手里没枪,怎么去?”

    志忠是个实在人,身子微微一动,仿佛要去拿支枪给“泥鳅”似的,但魏大爷已经开口了,说:“民兵的枪本来不富余,这次你又下了枪,把谁的给你都不合适,这问题需要研究,村长他手里有枪,你先带根把棍使着,好在老阎王上了年岁,你身强力壮,黑胖也有大刀片,你们三人去,这样就行。”

    黑胖突然气愤地撇过脸来,说:“俺不去!”他是不愿跟“泥鳅”去呀!

    魏大爷朝黑胖看看,说:“去吧,民兵得服从命令,一定要跟着你铁柱哥完成任务。”

    黑胖不吱声了,“泥鳅”也没吱声。天上风雨已停,铁柱带着他俩迈步走了。

    铁柱是有意赶快将“泥鳅”调开,好让魏大爷研究商量工作,魏春山也是有意对“泥鳅”表示毫不怀疑,好稳住他。铁柱带黑胖和“泥鳅”刚一走,家钢就附在魏大爷耳朵上说:“‘泥鳅’会不会逃跑?”

    魏春山心里是这么想的:要不是“泥鳅”参加搞的鬼,他当然不跑。要是“泥鳅”参加搞了这次鬼,他双手反绑搞苦肉计,也是不想跑的。派他看守老阎王,是再给他个定心丸吃,让他觉得咱还信任他,反倒在今夜出不了问题。何况,成宝和牛大力在阎王院后院放着暗哨……因此,魏大爷说:“你放心,出不了事!”

    家钢早按不住肚里的话了,说:“老是说出不了事,放一百二十个心。现在不是鸡飞蛋打了吗?”

    话一说,志忠大叔不受用了。志忠大叔痛苦地摇摇头,说:“小阎王跑了,是我的责任,我不推卸责任。”

    家钢接上一句:“信任‘泥鳅’,不信任咱。好呀,这下‘泥鳅’可给咱好果子吃了!”

    志忠大叔真是有些生气了,把眼一瞪说:“敌人跑了,当然看守的人有嫌疑。可他双手给反绑着关在屋里,这事怎么解释?乱怀疑能行吗?”

    院子里那棵最大的老槐树,伸展着手掌似的枝丫,被风雨摇晃着,发出“叽叽嘎嘎”的声响,似在窃窃私语,又仿佛在讥笑谁似的。志忠大叔脸板得铁青,连鬓胡子根根像要站起来,气得手握着拳连连捶自己的大腿:“我非得把小阎王抓回来!把干这鬼事的坏蛋给抓到手。”

    魏春山若有深意地站起来踱着步子说:“志忠,有这想法对。可是我看办不到。”

    “咋办不到?”志忠大叔又瞪起了眼。

    魏春山咝咝地吸着烟,挺直身子。两条结实的腿,稳稳地站着,朴实地说:“比如走路,想上红云村得往正东走,要是走对了道,才能很快地到红云村。假如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或者是走岔了道,怎么能到红云村呢?”

    志忠脸色发暗,说:“我不明白,你就爽快说吧!”

    家钢懂得魏大爷要给志忠大叔讲道理了,觉得魏大爷说话有学问,真希望魏大爷能把志忠大叔的思想通一通。

    魏春山继续说:“走路,就怕走错了道。共产党叫咱往东,咱不往东,偏要往西,那能行吗?”

    志忠愣住说:“咋这么说?共产党叫我往东,我怎么也不会往西。”

    魏大爷说:“是的。可是你把西当作了东呢?”

    志忠大叔心里像吊着个秤砣似的沉重,不服气地说:“现在犯了错误,你们怎么说怎么看都行。”

    魏春山耐心地说:“志忠,你说过,现在枪杆子攥在咱手里了,敌人是一个跳蚤顶不起被窝来了。小阎王囚禁了。老阎王老掉牙了。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事情真是这样吗?”

    志忠不吱声。

    魏春山又说:“是的,现在枪杆子在咱手里,可是如果‘大意失荆州’,‘蓝钢毛瑟’不就丢了吗?”

    志忠怔了一怔,还嘴说:“我还真不知我错在什么地方呢!”

    魏春山大手一摆,说:“不明白吗?你想,你信任‘泥鳅’这种人,现在不是既丢了枪,又丢了小阎王了吗?”

    家钢两眼闪闪发光,插嘴说:“把‘蓝钢毛瑟’交给他使用就放心,把小阎王交给他看守也放心。咱不放心的事儿放了一百二十个心,这不就完了。一锅好菜都叫你鼓捣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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