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在穿越“死亡之海”的同时,战士们“穿越”的还有青春年华,还有正常家庭生活的温馨……如果说大漠的里程可计算,那么怎样才能计算出指战员“穿越”的寂寞里程?
要想在千里戈壁扎根,不能没女人。
祖国没有忘记这些曾担心这里太偏僻、太冷、找不到老婆的官兵。建国初“8000湘女上天山”书写了戈壁滩上的动人篇章,不久之后又迎来了3000山东女兵。
随着“死亡之海”的开发,女人们陆续来了。
1921年出生在青海海东县的王有义从军前就结婚了,1953年他回老家把妻子接到新疆。
一脸沧桑的高泽良也是从军前成的家,并有两个儿子。妻子万淑君在天各一方的情况下断了联系。高母曾对她说:“你是好媳妇,泽良多年没音信,你把孩子留我这儿,改嫁吧!”
万淑君说:“孩子要留下,我也要留下,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
婆媳相依为命。没承想1956年联系上高泽良,于是一家人都奔和田,在大漠扎下根。
郭学成1946年参加解放军前曾有“娃娃亲”。他回老家探亲时找过女方,想不到她因多年音讯全无,另嫁了人。老郭没怨天尤人,返疆几年后与一位四川籍的寡妇成立了家庭。
宋才盛40多岁时,才与甘肃武威来的蔡菊英结婚……
是啊,老战士哪一个不曾遭受过情感的折磨与考验?
上世纪50年代,兵团陆续从河南、安徽等地招收了大批职工;60年代,又有一批知识青年从上海、北京、天津、武汉等地来疆,进一步促进了兵团发展。
人们不能不为那些感人至深的故事潸然泪下。当时有位内地姑娘坚持要到边疆,母亲不允,她便偷偷上了火车。母亲真爱女儿,牵肠挂肚地一路寻来,见了女儿却无法劝回。于是母亲干脆也住下,要好好陪伴女儿。没想到一陪伴就是几十年!
这些女青年到大漠,身负双重使命:既是来做屯垦戍边的战士,也是来给浴血奋战过的老兵当妻子的。一些人在与男方的共同劳动里产生感情结成夫妇,也有人和被介绍的对象没见几面,就被匆匆送进地窝子“洞房”。
俗话说,女人如水。在荒寂的大漠中,正是这些女人甜如甘泉的爱,才有了老兵们心灵的慰藉和对沙海的眷恋。在物质匮乏时,她们把裤腰带紧了又紧,将有限的吃食留给丈夫和孩子。在动乱年代,她们顶住狂暴的冲击,在风风雨雨中支撑住家,给大漠带来温馨,带来生命的繁衍。大漠中有了她们才有了圆满——生活就这么简单。
当年南泥湾开荒时有“气死牛”美称的王传德,荣获过十几枚军功章。如今他每年清明都要采一枝杏花去“三八线”,对着墓碑念叨——那里长眠着一位叫王秀兰的女性。她就是从山东赴疆的女兵。王传德头上的“军帽”是用妻子王秀兰的遗物亲手缝制的。它由一块旧军毯、一顶老解放帽的帽檐、一条黑色人造革皮带、两枚镶嵌着“八一”军徽的铜军扣组合而成,既有解放帽的质朴,又有大檐帽的威严。
几年后,王传德又找了一个老伴——从安徽来的梁其元。其姐夫徐太清也是1949年穿越“死亡之海”的老战士。小梁带来与前夫的两个儿子,王传德对他俩视若己出。
老兵马鹤亭出生在甘肃武都县一个贫农家庭,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日子苦不堪言,1949年参加了解放军。其老伴叫李春萍,1952年从山东昌乐县入伍进疆。那年她刚17岁,常想家,曾打算干一年就复员回家。在生产中,李春萍与长她10岁的马鹤亭相识。他像亲哥哥般照顾她。日久生情,李春萍舍不得马鹤亭,也舍不得离开新疆了,后来还当了班长。
1955年早春,连队开渠浇地,突然渠口子垮了,马鹤亭跳进冰冷彻骨的渠水,用身体去堵口子。李春萍也跟着跳下去,两人臂挽着臂,紧紧连在一起,堵住了口子。那天李春萍正来例假,上岸后高烧不止。马鹤亭赶紧背她去医院。
3个月后出院时,医生告诉她,终生不能生育了。李春萍听后号啕大哭。她爱马鹤亭,要和他在一起,要为他生孩子,可现在生不成了。李春萍悄悄离开了连队。一个月后,马鹤亭找回李春萍。次日,两人就在一间借的房子里喜结连理。
新房只草草裱糊了一下,但收拾得很干净,墙壁上还贴了几张彩色剪纸。他们只把各自简单的行李搬到了一起,没添置更多物品。战友和乡亲们通过各种途径听说后,捧来花生、瓜子、红枣、核桃等象征吉利的土特产祝贺……仿佛一条干涸的小河,此时又涌荡起淙淙流水……似乎挺复杂,也似乎挺简单的。
担任证婚人的一位领导,端起新疆产的伊力特白酒。
“李春萍同志,你愿意嫁给马鹤亭为妻,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吗?”
沉浸在幸福中的李春萍还没反应过来。“嗯?不愿意?不愿意算了吧。”
“我愿意,我愿意!”被热烈的气氛轰击得有些晕乎迟滞的李春萍双颊绯红,急急地回答。所有的来宾都“嗷嗷”地欢呼。
婚礼到了高潮处,有人又激情献唱了一段山东吕剧。
于是婚礼的宴席成为战友们欢乐的海洋。人人都认为他俩是天赐的一对。
马鹤亭和李春萍都不能喝酒。他喝酒脸发红,她喝酒脸发白,都像刚绽放的一朵花。
那夜,两人紧紧相拥在红柳枝编的“席梦思”上,马鹤亭为李春萍擦去泪水,告诉她不能生孩子,我们就生产,一辈子在一起,把荒漠垦出绿洲来!婚后,他俩从未吵过架,从马鹤亭甘肃老家的哥哥家抱养了4岁的男孩,又从李春萍山东老家的弟弟家抱养了3岁的女孩,还在当地收养了一个孩子。
一些官兵男女双方处于热恋阶段。为了工作,不得不将婚期一推再推。
一些官兵结婚时没房子,双方都住集体宿舍,常常几个月不能同居。
成为老兵妻子的,还有当地的维吾尔族姑娘。
当了一辈子炊事员的刘来宝在领导关心下,38岁时和驻地18岁的努尔沙汗建立了家庭。订婚礼物是一块黄底的花布料,新娘就是用它做出自己的新嫁衣。婚后,努尔沙汗主动提出在名字前加个“刘”字。刘来宝由此也深深体会到妻子的一片真情。他们在地窝子里安下的家,一个小橱柜是最“像样”的家具。努尔沙汗婚后也成了团场职工,分配到基建连,一天要打650块砖坯。她累得直哭,但没想过离开。她怀头胎时,直到临产还在干活,孩子落到地上,不到半个月就夭折了。后来她很长时间没再怀孕。有老乡找她,说一对内地夫妻要回老家,孩子多,养不起,一个半岁的女婴想送人。她本不想要,认为自己还年轻,可以再生。老乡再三说:“那娃可怜哩。要不你先看看……”
刘努尔沙汗不忍心再拒绝,看到女婴那样瘦弱,母爱顿上心头,便将她抱回家。1970年刘来宝夫妇生下了二女儿,1972年有了三女儿。养女成年后,刘努尔沙汗将其身世如实告知,并让她带上礼物去看望生身父母和兄弟姐妹。刘努尔沙汗胸襟坦荡地说:“孩子,如果你的生身父母愿意,就把他们接到和田来养老……”真是能容纳四海,广纳百川!
她嫁给了屯垦戍边的战士,也把自己的人生献给了屯垦戍边事业,为嫁给穿越过“死亡之海”的老战士而自豪。
1923年出生在湖北建始的老战士单仕望也找过一位维吾尔族姑娘,共同生活过七八年。30多个春夏秋冬是一段漫长的人生历程。他用平和的心态,走过了不平坦的人生之路。
甘肃酒泉籍的老战士盛成福因电视片《热血兵团》而被老家失去联系多年的亲属发现,恢复了联系。他的妻子孙希荣也是山东女兵。
他们在戈壁滩临沙而居,虽然没有荷塘月色,啁啾鸟语,但也有微风和煦,菜香蛙鸣,花朵缤纷……雅致,幽静,同样其乐融融。
他们在新疆时间愈久,愈能感受到它与家乡有一种特殊的、深挚的情愫,就像和田河水与昆仑山的冰山无法分割,永远融合一样,纯净醇厚,又一脉相承。
当然,也有少数老战士一辈子没结婚,如1929年出生在甘肃武威、2010年10月去世的何海成,1930年出生在甘肃文县、因打窑洞被砸成残废的张炳成等。当他们晚年生活不能自理时,团里派人每星期给他们洗一次衣服,打扫一次房间,洗一次澡,到了饭点便由团部饭馆管饭。老板娘奉命尽量换着样做。
女战士张秀英是兵团评选的十大“戈壁母亲”之一。她1950年从甘肃张掖到新疆,1955年到了丈夫所在的47团,曾当过突击队长、学习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什么都带头去干,敢摆擂台与小伙子比生产,不怕两手被磨得血迹斑斑。一般人一天的翻地定额是3亩,她非要翻4亩。一般女同志生孩子可以按照规定休息56天,她只休了50天。张秀英曾受过毛主席接见。她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保留住毛主席接见的合影。张秀英的丈夫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儿女在和田市区买了房,想接她去,但她执意要在团里一辈子,无怨无悔,表示“再过几年,我也要去‘三八线’了,和老头子们在‘那边’开荒、种地,过日子、守边关!”
当年不远万里进疆的年轻女兵们,如今已双鬓如雪,甚至双手和脸庞都大致相仿——手指弯曲,骨节突出,粗粝如砂纸,素面朝天,恬淡慈祥。她们为了厮守一辈子的人,为了在这片荒漠上孕育出生命,心胸仿佛海洋般宽阔、大山般坚强、天空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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