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中山装:人在职场,身不由己-职场外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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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伊斯兰教徒朝圣一般,陈平在奔向幸福的路上恨不得来个三叩九拜,步步五体投地,兴许这样,他觉得才能表达自己对书记夫人的感激之情。他来到书记家的门前,举手刚要敲门,像是想起了什么,敲门的右手停在了半空,然后缓缓放下,用双手拢拢自己乌黑的头发,抻抻由于走路而荡起几许褶皱的衣服,并掏出手绢擦擦沾了一丝灰尘的皮鞋,最后屏住呼吸,轻轻敲响了紧闭的房门。

    门吱扭一声开了,门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赫然展现在了陈平的眼前,陈平惊得呆了,他怎么能想象得出一个五十岁的女人怎么能够焕发出如此的青春?那乌黑的长发,那凝脂一样的面容,那炯炯有神的双眸,那悬胆一样的鼻翼,那洁白粉嫩的脖颈,那亭亭玉立的身姿,那薄如蝉翼的纱衣,一切的一切,真是太完美了。他真想扑过去,热烈地拥抱这位让自己已经梦魂牵绕了整整几夜的仙母。可是,他没敢造次,这毕竟是单位的第一夫人,弄得不好还会逮不住狐狸反惹一身的骚,他知道女人向来是善变的,尤其是像耶秋萍这样的女人。

    也许是陈平的惊愕使耶秋萍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她向陈平伸出了纤纤玉指,同时娇声俏语:“哟,我的白马王子,怎么愣在门外呀,快进来呀。”陈平真是忘记了今夕何夕,蒙蒙然飘飘然地进了屋。其实耶秋萍的声音和台词祖国的大人小孩都很熟悉,显然就是那只耗子精呼唤唐长老的实况转播。只是陈平自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所以不会觉得。

    一张新车票上了一辆旧汽车,陈平丝毫不觉得松垮。因为自他走进这间屋子,心中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要为书记分忧,他要为夫人解闷。于是他使尽浑身解数,闪转腾挪,翻云覆雨。他的这份情操感动得床榻为之起舞,楼房为之震颤。激烈的付出与回报过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似乎停滞了,一切似乎都在白云间飘逸,在真空中翱翔。等他们缓过心神,双双欢呼一声:太棒了。此情此景,真要让穆王含愧,娥皇披羞。

    陈平的奉献很快就得到了回报,不到一个月,单位的红头文件就下来了:陈平任单位办公室主任。别的单位不知怎么样,反正在这个单位,办公室主任其实就是伺候主管领导的高级仆役。当然了,名义上还是部门领导嘛,否则谁费神费力地争夺这个职位?陈平如今已是如愿以偿,为此他倒不怎么感谢耶秋萍,因为自从第一次的交锋开始他就认为由于自己的艰苦努力不屈不挠不遗余力才使得耶秋萍获得了莫大的幸福,他在谢书记面前美言几句应该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倒是谢书记,陈平觉得并没有怎么付出,所以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否则就不是君子行径了。

    说起报答,陈平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和珅。于是他就处处以和大人做表率,向和大人看齐,哪怕就是平时觐见,也要像和大人拜见乾隆一样,小碎步趋前,就缺下跪了。如果这年头也兴这个,磕头下跪他一定是不用犹豫。

    这一天,陈平刚上班,自己屋里的卫生还没打扫完,电话就响了。电话是谢书记打来的,谢书记说要马上去北京。于是陈平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一路小跑着来到书记办公室门前,然后碎步进去,一看时间,已经是八点十分了。他赶紧给车队挂电话,命令车队的杨队长五分钟之内把奥迪派过来。然后,把书记的水杯里放好茶叶,冲上开水;再在书柜里拿出两包中华,放进书记的公文包里;打开书记的抽屉,拿出笔记本,签字笔,一同放进书记的公文包,最后把书记的公文包拉好拉链。一切收拾停当,奥迪正好在楼下轻轻响起了一声喇叭。陈平提起公文包,端好水杯,跟着书记下了楼。快到车前的时候,陈平急走两步,给书记打开车门,然后把手平放在车门的上方,等这一切动作做完,谢书记才不慌不忙地上了车,奥迪缓缓开走了。

    把谢书记伺候完,进了办公室刚刚坐稳,耶秋萍的电话就到了。陈平这时才想起来,今天要开一局,这是他和耶秋萍昨天就定好的事,如果不是耶秋萍打电话过来,自己反倒忘得死死的。于是他赶紧给吕晴挂了电话,又在办公室拽上一个小伙子,就急匆匆地赴约去了。

    几个人刚一上场,不知怎么的,吕晴就突然晕在了地上。几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他们急忙七手八脚地把吕晴扶上沙发,又是捏人中,又是灌温水,好大一会,吕晴才悠悠转醒。几个人相继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但是,吕晴的脸色却是白得怕人,没有丝毫的血色,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目光呆滞。陈平觉得不对劲,就给车队挂电话,让杨队长派台车过来。

    车呼啸着到了医院,人们扶着吕晴走下车,进了急救室。医生经过了简单的询问之后,开出了检查的单据,陈平划完价交完款,几个人扶着吕晴拍了X光片,取了血样,切片。紧忙活了一阵,几个人才稍得休息,陈平趁机给吕晴的丈夫夏冰拨通了电话,向他说明了眼下吕晴的情况。很快,结果出来了。陈平把结果交给医生诊断,医生说病人需要住院观察,你们先把住院手续办了吧。说着,龙飞凤舞地开了住院单据。陈平拿着单据来到住院部办理住院手续,会计拿过单据看了看,冲陈平冷峻地说:“先交一万元押金。”“一万元?那么多!”陈平一下子傻了眼,只好告诉会计先等一下,然后让司机赶紧回机关借钱。

    等到一切办理停当,时间已经接近了中午,夏冰也急匆匆地从工地赶了过来。陈平简要地把事情向夏冰作了介绍,然后同耶秋萍和那个小伙子一起坐车回去了。

    吕晴检查的初步结果,对于夏冰而言无异于一声晴天霹雳:乳腺癌。医院方为了慎重起见,还要进行下一步的检查确诊。

    十二

    为了使吕晴的情绪不至于过分波动,夏冰强颜欢笑,并没有把实情告诉给她,而是把这痛苦的煎熬全部留给了自己。

    夜很深了,夏冰把吕晴伺候进梦乡,心情暗淡地度出病房,在医院大厅里的长椅上坐下。这已经是他的第二个不眠之夜了,他的眼睛已经熬出了血丝,眼圈涂上了灰色,脸颊像是刀子割过一样消瘦了下去,头发也明显地增加了许多银丝,整个头颅就像灌进了几碗糨糊一样浑浑噩噩。他想睡一会,他也知道这样熬下去的后果,但是他睡不着,一躺在床上,他混乱的脑际便会立刻清醒过来,从他们俩进入大学校门后的相识到相恋到毕业分配到参加工作到结婚到有了儿子,今后的家庭、今后的儿子,等等一切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不断地闪来闪去,搅得他更是异常的不安甚至烦躁。索性他不再躺下,实在困得急了就在椅子上打个盹。可是那些电影并不让他有多长打盹的时间,很快就会轮番上阵,直到把他沉重的眼皮撑开。

    第三天,结果终于出来了。可怕的恶魔还是来到了他的眼前,他无暇多想,甩开脚步找到了自己的同乡李良。他把情况向李良和李良的爱人张淑芳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最后说:“李良、嫂子,这两天我就把吕晴交给你们了,协和医院那边一旦联系好了,我马上就回来。”李良两口子同情地看着夏冰,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他,只是说:“夏冰,你赶紧去吧,你放心,我们会尽心的。”

    其实,吕晴的癌症医生说发现得很早,只要把患病的乳房切除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医院曾经做过这样的手术,并且很成功。但是夏冰是关心则乱,在他的心目中癌症就是一种天大的病,非得到大医院,到那种非常专业的医院才能做到万无一失。于是,他当即就想到了北京的协和医院。

    医院很快就联系好了,下面的问题就是医疗费。要不是刚买了房子,夏冰倒也不觉得紧张,十几万元的医疗费怎么也不会成问题,可事到如今就成了一个莫大的难关,刚住进去的房子总不能再卖掉吧。那就借吧,他无奈地想到了这条路。可这么多钱又向谁去借呢?他首先想到的是单位,因为他们都有医疗保险。吕晴这病算是大病,按照规定可以从单位的社保中心拿出七万多元钱,以后报销。这只是一半啊,还有七万多元到哪去借呢?看来只有找老乡了。于是他下了火车就先来到医院,因为他知道李良他们两口子肯定在医院照顾吕晴。果然,李良和张淑芳两口子正在吕晴的病床前陪吕晴聊天呢。夏冰看到吕晴的状态还算不错,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看来他在路上的担心是多余的:李良两口子没有把病情的真相告诉吕晴。

    夏冰强打笑脸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又扯了一会别的闲章儿,就把李良叫了出去。两个人来到大厅的长椅上坐下,夏冰就把借钱的事向李良说了。李良思量了一会,说:“我那里有三万多,暂时不用,我先给你拿来。你再去找一下姚国栋,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队长,几万元的现钱应该能拿得出来。”“姚国栋我们也算熟悉,他人倒也厚道,应该没问题。”“医院联系得怎么样?”“还很顺利,把钱筹好就可以去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起程。李良,你先在这,我去借钱。”说完起身离开医院。

    吕晴的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即便如此,一直守候在手术室门外的夏冰也是急得一身一身地冒虚汗,李良紧握着夏冰的手,不时地安慰着他。张淑芳默默地坐在一旁,百感交集地看着两个年逾不惑的男人。几个人见手术车出来,急忙凑了过去,看吕晴的面色还算安详,不由得都嘘了一口气。他们尾随着推车的护士一起进了病房,把吕晴移到病床上,护士们给病人打上吊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吕晴应该说是一个比较爱美的女人,特别是对自己这一对坚挺的双乳更是尤为珍爱,也经常在暗地里引以为傲。如今这许多年来与她同生共荣的双峰被一刀切去了一半,她的心里自有说不出的难受,但是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尽管麻醉效果消失后的伤口剧烈地疼痛,她还是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任凭豆大的汗珠淋湿了枕套,一声不吭。待疼痛稍微缓和下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夏冰关切的目光正不眨地盯着自己,她的心不由得震颤起来,再回想起这几天夏冰极度的忧郁和不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像一条毒蛇一样疯狂地咬啮着她的心灵。她发誓今后一定要摒弃过去的不端,收拾起自己的花心,一心一意地帮助夏冰,全心全意地和夏冰过日子。

    时光荏苒,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在夏冰和李良两口子的精心照料下,吕晴出院了。经过将近半年的调养,她终于告别了在家一味休闲的那种枯燥的生活,重新走进了自己熟悉的办公室。

    也是事有凑巧,吕晴上班的第一天,她的同学、好朋友周宇倩就来了电话,两个人先聊起了吕晴的病情,又说起了各自的家庭情况,吕晴当然是一味地哭穷了。也难怪经过这么一折腾,家里也确实是别无长物了。也许是女人固有的虚荣吧,周宇倩竟滔滔不绝地向好朋友炫耀起了自己的现状来:丈夫已经是总经理了,家里的钱多得快要没地方放了等,听得吕晴再也没有了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哼着。许是周宇倩觉察到了自己的张扬,叨叨了一阵,自觉没趣就拜拜一声挂断了电话。

    本来吕晴经过这一场大病,把声名利禄都看得淡了。追名逐利必然会导致精力的透支,一旦不顺就必然会引起心理的失衡,一时之间倒也罢了,如若长此以往,必然会导致身体机能的失调,最后就会生出令人追悔莫及的大病。她“身”有体会,自然就会有深刻地认识。但是周宇倩的一番话还是让她的虚荣战胜了她这一段时间以来对生命的理解,她的思想又发生了可怕的反复: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就是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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