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将我交与叔叔,叔叔很喜欢我,他常常使我在无限的乐趣中忘掉丧母的悲哀。
叔叔是爸爸唯一的弟弟,我将他叫做“幺爸”。
叔叔喜欢钓鱼,那时我家门前是一大片冬水田,田里水不深,而且混浊,腐烂了的稻草在稀泥中不时冒出气泡。别看这样的冬水田,里面的雨却很多,只要你胡乱用什么线拴住一颗鱼钩,贯上半截蚯蚓,就会钓上大鱼的。
早饭后,叔叔一手拿钓竿,一手提着蚯蚓罐出发了,我便背着巴笼屁颠屁颠地尾随其后。
我们在一大块大田的老坎停了下来。这里有一块光滑的石头,叔叔让我坐在石头上,自己取出一条蚯蚓,放在手心,“啪”将蚯蚓拍死,然后分成四截,分别贯在两根钓竿的四颗钩上,吐上一口唾液,“口水是点糖,大鱼小鱼都来尝”,轻轻嘀咕一句,将鱼钩轻轻抛入水中。还真灵,不一会儿,大大小小活蹦乱跳的鱼就装了半巴笼。
我也要了一根钓竿,学着叔叔的样,可我两眼都盯痛了,水面上的浮筒还是一动不动。我偷眼看叔叔,他却镇定得出奇,一点也不浮躁,还轻松地哼着什么曲儿。
我再也无心等待了,拾了几根竹尖,想做小筒车玩。我向叔叔要小刀,他对我一笑,我也莫明其妙的跟着笑了起来。
做小筒车,是叔叔教我们的,很有意思。我想:长大后,也要象父亲、叔叔一样,坐在高高的水车架上,脚踏踏板,让清清的水从低处向高处流。
于是,我选了一截大竹筒做中轴,在中间剜了六个眼,插上三根细棍,削出半寸长带节的小筒六节――这是小水桶。我将它套在三根细棍的两端,小筒车就做成了。
我找倒一处过水田缺,选两块硬点的泥,做成支撑架,然后将小筒车放上,上面田中的水缓缓流下,将那小小的筒车儿冲得滴溜溜的旋转,小水桶舀起一点点水,又倾入汩汩流下的水中,十分好玩。
叔叔放牛也把我带上,他让我骑牛背,我怕跌下来,那是很疼的,于是,我就拉着牛鼻绳,头前开路了。
我家背后是一座小山,山不高,但很清秀,杜鹃一啼,微风轻拂,更觉幽雅,而且还有一个很雅的名字:隐逸山。
山顶那三十多棵巨松都有黄桶般粗细,两个大人都围不拢;枝叶十分茂盛,把山顶都遮严了,地下铺满了厚厚的松针,好像金黄色的地毯。
叔叔说:这些松树少说也八百年了,上面黑褐色的鳞片翘起,活像一条条冲天的龙,风吹来,树枝横中一扫,这些鳞片便纷纷坠落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叔叔告诉我:那些鳞片很好玩,我便轻轻地从树干上摘下鳞片,叔叔也帮我摘。叔叔说:“这是鸽子,这是奔马,这是菊花……”
真的像极了,鸽子展开了翅膀,菊花飘荡着花瓣;还有许多鳞片,说它像啥它就像啥。一个小孩,无论他有多大的失落,在这些松树鳞片里,也可以找到他的所需,也可暂时忘掉痛苦;如果拥有了姿态各异的松鳞片,简直就如同拥有了宝库,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叔叔也帮我摘取,太阳下山时,我装了几衣袋“财宝”,与叔叔牵着牛,唱着五音不全的山歌,得胜将军似的凯旋归来。
可是后来,我不小心挤碎一大半,我心疼得几天都睡不好觉。叔叔教我把这些鳞片贴在纸上,我小心地保存着。上学时,我把这些“宝贝”分赠给同学,他们个个都欢喜得不行,夹在书本中,时不时取出把玩,有些同学还想多要些,我骄傲地说:“跟我去,让我叔叔给你们摘,要多少有多少!”
那时,我真的忘掉了失去母亲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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