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忠大叔说:“哈哈,我来数!十一!十二!……”
家钢同志忠大叔一同紧紧尾追,拾几块石头蛋儿撇了再拾几块。丁西江逃得慢,他俩也慢;丁西江快,他俩也快。好在石头蛋儿倒是桃花山上取之不竭的“土产”,家钢也不愁缺少“子弹”。有了这“新式武器”,现在,倒反而不急于抓住这个反革命分子了。他有把握,丁西江迟早要被活捉的!他要用石头蛋儿撇得他投降!他想:我倒不信你能坚持到底哩!……
志忠大叔在数:“十六!十七!十八!”又对着丁西江吼:“你投降不投降?”
丁西江“喔哟”一声,又哼一声。哼一声,又“啊呀”一声。头部全是疙瘩,全是石头撇破的伤口。脊梁肿了,也破皮出血了;膀子青一块,肿一块;腚上也破皮出血了!每一块石头蛋儿扔来,他都心惊胆战地叫一声或哼一声。再也意想不到自己怎么竟会落入这么尴尬的境地。现在,一个民兵队长保护着一个小民兵追着他,恶作剧地对着他,他这个受过特务机关训练的特工人员,竟会处于无力对抗完全挨打的境地了。
精疲力竭,被石头蛋儿砸得体无完肤遍体是伤了,到现在,每一块石头都使他更加难以忍受。怎么也忍受不下去了。于是,凶狠阴险而又狡猾的“中校”特务,在月光下,找了一块岩石坐了下来,用可怜的哀求的声调说:“哟,别再撇石头蛋了!”
但是,他看到月光下那个民兵队长鲁志忠朗朗大笑,顽强的民兵鲁家钢眼光犀利,咬着嘴唇,脸上的汗水闪闪发亮,嘴里在数:“三十一!”……
又撇来一块石头蛋儿,“啪”地打在他鼻了上,痛得他“哟”的一声,连忙捂住哗哗淌血的鼻子。
丁西江淌着眼泪,拭着鼻血,用他那仅有的一只眼一看,长着连鬓胡子的民兵队长鲁志忠在一边喝彩叫好!脸盘上有两只乌亮的眼睛的鲁家钢站在那儿,军帽推在额头上,又要撇一块石头过来了。他知道,只要不投降,石头蛋就会不断地扔过来。他连忙懊丧地举起双手,喘息着说:“饶饶我吧!饶饶我吧!我投降!投降!……”
志忠笑着说:“你早该这样了,早投降就不吃这些苦头了!哈哈!”
家钢说:“你要不投降,我就不算完!”
丁西江坐在岩石上,脸上衣上又是血,又是脏,脸真难看,给石头砸得眼青鼻肿血迹模糊了。家钢这时也感到乏力了。撇石头蛋儿使的劲儿太大,手腕里像灌了醋似的酸溜溜地疼。但怎么能松劲儿呢?家钢仍旧站立着,右手攥着“左轮”,在手里扬了扬,说:“看到没有?‘伸腿瞪眼丸’,我还没使用呢!”说着,为了要使这反革命分子得到警告,也为了使魏大爷他们能到这地方来,家钢征求意见似的问志忠大叔:“放一枪给区中队和魏大爷打个招呼好不好?”
志忠大叔点点头:“好!”
家钢举起手枪,朝天“叭”地放了一枪。
筋疲力尽,遍体是伤的丁西江,听到山下区中队和民兵回枪呼应,心惊胆战,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他心里像打翻了药罐子,苦得要命,但仍要做最后挣扎,说:“你们怎么不开枪打我呢?你们打死我算了!”
“不!”志忠大叔严肃地说:“打死你干什么?我们要抓活的!”
家钢说:“你破坏土改,咱要审判你!”
丁西江有气无力地说:“我走不动了!”
志忠大叔笑笑:“反正咱总不能用轿子抬你下去!”他下命令说,“站起来,往山下走!”
丁西江像只死狗赖着不动。他确是累了,也是心有不甘呀!
“怎么,不走?”家钢又从地上拾石头蛋了。
见家钢又拾石头蛋了,丁西江连忙站了起来:“好好,我走,我走!”
他乖乖站起来,走了过来。
志忠大叔哈哈大笑了,说:“家钢,你的石头蛋儿比枪还厉害呀!”
“举起手走!”家钢命令丁西江。月光下,他两眼像两道电光,又像两把尖刀,“你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走啦!”
反革命分子丁西江乖乖地举起手来,蹒跚着往山下迈步。
于是,在美丽的月光下,志忠大叔和家钢神气地保持十米的距离押着丁西江往山下走。志忠大叔拿着“三八大盖”,家钢右手拿着手枪,左手却拿着一块大石头蛋子。
夜风吹来,志忠大叔和家钢淌着的汗仍没有干。经过刚才丁西江掉枪的地方,志忠大叔命令丁西江绕着走,对家钢说:“家钢,刚才没来得及拾他的那支枪,现在,快找一找!”
家钢跑过去低着头寻枪,一会儿,就把丁西江刚才甩掉的手枪拾到手里。
月光似水,照得这把手枪的蓝钢蓝光闪闪,家钢不禁“啊”了一声,啊!就是那把“蓝钢毛瑟”!一点不错,就是那把“蓝钢毛瑟”!他高举在手里,对着志忠大叔嚷道:“志忠大叔,‘蓝钢毛瑟’!”
啊!瓦蓝瓦蓝的“蓝钢毛瑟”经历了一段曲折的道路,现在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呀!
志忠大叔心情激动。家钢心里也波涛滚滚。可以回味的事儿是多么多啊!
家钢挺一挺胸,眼里闪着兴奋的亮光,把“蓝钢毛瑟”牢牢地抓在手里,朝天放了两枪作信号:“砰!”“砰!”——
两声脆亮的枪声响彻了山上山下,一直传到了流萤寨。
家钢和志忠大叔一起,继续押着中校特务丁西江下山。
当区中队的老刘和魏大爷等听到两声枪响,飞步上来迎面看到丁西江高举双手乖乖地被志忠大叔和家钢押着回来的时候,魏大爷擦着热汗朗朗笑了。魏大爷想说的话也真多啊!
家钢没有开口。他眼皮子发沉,实在太累了!汗水像珠子一样闪着光挂在脑门上。这时,他仰起脸来,望着满天星斗月华灿烂的天空,揉揉发涩发酸的眼皮,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有什么比胜利完成了战斗任务更愉快的事呢?
家钢逼视着反革命,忽然想到一个刚才因为战斗紧张忘记对证的问题。他把话锋一下刺向高举双手的中校特务丁西江:“你们的司令是谁?”
丁西江丧气地回答:“阎金鳌!”
【第二十章】银沙河水呀日夜流……
还乡团长、“暗杀团”副参谋长兼联络副指挥小阎王阎飞虎虽然越狱逃跑了,但终于又被击毙了。群众心里十分痛快。这个恶贯满盈的恶霸地主在土改运动中是该有这样的下场呀!
特务、流萤寨三角地带“暗杀团”中校参谋长兼联络指挥丁西江被抓回流萤寨,群众的情绪可红火了。群众要求马上斗争恶霸地主、蒋匪“上校衔暗杀团司令”老阎王阎金鳌,把丁西江和“泥鳅”一起陪斗,要求第二天就在阎王院的高台阶前边开一次斗争会。
这时,前方战局仍紧,但形势大好。从远远的西北方向传来消息:进攻的“遭殃军”主力已经进入我军“口袋”,陷入我军包围之中。流萤寨的群众情绪十分热烈。
群众说:“先开一次斗争会,让咱出出火气!”“我们的怒火快把心肺都烧焦了!斗过以后,再交政府处理!”……
农会同意广大群众的要求。
在阎王院那个亭子似的黑大门楼前的高台阶下。吃过早饭,民兵登魁叔敲着一面锣,“当!当!当……”通知大家来开会。会场布置得很简单,但很庄重。晴朗蔚蓝色的天空下,农会的红旗迎风飘舞,分外鲜艳。会场前,放了两张从阎王院里拿出来的红木条桌和几把红木太师椅。但今天所有来参加斗争会的贫雇农,看到那阎王院用铁皮包着的大门,看着大门上那密密层层的钉子,看着那用黑石镌着松绿大字“流萤山庄”的阎王院,看着那门头上挂着的金字大匾“积善之家”,大家不是像过去那样感到有重压了!大家昂着头,扬眉吐气,今天是在报仇雪恨呀!阎王院霸占着的一切,本来不属于阎王,现在都攥在翻身农民手里了!
慧子带着儿童团员扛着红缨枪列队在台前维持秩序。枪上的红缨穗像燃烧的一簇簇火焰在微风里跳荡。
人们像开了闸的水一样哗哗地向这高台阶前的空场地上拥来,扶老携幼的,妇救会员、识字班的姐妹们……都来了。民兵来了,步枪的枪筒映着太阳变成蓝色,锃亮的大刀片闪着寒光。来的人中,有好些人都带着把棍,也有带剪刀、锥子的,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抬眼张望。……
识字班带头唱起了歌子:
天不怕,地不怕,
山山水水解放区的家。
张开了“麻袋口”,
遭殃军缩头缩脑往里爬。
收紧口袋猛一扎,
遭殃军哭呀哭他妈!
愿投降的赶快放下枪,
不投降的送你回老家!
歌声引起了阵阵笑声,人们的脸上都泛起笑容。前一向,国民党反动派吃了败仗后,这一带就唱开了这支歌子。这会儿,识字班、儿童团一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听了都热烈鼓掌。遭殃军精锐已经进了咱解放军的“口袋”,让它哭呀哭他妈去吧!
大家注意到鲁家钢不在。家钢在哪里?有人问背着步枪在台前放游动哨的冬生:“家钢呢?”
冬生答:“他一会儿要押老阎王来哩!”
人们来得密密匝匝了。有的爬上了树,也爬上了阎王院的院墙。
民兵们:山虎、成宝、牛大力、黑胖、虎王……今天都集中到这儿来了。一个个背着擦得油亮亮的步枪,显得英武豪壮。女民兵凤仙、燕燕等手执扎枪头子和大刀片,扎枪头子上的红缨穗、大刀片刀把上的红绸子把他们衬得更加英武飒爽了。
流萤寨几个主要的干部都还没来。他们准是在商量什么事儿。他们要是一来,就会把老阎王连同丁西江、“泥鳅”都带上来了。斗争会也就开始了!
不知是谁,向识字班高声嚷起来了:“识字班唱个歌子,好不好?”
群众马上支持,高声回答:“好!”
有人补了一句:“唱个斗争老阎王的!”
识字班那些把辫子剪了的大闺女们,大大方方毫不推辞。
霜花姐对手拿大刀片的蓝蓝说:“蓝蓝,你起个头,我们打拍子,你也参加唱一个吧!”
原来,识字班早学了歌子打算在斗争会上唱了。这会儿,蓝蓝那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星星似的明亮,红扑扑的脸上更红了,叫了“一、二、三!”就甩着齐耳的短发,带头起了个不高不低的音,同大家一起唱起了歌子:
银沙河水呀日夜流,
流不尽的血泪仇。
共产党领导穷人闹翻身,
苦难今天到了头!
要分地,要分房,
要把阎王斗!
阎金鳌,老阎王!
你欠的血债还不够!
这歌子呀!一唱气氛就不同了,一唱大家就记住了,一唱大家的心里都像有把火在加油燃烧。起先是识字班唱,接着儿童团也跟着唱,再接着来到的人都跟着唱起来了。唱了一遍,又唱一遍。越唱大家越激昂慷慨;越唱,大家巴不得斗争会马上开始!
本来在啦呱的人停住啦呱了。本来跑来跑去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们也不跑了。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火红火红,群众的情绪也火红火红。
农会长魏春山突然出现了。他披了件旧褂子,手里拿着短烟袋。大家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是村长铁柱,还有薛大娘。他们来到会场,大家停止了唱歌,但却叽叽咕咕开起小会来。看到他们走到了高台阶当门下边摆的几张长条红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魏春山接着就双手摇摆了几下,叫大家静静。嗡嗡嗡的说话声立刻停止了。
魏春山亮起了大家熟悉的钢质的嗓音高声说:“大伙在中间和前面的都坐下,四边的、后面的都站好!咱们今天斗争反革命恶霸地主阎金鳌,也斗争破坏土改的特务丁西江和内奸倪二!当然,主要是先斗争阎金鳌!这是咱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咱要敲掉阎金鳌的虎牙,剥掉他的假皮,让大伙看到咱自己的力量!可是有一点,得说在头里。咱大家跟他们动口不动手!要说动手,咱一人咬一口也把他们嚼烂了!咱一人一巴掌,也将他们砸黏了。但咱不能动手!冤仇是大,政府有政策和法令,该枪毙该镇压的跑不了他!再说,案情还牵涉到别的庄上,犯人还得留着审问追根。今天还不是处理的时候。大家说行不行?”
高台阶大门楼前的空地上,好像响起了阵阵春雷:“行!”……
农会长魏春山一挥大手又说了:“咱今天来开会的乡亲们,大家都有苦水,都受过阎王院的剥削压迫,都想出气解恨,我也这么想。可是,这些家伙,给他一顿打和砸,倒便宜了他们!咱们要跟他们说理,彻底清算他们的罪恶,提高咱们的阶级觉悟,可不能图痛快像打狗似的当头一棒就完事。今天,有人带了把棍,有人还带了菜刀、剪子,我说呀,这些东西,咱坚决不能用!我们干部的这个要求,大家说能不能办得到?”
共产党领导的农会是有权威的,大家高声嚷嚷:“办得到!”
大家知道,村干们做事慎重,不先向群众交代一下,群众动起手来不好收拾呀!所以要不厌其烦地多说一些。老阎王之流民愤太大了!谁不想揍上几拳咬上几口出出气呀!
这边回答的雷声刚落,那边,有人嚷嚷起来了:“来啦!”“来啦!”“阎王司令,特务参谋长和狗腿子‘泥鳅’都被押来啦!”……
儿童团拿着红缨枪紧张地在维持秩序,保护着那条从西边押犯人来的通道。
场上的人都回头张望。只见民兵们:山虎、成宝、冬生、黑胖、虎王他们一字长蛇似的布开岗了。枪呀,大刀片呀,都拿在手里,如临大敌的气势,叫人看了真痛快。谁都会想到:过去这地方,只见阎飞虎挎着“蓝钢毛瑟”,只见阎金鳌的自卫队拿着枪耀武扬威,谁曾见贫雇农拿着枪和刀呀?这会儿,大家看到自己的子弟神气地押着阶级敌人来了。就凭这一点呀,好些老人的眼眶子都酸溜溜的了。应该高兴,你哭什么呀?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淌下来了!是激动兴奋的泪水呀!不是共产党,谁能想到有翻身的今天呀!
“来啦!看!老阎王那个熊样!”
有人嘴里低声地咬牙切齿骂开了。一片嗡嗡声响起在拥挤的人丛中。
人们看到:当头押着肥头胖脑的老阎王的是鲁家钢。接着是志忠押的丁西江,榆钱押的“泥鳅”。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