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出了校门,倪茗菡跑小卖部买了点葵花,两人边嗑着边向门前的树林走去。好一会儿,刘雯才慢腾腾地说:“茗菡,有件事我说了,你不要怪我好吗?”倪茗菡说:“能有什么大事,你说吧,我不会怪你的。”
刘雯又和倪茗菡走了半截路,才小声说:“那天我看你的信了,其实我也是无意的。”倪茗菡一听,心里便咯噔一声。她知道刘雯看的是丁永春的信,心中不觉有些生气,但她答应过刘雯,所以只好强忍着怒火,听刘雯往下说。
刘雯见倪茗菡没有发作,就又说:“那天晚上我一人在宿舍待着,倒开水时不防把你的床单弄湿了一点,我就拿毛巾去擦,结果用力过猛,竟把褥子的一角卷了起来。我铺褥子时,从褥子下面溜出几封信。你也知道,我这一两年也没收到过几封信,出于好奇,我就把那几封信看了。”
倪茗菡沉着脸边嗑葵花边听着,突见刘雯不说了,她知道刘雯怕她骂,就说:“你说吧,看已看过了,也没什么。”
刘雯这才接着说:“本来那天看时没人知道的,但装在心里总憋得慌,后来我想了想,还是给你说了的好。”倪茗菡淡淡地笑了笑说:“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刘雯说:“也是,也不全是。
不过我确实想和你聊几句。”倪茗菡说:“那好啊,看你成天闷闷不乐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实际上有些东西没必要想那么深,该过去的就让痛痛快快地过去,该放弃的还要舍得放弃,其实放弃也是一种美丽,你老想那么多干吗?”刘雯说:“我心里也这么想,但总是情不由己,老往那上面想。”倪茗菡说:“你一天要和人多说话,或出来玩玩,成天那样憋着,憋不出病才怪呢。”
刘雯只微微笑了笑,并没说话。倪茗菡说:“要不你借些书看,总还可以解闷的。”刘雯说:“你看我这个样子,一天哪有心思看书。不过那天我看了你的那些信,很受感动的。”
倪茗菡一想,那信里还有丁永春骂她的话,便苦笑着说:“不过一些闲言滥语,有什么可感动的。”刘雯看一眼倪茗菡说:“什么闲言滥语,从那里面足可以见真情的。想来爱是什么,不过一些虚假的玩物罢了,真情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哪个男的对我有这么一片真情,我定会和他相依到死的。”
倪茗菡听着,心里却又想起了丁永春。刘雯以为倪茗菡还在认真地听,就有些激动地说:“你还不信?想张应刚很少骂我,只顾着欢乐,我想着人生不就为了欢乐吗,也许这就是真爱,便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现在想来,我不过是人家的一个玩偶罢了,人家玩过手还不是过了,而我失去的,又有谁能给我补回来呢?”
倪茗菡听刘雯的声调又凄凄楚楚的,忙转回神说:“算了,过去的已过去了,说这些干吗。”刘雯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孤独,就杨清华一天耀武扬威的老和我过不去,我总是被别人瞧不起,受别人歧视,心里实在郁闷,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倪茗菡说:“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管那么多干吗。要我说,你那首诗写得确实不错,你有这样的天赋。要不你写,我给你推荐,一来可以给你找个发泄的地方,帮你解闷,二来还可以提高你的写作能力。”
刘雯冷笑着说:“我还敢写,就那一首,不知遭了咱们班多少人的白眼,我还想给你说,以后我再不写这东西了。”倪茗菡说:
“他们白眼那是他们的事,我才不管呢。要这么害怕的话,你连一步路都不敢走了。”刘雯说:“也就是,不过我总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倪茗菡隐约知道刘雯怀孕的事,那次请假就是回去打胎的。
但这事一直都压着,倪茗菡也不好说出,只含含糊糊地劝着:“大家不都一样是人,有什么抬不起头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过你的生活。”刘雯惨惨地说:“我何苦不想呢,只是心里总觉得很沉很重,老觉得轻松不起来。”倪茗菡说:“要不你明天和我一块儿去图书馆,多看些书刊,感受几天试试。”刘雯说行。
第二天晚饭后,杨清华放下饭盆正要收拾着出去,却见刘雯跟着倪茗菡去了图书馆。杨清华有些纳闷地看了眼王明莉,王明莉说:“你要出去吗?”杨清华点着头,王明莉说:“要不咱们一块儿走。”俩人便结伴而行,刚出楼门口,杨清华说:“明莉,你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吗?”王明莉说:“当然知道啦。”杨清华笑着说:
“算你聪明,不过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王明莉看了眼杨清华,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杨清华说:“有一次吃晚饭时,郑永鹏来咱们宿舍,你没回宿舍,你知道是谁给郑永鹏打的饭吗?”王明莉说:“不知道。”杨清华说:“倪茗菡在下面吃完饭后,饭盆都没洗就给郑永鹏打上端了去,郑永鹏就在咱们宿舍吃的。别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王明莉的脸色变得有点沉了,杨清华又说:“倪茗菡还偷着给郑永鹏写过情书,我亲眼见的。”王明莉怔怔地站住不走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婊子货,看我怎么收拾她!”杨清华说:“咱们两个关系好,我才给你说这些的,你千万别给人说是我说的。”王明莉说:“我不想出去了,你去吧,李国仁在前面等你呢。”
杨清华一转脸,李国仁果然在不远处站着,于是说:“那好,你回去后可别乱想了。”王明莉答应着,杨清华便走了。倒是刘雯此时的心情有了些好转,她看着倪茗菡借来的书,到高兴处就说:“茗菡,我以前真傻,这么好的地方,我竟然没认真地来过。”
倪茗菡说:“现在来也不迟啊,只要喜欢,咱们就天天晚上到这儿来。”刘雯点头答应着。
这时已到了六月多,张秋娥、李凤仙等人马上都要毕业,倪茗菡和几个老乡草草送了一回,也就快到期末考试了。倪茗菡他们这学期要考五门课程,又英语等都要结业,再加上中期选拔,更是烦中添忙。图书馆的座位也越来越紧张了,好在倪茗菡和袁靓男、刘雯三人轮流吃饭,座位上总不离人,所以她们仨人的座位谁也占不去的。
这天中午,倪茗菡看着座位,袁靓男和刘雯去吃饭了。袁靓男来时,给倪茗菡买了几个包子,倪茗菡就在图书馆吃了。吃过后,她和袁靓男闲聊了几句,就又开始看书了。看了好一会儿,倪茗菡一转脸,刘雯的座位还空着,她想是刘雯睡过了头,也就没太在意。又过了一会儿,刘雯还不见来,倪茗菡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袁靓男看倪茗菡已没心思看书,就说自己看着座位,让倪茗菡去看刘雯。倪茗菡起身去了宿舍,宿舍里只朱惠妹一人。倪茗菡忙问见没见过刘雯,朱惠妹说午饭吃过张应刚带话把刘雯叫走了。倪茗菡心里想着:“张应刚现在找刘雯干吗,他身边不是有个舒铭雨吗?这里面肯定有个缘故。”
她想着,便急急地叫朱惠妹一块儿出去找刘雯。朱惠妹推辞着,倪茗菡虎着脸说:“不去算了,我一人找去。”说着就要走。朱惠妹见倪茗菡生气了,就忙收起书本笑嘻嘻地说:“以为我真不去啊,走,我陪你去。”于是俩人下楼到操场及湖边溜了一圈,都没找见刘雯。
倪茗菡想着张应刚这时找刘雯肯定不会去教室的,她又叫上朱惠妹出了校门。校门前的树林里这会也有三三两两散步或看书的。倪茗菡也不管这些,只拉上朱惠妹找刘雯。她们把树林走了个遍也没见刘雯,于是就又折回头来。折回头仍然不见刘雯。朱惠妹说:“要不算了,张应刚把刘雯找去这么大时间,八成是他们和好了。”
倪茗菡忧郁着说:“要不咱们在那边灌木丛里再看看。”于是俩人又向灌木丛走去。
灌木丛里这时枝茂叶盛,一片碧绿,远远看去,恰似一堵绿墙。倪茗菡和朱惠妹穿小径而去,那丛里的树木高过人头,树与树之间的空地上,密布着野花野草。在树下面,有乘凉的,闲聊的。倪茗菡和朱惠妹在草丛里绕来窜去,东张西望地找着刘雯。
终于,在一丛树下,倪茗菡看见刘雯抱头坐在地上。倪茗菡慌忙喊了一声,刘雯没有吭声,倪茗菡又喊一声,刘雯仍然纹丝不动。
倪茗菡过去摇了一把,刘雯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倪茗菡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刘雯脸色煞白,嘴唇青黑,双眉紧锁,残泪横溢,简直没了人样。
倪茗菡知道是张应刚所为,便骂了句:“这个张应刚,真不是东西。”这时朱惠妹也到跟前,她一看刘雯的惨状,心里也像翻了五味瓶似的直泛着酸。
刘雯目光暗淡地看着地上被人踩残的花草,没有吭声,只流着泪。那泪铺脸而下,洗刷着她的哀戚愁怨。倪茗菡又喊了几声,刘雯仍然没应。倪茗菡伸手将刘雯的人中狠命掐了一下,刘雯哇的一声就爬到了地上。倪茗菡忙往起拉,朱惠妹也过去揽后背往起扶,刘雯却瘫软如泥。倪茗菡将刘雯拉起揽到怀里,刘雯的哭泣顺灌木枝条而升,那些叶子也为她的哀号而动。在树与树的影里,穿插着夕阳的线条,夕阳下的那些残花滥草,在微风中轻轻摆动,飘舞着的残红似乎连着刘雯的血液般,静静地倾诉着刘雯的苦衷。倪茗菡触景生情,眼眶也跟着湿润了。她想到了一个人的幸与不幸,虽然同生活在一片蓝天下,却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
因此,倪茗菡又想到了丁永春。丁永春有家庭,有工作,有事业,她却爱上了丁永春,那些残花的殷红,也许就是她寄给丁永春的书信。可它们为什么流血了,流泪了?那是伤痛之血,相思之泪。伤痛是因为丁永春有一个他永远也不可能离开的妻子;泪却为爱而流,她爱着他,何苦又要用这些来刺伤她那孤单的心?所以她克制自己不再想那么多,只想丁永春就够了。因此,她任着泪水顺颊而流,流落到地上,那地上却是一片忧伤。淡淡的忧伤落入泥土,经风扫过,又飘逸成夕阳下的一抹残红。
朱惠妹在旁边站着,怔怔地看着倪茗菡和刘雯,却不知她们在搞什么名堂。看了一会儿,朱惠妹却笑了,笑后说:“你们两个在干吗呢?还不快走。”
倪茗菡本想陪着刘雯痛哭一场,不想被朱惠妹打扰了,她便擦着泪水说:“走吧,太阳都快落山了。”刘雯却迟迟的不肯起来。
倪茗菡擦干了泪,和朱惠妹硬将刘雯拉起来搀回了宿舍。
刘雯进宿舍便躺在了床上。倪茗菡看刘雯可怜兮兮的,就又安慰了几句,等宿舍里人都下楼吃饭时,她就偷偷问刘雯是怎么回事。刘雯哽咽着说张应刚叫她过去看了他和舒铭雨亲热的姿态。倪茗菡一听不觉气往上涌,她二话没说,径直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就喊张应刚。张应刚正好在,便下来了。倪茗菡看张应刚下来,就问道:“你今天叫刘雯干吗去了?”
张应刚听倪茗菡口气有些强硬,显然一副质问的姿态,也就硬着口气说:“没干吗。”倪茗菡说:“没干吗?你做的事还是不是人做的?”张应刚说:“我做的事与你何干?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倪茗菡说:“这闲事我就管了,你为什么要欺负人?今天你说不清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张应刚见过来过去人多,他怕倪茗菡真的缠住不放,反倒丢人,于是就说:“我不过叫过去问了几句话,她要哭,我有什么办法。就这样,还是操心好你的事要紧。”说着就要走。倪茗菡追过去挡住说:“你把人欺负了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张应刚一看倪茗菡铁青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从没见过倪茗菡这副姿态,心里便有些怯了。倪茗菡却不顾来往的行人,她见张应刚不说,就又大声问了一句。张应刚说:“她把我们的秘密说了出去,我当然要报复。”
倪茗菡照准张应刚的脸上就是一口唾沫。张应刚慌忙擦着,倪茗菡恶狠狠地说:“你还有脸没脸,把你也往人堆里算!”说着便走了。旁边路过的人一看张应刚的姿态,都嘿嘿地笑着。张应刚满脸通红,额头上的筋嘣嘣直跳。他想骂倪茗菡几句,倪茗菡却已走远,他只好急急地回了宿舍。
倪茗菡回到宿舍,刘雯还躺在床上哭着,倪茗菡又安慰了几句,就下楼打饭去了。刘雯吃过饭仍然懒懒地躺在床上,倪茗菡叫也叫不动。王明莉看倪茗菡没叫动刘雯,就嘲笑地说:“情白骚了,要是我早羞死了。”倪茗菡明知王明莉在泼冷醋戏弄她,但不好发作,只好忍着一肚子气瞪眼王明莉,自己去了图书馆。
倪茗菡刚走,郑永鹏就来了。因前几次王明莉都躲了,这次当了个正着,郑永鹏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他刚要说话,王明莉却冷冰冰地说:“你不用再来找我了,其实真正爱你的是倪茗菡,你该找的是倪茗菡。”郑永鹏愣了,王明莉走了。郑永鹏看刘雯静躺着,宿舍里再没别人,也就悻悻地走了。没过几日,就到考试时间了,刘雯试一考完就回了家。倪茗菡试考结束先到医学院看了一回梦翠莲,才又回到学校。回来时,宿舍里只剩杨清华、白晓娟和王明莉了。
王明莉见倪茗菡进来,就冷笑着说:“哟,我以为你们试考得好,早都回了呢,原来还在这儿转着,莫不是也在等人呢吧!”倪茗菡知道王明莉因郑永鹏的那封信又在找茬,所以她没吭声,只悄悄躺在床上睡了。在她的感觉中,这宿舍已经成了一个雀窝。
因此,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起来坐车去了。在这地方,她实在一刻都不想多待。
然而,回到家里,第一眼对准倪茗菡的就是她父亲愤怒的目光!又她大嫂顾巧芸领着倪茗茵、倪茗茹到地里干活去了,倪茗源还在学校,倪茗菡没敢说多少话,只抱上海宁到她大哥的砖厂溜了一圈,又到地里看了回粮食。
今年的粮食也不错,风一吹来,麦浪滚滚,倪茗菡抱上海宁沿地埂穿麦浪而去,那粉白色的裙子随风飘舞,婉若一位天仙翩然而至。倪茗菡沉迷着田园的景色,陶醉在麦香之中。抱在怀里的小海宁呀呀学笑,更让倪茗菡欢畅不已。她找着摘了几个蒿瓜,海宁只拿上玩,却总是不吃。倪茗菡骂声“小调皮”,头一抬,见地里人陆续往回走。倪茗菡知道该回家了,她舍不得田园的美景,更不愿触发家里的那颗炸弹。可该爆发的总要爆发,逃避又有什么用呢?
倪茗菡还是回家了。她进门先满院扫视了一圈,见她父亲在院子里忙着,就偷偷地溜进了伙房。她家的伙房也是新盖的,茗波妈正在伙房里忙着,见倪茗菡进来,就忙接过倪茗菡怀里的海宁说:“野丫头,刚回来,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就往地里跑,还把海宁也抱去,找也没个找处,教人怪心慌的。”倪茗菡笑着说:“妈真偏心,还害怕我把你孙子丢了不成?”茗波妈说:“死丫头,抱娃娃出去也不知道给拿些吃的,娃娃没饿哭吧?”
说着话,茗波妈坐炕上给海宁嚼着喂馍馍去了。倪茗菡也坐炕沿上,脸贴到海宁的脸上说:“这么乖巧的娃娃,怎么会哭呢,小宝贝,你说呢?”海宁被痒得直躲。倪茗菡说:“妈,你看海宁多乖。”
倪庆山却铁青着脸进来了。倪茗菡慌忙坐直身子,看她大喝了几口水出去后,又转过身小声说:“妈,我好不容易回来待这么几天,你给我大说一下,别再阴着脸好不好,老阴着脸,怪吓人的。”正说着,倪庆山又转身走了进来,虎得倪茗菡慌忙溜墙根站了起来。倪庆山看了眼倪茗菡,慢腾腾地说:“你个碎婊子,还知道害怕?哼,等我慢慢再收拾你。”
倪茗菡不敢坐了,只心突突地跳着等她大来收拾她。可是等到地里忙的巧芸及茗茵、茗茹回来,倪庆山也没再进来过。倪茗菡和她嫂子拉了几句闲,又和茗茵、茗茹小声说笑了一回,就帮她嫂子做饭去了。
倪茗波很晚才回来。他吃完饭,匆匆的抽了几口烟,在上房里转了一圈又走了。坐在炕上看电视的倪庆山气呼呼地骂道:
“婊子个儿,好好的日子不过着,办个砖厂,自己给自己添忙,你看看哪天回来心闲过。”茗波妈说:“看你说的,这段时间装砖车接连不断,说来就来了,茗波不照看谁照看呢?”倪庆山说:“这些娃娃,不知道钱有多少才是个够,我一辈子没钱,就靠庄稼,还不是好端端的。”茗波妈没好气地说:“你咋不说这院房子?要不是你两个儿子填补,你哪有这么阔的房子住,哪有彩电看。你要是不喜欢看电视,心慌了就串门去,我们娘们坐着说会话。”
倪庆山不吭声了。好半天,顾巧芸又说:“我听街上有个专门卖鸡饲料的,我想买些试试,要是好的话,以后咱们就用饲料喂,人也就没这么忙了。”倪茗菡一听,心里一股暖流,她感觉到了生活的步伐,忙说:“嫂子,一百多只鸡,也真够忙的了。有现成的饲料,这是好事,要不咱们两个明天就到街上买些去。”
倪庆山微微地看了眼倪茗菡,倪茗菡想着她大要骂她,就悄悄往她妈身后挪了挪。倪庆山没有骂,只轻咳一声说:“好是好,就是不知道那饲料咋样。想买就买些试试,我看一天这样忙也不是个事。”顾巧芸高兴地说:“那好,我明天就和茗菡去买。”倪庆山说:“和茗茵去,赵家明天来人呢!”
倪茗菡一听此话,顿有五雷轰顶的感觉,她着急地说:“大,咱们信上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变卦了?”倪庆山说:“信上那是你大哥的意思,我压根就没同意过。书你爱咋念就咋念去,哪怕念一辈子老子都愿意供养,但是婚姻问题由不得你。”倪茗菡说:“大,你们做主我不反对,不过我想,等我毕业了再找对象行吗?”倪庆山气呼呼地说:“咋了,是你急着要找还是我们急着要找?”倪茗菡说:“大,我怎么急了?”倪庆山说:“你和丁永春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觉得丢人?你把老子折腾到怎么一种程度才肯罢休?”
倪茗菡听她大把话说开,倒也不觉得害怕了,便笑着说:
“大,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呢?我们不过相互问候的多点,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呢。”倪庆山说:“相互问候?有单独在一块问候的吗?
丢人现眼的。”
倪茗菡突然泪如泉涌,她哭着说:“大,我真的不想找对象,我要学我大哥二哥专心创我的事业。”倪庆山说:“靠你能创个狗屁事业,只要不害人都好得很。”倪茗菡说:“我事业没创成之前,就是不找对象,哪怕当尼姑都行!”倪庆山立时火了,他厉声骂道:“你一个大学上的还能起来了,你给谁当尼姑去,我看你八成是欠揍了。”
说着话,倪庆山就要起身取东西,茗波妈忙拉住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没说和娃娃好好商量,动不动就发火。”倪庆山说:“你觉得还不够丢人吗?”茗波妈说:“就去年贩蛋的马济明来咱们买鸡蛋时,顺口说他碰见茗菡和丁永春在一块走着,你就记到心上了,非要问个子丑寅卯来。我觉得娃娃和老师在一块儿走走也没啥丢人的。”
倪茗菡这才知道他那次挨打的缘故,她暗自咒骂着马济明。
倪庆山又说:“黑天半夜的,一个女娃娃和一个男人走一块像啥样子,光走一下能有那些传言?”茗波妈说:“老固执,都啥社会了,还这么个死脑筋。”倪庆山说:“不管啥社会,总不能看着娃娃干伤风败俗的事去吧。茗菡,你今天就说清楚,你和丁永春究竟什么关系?”倪茗菡擦把眼泪说:“大,那次几个同学到一块儿,就把我们老师叫了过来,一块儿玩罢,丁老师要回家,我不过出去送了送。从那以后,我们再连面都没见过,能怎样?”
倪庆山抽了会闷烟又说:“过激的话你也别说,娃娃家,做事关键要稳重。赵家这门亲事我觉得不错,我反复问人考察过了,赵家为人厚道,家底也好,没问题的。现在我们大人之间都没意见,就看你们两个了。明天他们来人就为你的一句话,你不要在关键处给人难堪,不然我会收拾你的!”
倪茗菡心情沉重地应了一声,就回西房去了。可她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暗想着:“从时间看来,这是家里早就预设好的,看来他们非把这事弄成不可!”倪茗菡心绪烦乱,却又觉无助,她甚至连想丁永春的机会都没有,只想着明天如何过这一关。倪茗茵和倪茗茹也许知道她们姐姐的忧烦,只悄悄趴在炕上看书。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赵家果然来人了,同来的还有倪茗菡的姨夫丁俊儒。他们和倪庆山在上房坐了会,丁俊儒就过西房里叫倪茗菡过去。倪茗菡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过去了。丁俊儒指着椅子上坐的一个人说:“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娃娃叫赵永恒,这是他大,你就叫赵家姨夫吧。”
倪茗菡一听心里略吃了一惊,但又一想,重名字的人铺着一层,也许是凑巧罢了,于是微微一笑说:“赵家姨夫好。”赵永恒大一看倪茗菡腼腆又不俗气,便乐得连连点头说:“我家娃娃和你在一个学校,他现在正上研究生呢。”倪茗菡一听就晕了,她有些痴呆地在心里说:“就是他?”赵永恒大说:“我们娃娃说他在学校见过你。”倪茗菡只觉得一阵恶心,便脱口说道:“他在学校有对象呢!”
在座的几个人惊呆了。他们都半张着嘴,慢慢地离开了座位。好半天,赵永恒大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说他有对象?”倪茗菡说:“对,我碰见过。”赵永恒大的脸色顿时由红变成了铁青,他恶狠狠地骂道:“这狗娘养的,竟然捉弄起老子来了!”
丁俊儒忙说:“赵家他姨夫,你先别着急,等咱们回去问清楚了再说。”赵永恒大说:“我把人都丢这了,还说什么,赶快回吧!”说着话,他夺路先走了。丁俊儒忙跟在后面,也一脸羞愧之色。
倪茗菡送走她姨夫后,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老天帮了大忙,把她从苦恼中解救了出来,尽管她父亲偶尔还阴着脸,但这一个暑假她毕竟是在欢唱中度过的。倪茗源、倪茗茵和倪明茹报名时,倪茗菡也收拾着去了学校。
因刚开学,学生还都比较混乱,白晓娟、王明莉、刘雯又都有补考,剩余的几个也都转的转,买东西的买东西去了,倪茗菡正好一人躺着,静享着回忆中的那份温馨。虽然今年暑假她大看管着没让她出过门,她也没见上丁永春,但她只要想起丁永春,仍然是那么的激动,那么的幸福。要不然,她的脸上怎会浮现出回忆中的那份羞怯的红晕呢?
倪茗菡想着丁永春,想着他那种认真、执着的神态,想着丁永春给她寄来的那本英汉词典。在那本词典的后面,丁永春用钢笔写着:岁月穿透的时光,带着我对茗菡的期望、疼爱和向往。期望是心的支点,疼爱是用九十九朵玫瑰堆积的爱和奉献,向往是我对事业和心的追求。
那些语句很平常,很朴实,字里行间,却满含着真诚,令人激动。在那里,流露出的是无限的爱惜之情,正如蝴蝶对鲜花的留恋,大海对溪流的召唤。这些留恋,这些召唤,是对爱的执着,对生活的向往。想来生活原本就是这么的美好,每一个角落,都会蹦出燃烧的烈焰。尽管丁永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倪茗菡相信她和丁永春的爱情,那是多真诚、多美好的一种感觉。这感觉,能激千层浪,能卷万里雪。
倪茗菡静静地想着他们的忘年之交,也想着杨清华、陈彩莲、白晓娟、王明莉、刘雯、张雪花、朱惠妹的爱情。尽管感情人人都有,爱的观点却各不相同。想来爱情本就不是仅为欢乐而设,但欲望却是可以随便放纵的东西。她和丁永春的爱情虽然辛酸,但也不是什么常青藤,反而可以时时鞭策她,激励她,给她追求的欲望和信心,使她迎着太阳,向着更加美好的方向走去。
倪茗菡拿出了那本词典,又想起了她的家。她大哥、大嫂、二哥的事业都已见了眉目,他们家的生活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转变,就连他们整个庄里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茗源今年也考入了师范大学,九月十号就来报名。
倪茗菡一想到这些,心里不由一阵的激动。想想茗源快要来了,她又能多一个伙伴,也会多一份欢乐。
倪茗菡正在兴奋之中,刘雯却又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倪茗菡心里猛地一惊,慌忙起身问怎么了。刘雯说:“我被降级了。”倪茗菡一听立时从头凉到了脚。她从没想到过,一个欢欢乐乐、高傲跋扈的刘雯一下子就落魄成了这个样子。她想为刘雯而悲,刘雯自己却悲了,她想为刘雯而泣,刘雯自己也泣了。这阵她只有劝刘雯的份,却不知如何劝起,也只能呆坐着,静静抚慰刘雯哽咽中传感而来的伤痛。
时光在静默中慢慢流逝,倪茗菡感到了刘雯的沉重。终于,她忍不住说:“你从哪儿听来的,是不是已经定了?”刘雯哭着说:
“名单都已出来了,我和马文军两个。”
“马文军?”倪茗菡疑惑地想着,马文军怎么也被降了级。听刘雯说名单已经出来,看来是真的了。
倪茗菡又停了一会儿说:“雯姐,别再哭了,降都已经降了,要面对现实。”刘雯说:“我只是心里难受,想咱们班这么多人,为什么这些厄运偏偏都降到了我的头上,我羞得没法见咱们同学,也没法回去给我爸我妈交代。”倪茗菡说:“雯姐,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别想那么多了,还是身体要紧。”
刘雯却越哭越伤心。倪茗菡也没法再劝,只好回去坐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又觉心中不安,就又起来,起来却无话可说,便又坐了。
不一会儿,白晓娟和王明莉也回来了,她们进门就争论起了一道补考题。倪茗菡觉得心里烦闷,便大声说:“你们小点声行不行。”王明莉说:“像你那么潇洒的能有几个,我们要是门门八十分以上,也用不着这么大声地争了。”白晓娟没搭理,仍然大声说着那道题。正说着,杨清华和陈彩莲、朱惠妹三人买东西回来了。杨清华进门就说:“听说这下把有些人整惨了。”王明莉说:“还不都是自找的,又不是谁故意弄的。”
倪茗菡一听两人显然在幸灾乐祸,便跳起来骂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杨清华说:“怎么,又把你的好朋友说了,你心里不服是不是?”倪茗菡说:“你们也算人物?还用服气来说!”王明莉却说:“有本事你让她考过去啊,考不过关,就是降级的种,我们说了又咋的!”
刘雯一听便从床上爬起来哭着说:“现在我没过关被降了,你们解恨了,高兴了,得能了?”王明莉说:“我就得能了,偏要气死你个小气鬼。”杨清华说:“看你以前那个威风样,不想也有今天?我就是高兴,还想庆祝一下呢,看你能把我怎样。”刘雯说:
“有人给你撑腰,我能把你怎样。”杨清华说:“我就有人撑腰,你除了让人玩,还有什么?”刘雯歇斯底里地说:“你也算是人?”杨清华说:“我是不是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怀过孕,也没降过级。”
刘雯眼睛都气直了。倪茗菡一听杨清华说的不是人话,便气呼呼地说:“真是胆大不害羞,也不怕遭天报!”杨清华说:“我没做亏心事,也就不怕鬼敲门。还是把你自己管好,三天勾这个,两天勾那个的,还把自己清高的不行。”倪茗菡当时就气晕了,她扑到杨清华跟前说:“你说清楚,我都勾引谁了?”杨清华说:“勾引了谁自己还不清楚,还有脸问人。”王明莉也斜着眼说:“就是,自己一副轻浮相,把脸当屁股使,还指这骂那的,有什么了不起。”
倪茗菡的眼圈渐渐青了,她还没顾上说话,王明莉就接着又说:“不就脸蛋比别人圆了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把男人全勾去,我也不会眼热的。”倪茗菡已昏了头,她恶狠狠地说:“把你娘的臭蛋都少放,自己没那本事,别再怨天尤人了。我见过男人,有对象,也不稀罕哪个男的来找我。你看!这都是我对象来的。”
说着话,倪茗菡从床下抽出一沓信来,王明莉一看,猛然想起,倪茗菡曾为这些信哭过、痴过,难怪她对那些男的都冷冰冰的。但她还是说:“有对象还那样,一看就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种。”
倪茗菡气得不知所措,只见手边杯子里有半杯水,提起杯子不由分说就泼在了王明莉的身上。王明莉也着了急,转过身,看见床头上挂着条毛巾,便抽下来向倪茗菡砸了过去。倪茗菡一闪,却没注意将头碰到了陈彩莲的床上,她忙抱头坐了下来。王明莉乘机又将一本书砸了过去,她还要找东西打倪茗菡,刘雯说:“你想干吗?有本事冲老娘来,反正老娘也不想活了!”
杨清华一听刘雯又反扑过来,便冲上去一把揪住刘雯的头发说:“你想干啥,我有心踏你两脚呢。”刘雯想转身,头却动不了,只好静静地待着。宿舍里霎时没了声音,外面却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朱惠妹便过去将门拉开,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人,忙问:“请问你找谁?”那人还没开口,倪茗菡却大声喝道:“滚出去,再少来我们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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