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三卷:外国八路 流萤传奇-流萤传奇(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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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阎王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次突然发动的进攻,心惊胆战地开了门,一掀门帘,钻出肥胖的身子来,又用手把门在背后带上了,仿佛怕人进屋,又仿佛怕人惊吓了屋里的“小辣椒”。出来后,一脸孬种相,望着家钢,似乎是问:“怎么啦?”

    家钢望着老阎王,老阎王头顶秃光了,可是脸色白胖红润,两只斗鸡眼里老是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神情,嘟着大蒜鼻子,一笑还龇牙。家钢心怀仇恨地说:“咱今天奉农会和民兵队的命令,来起枪!跟你说,你不老实缴出枪来就不行。政策你都明白,这是给你争取宽大的机会。今天咱决心很大,你不要再耍鬼花招!”

    老阎王慌了神,他觉得:家钢这几个小伙子带着这么多儿童团来,干起事来不知深浅也不知痛痒,说干什么就会真干的。一听家钢铿锵地把来意一说,老阎王就满脸堆着笑开口推诿了:“实打实是没有呀!我一个有病的老头儿,只知烧香念佛,从不知枪是怎样开法,我要枪也无用,如果有,早交给农会和政府了!”

    冬生、黑胖、虎王听了,带着儿童团都“轰”了起来。

    家钢说:“抵赖无用!谁不知道你一向办事心黑手辣,蜜糖嘴毒蛇心!你的血债不少,谁信你的鬼话!”

    冬生和虎王高叫:“老阎王不老实!”

    黑胖泼辣地叫:“把他头发跟胡子一根根拔下来!”他这是调皮,见老阎王可恶,有意这么吓老阎王的。给他一叫,儿童团员们来劲了,有的叫:“揍!”有的嚷:“拔!”

    老阎王听了,真怕这几个小民兵让儿童团员胡乱来,心想:今天看来是倒霉了!又不甘心老老实实,只得继续蘑菇:“实在是没有!……”说着,打躬作揖,拱手点头,一副可怜相。

    家钢说:“你们手里有多少枪,我们心里清楚。你说没有也不行,缴出来对你有好处。”

    老阎王可急坏了。见这几个小伙子带着儿童团员虽然口里嚷着:“揍!”又嚷着:“拔!”可并没有真动手,心想:准是村干部叮嘱过不要乱来,只准嘴里吓唬,不准真动手。这一试探,他胆气壮了几分,就说:“实在是冤枉啊!”

    冬生又嚷起来:“老阎王不老实!”黑胖气火了,说:“你学驴子一脚蹬,想把自己的事儿蹬得干干净净,办不到!”他真想用手搡这恶霸几下,可是刚想动手,想起了家钢的叮嘱,就又把手缩了回去。

    老阎王多精灵,斗鸡眼一眨就注意到了,突然哼呀哼呀地呻吟起来:“我年岁大了,又有病,耳聋眼花,就是在这儿站一天也是没有枪呀!……”

    家钢知道老阎王顽固,马上严厉起来:“好!你不说,咱马上动手抄!”

    “抄?”老阎王听说要抄,可着了急,怕一抄就要毁堆。心想:看来,他们真会动手抄的。要是一抄就不得了!只想再推诿,试探地说:“确实不知有枪……”刚一说,见家钢眉宇间露出了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神情,他马上改口了,说:“我愿意从宽,就老老实实说了吧!枪确实是没有!浮财呢?倒是埋了一部分,就在那儿……”他战栗着,把右手往西边靠墙根的那只涂釉大缸一指,“就在大缸底下,窖着一只小缸,缸里都是洋钱和细软呢!”说着装得愁眉苦脸,迈步往那缸边去,寻思着要把大家往那西边水缸旁引去,也不怕天上的密雨把衣服淋湿,地上的积水浸了鞋袜。

    老阎王这一瞬间的种种变化,全看在家钢眼里,也全在家钢心上盘算。为什么一说“抄”,老阎王怕得像蜈蚣见了公鸡呢?为什么本来又滑又硬忽然又老实交代埋了浮财呢?为什么老阎王起初老是站在屋门口拦着,这会儿却又冒雨踩水引着大家往缸边来呢?一连串问号在家钢心上转悠,家钢站定脚步,瞪着老阎王说:“你不准动,过来站着!”

    老阎王装得老态龙钟地过来站着了。

    家钢指挥冬生:“快带个人去,刨!”

    虎王说:“俺也去!”

    冬生和虎王弯倒腰挽裤腿从儿童团员手里拿了锨镢冒雨去刨缸下的浮财了。雨,哗哗在下,可两个小伙子不在乎,“哼呀嗨”地说干就干,挪了缸,抡起了锹头。

    家钢和黑胖带了慧子等一伙儿童团员围着老阎王。家钢又问:“你的枪到底缴不缴?”

    老阎王没想到刚交代了一个埋浮财的地点,这会儿立刻又逼枪了,哭丧着脸嚷嚷:“哎呀,哎呀,没有枪呀!有枪我还能不缴呀!”

    黑胖虎着脸睁大眼睛说,“别耍鬼花招了!早跟你说了,不抄到枪,咱就没完,你说不说?”

    老阎王的眼光变得凶恶可怕,还是说没有枪。

    家钢劈头盖脸高声问:“夹壁墙在哪?”

    老阎王先一愣,马上装糊涂,假装没听懂是怎么回事,接着又说:“哪有什么夹壁墙!”

    慧子火了,大大咧咧上前,假作用手要摘老阎王的胡子,杏妮也不甘落后,动手也摘,老阎王吓得双手捧住下巴“喔哟喔哟”眉毛成了倒八字。黑胖助威,说:“把胡子给他拔光!”家钢暗暗瞪了黑胖一眼,又连忙拽拽慧子和杏妮的衣襟,示意他们不要动手,嘴里说:“老阎王,咱不拐你,你快老实讲!”

    守田今天受了表扬,勇气百倍,走上前冲着老阎王说:“俺舅给你盖过屋。他说有夹壁墙,你说没有?你敢再说一个‘没有’来?”

    老阎王还在支支吾吾,说:“不知道!确实不知道!”他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但心里斗争开了,不说吧,怕抄,又怕小民兵儿童团动手。说了吧,怕什么都完了。

    家钢火了,一握拳说:“好,他不说,咱动手,抄!”对着黑胖布置说:“你带着山霞、杏妮上这间屋!”又对慧子说:“你带着小球、小蛋、守田上那间屋!……”

    刚要分兵动手,老阎王结结巴巴苦着脸说:“我说,我说。夹壁墙我确实不知道。可是东边的枫树下,也窖着一个小缸,是我儿早先窖的。窖的是啥我不清楚,当然一定是珍贵之物。这下我全坦白了!”

    只要你说一处,咱就刨一处。家钢招呼黑胖说:“好,你带两个人去刨!”

    黑胖大声答应:“行!”声音仿佛打了一声闷雷。他带了两个儿童团员携着镢头匆匆去了。

    家钢马上又追问老阎王:“夹壁墙在哪?”

    老阎王气得两眼发白,咬牙慌乱地说:“唉,你们还有完没有?”

    家钢刺他一句:“你不交代咱就不算完!”说着,下命令说:“咱动手抄,动手翻!”也不等老阎王说什么,就指挥大家分四路动手抄枪。

    老阎王措手不及,急坏了,连忙迈着肥胖的身子跑上来找家钢作揖,嘴里嚷嚷:“我说,我说!……”

    家钢两眼发光,盯着他:“说呀!”

    老阎王却又不说了。他舍不得说呀!他太阳穴上的青筋蚯蚓似的暴起来了。他一犹豫,儿童团员已经按照家钢指派分干开了。山霞和杏妮要进老阎王和“小辣椒”住的那间东屋,刚掀门帘,谁知“小辣椒”早已守在门口了。“小辣椒”扭动着瘦精精的身子,显出一副辣辣的泼妇相,把门死死拽上,又捂上门帘子,不让山霞和杏妮进去,嘴里不清不楚地叨咕着:“你们走!你们走!……我死也不让你们进!”

    山霞和杏妮偏要进去,但“小辣椒”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家钢心里觉得蹊跷,马上过来。老阎王也移步跟了来,哀告道:“她有病,给菩萨许了愿,本来怕人进房冲了菩萨的灵气。你们就可怜可怜我们上了年岁,别进去了吧!”

    家钢说:“咱民兵和儿童团不迷信!”说着,打算把“小辣椒”拽开,让山霞和杏妮进屋。没想到,抄西边三间房的慧子和守田没法进屋。门上有把大锁,撬也撬不开。慧子急了,跑过来大嚷:“家钢哥,门上的锁撬不开,进不去!”

    家钢一皱眉,回身对着正在刨浮财的冬生高嚷一声:“冬生,你快去帮慧子他们把门的大锁开一开!”

    冬生答了一声:“来了!”踩着水跑到西屋门前,看着那把锁,忽然掏呀掏的,从他那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铁丝弯成的“钥匙”三下两下,“咔”地把大锁打开了。慧子和守田欢叫一声,推门冲进屋去。

    家钢这里正要帮助山霞和杏妮进老阎王和“小辣椒”的屋里去。那里慧子和守田已经大叫着跑了出来:“家钢哥,家钢哥!”“快来看呀,大黄狗给宰了呢!”……

    老阎王的胖脸上颜色阴沉,“小辣椒”也眼露凶光,一脸杀气。

    家钢对山霞和杏妮说:“你们在这等一等!”他连忙跑到西边屋里,只见这儿现在成了做饭的屋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大黄狗的一张血淋淋的狗皮和狗头,狗身子是从柴火堆里翻出来的。但狗的四条腿没有了!这条忠于老阎王的看门狗,活着时,咬过吠过多少穷人呀!

    家钢又细细看看,别的也没什么特殊情况,让大家好好抄查,自己就又出来,跑回到老阎王面前,铁板着脸,问:“狗怎么宰了?”

    老阎王心惊肉跳,跟失了魂一样,两只斗鸡眼转了一转,可怜相地咧咧嘴:“狗得急症死了!”

    “四条腿呢?”

    “吃了!”

    “把狗头什么的藏在柴火堆里干啥?”

    “……”

    家钢心里明白,事情决不这么简单。心想:农会的狗牙齿里有细麻,就是怕它叫。这只狗靠不住也是怕它叫,所以打死的。再说,四条腿没了,会不会是杀了狗,煮了四条腿拿去给逃跑的小阎王做干粮用的呢?这么一想,他觉得可能性很大,说:“吃了?狗杀了还不久,四条腿你们两个一下就都吃了?能骗谁?快说,是不是拿去给小阎王吃了?”

    老阎王两口子脸露惶恐。家钢也不多唆,大声对山霞和杏妮说:“抄!”山霞把“小辣椒”往边上一拽说:“放老实些!”

    “小辣椒”撒泼了,疯了似的冲到门口,把山霞、杏妮死命地搡啊、拽啊,就是不让她们掀帘子推门进屋。老阎王也在旁边用手拽,嘴里求情:“看她有病,可怜可怜她,别进去冲了菩萨的灵气……”

    老阎王两口子越这样,家钢越觉得有鬼。家钢又上前用结实的胳膊一挡,山霞、杏妮已经就势掀帘推门进屋了。“小辣椒”苍白着脸,“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胸口干号,龇着虎牙披着头发哭起来了。老阎王也像蔫了藤的老窝瓜站在那儿满面愁,仿佛怀里揣了个兔子似的。

    家钢见制服了老阎王两口子,决定自己也进屋去看看。却听见山霞在屋里嚷起来了:“家钢哥,快来!快来!你看呀!……”山霞声音里夹着惊奇。

    家钢三脚两步跨进老阎王的这间住屋,只见山霞、杏妮指着黑黝黝的床下说:“看,两个老鬼学老鼠打洞呢!”

    原来,后院这溜屋子,是阎王院最孬的一溜屋子。这溜屋的北墙,也就是阎王院后院的北墙。现在,阎王院四周加强了监视,老阎王自然是看到的。他一定是想逃跑,所以把木床挪到了北面,靠着北墙,却在床下挖砖掏土打洞,用床上拖下来的花床单遮着,指望打穿了洞好逃跑。彩云提供的情况完全正确,老阎王确实想逃跑。估计他一定同外边活动的敌人有勾结,有人在把小阎王救出以后,又打算让老阎王两口子钻洞逃跑……

    家钢想:怪不得先前经过院墙外的时候,听到一种刨地的声音,却又找不到来源,准是老阎王趴在屋里不出来,屋门关着,却让“小辣椒”一人在门外假装做针线,老是盯着我们树上的监视哨。“小辣椒”是在门口把风,好让老阎王在屋里挖地洞呀!怪不得说要“抄”,老阎王就害怕,他是怕打洞的事露馅儿呀!

    家钢不禁又想起了魏大爷讲的那个狼的故事。老阎王真是那只装睡的狼呀!他哪像志忠大叔说的“老掉牙”了呢?

    家钢“——”地一吹哨子,召集大家都来看看恶霸地主的阴谋。哨子一响,在刨地的冬生、虎王和黑胖来了。那些儿童团员也来了。大家看了,都说老阎王太坏,仇恨心更强了。刨浮财的又去刨地。家钢让两个儿童团员在外面监视住“小辣椒”,却叫慧子、小球把老阎王带到屋里。家钢指着床下的地洞和刨下来的砖土问:“打洞干什么?”

    老阎王心里打着寒战,装死不讲,像根粗木椿似的站着不动。

    家钢走上前说:“你讲呀!”

    老阎王眼里射出阴森的光,仍旧不讲。

    大家都起哄了,慧子高声说:“他不讲,送他到民兵队去!”……可是,反动透顶的老阎王,铁了心不开口,耷拉着脑袋。

    家钢问:“小阎王在哪?”

    老阎王摇头。

    家钢说:“你不说?你是想跟你儿子一样,也跑呀?是不是?你完蛋了!告诉你,你们上西天的日子快到了!今天不把枪抄出来,咱就不算完!”他指挥着儿童团员们:“大家分头再抄!”

    这话倒像打中了疼处,老阎王腮帮子打着哆嗦,低了头不敢看家钢。

    大家“哄”的一声,又分头去抄了。就守田没走,对家钢说:“家钢哥,咱们找夹壁墙怎么样?”

    家钢把守田拉到一边,轻声说:“知道在哪里呀?”

    守田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带着笑意,挺有把握地说:“俺舅死了好几年了,可俺爹记得俺舅说过,他听外地招来的泥瓦工说,那时夹壁墙就是盖在这后院。是用四寸宽的大青砖砌的,砌在花坛旁边。他没砌完,后来又换了别人砌,为的是保密。我刚才沿着院墙和屋墙统统看了一圈,哈哈,见那西墙有一段是四寸宽的大青砖。”

    家钢看看守田那憨厚的笑脸,看看守田那被淋潮了的毡帽头和肥大的衣裳,忍不住拿手拍拍守田的肩,夸了一声:“好!”

    山霞灵巧,家钢留下山霞,让她手握红缨枪,把老阎王两口子弄到了一起监视着,关照她有事就大声叫喊,自己马上跟守田冒着雨到西边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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