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夸市萨姆雷斯特镇一个原始森林深处,有一条宽广的河流,这条河是加纳的母亲河,叫塔诺河。河水湍急,犹如一条奔腾的巨龙,一泄千里。
加纳的雨季是从每年的5月开始一直到10月,也许是雨季的缘故,几乎每天都在下着暴雨,往日澄碧的河水如今变得混浊了。
在河道上,浮沉着许多早已灰化或腐烂的巨木,其中有不少是红木。细看,这些木材是可以用以制作高档家具或用以加工板材的。
问题是,这些废弃的巨木,是无人问津的。这些巨木从哪里来,又是如何掉在河中,在河中腐烂多久了,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去关心。
国情不同,对于森林资源极为丰富的加纳而言,浪费这些树木一点儿也不感到可惜,而且他们所看中的只是黄金。不难理解,在一个经济落后、连一根针都需要进口的国家,是不会有人到河道去捞起这些名贵的巨木来加工家具或制作其它板材的。黄金是最能体现经济指标的东西,也是最能让人在一夜之间摇身变成富翁的稀有金属。
这天早上,苏震宇站在加纳的母亲河塔诺河的岸边,看着随着洪水到处浮沉的巨木,他真想在当地开一间家具厂,捞起河中的巨木,用以制作精美的古典家具。但是,当他想到开采金矿,每天所得的利润比开家具厂一个月的营业额不知道多出多少倍,他又觉得那些沉浮在河中的巨木,一点儿作用也没有。他相信,在加纳人或同胞们中,比他聪明的人太多了,如果开家具厂都能比采金更加来钱,这儿早就不叫加纳了,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早就被人砍光了。
他想不出自己至今为何留恋这个国家,愿意呆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里。也许,这与金子有关吧。
小时候,他看了一篇有关美国淘金梦的文章,知道暴富是如何得来的。1848年1月,美国加州东北部的苏特坊,一名木匠在建造锯木厂时,在推动水车的水流中发现了黄金。消息传开后,世界各地想一夜暴富的人蜂拥而至。淘金梦,霎时间成为一个明晃晃的诱惑。
从美国各地和其他国家来加州实现淘金梦的人络绎不绝,其中许多华人被作为苦力贩卖到这里来淘金。此后,大批华工在此地安家落户,并称这里为金山,一个通俗又直观的名字,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望。一些人看到了商机,为淘金者提供需要的补给品,推动了许多产业的发展。直到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发现金矿后,为了区别于被称作新金山的墨尔本,人们将那儿叫做旧金山。
苏震宇虽说出生在城市,但他家不是大富大贵之户,没有藏有黄金,父母也没有穿金戴银。他对金子的理解,就是站在首饰店的玻璃柜前,好奇地欣赏着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这些昂贵的金饰,他认为不过是富人们的珍藏品、装饰品和炫耀品。
若干年后,当他只身来到加纳,那些黄金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种商品,他一个普通百姓也可以拥有它。每次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有关美国淘金梦的文章,他总觉得这儿就是美国当年的苏特坊,而他也不过是众多淘金者中的一员,相对其他人来说,他已经走在了成功的前列。
忽然,一只怪异的小动物跳到苏震宇的皮鞋上,他没有惊恐,因为他早就习惯与这些说不出名称的动物相处了。
在工棚外,类似的小动物到处爬行着,小动物虽说很古怪,也十分丑陋,但对人十分友善,从未攻击行人。他轻轻一抬脚,那只小动物忽地跳开了。它跳落的位置,是个扔满生活垃圾的地方,在垃圾上,有一张用来包东西的英文报纸。
这是加纳官方出版的《每日写真报》,但它的印刷质量与中国的省级都市报相比,相差太远。尽管该报也是全彩印刷,但限于当地的印刷技术,有些图片的色泽效果不是很好。
苏震宇多年来一直养成要看这份报纸的习惯,一是因为该报比较权威,二是它的发行量很大。但它在去年对中国人特别是上林人的报道中,却让他觉得它失去了应有的客观与立场。
他知道该报是加纳最流行的全国性报纸。作为一家国有媒体,它是政府的传声筒,代表了加纳媒体的主流观念,对许多公共热点问题的导向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
然而,该报对加纳政府清理中国人的金矿事件的报道,却夹杂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声音。去年,该报记者有意指责中国人在加纳采金是违法或非法的,采金者破坏当地的生态、影响当地的就业,与当地人交恶、动用武器维护矿区、枪击当地人,没有回填矿坑,以致深坑对当地人特别是小孩的生命造成威胁,甚至该报援引某些人的话,指出中国人要对加纳进行“殖民入侵”。
苏震宇认为,该报如此不按客观实际进行报道,有可能是受到一些利益集团的摆布。其中有一篇报道提及,加纳2006年颁布的《矿产品和采矿法》禁止外国人在加纳境内从事小规模采矿,该法案的第83条第1款还规定:“小规模矿业开采的执照不能发放给加纳公民之外的外国公民。”因此,中国采金者参与了专属于当地加纳人的小规模采金行业,违法了加纳法律。
以该报的逻辑而言,同胞们不仅从事违法活动,而且自身身份也不合法,签证之类来路不正,所以该报在去年的报道清理矿区事件中,那些标题就十分扎眼了:“加纳移民局驱逐80名中国非法采金者”、“非法采金威胁中部省的水源”、“和非法采金带来的威胁斗争”、“非法采金者挖出电话公司的地下电缆”、“两个中国人因为非法采金被捕”等。非法、违法或危险等标签,就被牢牢地贴在中国采金者的身上,几乎成了他们的代名词。
违法就等于坏人?这样的结论性报道,让苏震宇难以接受。
中国人在加纳采金的这些年,难道没有一点社会责任?没错,和在加纳的欧洲、澳大利亚以及印度的采矿公司相比,中国的淘金客和矿业公司没有很好地尽到自己的社会责任,但这些年来,同胞们所做的善事还少吗?给当地建设学校、医疗点、教堂和修路铺桥等,很受当地居民欢迎。
该报可能有所不知,西方公司进入加纳的时间较长,所建的学校、医院和电力设施,通过给当地提供社会福利,成功地与当地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而中国人进来的时间较晚,虽说也在有意识地加强与当地人的关系,但他们没有把一些社会责任写进合同中,而是一面采金一面修复双方的距离,还在寻求更加融洽的合作关系。
此时,他摒弃杂念,专心用掌上电脑拍摄河中的非法淘金点。河床下的非法淘金点有四五个,四五台突突作响的柴油发动机,各放在一张竹筏上,发出的响声传得很远。有十几台沙金机,则放在河中的一个沙滩上。离沙滩不远的地方,是安装在竹筏上的一台台砂泵机。
清晨的雨雾仍未散尽,白蒙蒙的一片。雨雾笼罩在河面上,像镀了银一样。当地黑人开工的时间很早,早上六七时左右,他们就划着竹筏来到河中做工,只见他们用砂泵机抽起河中的泥沙后,直接把泥沙抽灌到上林人制造的沙金机上,让泥沙通过沙金机的两层溜槽的过滤后再沉淀下来。
这段河道,因当地非法采金,河的对岸被人挖崩,挖出一条岔河道——这个岔河道,或者说,这条河流在此已经变成两个河道。从上面流过来的河水,到了这些非法采金点,就被分流进入两个河道。
类似的情况,在左侧前方的一个转弯处也存在。该转弯处,也有七八个非法淘金点。这样的淘金成本非常之低,老板只需一台柴油发动机、一台沙金机和砂泵机、两张竹筏(一张安装柴油发动机、一张用于架设砂泵机),就可以昼夜开工了。在此采金的老板都是当地人,他们所雇请的工人也是本地的。
苏震宇的大型金矿就在河岸上,方圆有几百英亩。每天看着这些非法采金点开足马力作业,他有说不出的滋味。去年以前,加纳政府只清理中国人的矿区,为何对这些污染塔诺河的非法采金点不予以取缔呢?加纳整理金矿,为何内外有别?
转身走到矿区时,工人们在准备着开工前检查工作。矿区有几个开挖出来的矿坑,其中有几个已经回填。没有回填的矿坑,他们则用以沉淀、净化污水,再用沉淀过的水冲洗沙金。
这套循环用水的处理工程,在许多金矿中都普遍使用。他一大早到矿区上来巡视,只是想探查矿层的含金量。他不是地质专家,也不是采金高手,但在常年的采金管理中,他知道如何分析矿层的含金量。
在他来到加纳打工时,他就知道加纳遍地是黄金,岩金与沙金是如何形成的他也了如指掌。远古时代,由于地壳运动和火山爆发,埋藏在地底下的黄金喷射而起,喷洒而下,并随着滚滚泥沙到处流淌,最终渗进泥土中。渗透在地表上泥沙中的金子,便成了沙金,而一直隐藏在地底下的金子,则镶嵌在岩石中,这种金子叫岩金。岩金是需要有很大的投资和机械设备才能开采的;沙金由于隐藏在地表上,通过简单的淘金工具就可以寻找到。
作为广西同乡,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上林人的创业精神。虽说上林人有些陋习是加纳当地人所不能容忍的,但整体来看,他们有顽强拼搏、吃苦耐劳、敢于冒险的“拼命三郎精神”,这种精神在他看来,是可以理解为“上林精神”的。
至今,他还没有见过有哪个县份的农民工像上林金农一样敢于走出国门,到全球各地去淘金、去创业。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一群农民工,却又与农民工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是来开采金矿的。
他还看过欧美等国家拍摄的有关美国西部开发时的电影和历史资料,里面的故事和情节,与上林人在加纳淘金相似。或者说,美国西部淘金史的翻版故事,已被上林人演绎了。上林人追梦而来,在异域编织梦想,最终不堪风雨,梦儿破碎了,可歌也可泣。
他在与国内的朋友交流时,曾感叹地说:“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你会发现广西上林人是代表着走出国门的农民工。他们不是去开餐馆,也不是去摆地摊,而是去挖人家的黄金。他们以个体私营的身份,勇猛地去对抗欧美大矿公司,挑战对方已经经营了几百年的利益。可以肯定地说,上林人以沉重的代价在欧美利益集团盘踞了几百年的地盘上,撕开了对方的一道口子。这些失败的上林人,就是敢死队、冲锋队,虽败犹荣……”
这种带有某种倾向的言论,得到许多人的认可。但从他的言论来看,也有间接性的指向:加纳之所以清理金矿行动,是受欧美大矿公司的利益摆布的。至于实情是否如此,谁也无法证实。
2.
苏震宇慢慢爬到一个开采的露天矿坑底部,往上张望,矿坑就像一个锅底,已经被挖到地下四五十米,有些土层已经露出深褐色的泥土。这些泥土,似几千年前就埋藏在地下的煤层,没有带有多少砂石。
这个被挖出的矿坑有七八英亩,下面放着一台钩机。在钩机的旁边,是一台上林人发明的沙金机。沙金机的最早发明人是谁,没有人知道。沙金机的发明与革新,对上林人或中国同胞及当地黑人的淘金有了前所未有的帮助。
苍茫的天空,没有看到太阳,但如针般刺人的光线,却肆意地从云层里透射下来。没过多久,天空露出一轮红日,白晃晃的光线更加刺人。在加纳生活的人都知道,每天清晨5时左右,天色就已大白,太阳早就升空,随后气温也开始升高。
同样,在原始森林,天空亮得更早,层层叠叠的森林里,浸漫了强光的海洋。不久,气温逐渐升高。
这会儿正是上午7时,太阳开始惩罚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了。蹲在矿坑下方的苏震宇,被晒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不停地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着汗水,汗水如泉水般从头上直冒下来。
他拼命喝水,把带来的一瓶矿泉水一口喝光。尽管是露天的矿坑,但早上却没有风吹过,下面倒像一个锅炉。他有时候不得不赞叹黑人的忍耐和勤劳。他们每天都在矿坑下作业,通常工作八九个小时,甚至更长,有时中午仅休息一个小时。
因为是按时计酬的,没有人对工作时间提出异议,有些工人还认为傍晚收工太早了,影响他们的收入。在这么一个贫困的国家,政府公务员每月的收入也就四五百塞地。而在金矿打工,一个月下来,通常有一两千塞地的收入。
中国人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家里很穷,通常只有一袋面粉。矿区开进原始森林,他们通过给金矿打工,获得了报酬,买起了大米等其他食品,改善了生活。
矿坑下有两台钩机,其中一台是备用的。苏震宇走到一台钩机前,开钩机的是一名黑人,他与苏震宇打着招呼。
苏震宇上前与他交流时得知,这几天的开采有些困难,主要是矿层发生了变化,像煤层一样的泥土粘性太大,且偶尔也会挖到一些石头。站在沙金机前的4名黑人妇女,见到苏震宇走过来,也介绍遇到的情况:高压水枪有时候对粘性极强的泥土也起不到多少作用,喷射清水之后,豆大的粘土从第一层溜槽掉到第二层溜槽,到晚上收工时,泥砂更多,尽管泥砂中的含金量不小,但很影响工作效率。
一直坐在矿坑上面的两名负责柴油发动机维护的黑人,对8条水管进行检查。8条水管中,都连接有砂泵机,其中4条是负责抽取一个矿坑的清水,用以冲洗泥沙;另外4条是把工作过程中排出来的污水抽到其他矿坑。排出去的污水,在废弃的矿坑里沉淀,再把它引到另外废弃的矿坑,随后这些水就直接被抽取过来用以冲洗矿层底部的泥沙。
只见他们忙上忙下的,早就累得不成样子了,汗水如雨般从他们乌黑的肌肤流了下来,发出闪闪的光亮。当他们启动柴油发动时,砂泵机开始工作了,4名“全副武装”——穿着连体的防护服的工人坐到沙金机上前,端着高压水枪,等着钩机把泥沙运送到沙金机上方的铁板上。
苏震宇经常深入工地,查看矿坑,看看有无塌方的现象,并提取泥土进行分析与检测,确定矿层的含金量。因精通英语,他每到工地,都与工人深入交流,这让工人们很佩服他的敬业精神。
有些黑人工人,原先也在其他矿区打工,在与其他老板接触时,很少发现老板深入工地,老板把工地交给管理员后,每天只盯着产量,根本不查找产量高低的原因。与其他老板不同,苏震宇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从特马市赶到塔夸市这个原始森林深处的矿区,并在工地呆上几天。
从矿坑底部爬上来后,苏震宇又与金矿高级管理员小潘交流。小潘是上林人,是个“探金高手”。今年30岁的他,从小就跟随父亲外出淘金,练就了从泥土或矿坑里发现沙金的火眼金睛。
此前,在同胞们中流传着这样的神奇故事:有一个上林人有“隔山看金”的本领。原来,这个老乡到加纳考察金矿时,就站在路边用手搭个凉棚,远远地看着山脉,最后就能断定山脉下有大量黄金,随后回国与合伙人筹集资金一起来加纳淘金……小潘当然没有“隔山看金”的本事,但他到矿区实地勘探后,多少也知道矿层内的含金量。
文化不高的小潘,天天站在工地上暴晒,而到了晚上,他还得提炼黄金。因天天晚上都用高压氧枪熔炼沙金,他的眼睛被氧枪喷射出来的强光刺激后,视线开始有些迷糊了——哪怕是戴上防护笼,但天长日久,防护笼也起不到多少作用。面对当地的太阳,他不得不戴着一副茶色近视眼镜。
去年,他一家投资的金矿也遭到清理。因无钱再投资,他只得与苏震宇合作,一起经营这个金矿。
金矿上还有两名持枪的保安,一看他们的素质,就知道他们是退役的军官或警官。当然,还有一名怎么看都不像保安的当地黑人,也持枪在矿区森林深处巡逻。这个保安就是当地人——任何一个金矿,少不了要请当地有威望的黑人做保安。用当地人做保安,至少熟悉当地情况,遇到陌生的黑人,他也容易判断是否是住在附近的村民,或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准备行劫的悍匪。再一个就是,有威望的当地黑人,最为清楚地知道当地人的诉求,并会尊重当地的生活习惯。
按理来说,一大早,是没有任何异样情况的。每天傍晚,金矿要把留在溜槽里的含有沙金的泥砂运到工棚内用檀木淘洗,再提取里面的沙金进行熔炼。
抢匪看上的是那些含有沙金的泥砂,所以他们通常在傍晚时候作案。当然,他们也有在晚上来的,要持枪抢走熔炼好的金子,以及藏在工棚内的贵重物品。但是,金矿上的3名保安一点儿也不敢怠慢——现在的盗贼和悍匪,已经不分时段作案了。
苏震宇的矿区没有遭到抢劫,但在此前,他们的工棚曾有悍匪来过,最终一无所获。最让他头疼的是“家贼”。
两个月前,放在工棚一间房子内的手提电脑、手机、现金、沙金等物品不翼而飞。房子的门锁没有被撬坏,被撬坏的是面向树林东面的墙板,墙板被撬掉几块,可容一人爬了进来——金矿上的工棚,多数是用木材和木板钉上去的,上面盖着塑料铁皮。
因为监控视频仍未安装,他们也不知道东西是怎样失窃的,都认为是从边境国家流窜来的盗贼做的,只得自认倒霉了。后来,他们发现矿区请来的一个工人突然不干了,有人见到他的生活突然好了起来。再深入调查,发现他是与一名盗贼一起作案的。
几乎每个金矿的住处,都有一个核心的车间。这个车间专门用于存放或提炼沙金的,里面多数放着密码箱之类的东西。就算是外面来的抢匪,也不知道工棚的核心车间在哪里。或者说,盗贼是不会知道金子和现金藏在哪里的。如果抢匪来打劫,并直奔核心车间,不费什么气力就抢走金子等物品,这就说明有“家贼”了。
这个工人在矿区工作已有一段时间,当然知道核心车间的位置。他观察到,核心车间通常在晚上9时是没有人的,因为含有沙金的泥砂运到这儿存放后,老板锁上门就去吃饭或看电视。
晚上10时后,小潘等人才会到车间来把沙金熔炼成金块或金锭,再把黄金放到密码箱,或携带在身上或藏于其他地方,以便次日出售。
有一天收工后,他佯装跟随着其他工人回家。到了半路,他就通知事先约好的一名盗贼,让对方潜到工棚来,按他提供的位置撬开核心车间的墙板大胆行窃。
盗贼与他分赃时,这名工人分到手提电脑等物。他不是急于把电脑出售,而是安装当地的软件用来玩游戏,结果被矿区追上门来时人赃俱获。苏震宇本想报警,让警察把他们带走,念工人是初犯,且也要搞好与当地人的关系,他就放了他们一马。如果报警了,这名工人得坐几年的牢。
3.
其实,金矿的办公区、工人和管理员的住所兼炼金点,是设在离矿区几百米开外的一个树林边。看得出,这个工区刚刚建成不久,有些工房的地板上铺着的混凝土仍未干。在延伸搭盖的一个简易棚子下,有一个专门用于喝茶的亭子,下面摆放着茶具、茶叶以及花生等食品。在茶亭的前方,地面上的泥土还残留着烧焦的痕迹。类似的痕迹,在其他地方也有。看得出,该工区是在废墟上重建的,各种设施仍未完善。
去年6月初,该工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加纳军警对这一带中国人开的金矿进行清理,并定性为非法,不仅扣走了十几台钩机和汽车,还一把火把这儿的工棚烧毁。被烧毁的还有一台推土机等重型设备。
这次冲击,给苏震宇的汉魂公司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有几百万美元。事发后,汉魂公司直接起诉了当地政府。用他的话来说,在第一轮庭审中,他聘请的律师直接质疑政府的执法行为:“谁给你们这个权力去清理合法企业?纵使该企业没有合法手续,你们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去烧毁机器设备。这些机器设备是私人财产,政府部门在执法时只能暂扣,至于暂扣的东西如何处理,需要法院公正裁决。”
法院仍未判决,但苏震宇认为,这场官司迟早是要赢的。然而,每次看到茶亭前方的空地上被烧毁的痕迹,以及被他们扔到塔诺河岸上方的一个坑沟里的垃圾——这些垃圾,是从原住址上清理出来的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铁皮、铁架等物,他都有说不出的滋味。
去年6月2日,当大批军警来到这片原始森林的时候,他还在特马市区汉魂公司的办公室与毛一根商谈如何与加纳方面沟通。
早在前两天,加纳各个城市的中国人开的金矿纷纷传来坏消息,金矿的工棚和机器设备被烧毁,不管工人有无护照都被带走,并被关在监狱里。
面对如此情况,他和毛一根连夜商量,并与中国驻加纳大使馆沟通。当时,他还以为加纳方面清理的是一些小矿,结果当他得知自己所开的大型金矿也遭毁灭性打击,他震惊不已。
他想不通,上林人在加纳各地的原始森林开采金矿,是得到地主的允许的。上林人进驻加纳库马西、奥布阿西和东夸三个黄金产区,是一种民间资本的流转——加纳的矿产法律条文规定,25英亩的地块是小矿,是可以合作开采的:当地酋长或地主因无技术与资金,于是与中国人或上林人合作,一起开采小矿。酋长或地主出租土地,中国人赔偿土地上的植物等损失,并负责在开采完之后回填土地。
在开采前,当地人都会到加纳矿委会备案,并与中国人签订合作协议。而且,中国人在进入加纳境内之前,也都办理工作签证之类的。谁想到,专门针对中国人开采的金矿采取的清理行动却扩大化了。
那一天,苏震宇匆匆从特马市赶到塔夸市的矿区。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一排排的工棚没了,周边是被烧毁的机器设备。留在现场的一名工人哭诉着说:所有的工人都被带走了。军警来了以后,不由分说,就把人带走,并扣走一些机器。军警还搜查每个工棚,把一些东西扔到车上带走。
工地管理员出示合法的矿山登记手续,要求对方文明执法,却遭到拒绝,并被强行带上车。开不走的机器设备,军警便浇上柴油,进行焚烧。工人居住的工棚,军警也不放过,一把火烧了。其实,与苏震宇的工棚连在一起的还有上林老乡和其他同胞的。
那一天中午,大火在工棚周边持续地烧着,一直烧了几个小时。原始森林的上空冒出的烈焰和浓烟,远远就可以看到。看到苏震宇的矿区遭受清理,在附近开采的老乡急忙躲进森林里。
一时间,枪声、呼喊声在丛林中响起,到处乱成一片。军警再到其他金矿清理时,突然出现许多不明身份的当地人,他们对残留在工棚内外及金矿上的东西进行洗劫。值钱的东西,无不被这些人抢光。
在这名工人打开用手机录下的视频上,苏震宇看到了当时的执法过程。他悲愤地大叫:“这是一场阴谋!”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留在他内心的悲痛和愤怒一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相反却越来越沉重。
沉重的是,在去年这场罕见的劫难中,同胞们有表现出互助、互爱的一面,也有表现出自私、自大的一面。他不是预见的天才,但在有风声传说加纳要清理中国人的金矿时,他就要求同胞们互通信息,加强合作,注意安全,注意保护自己,大家一起共渡难关,但有人却不当一回事,一意剑走偏锋。
这个人是谁?人品有无问题?
4.
苏震宇坐在茶亭内,慢慢喝着茶。上午10时的太阳更加毒辣了,棚子外的地面被烤得快融化了。他靠在藤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任由电风扇狂吹着。
昨晚下起一场豪雨,疯狂地敲击着工棚,他还在跟几个同乡聊天,睡得很晚。天亮时,他起得又早,且刚才又在金矿工地到处查看,累得够呛,所以这会儿他趁机打了个盹——太阳火辣辣的烤着顶棚,茶亭四周通透,热浪袭人了,他居然睡得很香。
什么都是习惯,当你习惯了这种环境,并适应了这种环境,再恶劣的环境也无所畏惧了。在他的周围,是成群结队的蚊子和苍蝇,非洲的蚊子与国内的不同,特别是原始森林里的蚊子更加凶猛。它们往他的身上“轰炸”,裸露的皮肤被叮得起了红点,但他仍然熟睡。一群群的苍蝇,还飞到他的眼睑上,嗡嗡作响,他丝毫也没有被惊醒。
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他站了起来,又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着汗水。他感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难道是加纳的流行热带病和炎热的气候把自己摧毁了?现在的他,每个月都被“马拉利”折腾,每次折腾都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看着年轻的小潘从工地疾步而回,他不由得回想起他当年闯到加纳的情景:当年的他,也是风风火火的,为了梦想,他什么事情都干过。现在,他有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
严格来说,苏震宇来到加纳已有17年了。几年前,他拥有了加纳永久性居留权。早年,他毕业于国内的广西民族大学外语系,随后到北海一家旅行社工作。
两年后,他在朋友的介绍下,漂洋过海来到加纳一家中国人开的赌场打工。年轻的他,对这个陌生的国家充满了热望。他想,越是贫穷的地方,越容易发展自己的事业。当他发现加纳无人回收矿泉水瓶,也没有人对矿泉水瓶破碎后再进行加工,他认为商机无限。只要干下去,开起加工厂做起老板是迟早的事。他马上辞掉赌场的工作,租房开始他的创业生涯。
烈日下,他穿行在街道和村落,捡拾着废弃的矿泉水空瓶,然后拿回后用粉碎机破碎,再卖给中国人开的加工厂。在高温的天气下,他有过几次中暑的经历,是当地的黑人抢救了他。每天,他躲在房间里无声地饮泣:一个精通英语的大学生到异国来捡破烂,为了梦想虽说舍得拼命干下去,可在举目无亲的境外,有谁理解他内心的苦楚和无助?
那时候,在加纳的中国人并不多,零零星星的,形不成气候,也很少有往来。在这些中国人中,苏震宇认识一个来自安徽的老人。无聊的时候,他就到老人的门店去玩,跟老人聊天,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从老人的嘴中,他得知老人从小就到加纳来开店,几十年都没有回国。他曾问过老人,当年老人为何坐了一个多月的船到加纳来谋生,他的家人又是谁,他是否已经结婚,国内是否还有亲人……对此,老人一直没有回答。
一个人能够在异国生活了几十年,摒弃了对故土的各种思念,克服了常人难以排遣的忧愁与苦闷,这是多么不容易啊!老人去世后,苏震宇在悲痛之余也陷入了孤寂之中:这一年,他的创业梦想不太顺利,那家加工厂开不下去后,他再也做不了“破烂王”。
当他发现加纳的原生态棕榈酒特别醇香,在加纳的中国人特别喜欢喝以后,他又跑到原始森林去酿酒了。
小的时候,他就见父辈们用大米酿酒,也知道一些酿酒知识。然而,当他真正酿酒时,却无从下手。好在在原始森林的村落里,不乏酿酒的当地人,请教他们后,他终于懂得如何酿制棕榈酒了。
他找来一个曾经废弃的柴油桶,再挖一个土灶,把柴油的桶架在上面。他把棕榈树砍倒,把树干内部液体倒出来,再放到桶内用柴火慢慢烧制。到适当的火候时,清香的棕榈酒就从连接桶底一侧的胶管里慢慢流了出来。
在热带雨林中酿酒,比起走在城市街道和原始村落捡拾破烂不知强出多少。感觉用手可以触摸到的芳香的空气,吸一口就让人心旷神怡;起伏连绵的古树,在树梢间上下攀爬的猴子,飞舞在树藤的黄蜂,以及瞪着眼睛看着他的松鼠,让他整个身心完全回归了大自然。他想,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的日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在一个简陋的茅草房,天天闻着在树林里弥漫的酒香,不喝也醉人。没有压力,也没有烦恼的丛林生活,暂时让他找到了慰藉心灵的良药。说也奇怪,在丛林中,不时出没的野兽并没有攻击他,相反却与他友好相处。
然而,当苏氏棕榈酒新鲜出炉时,销路成了问题。那时候,在特马市区的中国餐馆并不多,到餐馆消费的客人要的多数是瓶装酒,对散装的棕榈酒兴致不大。再卖给当地人,对方也耸耸肩膀拒绝了——十分穷困的当地人,哪里舍得浪费钱去买酒。想喝酒的时候,他们随便找个地方操作,棕榈酒就一桶桶的来了。
之后,他还在丛林中养猪。一头头肥猪养出来后,也有销路,却最终坚持不下去。再后来,他做起了中介人,专门介绍到加纳淘金的中国同胞去跟当地的酋长租地采金。这一行当,让他感觉找到了出路。每次有同胞来找他,他就带着他们跑到各个原始村落考察。
那个时候,他对挖金并无多大的兴趣。而且,当时的淘金技术仍未先进。同胞们带来的粉碎机,工作效率太低,产量跟不上,经常是做赔本的买卖。而在加纳已经开采金矿的英美等国家的大矿公司,每一条生产线就是上千万美元,且在当地采取岩金的历史已有几百年,国内来的同胞是无法站立脚跟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介绍湖南来的同胞去开采金矿:帮他们租下地后,他们就用打砂机破碎砂石,再用清水冲洗金子。一天下来,只能破碎几吨的砂石,产出的金子都不够维持成本。十几年后,第一台湖南人带过来的打砂机被加纳收藏在国家博物馆内。带来这台机器的湖南人姓邓,目前还在当地开采金矿。
此前,当地人采金方式比较原始:他们先挖出一个10米左右的洞,洞底放炮,再把炸出来的石头拉回村子。之后,再把石头敲成小拇指般大小的碎石,用类似石磨大小的工具将碎石舂成粉末。最后,再由妇女拿到河里去冲洗。湖南人进入当地后,当地人原始的手工作坊得以改进,破碎这一最艰难的过程,被打砂机代替。
对于湖南人的勤劳与忍耐,苏震宇非常赞赏。虽说难以维持成本,但湖南人认定的目标,始终没有放弃:少年立志出国门,若不成功誓不回。经过几年的积累,许多在加纳淘金的湖南人成功了。
前两年,湖南省湘潭电视台还派出记者前往西非的加纳等地,历经两个多月的时间,采写了系列新闻报道——《湘商在非洲》。这个系列报道,至今还在新浪网上频频被人点击。
然而,当上林人杀进这个到处是黄金的国家,苏震宇才发现湖南人原先用打砂机淘金的方法,已经不适应时代的要求,上林人经过革新的砂泵技术,把加纳的淘金史推到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5.
上林人来到加纳淘金,也纯属偶然。
2006年的夏天,苏震宇回国探亲。一天,他陪着退休的母亲坐公交车前往南宁市友爱路一家单位办事。在公交车上,母亲与一上了年纪的妇女闲聊。多数情况下,退休老人在与他人闲聊时,都会说起自己的儿女是做什么工作的、是否成家了、是否有小孩了之类的话题,当时他的母亲说:“我儿子在非洲挖金。”
该妇女惊呼起来:“我儿子也想去非洲挖金。”有了共同的话题,这两个退休老人聊得挺欢,并互留电话。
苏震宇记不清母亲和那个妇女聊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的姓名了。他只清楚地记得,几天后,他应约到该妇女家吃饭,对方说是有意与他合作,到加纳采金。席间,除了该妇女及其儿子,还有一对夫妇。
这对夫妇是上林人,姓覃。覃氏夫妇曾在老家淘过金,还到国内许多地方采金。得知有中国人在加纳挖金,便到该妇女家与苏震宇面谈。该妇女说,她儿子也想去挖金,但没有资金,去不成了。与她在同一工厂里退休的同事,是个上林人,同事介绍有意去非洲发展的覃氏夫妇来商谈。
席间,覃氏夫妇仔细询问在加纳的中国人开采金子以及当地气候和环境等情况,说回去后考虑清楚再答复苏震宇。次日,覃氏夫妇回复说,几番考虑,他们决定去朝鲜挖金。不过,他们有一个老乡对加纳很感兴趣。
这个对加纳很有兴趣的人就是路召子,此后他成为上林人中“隔山看金”的传奇人物。他找到苏震宇后,与苏震宇在南湖公园整整聊了一天。最后,他说了一句话:“加纳有没有金子,你说了不算,我要去考察后才能确定。我祖辈都是以挖金为生,一看地面的泥土就知道有没有金子。”
瘦高个子的路召子并没什么起眼之处,但这句话却让苏震宇在心里嘀咕开了:“你这么牛,早就发财了,为何还呆在上林那个偏僻而贫困的山村里?”
在与路召子交流时,他得知世代以淘金为生的上林人已在全国各地“扎根”,有的还带着机器设备前往国外挖金。至于他们技术如何、身家如何,他并不知道。
当苏震宇返回加纳后不久,路召子也飞了过来。那时,苏震宇开着车子带着路召子到处转,并来到湖南人开采的矿区。
少语寡语的路召子,见到湖南人采金的机械,就摇头说:“效率太低了,挣不了几个钱。”他在现场介绍上林人的沙金机,说沙金机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一天可以有几百克黄金的产量,但没有人相信他所说的那个神奇的机器,认为他是在瞎说:“如果这么容易把地上的沙金弄出来,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上林人发财了。”
见大家都在质疑自己,路召子的脸色红了又红,知道再解释也无人信服,只好缄默不语了。当他们来到黄金重镇之一的塔夸市郊外的一条公路,路召子让苏震宇把车子停下来。
他走下车,站在路边,手搭凉棚,远远地察看,最后兴奋地说:“就这么定了。这山脉下有金子,回国!”在离他几公里外的地方,是一个长满参天古树的山岭,山岭下是一条长满杂草的荒沟。
苏震宇困惑不已,仅仅凭着一双肉眼,就可以断定山脉下有黄金,这种“隔山看金”的法宝,是路召子独创的绝活还是上林人的“祖辈秘方”?我苏震宇在加纳闯荡多年,到过无数的金矿,见过许多原始的探金方法,也没见过如此独特的“探金术”。
不管怎样,此后,路召子这个颇有传奇色彩的“探金术”却在加纳的同胞圈中广为流传,且越传越神,以致有刚到加纳的同胞慕名来找他。
路召子在加纳考察的时间前后仅为5天,这么短的时间,对加纳黄金矿脉的趋势与分布以及当地的文化教育、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苏震宇认为路召子是掌握不了多少的。谁知,路召子回国后便向老乡皮亦吾介绍考察的实际情况,皮亦吾当即决定与路召子、邹王民、苏震宇合作,一起开采加纳的金矿。
当时,皮亦吾在上林县城和南宁市等地做生意,开的豪车上百万元。不过,那时候的他在生意场有些失利,在筹集不到资金的情况下,他果断地以50万元人民币的低价变卖豪车,用以到加纳投资金矿。
在启程前往加纳前,苏震宇和皮亦吾、路召子、邹王民等人签订了一个一起合作开发西非加纳金矿的协议。协议上约定,实际出资人为皮亦吾。
6.
50万元人民币的启动资金,让这个创业团队干劲十足。但是,双脚一踏进入加纳的原始森林,他们发现路召子“隔山看金”的法子失效了。
第一天,大伙儿在金矿上辛苦地作业,到了晚上盘点战果,却发现产量只有二三十克黄金,根本就维持不了成本。第二天,情况仍旧如此。第三天,他们开始有了怨意,责怪路召子夸大事实,把大家骗到加纳来了。第四天,矛盾更加深了,大家考虑着如何散伙了,并埋怨苏震宇玩“空手道”,不该把大家带到异国——有“黄金海岸”之称的加纳,此地并非遍地是黄金。大家一致认为,趁着亏损仍未严重,在清算各人负担的债务后,赶紧把机器设备炸毁,撤回国内。
第五天,大伙在临时搭建的工棚算账,怨气在各人的脸上浮现。大家满怀希望而来,最终失望而回,这样的结局是苏震宇无法预料的。他趁着大家还在埋怨的空隙,跑到工棚外往国内打电话,准备让其中一个有意来投资的朋友处理这烂摊子。
他打电话的那会儿,是当地时间下午4时,太阳还高挂在天上,强光如针一样扎到人的肌肤上,刺痛得难以言状。
没有一丝风儿的原始森林不是“闷热”二字所能解释的。让人窒息的空气,永远滚动着灼人的热浪。苏震宇打完电话,全身已经湿透。他回头一看,见到邹王民忧虑地站在工棚外,不停地叹气。
这时,有个工人拎着一包东西,兴奋地朝邹王民走去。打开那包东西,邹王民刚才那阴郁的脸色霎间变得灿烂起来,简直欣喜若狂了。看他那样子,就要大声地狂叫了——这笑容,是苏震宇从未见过的,也是他至今记得最为清楚的一幕。原来,工人拎来的东西是刚刚开采出来的金子,有1000多克。难怪邹王民一见到如此之多的金子,就抑制不住狂喜的神色。
得知当天的黄金产量迅猛飞涨,闻讯而来的其他人又坚定继续合作开发金矿的决心。这一天,他们感到空气不再那样窒息,阳光不再那样强烈,穷山恶水不再那样讨厌,流行热带病和艰苦恶劣的环境也不过如此罢了。暴富才是大家所要追求的目标。当他们认为离暴富只有一步之遥时,已经忘记刚才的种种不快。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三国演义》开头的第一句就是这样概括的。苏震宇与皮亦吾等人合作开采金矿不久,也各自去发展了。
散伙的时候,大家都有了一定的原始积累,于是各人又招兵买马,租地采金。每台机器需要8个工人,4个人分开后,各买了一台机器,4台机器就有了32人。当初从国内请来的8个上林工人,都是自己的亲戚朋友,这些人在熟识开采金矿的技术与流程后,自己也做起老板。他们各请了8个上林工人,之后这些工人也做起老板,同样请人管理和开采金矿……人数不断裂变,涌进加纳的上林人不断增加。
大量的上林人涌进加纳,有人开始打起歪主意,认为也该就地收取“保护费”了。有一天,皮亦吾找到苏震宇,建议合伙做生意,坐取“横财”。
皮亦吾说:“每月我们都收取每个金矿一定的‘保护费’,不用再去开采金矿,也能发财。江山是我们打出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那么多的老乡在当地采金并发了财,如果不是我们当年杀进来,会有他们今天吗?再说,在异国从事这一行当,不受中国法律的制约,而且我们并没有收取加纳当地人的,当地警察是不会干涉的。你在当地是有资历的,一直都很有号召力和影响力。如果你配合我收取‘保护费’,是没有人反对的。”
苏震宇没有答应,鄙视皮亦吾这个恶劣的行径。此后不久,皮亦吾还多次提议收“保护费”,但都被苏震宇坚决回绝了。他对皮亦吾说:“有些钱是不能挣的。老乡和同胞们在加纳冒死淘金,挣来的都是血汗钱,这种情况你一直在经历着,你又于心何忍去收取这样的保护费?如果一意孤行,我跟你断绝兄弟关系!”
苏震宇不知道自己为何有如此斩钉截铁的气概拒绝皮亦吾,也许这种不怕得罪人的胸襟和胆量来源于他爷爷。他祖籍在湖南,爷爷叫苏禧善,是黄浦军校第六期培训班的高级军官,在湖南一个山岭,率部与日本鬼子进行生死血战,杀死了大量的鬼子兵。
爷爷牺牲后,父亲流浪到广西玉林,并在当地居住,随后搬迁到南宁。他是在南宁出生的,尽管没有见过爷爷,但父亲经常跟他说起爷爷的故事,让他从小就有了一种嫉恶如仇的气概。父亲经常教育他:中国人不能互相残杀,只有同仇敌忾,才能对付入侵的外敌。
苏震宇认为,在异国淘金,面对不时出没的悍匪,大家要团结一致共同对抗才能创造出美好的明天。现在,皮亦吾却在加纳当地扮演另一种悍匪的角色,是中国人所不允许的。
也许是苏震宇的苦心规劝让皮亦吾改变了主意,最终皮亦吾并没有实施他的计划。此后,他还与毛一根、苏震宇等人组建矿业协会。而最早来到加纳淘金的上林人之一路召子,却在上林人中有了极坏的名声。
7.
必须得承认,路召子是个勤奋能吃苦、做事认真负责的淘金客,但缺乏与人合作的精神。当年与皮亦吾、邹王民、苏震宇等人“分家”后,他去投靠一个湖南老乡,没过多久,却不欢而散。
严格来说,湖南老乡对路召子带来的上林技术大为欣赏,并放心地让他去干。结果,合作没多久,双方就闹得不欢而散。湖南老乡指责他私吞金子,路召子则称自己是清白的,湖南老乡如此血口喷人,是没有任何证据的。他还说人人都有无休无止的贪欲,贪财、贪色、贪权、贪杯、贪酒……每天,都有沙金经他之手提炼,他对它的占有欲是强烈的,但他绝对不是贪财之徒,他所提炼出来的每克金子,都是入账的,不会少一克。彼此失去信任,是合作不下去的。
此后,路召子又与一个上林老乡合作。最终,他还是与老乡分道扬镳了。老乡还是怀疑他在熔炼黄金的过程中私吞了金子,与他发生冲突。路召子说,天地良心,他没有贪过一克金子,他的淘金技术可以质疑,但他的人品是不能污辱的。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越是滔滔不绝地解释,越是让老乡们慢慢疏远他。他毫不在意,“众口铄金”,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在为人处世方面的不足。
此后,路召子注意自己的为人修养,试图与老乡们结交,走进他们的内心,结果没人愿意接纳他。后来,他把妻子接到加纳。有一天,他妻子突然发病,他送去医院治疗,却久治不愈。最终,他只得让妻子回国治疗。
当他妻子住进南宁一家医院时,已病得不轻,呼吸困难,意识迷糊。奇怪的是,医院也检查不出她的病情。见她一人来治疗,医生就告诉她病情危急,需要家人来照顾,并问她家人在什么地方时,她说自己的爱人在非洲挖金,并准备给他打电话。
医生确认她到过加纳采金后,愣了一下,再次仔细地检查她的身体,并重新给她换药治疗,结果专用的药物一注射进她的体内,她就恢复了体力。事后,她才知道,她得的是“马拉利”,是非洲常见的一种热带病。
老乡们没有告诉她患的是什么病,这让她对路召子异常有意见:他这样跟老乡们相处,居然处到让老乡们准备“谋杀”她的地步,难道仅仅是用贪婪来解释得了的?在境外创业,难道除了金子,就没有乡情可言了吗?他做人为何这样失败?为了这事,夫妻俩口角不断。
许多人认为,读了初中的路召子,有时候都不如他妻子洞察人情世故。虽说他妻子也是一名农村妇女,小学没有读完,但她待人接物的老练,却是他所不能相比的。
在加纳采金的几年,他极少回国,整天蹲在矿上,对吃喝并无多大的要求。他的这种搏命精神,是无人可比的。
每天,天还没有亮,他就起床,对工人们要使用的工具、车辆、设备等进行检查,之后赶到矿区查看有无异样情况,确保当天金矿能够正常开采。下午收工后,当所有的工人都离开了,他还在检查机器设备是否出现故障了,以确保明天能够运行。
晚上,当工人们看起电视时,他还没有闲下来,登记当天的产量、核实每天的成本、计划明天购买的柴油……忙完这一切,他才想起了吃晚饭。变质的饭菜、乱窜的老鼠、成群的蚊蚋,让人难以咽下这些发酸的食品,但他毫不在意,简单吃了几口又去忙开了。
一过晚上9时,原始森林的深夜就死般沉寂、死般恐惧。早已习惯这种环境的路召子,每天都忙到次日凌晨一两时才休息。清晨6时,他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一天的工作。
对于上林老乡之间的是非恩怨,苏震宇再清楚不过。假如没有抱成一团的合力,是干不成什么大事的。此时,当他得知毛一根也想组建矿业协会,目的是聚合人心,他们连夜坐下来商谈方案,并由他起草了倡议书和协会章程。
在协会成立的当天,苏震宇面对台下的数百名同胞时,洪亮地读着手中的讲稿:
告全体矿业同仁书
本协会自紧急成立以来,得到广大同仁的大力支持。谨在此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我们一定会再接再励,以更加积极的工作态度来回报大家的信任与支持,为争取中国人在加纳的权益作出贡献。
在这里,我们也敬告各位同仁,加纳—中国矿业协会是你们的坚强后盾,我们会积极地引导和保护大家在加纳进行合法的矿业投资活动。如果你在加纳遇到任何不法侵害,请及时与我们联系,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维护大家的合法权益。
请记住,在全世界经济一片萧条的情况下,是我们所有矿业同仁为加纳的经济腾飞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们会以协会的名义向加纳政府和人民,以事实为依据作出解释,以获得加纳政府与人民的理解与尊重。同时,我们也会向社会各界传达一个信息:一个不会感恩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中国人民历来是加纳人民的好朋友、好伙伴。这一点,我们是用行动来证明的。
最近一段时间,有一些国外媒体对我们中国人在加纳取得的一些成就忌妒不已,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但历史将会再次证明,中国人民和加纳人民的友谊牢不可破,双方必将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放异彩。任何企图阻挡我们前进的阴谋势力,都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碎。
同仁们、同胞们,与反华势力的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我们一定会团结每个会员,持之以恒地为争取中国人在加纳的更好的生存空间而不懈努力!最后,我们再次呼吁所有矿业同仁团结起来,所有在加纳奋斗的中国人团结起来,为梦想而奋斗!
中加友谊万岁!
协会秘书长苏震宇
读完倡议书后,苏震宇还即兴演讲道:“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单兵作战的年代过去了,团队合作精神才是每个企业出奇制胜的法宝之一。拥有大善、大爱、大美的精神境界才是我们立足之本、成功之源;体现互助、互爱、互惠的战略眼光才是我们要追寻的梦想……”
在演讲过程中,他看到毛一根赞许的目光,也看到许多同胞对他期盼的神色。他不希望自己是同胞们的精神领袖,但当他觉得同胞们在处于困境并需要有人帮助的时候,他认为协会的核心成员既然作为他们的家人,就有必要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是他知道,动之以情暂时还不能说服数以万计的上林老乡加入这个团队的。淘金客分布在加纳各个城市的原始森林,用汗水、用智慧、用勤奋、用生命去采金,在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流行热带病、凶猛的野兽及持枪出没的悍匪时,他们是无法顺利地走下去的。还有,当上林兄弟挖金暴富后,有些人精神出现空虚,不仅到赌场豪赌,还在一些情色场所争风吃醋,互相殴打。
此前,他处理过一起“离奇”的群体事件。有一上林老乡在赌场上看上了一名从四川来加纳做“贸易”的女子。该女子30多岁,风韵犹存,不过横看竖看,她都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该老乡看上她后,施以金钱,便把她变成自己的“贴身秘书”。有一天,“贴身秘书”忽然不见了,老乡以为她到其他地方去玩了,也没在意。
真是鬼使神差。当老乡从东夸市赶到特马市办事时,竟然看到一个很像“贴身秘书”的女子走在街道上,瞬间便没了踪影。办完事后,老乡走进“唐人街”的一家赌场。几个小时后,感觉很累的他便到附近的酒店开房。上到宾馆的三楼,他看到一个同样是来自上林的朋友从客房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女子,头发湿淋淋的,显然刚刚冲洗过身子。
一看这个女子,老乡的肺都气炸了。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贴身秘书”。原来,她与他好上后,他经常把她带到他的朋友圈聚餐。他的一个朋友在几次与她眉来眼去后,她又“恋”上了他朋友的钱包。朋友也没给他面子,两个人竟然背着他偷情。
得知情况,气坏了的老乡上前揪着朋友的衣服要算账。他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与他动粗。老乡扔下一句话:“你等着瞧!”并迅速离开宾馆,没过多久,他搬来大帮兄弟,手持刀枪,要灭了朋友。
朋友早就知道老乡会来这一手,也叫来一帮兄弟帮忙。两帮人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气氛非常紧张。只要某一方有点磨擦,双方必定伤亡惨重。幸好苏震宇闻讯赶到,做了大量的工作,双方才骂骂咧咧地撤离宾馆。
争风吃醋倒不算得什么,最可怕的是,苏震宇还发现有人在原始森林里摘回当地人种植的大麻当作香烟来“品尝”。更有甚者,有些灵魂迷失的淘金客,还涉足毒品。
也许,即将成立的协会并不能具体到要管理老乡们的饮食起居,但有时候,他还是认为把他们聚拢在一起,给他们灌输一些国粹,点拨他们迷失的灵魂,也未尝不是协会或者他个人一种善行天下的普世价值观。从中,他可以让他们接受心灵的洗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然,他与毛一根筹备的矿业协会,最终的目的还是,在加纳采金的上林人,大大小小的生产线将近千条,如果把他们联合起来,一起走合作共赢之路,将是所向无敌的。当每个人的企业都做大后,再组织他们把雄厚的资金投回国内,用于建设家乡,将会功德无量,造福于民。
在筹备期间,他还想到,在协会成立并正式运行后,他就计划从国内组织一批医疗队到加纳,为上林老乡及同胞们服务。在贫困落后的国家,医疗条件很差,缺医少药是常有的事情。
老乡们从国内带来的药品,在长期使用后身体也有了耐药力。必须得针对治疗,才能起到根治的作用。每次身体发病,加纳各大医院无法解决时,老乡们只得回国治疗,这来回机票等成本,也很折腾人。
然而,当他与毛一根筹办矿业协会时却遇到各种问题。过惯了“游牧式”的采金生活,淘金客们是很难合群的。他们认为,亲戚与亲戚之间,朋友与朋友之间因为利益的问题,在原始森林的采金中起了不少的纷争,尽管仍未到互相残杀的地步,但若不及时沟通与处理,内心的火药桶就会一点即燃。他与毛一根、皮亦吾等人一起深入矿区,用心与上林老乡交流。结果,收效甚微。
“有他皮亦吾,就没有我!”路召子第一个跳了出来,表示一辈子都不愿意跟皮亦吾合作。路召子的妻子险些“死去”的经历,让他耿耿于怀——因为,他妻子生病时,皮亦吾到过他的工棚。明明知道是什么病症的皮亦吾,却什么也没有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之后,他还向邹王民等人打听治疗之法,也没有人告诉他。
找到邹王民时,邹王民也坚决反对入会。他直言不愿意看到皮亦吾,是因为当年的合作,让他们吃亏了;分家时,皮亦吾把账目弄得很混乱。与韦老二、韦老三两兄弟接触时,也遇到困境:“如果我弟弟参加了,我就放弃”,“除非哥哥放弃了,我才会加入团队”。最可气的是牟建兵,他没说不参加也没说参加,似乎有些不给毛一根的面子。他们是铁哥们,是同一个村子的,到了加纳后,牟建兵变了,认为自己财大气粗,是不需要进入这种民间组织的。
老杨则放言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是站在亲戚路召子一边的,他投票了,我也会投票。”他还说,成立这种协会,有没有必要?他在国内见过许多协会,协会都是收了会费后不给会员办实事的。再说了,在加纳是没有必要成立协会的,大家挖金发财了,就又回国或到其他地方去,到时协会存不存在还是个谜。
“大家都说了,你们成立协会目的是敛财。我不认可他们的说法,但我又说不出什么理由要让自己入会。入会是自愿原则对不,我不入会总可以吧。”老杨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废话,让苏震宇恨不得给他一记耳光。
倒是金石很爽快,二话不说,就加入了协会。同时,他并没有跟邹王民、老杨、牟建兵等人计较前嫌,而是积极地做着他们的思想工作。
当兵的就不一样,心直口快,直批某些老乡的通病:独木难成林,也难以抵挡狂风。如果没有一个资源共享的商圈与老乡圈,生意是不会做得大的,财路也不会开阔的;如果老乡们不同一条心,不互助互爱,有时候也会四面楚歌,孤援无助。
8.
瓦解各人心墙是苏震宇对上林老乡所做的热心事。
在加纳,2012年是淘金史上最疯狂的一年,也是一个多事之秋。在处理金石的儿子金道枪杀黑人工人的事件后,苏震宇又协助路召子把他亲戚的尸体进行火化。
路召子的亲戚在加纳淘金不到半年后,因染上当地一种疾病意外去世。对于如何处理亲戚的后事,路召子一无所知,向其他老乡救助时,也没有人理他。他妻子出面后,有老乡告诉她要打电话给阿克拉的火化场,对方会派车来拉走尸体并进行火化的,并给她提供了一个电话。路氏夫妇不会说英语,拿着电话号码发愁。最后,他们向苏震宇求助。
苏震宇住在特马市,离阿克拉市并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得知情况,苏震宇二话不说,就与火化场联系。当路氏夫妻赶到阿克拉市参加火化仪式时,苏震宇不仅做起临时翻译,还与他们办理骨灰运送回国的手续,并婉拒他们送上来的红包。路召子一脸的内疚,反复地说:“协会就是我们的家人……”
真是阴差阳错,当路氏夫妻一行匆匆赶往阿克拉国际机场,准备坐飞机回国时,却错过了上飞机的时间,他们只得改签次日的机票。
当晚入住一家宾馆时,他们开了两个房间,路氏夫妻住一间,另一间是他们的亲戚住的。因为骨灰是放在行李箱内,他们不想让骨灰跟人在一起,就到另外一个酒店单独开了一个房间,把行李箱放在该房间。
次日,因天气的原因,当天上午11时的航班被改到下午4时。一时糊涂的路氏夫妻,认为天气反常,航班延误,便蒙头大睡,却忘记到另一个酒店去续交租金。
醒来时,已是下午2时。他们急忙赶到那家酒店,并冲到楼上的客房,结果发现行李箱不见了。当时,他们是把行李箱塞在床底下的,比划着手势问遍了所有的服务员,谁都表示没进入这个房间。再问总台,对方表示未按时续交租金,以为他不再租住了,就租给一名当地人。这名当地人休息一个小时后,就离开了。保洁员进房间收拾东西时,并未注意到床下有行李箱。总台再三追问他们,行李箱到底有什么贵重东西,需不需要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这还得了?骨灰不见了,如何回去给亲戚家人交待?大家冒出一身冷汗,一筹莫展。他们也想报警求助,但又担心弄巧成拙。按当地的习俗,这样把骨灰放在酒店的客房里,绝对是不允许的。若被酒店知晓此事,酒店要求他们赔偿损失,那又怎么办?他们乱成一团,却又计可施。其实,语言不通才是大家着急的主要原因。如果会说英语,慢慢查找,是可以追查到行李箱的下落的。
在这关键时刻,苏震宇出现了。他查明入住那个客房的客人名字,并通过各种关系弄到对方的电话,询问对方是否把放在床下的行李箱拿走了。如果把行李箱退回来,他们会给他一定的报酬。他对那个客人说,行李箱对他们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客人倒也没有想到有个中国人说的英语如此纯正,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如此熟悉,就表示他没有拿走行李箱,他进入房间时,还低下头从床底下取凉鞋去冲凉,当时并没有发现床下有什么东西。
既然客人没有拿走行李箱,酒店也不承认有盗贼光顾,那么最值得怀疑的是进入房间收拾床铺的保洁员了。苏震宇与这名加纳籍的保洁员沟通时,见她的眼神游离不定,闪烁不安,但她极力否认看到行李箱……
他与她拉着家常,还说到过她所在的村落,与酋长是好朋友。他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在创业的那几年,他确实到过当地村落,与那儿的酋长混得烂熟。最后,他还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对她说,每个人都会犯错,关键的是要及时改正错误,不要一错再错。在他们仍未报警之前,所有对她的指证都不会存在;如果她及时把行李箱拿出来,他们还会适当地奖励她。
保洁员承认自己把行李箱拿走了,就藏在酒店的杂物房内。原来,总台通知她去清理客房,进入房间,她见到一个拉杆式的行李箱塞在床下。箱子挺沉的,她以为这个中国人的行李箱里肯定有金子之类的东西,便起了贪念,并偷偷把它藏了起来。因为做贼心虚,且忙于其他杂事,她一直无暇打开箱子。如果她发现箱子里藏着死者的骨灰,路召子一行假以住人之名把骨灰存放于客房内,这事就会闹得更大了。
苏震宇轻易给路召子等人解围的事,很快在上林老乡中传开了。他们对协会积极主动介入的能力表示赞赏。然而,更让老乡们钦佩的是,苏震宇深入金矿帮助一家三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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