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书-梦之书(4)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乘坐大型双层巴士去野餐会,在类似梅里马克公园的河畔公园里,所有的孩子都被带过去,我们一路颠簸地驶过入口处的车道(我们从克里斯琴山过来),看见那些人、过山车(这个小头脑是今天二十亿分之一,历史上一千亿分之一)(噗发嘘)——我们全都变成了嬉皮士,抛弃了我们的老师,开始吸毒,注射麻醉品,他们中的一些是十五岁的孩子,最后,我们的公园公寓里的狂欢聚会上来了一个身穿蓝制服的警察,可他并没有怀疑到什么,只是在寻找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吉米·约翰逊——随身带着一些文件——吉米刚刚注射了毒品,满腹牢骚——辉格在那里,我们都了解内情——最后像是福蒂埃的房子,在参加了无穷无尽的聚会之后,我想要做像乔吉亚或维基那样的第一号嬉皮士大娃娃,她和我在长沙发椅上,我还没有开始着手行动——

    昏昏欲睡的下午,在奇怪的圣何塞的院落里,我和科迪住在一个乘务车厢里,或是朝东行驶的四轮大马车后部连着的房车里,沿着站台远处的铁轨行驶——可是,有些事情与朱利恩在东纽约少管所的那天下午奇怪地相像,现在,我知道它也是梦境中的第二十二街的殖民海军大军舰——那天下午,男孩子们,工作,宿舍——这也是南太平洋的第三暨汤森行李房,我们都在工作,其他火车准时地飞速驶过,我和科迪是奇怪的乘务员——事实上,早先在一所中途小镇碰巧有一趟奇怪的货运列车,我看见交叉路口有一些脱轨的车厢,跳上车去察看损坏的情况——最后,我在我的木制乘务车厢里醒来,沿着火车场里的一些车厢匆忙赶去做圣诞节的工作,火车开动了,在“佩里”外面(方位像是佩里,可实际上在科罗拉多),李子田地一片光秃秃的,在可怕的旱灾中开裂,令我感到悲哀,因为我最近想过要在这个铁路谷里种庄稼——

    后来,宁和卢克继承了约翰在大伊森伯格的赛布鲁克房子,但是,卢克私下里放弃了它,住进了一所有着“现代”装备和家具的白色新房子里,于是,我站在那所贵族的旧房子的院落里大发雷霆,说:“我要自己买下它!”——妈在房子里,全是那种棕色的维多利亚式旧家具,就像塞勒姆街上的乔家,后面是一片美丽的金色大麦田,其实是我头脑地图中的另外一处秘密场所,与很久以前在希尔德雷斯街的凯洛斯通的那所房子里做的梦有关,后院里有大片的树林,还有在缅因州达德利阿姨家的旧梦……后院的栅栏,田野,神秘剧……塞勒姆牧师住宅的后院……摇摇欲坠的宽木栅栏,卢梭画派的杂草丛生的巨大丛林,那个小男孩心中的兴奋感——

    我在一处加勒比的乡间,乘着一条小船,飞速地驶过海湾的水面,我把双脚伸到外面去打水,打得越使劲,脚伸得越远,它在水面上就滑得越快——还有其他的船只,我是一名游客——我来了,径直跳到岸上去,继续在街上和岸边飞速穿行,却注意到草鞋底很容易被磨穿——我在那加勒比村庄的风景如画的狭窄街道上行走,想要一个女人——我看见一个看来有趣而奇怪的、面容呈现病态的老女人在一座阳台上面,我朝着她使眼色,她起先假装不作回应,可是后来就下来追我了——我们穿过像墨西哥维多利亚的寂静而神秘的街道,她是费拉希恩山顶上的那个弹吉他的女人——我很高兴,一个男人总能在拉丁美洲的乡间找到乐子——

    我们来到村子里的主要街道上,像是“圣奥比斯波”的主要街道那样,总是以一成不变的方式延伸到镇子里——有些小山,发生了许多事件——它变成了我和朱利恩,大概还有欧文(或者布尔)在这个镇子上的度假场所,我们把汽车停在修道院或慈善学校门前,停在那堵鲑鱼墙的前面——可是,校长在那面墙上的大门口,皱着眉头说我们不能停在那里,我却找到一个半遮半掩的标牌,证明我们可以停车,朱利恩则漠不关心,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咒骂——

    就在我们正要离开这片土地之时,我却来到“罗素·朱尔金家”或是“吉恩·德克斯特家”或是“查利·威廉斯家”的公寓,收拾起我们混乱地堆放在那里的行李,主人不在家——我偷了一些回形针,寻找一些没用的文具,却故意留下了不想要的衬衫、袜子(紫色的那双)、可疑的裤子(是我的还是他的?这次旅程很长),我留下了三张值钱的图片,一张是朱利恩·洛夫,他扮作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正在奋力地挣脱十字架,可是钉得太牢,于是做出一种极其痛苦的姿态,披着金光,留着髭须,挂在一座大教堂的墙上,这幅图片之所以“对于加登十分珍贵”,是因为我们看见他的大号阴茎裹在缠腰布里,从下面看颇具色情意味——该图片的题字为“埃尔蒙特中学帮,十九岁”——下面标着J·凯鲁亚克,标明作画者是谁……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房主人感兴趣我留下了它——(表明他的那些貌似贪婪的访客具有精神灵性)——在遍布客厅的垃圾、裤子和书籍中四处翻找,试图把最后的物件随身带到世界的终极尽头——最后在一群乱哄哄的嬉皮士和迪克·贝克中间,从一间公寓房到另一间,串联,搜罗新手,还有横七竖八的一堆电视机,我最终来到妈在菲比大道上的房子里,正值圣诞节,她踏上长沙发,睡觉了,我拔掉了侧屋里的小型手提便携式电视机的插头,把它拿到客厅里,对着她的长沙发,可是却不小心插上了(手里提着的)电动座钟——我穿着睡衣,房子到处堆满物件(座钟上覆盖着昂贵的皮革)——这一切始于一次漫无目的的湖上兜风——(脚踏船的形状像一个纸糊的水手,你把它扔上天花板——它肯定就会走了)。

    沿着铁轨步行,在圣何塞附近,和菲利普·福蒂埃在一起,我以权威的姿态,回头查看是不是火车来了,为了让那些也在路基上行走的胖女人(其中一个身材庞大)体会到铁路的严肃性——前面是某某号老烟鬼,阳光谷的区间车上有着同样老的火车司机们和司炉,在一条侧轨上等待那列实际上即将开来的火车通过——菲利普走过去等待,紧紧地抓着主线和侧轨之间的横档,我说:“别,不要那样,记得让开通道,那家伙造成的风就能把你刮到铁轨下面去。”——我们越过一条小峡谷,走到一个镀锌的铁丝网栅栏前面,把手指伸进去,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只不过存在一个新的危险,脆弱的栅栏将会倒塌——

    后来,我在圣何塞火车场的办公室里——好像也是一个工会大厅,走进去时看见艾尔·达姆里特和查利·洛在艾尔的房间里,由于罢工的缘故,他们不高兴看见我,因为我是国际海员工会的老会员——我最后到了一艘轮船上,船在蓝色的海上航行,我不想这样——“嗨!我这会儿应该在圣何塞的铁路上工作呢!”——轮船航行得越来越远——最后到达了一座北方城市,我和母亲在飞机上,我们着陆时在主干街上搜寻路标——“这一定是俄勒冈的波特兰!”——我们沿着铺有铁花格路面的高架边道散步,向下看头晕目眩,感到害怕——可这里是北方,天气凛冽,有小山和雪——着陆时,我躺在飞机的尾部,心满意足地看着女孩们的腿,万一我们坠毁,这会让我转移注意力,使我感到满足——趴在尾部的铝制管道里——又是在圣何塞了,我随身带着我的打字机,把它塞进便于携带的打字机盒子里——把它留在了公交车上,没办法把它拖进窗户,乘车时挂在车外,咒骂不已——最后把它拉出去,全都摔坏了——一只老鼠和她的鼠宝宝心满意足地爬出我的盒子,我坐在东圣克拉拉的一张凳子上观望,心里想:“这只东方老鼠将会有一个西方的家。”——全部都是艰苦的劳动、激烈的斗争和紧张的争论!——我希望自己会梦见纯粹的荒野——

    在扎扎·伽柏的沉闷而无趣的灰色下午茶会中间,茶会在另外的什么地方进行,在布瓦韦尔街末端的悲哀的大房子里,法国圣路易的老修女的房子,在新英格兰冬天的那些漫长的红色下午,宁上了她忧伤而凄凉的钢琴课,我穿着我那咯吱作响的靴子在魔鬼的田野上玩耍——我躲在厕所里,拉屎,另外一个家伙,像凯尔·埃尔金斯一样穿着考究、机智诙谐却沉闷乏味的一位社会名流,走进来,或者已经待在里面了,搅了我的白日梦——我试图逃避那间灰色花边易碎的起居室里的女士们喋喋不休的聊天声,就像俄国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我想象着它的沉闷,如同一个小孩子想到他的姨妈们一样,她们一群一伙的——在这场白日梦闹剧里,另外一个时刻,我得知扎扎或是那位社会名流男士生病了,医生命令他每天开车去新泽西,吃纯奶油冰淇淋,几夸脱,我想马上效仿他,也吃上一些,也生病——有机会在八点半起床,却一直睡到中午,害怕不知如何打发整个上午的时光——

    在一个生病的梦境里,隐隐约约地,我们一群人在一个开阔的空间里,四周是围观的人群,正在制定一项关于团队合作和共同受难的职责的大型法案,我们每个人(尽管正在有一搭无一搭地继续进行着几近欢快的谈话)轮流站在中间,接受从天而降的一个降落伞那巨大却柔软的冲击,像是心智和负疚的攻城木槌,却十分真实,有质感,轮到我的时候,就在最后一刻,我的一个弟兄说“杰克,杰克”,我站在那里,它降下来了,白色的,巨大的,上下飘动,一瞬间令我的头颅颤动,像棉花的感觉一样,烧焦了我的梦,在完成了规定的那永恒而缓慢的一击之后,它再次跃升上高空,飘向远方,几乎不见了踪影,然后又开始降落到地面(它决不能触地),我们要用牺牲的头颅去接受它——旁观者一言不发,我们交谈着打发时间,就连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也开怀大笑,与大家热络地疯闹在一起,像是天堂上的一伙改装高速汽车赛车手——

    我有一个谷仓,在圣何塞,一座“农场”,一对白鸭,准备开始在干草堆里喂它们,由于这是我作为一名农场主的首日,我还没有搞到全套的装备,可我去了东圣克拉拉的那家店铺,买了几袋盐渍花生和坚果,回来把它们撒到地上,供我的家禽啄食,与此同时,我为自己能像养猫一样喂养它们而感到骄傲和幸福——然而,它们却不见了,暂时地消失了,可能是从谷仓门口跑掉了,我再也找不回它们了,可我希望并坚信它们就在谷仓的阁楼上面,睡着了——伊芙林在一个门洞里抓住了我,金发碧眼,容光焕发,我们充满激情地紧紧拥抱在一起——科迪死了,可他的鬼魂还活着,吓唬在她怀抱里的我——我会采纳佛关于他人之妻的忠告,在圣何塞保留我那舒适的鸭子和鸭绒床——那是科迪在世时送给我的礼物——电视上青紫色的嘴唇,杰克·卡森在码头上遭到围攻歹徒的怒骂——在轮船的跳板上,和他的女友在一起——“怎么?你想做什么?”——我起晚了,却又睡着了,在晚起的中午那倦怠的梦境里观望着——早先是在位于梦幻的灰色海湾的突出部分的那条潮汐林荫道上,灰色,某地,人类在海边为了海水的涨潮而忧虑——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大浪,只有一股缓慢渗出的细流,你看见新闻胶片街被水淹没,在离我找到旧杯子和蛋糕面团的那些棚屋不远处——宇宙中的一个地点和灰色的神秘事件——有些孩子和我一起在充斥着青紫嘴唇的电视旁嬉戏——我刚刚离开我认为是玛丽·帕尔默的两个孩子,走在街上,在另一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身边,我就像那样去适应他们,毫不迟疑,轻松随意,我们去看杰克·卡森的常规喜剧——好像是《梦中的树与轮》,或者《梦中的年轮》,在远处,超越真实地悬挂在空间,灰色,幽灵一般,那是睡梦中的头脑的虚空,另一个宇宙和遥远世界的暗示——

    在纽约市高架铁路下的通道里,观察一名铁路工人,在第四十街和第十一大道的交口,一个从前没有梦到过的新的曼哈顿地点,不是在醒来后,而是直到两天以后在那里观望时才想起来,只是在梦里离市中心更远,在哈得孙河的上游河岸,靠近哥伦比亚附近,或者更低一些,但没有指向“朱利恩”家——有雪,大量的,你能够隔岸看见新泽西(这才是了不起的大事)——天很冷,我独自待在黑暗中,开着灯,开始行动,这就像是纽约第四十街的那个司闸员,记忆的闸门一下子就打开了——雪和铁轨在充满梦幻氛围的纽约,东西上下有一些白色的小平房(贝克运动场对面的梦幻别墅草坪)——铁路、悲伤的积雪、土地、西部之夜的感觉——在艰苦劳作的夜班中,戴着臃肿的大劳保手套,嘴唇紧抿,嘴巴在微弱的灯光里冒着热气——这是我十年或十三年前在梦中见到雪的地方,只是当时那里没有铁轨——在一个悬崖峭壁上,或多或少与河畔大街有关,那天晚上扎扎·伽柏举办茶会的豪宅就坐落在这条街上——

    艾尔·宾厄姆进了监狱,却受到优待,被允许在一个监狱套房里随意走动,白天穿着印有数字的睡衣——我探望他,我们正在爬台阶,走到铁牢房和草皮覆盖的院落大厅那里——“呃”我们一起走上那些阴郁的台阶,我看见灰色的铁栏杆时说道——他爽朗而安详地大笑起来——“这正是上周沃林顿看见它们时说的话——”艾尔与世无争,信仰佛教,不像耶稣,像是一名热内[82]笔下的主人公,平静地、几乎没有怨言地享受着监狱生活,从不抱怨,也不为自己开脱,仿佛他无法避免牢狱之灾,可是他能够停止折磨自己的心灵,即便在这里也一样——于是,我看到了他的神采,为他惊叹——我们来到院落的大厅里,所有的其他囚犯和他们的探视者都聚集在那里,一些人坐在铺着草皮的斜坡上,一些人四处溜达,就像在金斯堡描述的玩偶花园里,不知怎的,囚犯都很温和,都穿着“优待犯”的灰色制服,宾厄姆是他们当中最善良的一个,有着最美好的神采,像一名圣徒——这一切都如此美好,我发现自己希望住进这座友善的监狱里——

    与福蒂埃一家人围坐在厨房桌边,早些时候,一次盛大的家庭聚会,老乔是个大块头,红脸膛,可现在他都老得把大家都忘记了,只是鼓着眼睛坐在桌边,并没有显得不友善——在某一刻,我自己的父亲一点也不衰老,在那所灰色的单层的牧师住宅里,待在他的房里,坐在书桌旁边研究那些马匹,接了一个电话,或者说,我接了老乔打来的一个电话,然后我说“等一下,爸爸在这里,要和你说话”,我爸听到这个便拿起了他书桌上的电话,与他的老友谈话,但是,老天,老乔如此不可救药,他没有听见我的话,或者没有理解,或者满不在乎,我看见我爸对着话筒说“你好,乔”,可显然没有得到答复,慢慢地挂上了电话,带着困惑,眼睛盯着赛马的数据,仿佛老乔的健忘症已不再令他感到惊讶——(在那里梦见了布里奇街的仓库,但是,它的正面却是从铁路交叉口和运河附近的桥上可以看见的情形,梦见在那些飘着雨雾的夜晚,我从卡尼广场到森特维尔长途地散步,总是走那条路线,我的鞋子湿了,出现在洛厄尔边道的梦境里的那些沙砾钻了进去,咯吱作响,啊——)

    ……早先,年轻的乔也在场,却总是悲惨地离开,面色苍白地英勇离去,那是我关于乔的美好梦境,在我对这个世界的脉脉温情里,他是我生命中的兄弟、科迪的伟大父亲——奇怪的是,凯鲁亚克家和福蒂埃家的家庭聚会在墨西哥,在“单层的灰色(砖坯)牧师住宅”——妈在场,——在爸拿起电话听筒的动作里是生命的希望,不死的希望,凯鲁亚克家族的首次重生,爸通常在梦里都是死的——(想想看,他们在天堂里给了他一架电话机!)

    那酷似芝加哥的荒芜的纽约,或是《梦之书》首页的“雨中匹兹堡”——我正从我的西二十街四五〇号公寓里走出来,去鲍厄里·布朗自助餐厅吃便餐,就像在老亨利街的梦境里见到乔的情形,我和他在可悲的垃圾桶与城市废墟的灰泥里行走,这个梦与俄国的那个梦一样古老,在梦里乔骑着战马沿街飞跑,想要“嘿呼,嘿呼”地大笑,脸憋得紫红,穿着靴子等全套装备,在那阴暗的谋杀花园中——眼下是小镇的另一端,可还是同样的类似鲍厄里的昏暗光景,吃饭花了我两个小时,吃饭时我想了很多,当我醒来时,我意识到我的头脑穿越了两百场沉闷的、令心智疲劳的“芬尼根守灵夜”,在镇静剂带来的半梦半醒状态中——与一个女招待有关,感觉燥热——我离开这里,朝家走去,到“第一大道”去,可是,从地理位置上看,这是西区第十一大道——走在像是波士顿的荒凉的黑色鹅卵石路上,像是早先在关于谢里登广场、丹尼·里奇曼和比夫·沃森的一个下午的红日的梦境里,我瞥见四个黑人女孩吵吵闹闹地走在一盏灯下(像是在纽约第五十九街的希腊式的殖民时期风格的小房子里,停战日欢庆的梦境中的灯)(在梦中,我神秘兮兮地前去看望杰克·安德森)——当我开始怀着性趣味尾随她们时,我注意到四个白人女孩吵吵闹闹地跟在她们后面,但是都留着短发,穿着短裤,是女同性恋——我尾随其后——还有像我一样的其他几个鬼鬼祟祟的希腊人(性欲勃发的希腊人,在棕色砖瓦的纽约,清新的红色城市的早晨)——这就像波士顿,在布特磨坊后身——突然,我意识到我不得不穿过一家餐馆,才能到达我的那条街,回到我那粉刷一新的房间——我穿过一家熙熙攘攘的金色自助餐厅时,一名男子冲上前来,给我讲了关于什么地方的一个金发女招待的事情,她如此邋遢,在为你服务时,她身上溃烂的地方在流脓——“粉刺,”他说——我礼貌作答,可他茫然地快步走开了,倘若真正如我所愿,我只消严肃地瞪着他,他就会坚持做另外的什么事情(哦,洛厄尔的运河桥上的忧伤,运河闸墙上往昔的那条铺着碎玻璃的情人道,有些夜晚我在睡梦中从那里跳下去,而在现实生活中,作为一个真实的男孩,我和迪基,还有另外什么人,在洪水暴涨的梦境里偷偷摸摸地巡游于此)(有着狂暴的白色泡沫,河口坍塌,露出冲撞爆裂的痕迹)——德拉什!——布拉什!——嗷嗷呜,布拉—啊—啊—什——我继续走,穿过厨房,从后面出来,从奇科海上晚归的那些波多黎各的厨房帮工给我指点了方向——我开始登上一段环形的铁制台阶,就像自来水厂兼城市钟楼的台阶一样,穿着底衫的胖胖的擦洗工在阀门旁边阅读《联合城市杂志》——我又爬了一段台阶,凝视着下一段台阶,每一层的铁门都上了锁,我一直想着某一层的某一扇门没有上锁,那么我就能从外面下去,到我的巷子里——可是,没有一扇铁门不上锁,我爬得越高,回家的努力就越是徒劳无益——我被困在这座城市的疯狂而巧妙的钢制装置里——还得下去,从后面开始——找一个打开我头脑的各个层面的锁,继续走进去——在工作日的铁红色黎明醒来(在邮局的信件部),心里想着:“我不想去加利福尼亚,在疲惫的红色黎明,我的火车头指向三小时以外的沃森维尔,整装待发——”

    聒噪如常,在洛厄尔的市政厅广场,大概是和科迪在一起,我没有注意到小蒂米这次汽车大旅行的原因,他长大了,五岁,身穿蓝色的小西服,他的妈妈伊芙林一直在精心地为他打扮,为了我提到过的那个盛大日子,因此,他们直到最后一刻才上了汽车,我瞥了一眼他们的行程计划,就像在那次事后才感到内疚的茶会上看见小册子上的“宗教”和地名一样,我意识到小蒂米(还有加比)就要在某种意义上施坚信礼[83],重大的日子,诸如此类,哦,上帝,这没用的细节连我自己都厌烦了——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的重大日子,穿着蓝色的新西服,乘车去参加宗教盛会,因为在市政厅里高谈阔论,看见伊芙林除了孩子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种做法合乎常理,我醒来时说“我没道理去那里打扰他们”,这就是说,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会扰乱他们的小小安宁——年轻的父母和小孩子们的小小安宁,尘世的一切宁静和小小快乐——对我来说,这是茅屋里的不朽——

    在帕拉蒙特剧院里,我和G.J.、斯科蒂在观看黑人男子的芭蕾舞,像是黑鬼或波利尼西亚人,肌肉强健,舞姿优美,让人再一次想起“圣何塞的印度行李员兄弟”(其实是一个大块头的旧金山葡萄牙人)——肌肉坚硬,肩膀浑圆,身材瘦削,纹理紧致,这些舞蹈毫不扭捏造作,而是充满了男性的阳刚美,在舞台上面——这是那座梦中的派拉蒙剧院,在艾琳去“糖果店的工作”的那天晚上,我带着妈和宁去过——去了舞台的后面,走进环形楼梯的区域,就像昨天与G.J.和斯科蒂一起去餐厅的后面区域一样,此刻我说:“我们喝咖啡去吧,我们见个面,你们想去哪里?”——“丽思自助餐厅如何?”我打断了G. J.,他正想说“某”自助餐厅,其实我知道正是那个名字,可我却坚持说,“好吧,就是那边的丽思饭店,”实际上是梦中的阿斯特饭店——星级的阿斯特——G.J.和斯科蒂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就像在洛厄尔的米德尔塞克斯的忧伤归途中的酒馆的那些梦境)对我的意图没有把握,仿佛古怪地互相打量着——“半小时以后,”我“建议说”——事实上,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不,我就挂上电话,打断了他们——乘电梯出去,到后台借了买咖啡和面包圈的钱,如果我不借钱,G. J.和斯科蒂就得替我付钱——这是后台的后台,而且,由于重复的典范派拉蒙也是那所永恒的大房子,充满大混乱、令人难以忍受的尘土和各种事件的舞台上表现着整个世界的活动——后来,我是一位成功的、面带微笑的达蒙·鲁尼恩[84]式的天才青年作家(就像一九四九年的我),在中央公园里,与我的那些衣着考究、头戴帽子的朋友们在一起聊天,大家都面带微笑,我说:“好了,我们现在去哪里,做什么?”就像莱昂内尔,深夜一起待在自助餐厅里的密友们,交谈着,面露喜色,钱包充盈,充分放松,这种大都市的热情是我倘若回来(因为美元)便可能会再次重温的唯一事物——来到城市,为了更多的短暂停留——眼下是冬日下午三时左右,我们都在公园里无所事事地打发时光,只是稍微有点放荡(背负着责任的灵魂),而且漂亮悦目,像一群闲散的电影剧本作家——像一群西格蒙德·龙伯格[85]——我恐怕G.J.和斯科蒂从来没有在那里与我会过面——

    在一场室外演出的前排就座,“我的人们”都在第二排,有沃森以及他的妈妈和妹妹——东拉西扯地闲聊,还讲了一些关于猫和一只四处乱蹦的球的笑话——后来,这群诗人从廉价便利店里跑出来,在雨雾中沿着第四十二街走,我走在“路易斯·辛普森”身边,对他的文学主张进行揶揄和挑衅——我说“我在《新故事》里还没看见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除了热内以外,其余的全都是所谓现代风格的可怕而蹩脚的模仿者”——他安详地微笑着,就他打算写的散文说了一些抽象的话——我说“我们跑吧,去赶上前面的其他人”(加登、莱昂内尔·劳伦斯),开始奔跑,我在积雨的湿滑红砖边道(像墨西哥)上畅快地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十五英尺的长距离滑行,希望路易斯·辛普森也会感到惊异——

    一只虫子在一个圆木桶上爬行,像在梦里一样,一边爬行一边吃着“桃肉”,我认为是桃肉,它是一个人——这情景出现在最深沉的睡眠中,被猫惊醒,证明最伟大、最深沉的梦境在寻常的早晨醒来的头脑里是不可恢复的——这只虫子很可能就是我,如此专注地吸收养料,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奇怪——后来是在菲比大道上的后院的一个漫长的幸福梦境,唱歌的牛仔杰克·埃利奥特已经出了一张唱片,销售了一百万张,我们都兴高采烈地聚集在院子里,那里有一所新房子,在某一刻,一间冷冰冰的棚屋的地板上有三张薄薄的床垫,我高高兴兴地把我的那一张挑出来(窄些,却更厚),没给另外那两个家伙选择余地,杰克和什么人——此时全都忘记了,下午,保存起来,以便我可以写得“更加全面”,这就是可悲的结局。

    我的头脑,那头脑,太过广袤,简直无法跟上。

    那只虫子在吃桃色的南瓜肉,在梦境里非常熟悉,因此在某个未来世界里也已经熟悉——

    与两名年轻人一起穿越范威克大道,他们担心有警察,可我在这方面比他们老到,并不担心,而且对他们这样讲了,就连黑白色相间的巡逻车沿街开来的时候,我还安慰他们,我的思想安全而自由——当然,那些警察干脆就没有注意到我们——

    不要警惕

    愤怒的

    野兔

    性梦——玛丽·菲茨帕特里克或是什么人,还有我,欲火中烧,走下地窖的台阶,互相抓着对方的性器官——我抓着她的,她抓着我的,我们缓慢地走下阶梯——我们想要找一个地方干那事——这是塞勒姆大街,福蒂埃豪宅的地下室——我挑选了地窖旁边的一间小储煤室,灰扑扑的,到处都是灰烬,阴冷潮湿,在我们醒来时我把她推到墙上——只是美好而急迫的需求——她从牙齿缝里咝咝地呼出灼热的气息——我粗暴地抓住女孩,一边用力,一边将臼齿磨得格格作响——洛—喔—普特——我们正要在这个污秽的大地窖里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以便热切地进行刺激的活塞运动,没有人会知道,我们会光着大腿,用粉笔在墙上写字,愚蠢的肉体相撞,灼热的体液在狂喜而隐秘的洞穴里喷溅,然后疲软下来——我会抓住她那裸露的屁股,挤压,倾泻,站在那里,直挺挺的柱子,进入她那不安分的缝隙,深深地,她会张开嘴巴,咻咻地喷出温热的呼吸——我要干她——令她的肚子里面的子宫充盈洋溢——抖动我的双膝——撩拨她的上半身——偶然间扑通落下,上帝。

    可恶的密西西比河上的可恶轮船,我回到船上晚了,终于到了那上面,可它不是我该上的那条船,我在清晨的甲板上跌跌撞撞地行走——我的铺位在伙夫们的船舱里——大概是在新奥尔良,发生了一些忧伤的恶性事件,酩酊大醉——我自己的轮船已经去了上游——

    快乐的加拿大之梦,灯火通明的北方土地——我先是在圣凯瑟琳或者另外一条林荫大道上,和一群法裔加拿大弟兄在一起,在一群老亲属中间,在某个时刻,纳特·金·科尔在那里与我母亲交谈(不是深色皮肤,而是浅色,友好和善,我称他为“纳特”)——我们都去哈什北部学校,坐在那里(像是在巴特利特初中棚屋里,机械绘画班的那个灰色木房间),教师是一位长着雀斑的红发苏格兰人,略微表现出对法国佬的轻蔑态度,安排他最喜欢的老师的宠儿在前排就座,他也是一个爱讽刺挖苦的、长着雀斑的红发英籍加拿大人——我一直表现得亲切友善,十分健谈,对待大家像是圣徒泰·吉恩,眼下我若有所思地向前倾身,仔细审视着这个局面,观察那位教师和他那位溜须拍马、冷嘲热讽的原型,轻柔地讲法语,点头示意,因为我看到了一切,只是因为我身为一名局外的美国天才法裔加拿大人,我才能看到这些,“加—拿—大”——(我说)加—拿—多——我那些深色头发的、焦虑而愤怒的法裔加拿大人兄弟对我强烈表示赞同——“总是他们!”他们喊道,我看见那些红发人的脸上露出了非法国式的讥讽笑容,可以捣烂的面孔,一些令人憎恶的东西,我一定是在一九五三年三月在圣凯瑟琳街上见过,那种不可一世的英国式的表情——或是源于先辈关于往昔的法国—印第安独木筏战争的记忆——假如我回到了加拿大,我就不会接受一星半点儿的来自非法裔加拿大人的侮辱……从诺埃尔兄弟那里继承了一切,表示哀悼——可是上帝,我那红发的英裔加拿大敌人的被拳头捣烂的面容——

    这是如此幸福的一个梦,我在凌晨五点钟醒来时,心中充满同志情谊及其带来的温情——丝毫没有怒气(就像此刻,下午)——我本应在黎明时分把它写下来——那是蒂·让,那个快乐的圣徒,最终回到了他那群忠诚的兄弟中间——这就是缘由。

    我们自娱自乐的一些老手段,我和G.J.、洛西、斯科蒂在那不朽的青春岁月里,可是在纽约,那个区域(汤普森大街),我和G.J.、斯科特在一九四〇年那个星期日下午在那里漫步,他们那一天拜访了住在哈特利楼的大哥伦比亚·扎格,我们走着……顶着高悬的红日头,走在下曼哈顿的鹅卵石路上,我们穿过魂牵梦绕的沃尔夫楼群,经过运河下游的办事处和工程厂房的那些闪耀着蓝色建筑师之光的窗户,我们看见布利克的手推车,走到斯基皮童年时代的维西,可那时还对纽约一无所知——最后,我们在艾弗里厅的台阶上照相,叼着烟斗潇洒地踱步,在沃尔格林时报广场店吃够了圣代,看饱了电影——G.J.最后坚持与斯科蒂开的玩笑,宿舍里的骰子,在他们开着破旧老爷车回到他们认为是“前途黯然”的洛厄尔之前在狮穴酒吧里最后喝掉的忧伤的啤酒——哦,我现在必须写的是多么伟大的一本关于我的整个人生的书!——一九四〇年的那次散步,在下纽约区,只是眼下是夜里,一间酒吧,波多黎各人大量拥入纽约的人流,这间酒吧里挤满了在拥挤的自动唱机舞场上独自跳舞的波多黎各女孩们,当我们从后屋里朝门口鱼贯而出时(如同先锋俱乐部)(男孩们),这些女孩子抛送媚眼,扭动身体,我推开了第一个,(领着扎格)试图遵从佛陀的指令,不理睬她们——她们是一些邋遢的、浅黑皮肤的费拉希恩女孩——有些男人坐在周围放声大笑,这是目前真实的纽约市中心下格林威治村的波多黎各同性恋者——因此,我陷入沉思,看见洛西、G.J.和斯科蒂每个人都搭上了一个女孩,设计了一部美丽而忧伤的法国电影,想象着转天他们每个人都单独与他的女孩待在一个房间里的情形,严肃的悲剧情人是下巴上长满粉刺的斯科蒂,正在冲浪,真正地坠入情网……戏剧性地穿插洛西和他的滑稽女孩……还有G.J.及其野蛮行径,还有他那放浪形骸的女友……“我会让自己置身于此书之外,”我严肃地想,“这样会更好。”我想象着那些真实的女孩——

    一间松树屋,松针铺地的绿色起居室,缅因州窗外的景色,菲比大道的房子的前屋,妈最近躺在床上,我带给她一个皮革电子钟(烤面包机)——一些相当激烈的事件,因此,当伊芙林像一位天使一样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厨房里时,穿着完全像天使一般的某些部分撑起支架的白色丝绸服装,系着皮革领带,带着孩子们,为他们脱去衣服,说“我一直和我的家人一起度假”,我说“哦”,漫不经心地,可我其实很惊讶,她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她在房子的松树部分飞翔——大概是科迪——

    那家大型邮局银行,在牙买加大道上,为了解雇我们这些男孩,要给我们支付薪金,这是一个灰色的日子,在小笼子般的出纳窗口,大理石的地板,滚烫的散热器,因此探身进去询问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我已经取了钱,又匆忙赶回去,再取一百六十五美元,这就会使我的结余变成四十美元——我跳到散热器那边,为了更清楚地看到出纳员——人们在身边推来挤去——这名出纳员具有好开玩笑的鲜明个性,还记得我,却对我登高爬梯的行为颇有微词,于是我跳下来,向挤到我身边的家伙道了歉,“我个子小”——在出纳员数钱的时候,我们都朝笼子般的窗口里窥视——工作、存钱并且很可能会花钱的黑鬼们在大厅里闲荡,观望着——我怀疑他们的动机——于是,当我拿到我的一百六十五美元时,我折叠了四次,用拇指把银币塞进衣服表袋里,然后取了我的钱包,拿在手里,走出去时让企图偷窃的观望者以为钱就放在这个钱包里——事实上,有一个黑鬼在跟踪我——正如那个挤到窗口、戴着一顶像是打猎或钓鱼用的宽边风雨帽、看似拥有汽车和家庭的白人男子一样,这名黑鬼有鲜明的个性,浅棕色皮肤,身穿一件式样独特的斜纹软呢轻便大衣,带着焦虑的神态,紧跟着我走在街上,但是走在我的前面——我正打算进一步地施障眼法,用大幅度的花哨的姿态把钱包放进贴近大腿的口袋里,他却突然转过身,朝我走来(在热闹的边道上)——我马上对他咆哮道:“嘎哇!”或是什么响亮而具有威胁性的言辞,他就走在我身边,满脸焦虑,充满了敏感的不安,仿佛他只打算从我这里搞到一个十美分硬币,或者,只说几句开场白(或是无论什么包含抢劫意图的话),可是,此刻我的怒吼让他不仅明白了我的恐惧和他从我手里得不到钱,而且明白了我一直在观察他并已预见到了他的行动,因此他退缩了,脸色煞白——

    一辆马达加斯加牌汽车或是玩具卡车,我疾速地驶过洛厄尔那洒满阳光的广场,在市政厅旁边,起先是在几乎(在旧时梦境里)像是旧金山的山脚下的阳光广场(凡内斯或菲尔莫尔山的最初景色,像马林城的德尼·布洛那样古老而独特的视角)——我那高速行驶的汽车带我四处游历,我抬头看看那逐渐暗淡下去的太阳,见它附近有一些像小太阳那么大的膨胀的星星,体积巨大(而且像球那么圆),因为天光渐暗时像月亮一样膨胀、渐满,或在消退时落到地平线上——于是,我看见到球状星月的田野上有火苗一般的小鱼卵在游动,我在那个星球灾难的洛厄尔旧梦里吓坏了……透过一块玻璃窗观望,当我开车疾驰时,我观察并思考着——由于某些新近的原因,我意识到那颗星星是巨大的,而且正是由于月亏—地平线的缘故,太阳褪色,模模糊糊,橘红色——我们来到一所老房子,像是哈肯萨克的奥托曼帝国,却在洛厄尔公共图书馆对面,我在那里下了汽车,与什么人四处游荡,又遭遇了一些事情,附近的那家音乐店给人一种独特的感觉——我在地球的世界之星里面观看密集的流弹,像橘红色的螺旋菌。

    房东和他的助手来到纺织小吃店公寓,我和妈又搬了一次家,我们住在二楼,而不是四楼,我们也占了埃迪博伊在格肖姆街上的住房,从那里观望,我测量过路行人的圆顶窄边礼帽与我们在廉租公寓单元房的窗子之间的距离,其间的距离比你想象的要近上好几英寸,因此我们根本不算高——我独自在厨房里,无所事事,法裔加拿大房东和他那年轻一些的助手刚刚做完了一些修理工作,正要留给我一份文件,要我去商业区送交那家音乐店不远处的租借银行——他们开始沉闷乏味地讲解洛厄尔的街道方位——给这个回头的浪子——我一瞬间感到了回家的失望和无望,再次屈服于“洛厄尔的律法”,在摆脱了这么久之后——那名助手肯定是在窃笑,有点好奇的波塔基特维尔小子,那天晚上我注定会在社交俱乐部里见到他,与皮特·普劳弗和所有其他人在一起,它一定就像圣凯瑟琳大街的那些酒吧,啤酒、烟雾、聊天,加拿大洛厄尔的冬季的萧瑟城市街道——不是一个快乐的梦境,根本索然无趣——因此,我甚至不愿意把它写下来,还有那颗太阳星辰,我这么做只是出于一种责任感,我一直在寻求超越命运的安息、超越天堂的长眠,而这种责任感在这晚期阶段已然失去了它存在的理由。

    书写梦境,记录做梦的头脑进行创造的方式。

    交通繁忙、烟雾弥漫的街道上的那座公寓楼,在森兰德的海滨度假村里,我被允许睡在门廊上,我不愿意这样,当我早晨从噩梦中醒来时,林荫大道上车辆拥挤,一名房客在整夜酗酒之后醉醺醺地回来了,对我说:“你打算在这里待上几天吗?她是不会给你门廊上的这张轻便小床的,如果她认为你——她认为你只住上一夜。”(就好像在这星光灿烂的林荫道上,我夜里会在门廊上与一个女孩干那事似的)——另一名醉汉过来聊天——他们个性中的某些方面令人感到厌烦,举止狎昵,牙齿外露,半有组织的流浪汉们,在拥挤的空虚宇宙的公寓楼里,我觉得恶心——后来,我与斯堪的纳维亚人卡鲁思·博森在甲板上工作,根据一名甲板水手的指令,徒劳无益地寻找着油脂罐,甲板乱七八糟的,我戴着一顶被油漆泼过的白色乞丐帽,但是其中一个甲板水手认出了我,“你好,杰克。”——我很不高兴,“被困住了”,为一切而烦恼,其中最糟糕的是不确定性——这艘轮船在离那座阳光公寓楼不远处,那片无名的土地,娘家姓佛罗里达,别名是科德角,永远都是温柔的帆布小床之夜——到现在为止,所有事件的细节都已忘掉,博森所讲述的那些小事情等。这些都是心灵的创造物,出自一颗试图借助无法逃避的工作和租借劳动力的方式来逃避的心灵——未来的征兆,事实的征兆,“只要你觊觎任何欲望,你就会被困住”,目前,我的愿望是在加利福尼亚把妈“安顿”下来——

    杰克·凯鲁亚克的年鉴——确实是年鉴——肛门的[86]——这个头脑希望并梦见了一连串的圣何塞,在那里我被带到我从未在白日梦中到过的一处工作场所的停车场上,在那条从圣克拉拉向北通向火车场的办公室和机场的路上——因为我没有喝酒,也没有抽大麻,我的头脑十分清晰,我对每个人都很友善、直爽,带着一种安详的心态与孩子们嬉戏,如此这般——一些灰色的、却是幸福的场景,在那个停车场,伊芙林开车带着我,我看见那些车厢,离开的泊车人,老板,等等——可是,在一个场景里,头脑失控了,那是科迪家街对面的一个厕所,我和科迪在一个双人厕所里肩并肩地蹲着拉屎,科迪在谈论一名演员,我在用纸擦屁股,他说“可你知道他是同性恋,他给金氏兄弟口交”,我在擦屁股时鸡鸡在大腿上,它裸露着,提到这些色情事情,我能够感觉到肿胀,于是,我赶在它挺立之前匆忙地擦干净,可是在擦拭的过程中全乱了套,把屎弄进了我的嘴里,一块,由于某种原因,关系到纸、伸手过去、粘连的碎屑,还有牙齿的自身原因——此时,我偷偷摸摸地从嘴里取出梦中的那块屎巴巴,可嘴里也满是厕纸(我擦它,而不是吹[87]),科迪关于口交的谈话,我冲动起来,试图加快速度,一场滑稽喜剧——我甚至梦见了梦中的屎块的味道,这种感觉我只能联想到一团无味花生酱,就像上个星期梦见的那块有木桶虫穿过的“桃肉”——与此同时,科迪没有注意到我的困境,我不在铁路工作,因此毫不担心时间——

    开车进入野餐区,和卡拉布里斯先生、小卢克、妈以及其他人在一起,我把手伸出车外,抓住一种棕色或黄色的椰子串肉,吃了一把,开玩笑似的——它很不好吃,像是肥皂——而且,公园的官员已经看见我了,正在质问(“斥责”)我,卡拉布里斯先生已经对于“拿不属于你的东西”的行为大为光火,眼下满脸通红,闭口不谈我不经意间随便吃公园里堆放的椰子的事情——第一个公园警察(身穿便装)是一个戴眼镜、高个子的中年俄克拉何马佬,像一名治安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独自坐在车里,车停在它和其他建筑之间的鸟巢旁边,其他人都去欣赏比赛了,我耐心地、并且不无讥讽地聆听着这些“斥责”——结果是这名治安官走开了,又一个人过来斥责我,这是一个身穿蓝色西装、留着小胡子、深色头发的男人——在他与我谈话时,我在他的脸上交替地看到从圆滑到强硬(从礼貌到彻底的粗暴)的急剧变化(“为什么呀?”),他试图判断是否应该把我当作那些星期日驾车出游的有教养的家庭的一员(哦,从前有狗在那处星期日驾车游乐场上咬了我)。(一九三〇年)——我警惕地观察他,心里琢磨着,他要是打我的话,他就会很难对付,粗暴而危险,可是我准备好了,等待着,对于我的个人安全和能力,我只是略微地感到一点怀疑——以前,头脑让它创造的人物在一条节日的林荫大道上游荡,像是盖弗法弗世界酒店的林荫道,再早些时候,我和妈在一架正在着陆的飞机上,我很担心它会坠毁(它确实在坠落,飞行员已经说过让大家坚持一下),这是那片里利湖景停机坪(劳里埃球场),还有新英格兰波士顿运河大桥西侧,马特潘·查利的屋顶和女主人,下面街道上的灯光,夜晚——我和我的母亲挽着胳膊,躺在地板上,我因为怕死而哭泣,她则欣喜若狂,一条粉红色的腿伸到我的两腿之间,我在想“就连在死亡边缘,女人想的都是爱以及蛇一般的温情”——女人们?谁在梦见这一切?

    修拉[88]——积雨云发出的隆隆雷声,下落的雨点,一些小船。好像那美丽的、想象中的、深色皮肤的、容光焕发的美人皮切斯正从门窗高大的厅房里走出来,和她在一起的是一个女同性恋,很可能是里基,惊人地漂亮,像玛吉那种深色皮肤的美女,我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去拥抱她,却控制住自己,皮切斯说:“哼,假如你要随心所欲,那你以前为什么没这么做呢?”傲慢地,或是漠然地,与那名女同性恋一起离开了——我整夜都待在那个房间里,长时间地,灰色的焦虑,它位于城市里,可是,安娜姨妈、死去的吉拉德、丢失的卡车、前门廊、软肥皂、灰色城市,在我的回忆中已经永远遗失了,甚至已经忘记了那个……仿佛我回到天堂里寻找我的旧鞋子——只有最后的思索,才能挖掘出那失落的生活的种种细节,我把它写下来——

    回到船上,心里想“我已经梦见它了,因此我在这里”——相信我确实回到了黯淡的现实中,有一条苦工船,到处都是白痴——我做了什么令我感到兴奋的事情,或是睡过了头,错过了早饭,人人都疯狂到了极点——我在一间灰色的舱房或特等客舱里,由于注射海洛因而引起了重度脓肿——我冲向盥洗池,许诺要做额外的工作——“那个穿着体面的服务员”将来会斥责我的。

    另一个夜晚,霍尔类型的……在梦中突然被惊醒,在读关于《楞严咒》[89]中的心灵栖息处的对话……与一个挤满专注地吃喝的圣徒、阿罗汉[90]和托钵僧的大厅是同一个场景,只是在丹佛——

    睡梦中有千万种焦虑,睡眠过度的、烦躁不安的头脑中那些燃烧的影像,在一所房子里的一个房间。

    在一个午餐餐车里,我刚刚和柜台后面的一些人大吵了一架——“到处都洒下我的眼泪,”我自言自语道,一边尽力地回忆细节,一边睡着了——无论如何,我感到忧伤、心碎,突然,与我隔着两个凳子以外,有一名顾客坐下来,在我们这场可恶的悲剧中间,令人始料未及,来得很滑稽,然而,他却是我们真实生活中的餐车上的一名有血有肉的顾客——他是威·克·菲尔兹[91]!!!我完全被震惊了,红鼻子、草帽,菲尔兹本人在现实生活中碰巧溜达进来了——令人始料未及,打开了救赎和涤荡心灵的幽默天地,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快活的颤抖呜咽,他听见了我的声音,只是侧目瞥了几眼,礼貌地、仿佛忧伤地扫视着菜单,对他认为是一个在他身边为了什么事情而哭泣的男孩表示尊重——这种尊重和忧伤如此滑稽,他还没说过一个字,可你知道他会说的——这是老布尔气球的现身,生机勃勃的田野,恰好是悲痛的时刻——但是,倘若我在凌晨时分记下这个梦,我就会是从天堂给你带来了一条关于威·克·菲尔茨的消息,因为这事发生在天堂——十分滑稽,他认为我是因为麻烦和悲伤而哭泣,事实上,他轻轻地清了清喉咙,坐下来(刚刚进来)处理他自己的事情,他在自己的个性历程中随波逐流,此时他被命运牵着鼻子,带到了我们卑微而疯狂的餐车里——把他带到这里的是怎样的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麻烦和笑话呢!

    ——就在这时,我被猫从这个梦中唤醒,它用爪子碰了我两下,就像印度神话里的狼一样,这还是龙杜平生头一次这样对待我,它在要求被放出去的时候一直是这样对我母亲做的——这一次它只是要求与我一起睡觉。(或是阻止我打鼾?)

    高大的阳光空心树树林,由做梦的头脑创造出来的,在某个炎热的马特潘正午或波士顿正午的铁轨上,火车沿着沟渠前行,像是洛厄尔的格林加斯公爵城堡那旧时的运河渠,所有的绿草都在昏昏欲睡的郊外慵懒地晃动着,我和小卢克正沿着铁轨进行一次重大的旅行,其实也只是玩耍的小孩子的一日闲荡而已——小卢克没有理会我的要求,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很生气,在铁轨上跺脚,可他不肯跟我走,我比他更像一个孩子,如此这般——尘土覆盖的洛厄尔,波士顿和墨西哥铁路——但是最终抵达目的地,终点的树木离大海不远!

    我只记得一些场景——在那州北部黑暗的、梦幻的奥尔巴尼,我在阳光明媚的公路上,有人开车载着我,来看望帕特·菲茨帕特里克玛丽夫妇,他们的房子在那里,就像梦中位于州北部的那所古老而忧伤的房子,冬天没有暖气,很冷,我和琼去过那里——(俄罗斯街)——

    接下来的场景是一所冰冷的老房子,像是法布鲁克萨灵顿的沃森家,有些清冷的树、朝圣者顶礼膜拜的月亮、新英格兰清教徒的祭拜公墓里那些吱呀呻吟的树木——设备一应俱全,那所房子,我自豪地说“等妈看我给她搞到的这所房子”——我站在一个黑暗冰冷的房间里,是十一月份,在灵魂里(我的灵魂)——

    十二月份他们会从前面的灰烬中刨出一具棺材——

    一座体育馆,一个红头发的家伙,我见证了一起谋杀案,然后整夜到处吹牛——这场景大概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盖伊·格林就在附近——事实真相是,那个白色球篮还没有飞出坐在芬威球场上层露台的观众们的视线,在一场战争中,我来了,四处挥动着杆子,以头脑来对抗头脑,在其中找寻行动的焦虑,而且我还想当一名大学毕业生,极力想象着一纸文凭会在什么地方带来什么好处——逃脱兵役,跑出城去,不对任何旗帜敬礼,藏在地下室里,与深肤色的玩偶做爱,在一个缅甸洞穴里修炼禅宗——“呕,凯鲁亚克,他在这里,被人告密,”我打算四处走走,开几个有针对性的玩笑,关于那场著名战争中的红发谋杀案,我在菲律宾公园旁边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战场上的芦苇、杂草和刀丛中目击了这场谋杀,那里有三个战士看见斯诺德格拉斯在吃小猫,菲律宾国王们来到穆迪街和西区酒吧,为那些受伤的浮士德式的英雄放置草垫子,一场混乱的大激战,我卷入其中,规模之大,战火波及了整个世界——砰!哗啦!嘁哩喀喳!——夜晚追随着太阳——我看见盖伊,也许是波多黎各英雄卡洛,也许是在亨利阿富汗街上清理垃圾桶的加登,粉红色的解雇通知,朝西的卧室,海上的谋杀,尤卡坦布鲁斯乐曲(现在)——铁锈色的红日、公园体育场的场景全部展现在记忆中——用恰当的语言把它记录下来——

    (谈到“玛丽斯”,令我回想起那天夜里的第二个梦,是玛丽·戴马雷那贞洁、灼热、柔软和湿润的阴部,在长时间的胡闹和胡言乱语之后,她终于有了兴致,躺在我那里士满希尔起居室里的长沙发上,我伸手下去,那里准备好干那事了,非常润滑——可我必须先去厕所撒尿,这是早上六点钟,可我还是醒来了——天色黑暗,散发着圣杯的气息,在黑暗的梦中那低矮的小床般的大海的高处,或者,我是说毯子一般起伏涌动的大海,而且,能够,涌动,塞尔兹尼克们[92]的代价是乌谷寺庙的银行家们——我不喜欢潮湿隐秘的下水道,好在被胆小鬼救了——像所有的孩子一样,你们是孩子——

    脱缰的思维关于本质关联的颖悟——)

    在城外的河边码头工作,在一个码头边上当奇怪的装卸工人,指挥着下降的起重机伸进搅拌花生油的大桶里,为了做到这个,我在铁轨外侧的水面上做杂技动作,这和一九四三年布鲁克林图书馆的轮船码头的梦境中的是同一片水域,我梦见了它,是因为我想重新出海,却心怀恐惧,被那充满歧视的世界里的无边黑暗中的铁一般的非现实蒙蔽,投水、跳船或自杀,而且好像是和朱利恩在一起,在我们最后的日子里……那片水域,却是在酷热的密西西比州的南部——一群搬运工在对面的滑坡上大笑着,看我跌跌撞撞地行走,极力地保持平衡,手舞足蹈地指挥着下降的划艇——

    与埃迪·麦克阿瑟一起从医院里回来(!)(爱尔兰小伙伴,来自麦克阿瑟将军的炮兵队伍)我们来到我西街的房子,我溜到后面去看是否有人在家,在窗下那高高的、干得劈啪爆裂的草丛里俯下身来,疾速地奔跑,可其实只是笨拙地试图把头压到窗户以下的位置,并没有足够的力量俯身下去或匆忙奔跑,还弄出了很大的响动来——从禁闭的窗子里看进去,像是起居室的窗子(黑暗,像黑水一般),有些漆布和皮革覆面的厚木家具和桃花心木的收音机——我就这样啪嗒啪嗒地沿着木制栅栏穿过后院,像是乔·福蒂埃家的院落,那天,我曾绕着他的房子打水仗,而他在做成人的修理工作——我看见那个白色的小狗屋——(眼下像是菲比大道上的)院子里的小木棚,我看见它有太多窗户、开口,为了让我居住而被拴牢,挡住了冬天的寒风,它太小了——绕到正面,按响门铃,晃动纱门,“前面”,但是,在左边的一个脚手架上,很高——我看见埃迪·麦克在前门外等着,吉恩·戴马雷和一个女孩回应了我的召唤(穿短裤的是玛丽)——他们说“你爸去取他的公文包了”,然而,由于我到目前为止一心只想着我妈,而他们却没有提到她,我想她一定在房子里,也许生病躺在卧室里——我潜行的动作太过迟缓,当不成真正的印第安人,一切都不够真实——这家医院是某地的一所疯人院。

    死亡,瘦骨嶙峋的主人——

    嗓子发炎的梦境,某种病毒使得我不停地吞咽,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我感觉自己的喉咙不在了,仿佛被割掉了,于是,吞咽中吞下的是空气,我越是试图吞咽,情况就变得越糟糕……伴随着这种情形的梦是那具有判断力的头脑的无穷尽、无休止的痛苦的业[93]—活动,头脑拣选它那残酷的事件,百般地折磨它那冷酷的主题(我们一直把它们叫做生活)……像是布鲁克林的一个贫民区中的场景,每一次我吞咽时,它就变得更大,更复杂,更痛苦……小流氓们,星期日的黎明有很多行动……夜晚,在一家台球厅俱乐部的门前,马路对面的那棵大树,我记起的一些细节(它们都与“圣路易斯奥比斯波之梦”的性质相同)……在一座脚手架的高处,与霍尔·海斯和小霍尔·海斯在一起,我们被警察发现了,开始朝安全地带跳,可是,小霍尔径直跳到一百英尺以下的地面上——“不不!”我说,看着他双脚率先着地……他若无其事地安全着陆到沙地上,落到人群中间——我一直想要清静、安宁,可是,业接连不断地制造出这些不安分的形象和行动,我痛苦地吞咽着,它像一个孵化单元一样加倍地增长,黑暗成倍地增加,我目前看到的心灵应该是(而且实际上是)什么样子的,业应该如何结束——后来,艾森豪威尔或是什么人在卡罗来纳州的学校大厅的楼上,需要热水,我于是走进下面的地窖里,德尼·布洛一直洗衣服,用一只水桶打了一些水——在阳光灿烂的绿色田野里,在那所红砖学校以外,我想要为我妈的拖车式活动房屋买许多东西,咨询一位坐在汽车里的农场主,一名治安官——时间在红砖的时钟里——夜间,在小落基山小镇那繁忙得令人惊讶的后街上,我经过开着卡车的笤帚批发商,他很年轻,两名年老的笤帚零售商正站在街上与他争吵,我看见标价二十九美分的一包七把笤帚——我的喉咙卡得喘不过气来,看见业的材料是中文的,叫做印度阶梯[94]——它自我繁衍,带着痛楚和悲伤——大家都在哪里?——小霍尔跳下去以后,我跌了下去,下落时我看到了离地面的高度,意识到这么摔一下就会要了我的命——睡着以前,奇怪的是,我在朦胧中头脑清醒地看到自己脸朝下从高处致命地跌落到地上,看到自己的头盖骨啪啪两下拍到地上,脑浆崩裂,摔死了——印度阶梯失去了形状,却变得更加曲折了——我被卷入一座阴间地狱的盘根错节的印度阶梯中,醒来时感到痛苦、恶心,服下一片抗过敏药盐酸苄嘧啶胺,因为我的吞咽从吞咽中得到满足,留给我越来越大的吞咽需求——最后,大约下午两点钟,药片起了作用,窗子开着,空气新鲜,我梦见了“伽柏姐妹”——一个邀请另一个去澳大利亚找她,她正在办离婚——我知道她们将会拒不承认衰败,更不要说那可怕的印度阶梯了,两位金发女子微笑着,喋喋不休地闲聊,忙碌而活跃,直到她们上了年纪,变得肥胖,可还是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面带微笑,忙不迭地踩着女士的高跟鞋咔嗒咔嗒地走着去商店,最终她们会变老,仍旧不肯相信悲伤这样一种东西已将她们吞噬,继续生活在自我欺骗之中,用微笑和化妆品来掩盖她们的恐慌——结婚、离婚、再婚——成为世上最著名的一对同性恋姐妹——扎扎和伊娃——从不承认她们的痛苦、恐惧、苦难、失望、邪恶的老年、疾病与死亡……业的果实,印度阶梯的腐朽——假装一切照旧——契诃夫笔下的罗马尼亚斯拉夫类型的人物,也就是说,“哭泣”而不是理解……生活不值得过下去,她们就不该出生,这会是她们最后的秘密想法,在像那样的人可能得到解脱的唯一时刻,死亡——可怜的肥胖的骗子们,有着衰老的双腿,吃着黏糊糊的甘薯——在这沉默寡言的世上到处招摇撞骗。

    我把灰烬放回原初

    它不见了踪影。

    六个月以后一九五四年六月二十八日

    布鲁·摩尔与我在第五十九大街的男孩爵士乐俱乐部,我们正要去鲍厄里的小巷里放焰火,他将演奏他的高音号——可这是忧伤的十月的夜晚——寒冷,迷失——

    不久以后,乔·麦卡锡与我在穆迪的湖景街上的那所房子里,准备一起去巴特利特初中,我对他有一种儿子般的忠诚,我们大概是在华盛顿,在召开核心小组秘密会议的后屋里,他对我大发雷霆,因为我在和他通电话的时候碰响了我的啤酒杯——“你就是故意那么做的,你根本没有借口”,可我想知道这有什么关系——其他人在望着我们——麦卡说了点什么,态度十分强硬,我没有听清楚,可这是他的强硬手段之一——“你说什么了?——先生?”我问道,想要表示恭敬,他看似有所缓和,想要解释,其他人都被打动了,一个高个子家伙邀请我去参加他明天晚上的高中聚会,认为我目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麦卡锡战士了,因为我要他做出了解释——在亚利桑那州某个有露天广场的巡游小镇里,听证室门口,一名小个子工人朝着乔大声喊道:“嗨,乔,你什么时候完工?”他是一个狂野的酗酒的小个子工人,你会“认为”麦卡会因为回应他而声名连带受损,考虑到所有的美国女士和晚班工人都在观望——麦卡锡把他介绍给我——“他会带你进去,那个法国小子”——我和杰克逊议员以及其他人坐在一辆敞篷车的后座上,正要驶离现场,我听到了这句话——我捏起手指,打了个响指——在我跳下那辆汽车的时候,那名工人冲到另一条街道上找到了我,眼下我就要在人群中与他失散(在大广场上),我虽然没能完成这次汽车旅程,可是,我因为乔仍然把我看作他的一个助手而感到自豪——

    丢失的自行车,丢失的洛厄尔月亮——卢派恩路的夜总会——整夜都是女孩,各种各样的——我被派到塞勒姆女巫的小村庄去见那个“我要娶的女孩”,她住在小镇广场附近的马路对面,我敲门,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丑姑娘应声开门,我飞快地想“哦,好吧,她长得——真是漂亮”——可是,这不是她,而是“她的”女房东——我的“她”在后面,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谦卑,苍白,更瘦一些,我还没能好好地看她一眼,因为那位女房东在废话我能在房间里站多远、待多久,尽管她们两个都还年轻——我的女友有着鲜明的个性,我看到她那漂亮却苍白的并且长着少量粉刺的侧脸,我心想“她很忧伤,安静内向,很像一名教师,几乎像是比夫·沃森”(下午躺在村舍房间里的长沙发上)——

    这一切突然演变成了卢派恩路尽头的一场大型聚会——我曾经去过那里,询问妈有关我童年的事情——眼下,在湖景街,那个大酒店正在进行一场狂欢,你能看见双双对对的人们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他们在二楼的大帐篷里跳舞,抽大麻——一群群彪形大汉在入口处逡巡——我离开了一会儿,在布鲁克林码头上,我和乔每人都有一艘单独的商船,两人隔着跳板睡觉,尽管夜里有那么一刻我躺在床位上,惊恐地怀疑有人上船来了,也许是乔——眼下我已回到那所老人死去的湖景大街的房子里,石墙上的落日,有些事件在那里发生——我冲上那家狂欢酒店的台阶,敲开一扇房门,里面有一个裸体的高个子黑美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冲出来在大厅里讲话,我立刻抓住她,拉掉她的皮手笼,握住她那富有弹性的漂亮的臀部,她有回应,我们差一点就在那个地方干起那事来,可这不是时机——她也有着鲜明的个性,高个子,认识我,叫着我的昵称——我在梦中跑下去,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车穿越加利福尼亚,来到我的家里——伊芙林不在家,还没给科迪和孩子们做晚饭——科迪是乔,我借了他的朋友的自行车——在车站,我认为售票员少找了我零钱,朝着他大喊大叫:“哦,我还以为车票是四十五美分呢!”——荒诞的想法,进城要一美元六十五美分——我大笑起来,在零钱和车票备好之前跑出去检查我的自行车,意识到它不会在那里,它被偷走了——我在暮色中找啊找,有时候找到一些没有轱辘的旧自行车,自行车的骨架,可那不是我的——在杂草丛中……这是一个我认识的忧伤的地方的后身——我回到售票处,灯全都熄灭了,在我来时,这条小街上有一些睡着的人从帷幕里伸出来的脚丫子,我必须得小心——在红砖公寓房的楼上,我看见更多的女友的那些亮着灯光的窗户——等她们得知我丢失了自行车时会说什么呀!我寻找售票处的灯光,在黑暗中摸索着,后面有一盏灯,很可能是售票员还在等我去取票和找的零钱,他在值班,与其他晚归的男人们开着玩笑——

    这时,我到了图书馆,看见在茅厕里擦屁股的黑人女孩的白屁股,我已经在虚构类作品的书架上找到了我留在那里的旧垃圾——无名的,一半是橡皮圈,一半是食物——“达摩卡亚一精华”的所有表现形式,在这些神志昏乱的人类之梦里——这个颠三倒四的人类之梦,这个世界——就在杂草丛里寻找自行车的时候,一颗像是蜜蜂的潮湿的鹅卵石从侧面落进我的鞋子里,我还是继续走路,心里想:“它是湿的,我希望这不是一只活蜜蜂——它很可能是一只湿水果或者一颗湿石子。”——我把它留在那里——它渐渐地变暖了——

    布瓦韦尔在上东区第三大道的一座建筑里,离开时我朝后看,看见我曾经住过的地方的窗帘不见了——我在里士满希尔发现有一个小个子男人推着一大车他在街上拾到的椅子和沙发,一边工作,一边吹着口哨——每天都这么做,在做生意——我也找到一些东西,两把椅子,推到家里,可是到了车道,却发现妈不在家,只有玛丽·戴马雷在家,而且我已经弄丢了一把椅子——在旧金山,我路过一家大酒店,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我看见了烟雾、水、水管、破碎的窗户,我匆忙地走过去,心里想着“哼,我猜这是发生了火灾”——

    在一间小型公寓套房里,纽约,我的全家,妈、爸和宁,还有我,在这里安了家,“都找到了工作”,眼下是夜晚,一盏昏暗的灯亮着,我们在交谈,可这是一次怪异的对话,我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自觉地或是不经意地(因为不怕女眷发怒,也忘记了父亲的怒气,他已经去世很久了),我卷了一支大麻棒,直截了当地对他们讲述了一些疯狂而令人兴奋的愚蠢之举(因为大麻的作用),他们根本不听我讲,而是颇为严肃地议论着我,我的父亲站起来说:“他不为大麻担忧?咦?”他朝我身边走来——我看见他走过来,我失明了,黑暗代替了整个场景,可是,此刻我感到他在碰我的胳膊,他可能有一把斧头,他可能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我在黑暗中昏死过去,一声呻吟唤醒了我,让我不至于早上被人发现死(假如真有死亡这种东西的话)在自己的床上——因为当那个蒙面旅者最后伸手碰到我时,我的血液停止了涌动——他正在越来越近地靠过来——现在我知道自己该如何避开他了——漠不关心,既不相信生,也不相信死,假如这在现在的谦卑的辟支佛那里行得通的话。

    后来的版本——大概是在纽约的一间阴暗的小型公寓套房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灯,我坐着,用手卷着一根大麻棒,精神亢奋,对我父亲母亲和我妹妹讲话,我好像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奇怪的疯子,毫不在乎他的女眷会怎么想,因为他不害怕她们,而且我已经忘记了如何害怕早已死去的父亲——就在我的手掌里捧着大麻烟的时候,他起身走了过来——显然,他们一直在议论我,而我这个没有人性的野兽却一直在面对着他们充满疑惑的虚空,兴奋地夸夸其谈,话题是大麻导致的我的狂乱:我父亲来到我身边,这时,我失明了,一切都消失了,那场景完全是一片黑暗,可我感到父亲的手在碰我(我父亲的)的胳膊,尽管我瞎了,可他要用皮带抽我——做点什么,在我能看见他的最后一刻,他正在咧着嘴笑——当他碰到我的时候,我昏死过去,深夜里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一声呜咽,假如我不这样做,让血液回到我的心脏,那么今天早上我就不会活着记下这一切——那个蒙面旅者是爸!那个蒙面旅者是死神。

    读了红日情侣的悲剧故事,他们漂向大海,在艾斯利普溺死池的一座冰山上失踪了,后来,他们在撞上一艘情人快艇时获救或者被人发现,读到关于包括基思·詹尼森在内的伟大的密歇根足球队的报道,足球《自由杂志》上刊登的文章的末段只有牙医诊所里那些心情低落、极力掩藏痛苦的候诊者来欣赏,讲的是杰基·麦吉在后场防守时的出色表现,我发现自己与球队一道乘坐一架喷气式飞机,从纽约飞往“底特律”——而且,我正在读一篇有关喷气式飞机的文章,配有清晰而精美的插图,画面上是飞机喷气升空的情景,还有喷气孔——整个球队都穿戴整齐,坐在豪华的座位上,系着安全带,当我们进入芝加哥的时候,我看见下面那些熟悉的纪念碑和宽阔的灰色大道,充满痛苦的熟悉的梦境场所,我说:“芝加哥!嗨,看呢,我们一个小时就到芝加哥了!”可是,大家都对飞机表示厌烦,我试图告诉那位正在刷洗通道的副机长,他却忙着摆弄他的桶,根本顾不上听——我们正要降落在飞机跑道上,可是,突然就根本不是飞机跑道了,没有人说我们应该降落在芝加哥(“如果你不四处胡乱着陆的话,空中旅行就会安全得多!”我烦躁不安地想。)——这是城外的道路,在一座巨大的公园里,一条笔直的路,可是来了一辆公交车——为了避开我们,它朝一旁偏了几英尺——我们进行了一次完美的三点式着陆,没有颠簸,但是,我们在那条尽管笔直却很糟糕的路上,以二百英里的时速行进——那辆公交车一直随随便便地兀自行驶,它是一辆棕色的梅西百货送货车——来了一辆小汽车——飞行员长着一张特别的、愤世嫉俗的面孔,就好像他是一名共产党员,他故意带着我们在芝加哥着陆,为了制造一场混乱,为了躲避汽车而突然偏向一旁,紧贴着柔软的路肩,我想象着我们摇摇晃晃地侧翻过去的情形,可是没有发生——我的安全带系得很牢,可没有人关心,至少,微笑着站在通道上的清洁员是这样——“你们得晚点到今天下午三点钟,搭乘途经波多黎各的飞机去底特律”,我听说,想到这一切全都是航空公司的雇员工会故意制造的混乱,我非常气愤——我们着陆了。

    给我的花园浇水,用我拔除的一棵植物,此刻我正在晃动它,里面有“小卢克种下的”一丛草——眼下,它把水甩得到处都是,有一个沉重的“雪松”芯,我洗净它上面的尘土,倒出里面的水,它就成了一只带有狭长切口的整洁的木盒子,可以做一只不错的小手鼓——洛雷塔姨妈也想要一个——

    货车车厢下面的飞轮,那名老乘务员正在给我演示“如何拉动活塞杆”并且绕着运转的飞轮爬行——我们在布鲁克林码头的火车场,我一直在铁路边的浮台上用(就像你借提灯一样)借来的大镰刀“切线”——我告诉他们“我会在星期一带来我自己的大砍刀”——那些线不是漂浮线,而是缆绳,或者货车上的“绳制动器”,我把它们啪地砍断——我们去一座砖楼里的乘务员的房间,我看见所有的海员都走进另外一扇门里,想起很久以前我做老水手时的那扇门——我无精打采地看着那条阴郁的砖结构的死胡同、铁门、黑鬼工会会员,我心想:“所有那群可恶的家伙都进了一个圈套,难怪我讨厌出海呢。”

    利奥·杜罗彻的棒球队在河边安营扎寨,埃迪博伊是像坎帕内拉那样的捕球手,我在右外场恼火地诅咒他,因为他犯了错误,徒劳无益地把球扔到了二垒,我也责备自己发了脾气——杜罗彻截断了我们数千人的球,其中包括我,我正在对他和他的助手讲我如何偷懒,根本没有努力尝试,在一个像石头储物柜的地方,这是一个关于足球的梦境,利奥像是洛——后来,在一个棕色的球场上艰难跋涉,像是海军新兵训练营——“啊,去死吧”我对杜罗彻说,我们几乎打起来——

    欺骗我母亲,整夜都在讲关于那个放大火的衣着考究的年轻黑人的故事,你看见他在夜里爬消防梯,嘴里叼着烟斗,头上戴着猪肉馅饼式的礼帽,沉着镇定——她忧心忡忡,十分害怕——显然是我们在克劳福德大街的房子里,早晨来临,我对母亲说:“听见那些响亮的消防笛声没有?”——“又是你的那个黑鬼?”——“不,我只是在骗你而已,他根本就没那么做”——可她现在不肯不相信了——我沿着早晨的街道行走,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从小山上升起的冬日的太阳红通通、冷冰冰的,梦里鲜明而真切,这个梦境就像是我曾经知道却已遗忘、而今寻回并在脑际清晰得令人心碎的一首歌曲——也就是说,挂着红色胜利女神的太阳的洁净的马赛,阴冷的霜冻,我是一个易受欺骗的小傻瓜,正顺着修饰一新的堤坝滑落下去——(在这里,我试图写一篇关于富有洞察力的潜意识的文章,可是,我却不时地抬头看看电视屏幕上的巨人队道奇队对决——呸!)

    落基山脉的梦境一九五四年的夏天

    在沙砾铺地的院落里,范威克大道上的一套公寓房,我站在那里,傍晚,我能够看见街上正在进行一场恶斗,一群人,我像往常一样未加注意,仿佛它不是真实的,或是在一名涅槃的圣徒的视野之内——但是,这场打斗席卷了这条街道,逼近了,我听见喊声,突然看见这是一伙流氓,试图控制一个穿白衬衫的疯子朋克,此人一直在攻击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如同在一场梦境中,我看见他在暮色中朝我跑来——我看见他有一把刀子——我带着奇怪的梦幻般的超然态度,观望着——他跑上前来,举刀就砍,我还是以超然的姿态采取行动,可是,恐怖占领了我的意识,恐惧使我陷入瘫痪,不相信这一切——就在这最后一刻,我看见杰克袭击面部,我已经离开了躯壳,我在观望,然后就彻底醒来了——幸亏我及时醒来,否则就太迟了——早先是旧金山第三大街上的一个每周租金四美元四十美分的旅馆房间,“比卡梅欧便宜,”我走进去,登上铺着地毯的楼梯,空气像贫民窟一样污浊,经过爬着蟑螂的孤寂的门口,可是,突然就到了一间备有宽大的红木家具的大学俱乐部的阅览室,天花板高一百英尺,人们都在读书、打牌、抽烟,而在另一端却有几张床铺,一些人在明亮的灯光下睡觉,不顾及隐私,大概每周要付三美元——在一个车库里修建一座棚子,在纽约的里士满,有许多朋友在场——荒诞不经——我还没有搞到任何像样的木材,一个朋友试图用浮木打造一个门楣——我感到自己不中用,必须搞到钱去买木材——人人都喝醉了——这其实是在洛厄尔的北康芒村。

    未来派的青少年经常光顾的午餐车,在艾肯街与湖景街的交界附近,洛厄尔下森特维尔的一个房间里,我最近在那里多次梦见了未来派的事件和兴奋体验(四兄弟,被激怒的秘鲁父亲),像金字塔一样的巨大的木质结构,在一片忧伤的超现实世界博览会的平原上——德尼正在给我看他刚刚收到的一张明信片,那是我的母亲寄来的,谴责他最近对我发动的攻击——它是绘画的形式,坐着的和骑马的人们垂直排列,位于她画的一些象征物和符号中间——还有另外两个人,一对夫妻——可是,我突然明白了明确无误的重大信息:“德尼,我现在要去卢派恩路看我出生的那所房子——”德尼总是在他巨大的情绪波动中令人难以预料,在恶毒和善良之间仿佛心无杂念,他受到触动,用几近恐惧的眼神望着我——“你出生的那所房子?你听到没有?”他对那对夫妻说道——而且,因为我刚刚意识到我回到了故乡洛厄尔的家中,我清楚地看见自己正沿着里利路,走到希尔德雷斯的公墓,然后走进那有着廉租木屋公寓的神秘的费拉希恩,沿着艾肯街,走到湖景街,到了想象中的被血红残阳浸染的林木所覆盖的卢派恩小山——与此同时,我一直怀疑自己其实永远也不会离去,只管留在那里与这些人闲聊——我住在河对面的波塔基特维尔,这次步行是往家走——外面是下午四点钟的太阳——突然就是夜晚了,我还没做什么——

    四月关于越野汽车旅行的两个梦

    两只小鸟开始在我的耳边打架,在河上的布里奇街,它们怒气大增,正带着一种诡异的暴怒和疯狂,尖叫、撕咬和抓挠——它们最后透过我的耳朵啄食我的脑子。

    在纺织小吃店楼上的走廊里,他来了,一九四五年尾随我穿过沙漠的蒙面旅者——他站着,身穿一件普通的白衬衫,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这是深夜时分,廉租木制公寓的大厅里亮着灯——他想要伸手捉我——

    这两个梦是疯狂与死亡。

    可怕!林恩的珍妮姨妈待在我在纺织小吃店楼上的家里,我当时刚刚进门,正与玛吉·齐默尔曼脱衣,准备大干一场——“你为什么不走开!”我对着那个观望我们的老侵略者大喊大叫起来——“我不!”——我就在她面前脱去衣服,把女孩领进我的卧室——在里面,我们开始做那事——我听见珍妮姨妈还在厨房里唠叨着,威胁我们——“假如她来这个房间,我们尽管继续做事,不要理她”——可是,我突然想要侮辱珍妮姨妈,当她又一次朝着我们大发牢骚的时候(女孩根本不在乎),我说“我不是杰克——这不是他本人——是诺埃尔”(她的儿子)——“哦,诺埃尔,是吗?”她以威胁的口吻说道,“那我们倒要看看,”她走到电话旁,要给鞋铺打电话找我母亲——“打呀,你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傻瓜!”我喊道——等我母亲回家时,我将早已备好行装,一走了之——先等我和女孩做完再说——

    生者的灵魂去向何方?在一个凉爽的夏夜,我居然梦见自己在闪烁的灯火中沿着纽约第二大道行走,路过一些酒吧,成群的男人全都手里举着啤酒,抬头看电视里打仗,男孩们在马路上玩耍,撞到我的身上,我缩着肩膀,继续前行,表现得很坚强——去哪里呢?前方的终极灯火是什么?

    一名被绑在火刑柱上的男子,即将被杀,刽子手把两个小钢条插进他的肚子里,给那个男子带来的痛苦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大,于是,他充满期待地等待着,没有痛苦,只有好奇和沉默——可是,那个恶毒的刽子手露出淡淡的微笑,抽出一个家伙,像是蔬菜研磨机或是你放在炉子上加热并在四面放置烤面包片的马口铁烤面包机——它是一个为两个钢条预设的钩子,那个禽兽本人发明的一件巧妙的、可怕的杀人器械——受害人观望着,仍旧带着那种令人心碎的、待宰羔羊一般的期待与好奇,迈步上前,把两个钢条钩在马口铁装置的内部,拉起来——某种运动将那名男子的整副内脏撕裂,类似日本的剖腹自尽行为,他发出一声惊恐而痛苦的呻吟,蜷起身体,缩成一团,死去了——头颅落地——

    在一个青少年常去的场所,或者是第十四大街靠近第五大道的一家格林尼治村夜总会,在那奇怪的纽约之夜,我和妈在一起,她想要跟来——然而,那是一个暴徒、流氓聚集的阴暗险恶之处,她与环境格格不入,却很好奇——一个红发美人同我和另外两个家伙坐在一个小隔间里,其中一个像是伊森伯格的托德,大块头,肥胖,安静——那个女孩朝桌子上丢了两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说:“有人想要做×吗?”我跳起来争取机会,可我似乎知道托德也应该能行(那两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可是他不动,我没有看他,也没有买啤酒,只是抄起离我最近的啤酒瓶,竖着举起来,一口气干掉了,拉着女孩溜出了小隔间——我们在凌晨三点钟沿着第十四大街步行前往德尼·布洛的公寓房,妈和我们在一起,很疲惫——她想要睡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权利大半夜带人来德尼家——“最好坐地铁回到昆斯区的家里,”我对妈说——她也很困,不想走——那个红发女孩此刻变成了态度冷漠的玛吉·齐默尔曼,不声不响地走在我的身边——接下来的事情是,我孤身一人,走在宽阔、荒凉的布鲁克林高架铁道上,身上背着许多物件和垃圾,有一些冰淇淋—水果—沙拉—蔬菜,装在硬纸板盒里,用色拉油拌在一起,正在融化,却很好吃——我泼洒在衬衫上一点,正要擦,这时(出现了一辆公交车)那辆公交车停靠在里士满希尔的中枢站——我正在擦,旁边的那名男子奋力从我的膝盖旁边挤出去——然后,我收集起我所有的垃圾,驾驶员交接班,冲到前面去,刚好走在最后的一名小女孩正要下车——“嗨,我要在这里下车!”我大声喊道,可是,那名司机想要整我,继续开车,开得飞快,啪的一声关上车门——我大喊着,奋力地穿过通道上的人群——他以某种理由拒绝换班,我没有听见——乘客们似乎都站在我这一边,正在大声地向我发指令——那名汽车司机疯狂地喊道:“我听见你说什么什么话了,你试图贿赂我,我要把你拉到警察局去……”

    “停下这该死的汽车!”我大喊,现在明白了,他只是一个疯子——他面色通红——“我会让你被罚款并且关押起来”——此时,他正以法律的名义和他作为汽车司机的权威来吓唬我——可我说:“停车,让我在这里下去!”我没有时间告诉他我带的东西太多了,我还要拼命地往回走十个街区,可他却开得更快了——于是,我起身用脚跟踢他的脸,汽车将要翻倒,大家将要惊叫起来——我醒了,脚跟在空中乱踢——在床上——

    父与子的诗史,最后(我)父亲跳上东去的火车,碰到他十岁的儿子在做同样的事情——“他的脸上满是煤灰,父亲认不出他来”——我就是那个小男孩,也是那位父亲——这是一个很像圣玛格丽塔的地方,在山里,铁轨横穿一片小树林——一列货车正驶入侧线,我(带着我的行囊)试图决定继续前行的最佳路线,为了年幼的儿子不必走得太赶——因为他的缘故,我一溜儿小跑,几乎是一种慢动作的、像狗那样平稳的小步跑——我等得太久,因为那列货车在工头扳道以后便加快了速度,此刻它正在飞速行进,一条长长的侧线,我看见那列快车已经飞速地驶过上面的转辙器,我在梦里担心这列货车将会快速地冲过大门继续前行——一切都压缩、提速了——但是,瞧,即便如此,另一列货车正在那列客车后面沿着主线驶来,因此,我们会有充足的时间上车,我选择了现在与我们并排的倒数第二节车厢,门都开着——这列梦幻火车的尾部没有乘务车厢——就在这时,在我与那个孩子以慢动作跑向那节敞开的车厢时,我听见喊声,看见两个脏兮兮的、面相粗鲁的流浪汉从小树林里面走出来,在后面拼命地追赶,毫无疑问,他们企图为了得到我口袋和背包里的东西而打我——我把钱币折叠起来,塞进后面的裤兜,把值钱的物件放到沉重的背包里,我颇为自豪地把我丢失的半把蓝色牙刷与几条备用的裤子放在一起——“我没有刀子!”我惊骇地想,手无寸铁,没有石块——好像独自一人,在鬼魂出没的世界上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我开始从一个铺着鹅卵石的山坡向下跑,却没有意识到他们会因为拖累我的背包而抓住我——我想要扔石头,可是他们把石头扔了回来——我想朝着敞开的车厢跑,可它眼下正在停下来,这一切都将发生在另外那列高速运行的货车从身边经过的喧嚣声中,因此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听见谋杀,我恐怖地想,这会给那个小男孩的心灵打上怎样的烙印——我完全陷入这纠缠不清的自我梦境中无法自拔——醒来时真希望自己是佛陀,没有对自我的恐惧,不怕自我的消解,不怕痛苦、侮辱和死亡——

    如果真有上帝,一切都会是蜜

    因此一切真的是蜜

    一场恶战,所有的美国步兵都在不断地用步枪猛轰,可我是连里的小丑、白痴,老是丢枪,老是在战役的中途寻找另一支能用的枪(在防御土墙、小山、矮林,打击藏匿的敌兵),你听见我在喊:“我的枪呢?”人人都忙着,没办法关注我,就连笑我都顾不上——我那可怜的麻袋,士兵的角色——可是,在某一刻,我抬头一看,意识到我们在一个欧洲小镇的巨大废墟里,瓦砾堆里的小镇建筑清晰可见——我迷路了,找不到我的连队,没有人在乎,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新型战争——

    空难(在同一场战争里)已被一架摄影机记录下来,它拍下了飞机坠毁时人们的影像,你看见他们的痛苦,甚至有一个镜头显示了一个男人在烟雾中翻滚——(在坠落的瞬间)——这台机器从来不出故障——我们正在观看一系列影像——我被彻底吓坏了,因为我感同身受,忘记了这是(梦中的)一架拍摄器械——镜头里的普通乘客们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挤作一团,备受折磨,那架英勇的棕色飞机从夜空里一头栽下来,把他们都摔死了——你看见男人们带着无法忍受的遗憾的表情面面相觑——我看着一名男子静静地低头看着地面——其他人呻吟着,祈祷着,挣扎着——他就要听任坠落的飞机静静地带走他的生命——但是,录像继续播放,越来越接近实际触地死亡的那个瞬间了,飞机靠近地面时,我们的英雄跳了起来,正在大声呼喊——无论你看谁,那张面孔(女人、孩子、男人)都流露出以前从未出现过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的表情——无法忍受的遗憾和伴着疑惑的大彻大悟,掺杂着苍白的恐惧,如此重大,以至于我亲眼看见它都是一种折磨——你看见烟雾与火焰中将死之人的影像,那些挣扎在痛苦中孤立无援的著名英雄不知道他们的影像正被拍下,不知道有人会看到这一切,不知道任何事件都将再次发生——这是死亡的孤独,死亡的个性——自我的最终果实及其痛苦与恐怖——它的魔爪如此强大,放开它是一种惊吓中的巨大悲痛——哦,要是我能描述那些面孔就好了,那些眼睛最后投出一种新的、终极领悟的目光——他们的喉咙在大口地吞咽,试图安静地承受它,一些人用手捂着脸呜咽,可怜的世界尖叫着,朝着毁灭坠落——哦神——哦天!——用你那镶着钻石的权杖去拯救所有那些具有感知力的人们吧!

    我无聊地打发时间,发现了一根银色的长纸棍,它非常值钱,可我把它撕开并且截短了,毫不在意,此刻我妹妹正在修理它,为了换钱,所以我现在也想要那笔钱了——她把它贴在墙上,身上穿着短裤,这是萨拉大道——它是一条长长的纸带,是用在矿上发现并收集到的“银纸”制作的——

    后来是克劳福德街,我不高兴回到那里与家人待在一起,因为这是我青少年时期遭遇麻烦的地方,越发忧伤,而萨拉则是极乐世界——我看到成群的男孩在公园旁边的长街上玩自己发明的棒球游戏,我看见一群男孩彼此紧挨着站成一圈,有一垒、二垒、三垒,他们不必跑就能伸手触及,投球手就站在击球手的面前,投出无限短距离的球来,一打中就被用手传到很近的一垒,游戏的规模很小,一个城市游戏,不占空间——

    迈克·普劳夫的一些情况——在那里,他是波塔基特维尔的新知识分子英雄——星期日早上在台球厅里,我好像表现出执拗的个性——啊,威尼斯城的那场伟大战争!——干燥,被摧毁——

    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是一个头发卷曲的黑人小孩,他的名字被人提及,他愣是打败了每一个人,一百米跑九点二秒,只有十七岁——或是十六岁——

    在这些梦境里,有什么东西整夜都保持着洁净而闪亮的状态,可眼下生了锈,我醒来,起床——一只室内储物柜,曾被妈打磨得发亮,现在生了红锈,变得粗糙起来。

    在一个非常宽敞的院落里,我和乔在那里,我正要到房子里去拿什么东西,穿过草坪的路程漫长而艰难,分散在四处的一群群男孩在玩远距离飞球——隔着老远,大喊大叫——我和乔背靠铁丝网栅栏坐着,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西装的陌生人,我们俩一同说“那不是迪基·汉普希尔吗”?可是,由于他在巴丹[95]失踪了,我们没有把自己的推断当回事——肤色更深,块头更大,这确实是迪基——“我从你的后脑勺一看,就知道是你”——没有团聚或重逢的喜悦,只是严肃地握手,带着托钵僧一般镇定的肃穆和淡定——乔已经“长大成人”,穿着得体,身材魁梧——后来,我们在萨拉大道上我的院子里,然后梦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把我母亲的房子的一面墙移到了马路对面,可现在交通影响到这所房子,你绝对不想穿过所有那些车流(去厨房)打水——杂货铺里有四只粉嫩的小猫崽,我一边咒骂,一边把它们抱在怀里——我想要赶在妈下班回家之前重新布置那面墙和家具以及房子——那干涸了许久的草坪令人厌烦——

    路上的黑鬼,在南部,想要把两磅大麻以两百美元的价格卖给我——我对他说,这是个好价钱——他身穿一件白衬衫,我们站在路边——后来,我在墨西哥的一处神秘的废墟里,这里有奇怪的庞然大物在移动,就像那些进出金字塔运河的船只——与宁和妈一起乘飞机来到墨西哥,我向下看,看到草丛里有白色的毛驴和白色的公牛,我说“那是墨西哥”,可是,我们随后便开始飞得极其缓慢,经过看似美国的熟悉的城市的上空,我也担心我们会下降到“与火车平齐”的高度,我心里想——然后,我在丹尼·里奇曼和比尔·沃尔夫的服装店,在我打量着一件运动衫的时候,他们在后面与人们交谈,我想要立刻买下或者偷走那件衣服,穿着它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沃尔夫看见我在打那件衣服的主意——我的腰部以上赤裸——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警察和侦探不断地来到妈的房子里调查取证,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那名警察带着我的书来了,说道“第七页这里——”,要把前七页撕掉,可我愤怒地大喊“不要撕掉它们”——“别担心,我不撕,我只是想检查一下”,然后给我看我在警方登记册上的名字,约翰·路易斯·德图尔,我的证件上写的是约翰·路易斯·德泰尔——我说:“不要怪我,警官把字母I漏掉了——看见那里I的一点了吗?”我母亲说:“我不想去墨西哥,我可不想让人不断地检查我的证件。”——我愤怒地说:“啊,事情不是那样,只有一些老警察和你的游客证,他们根本不会麻烦你!”——“可怜的忧郁的老流浪汉们”——那名警察离开了,我们一直在交谈并且检查证件,就在我的掌心里有一个超大的大麻烟卷,我刚在自己的房间里卷的——我甚至把它拿在手掌上做手势,警察看见它了,可是不能确定它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白色物件——所以,我现在把它藏在亚麻地毡的一角下面,童年时我常常掀开它,把我的眼镜顺着一个斜坡滑下去——“与孩童的想象中一模一样的亚麻地毡和房间,”我心里想,“现在是我进行严肃的写作和成人的思考的场所”——

    金字塔广场的墨西哥河上那些巨大的胶质吊桥,灰蒙蒙的,我无法回忆起或认识到如何说起它——可是,我们曾在那里,面带微笑——

    我拿到了我的大号的圣母大学衣服,一件红白相间的套头衫,可我担心街上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圣母大学的,我正在计划秋季去那里打橄榄球,即便我三十一岁了——“我会很累,可我要去完成一个赛季”——我住在克劳福德或菲比大道,我正在想“现在是星期日上午,我在洛厄尔——没必要步行去卡尼广场或是——我已经看到那一切——星期日去克雷斯吉家没有意义——忧伤的汽车,电影里的小女孩——我可以以后去见G. J. ”——马路对面是G. J. 的房子,看起来依然如故——“我要去教堂,然后去看布利赞家前面的那些家伙,就像在《萨克斯医生》里面的情节”——

    我的一个朋友非常疲惫,他不能与我一起去商店了,但是,当他得知我刚才一直在田野里踢足球的时候,他也跃跃欲试,不管有多累——

    我看见穿着红格子衣服的美丽的皮切斯乘坐火车继续她的旅程,坐在某一排的倒数第二个座位上——我的裤子挂在她身后的挂钩上——我想和她坐在一起,可是无法引起她的注意,她正在与通道另一边的人们兴奋地交谈着——“她休息之后看起来好多了——她以前面色苍白”——

    某地的一座城堡,发生了一些黑暗而快乐的事,与从旧金山到波特兰在公路上方的飞机旅程有关,考虑到巨大的机翼,驾驶员的空中翻转真是令人惊叹——他甚至很有礼貌地为开过来的汽车让道,可他正以二百米的时速行进,有时候我觉得他就要起飞了,可我们最后却来到俄勒冈州波特兰的公路上,我们看见巨大的字母标识——这段旅程是我“一天内往返加利福尼亚”的重要旅程的一部分——向西的行程迅捷而令人愉快,我和哈伯德一起对它进行着评说——到达圣何塞之后,伊芙林和琼·埃文斯在那里,我向科迪提出来抽大麻,他极力掩饰自己的兴趣——奇怪的是,琼像姐妹一样,幽默如常,现在似乎对我有所尊敬——我在备用房间地板上我的行李里面没能找到什么物件——我下楼到了火车场办公室里,那也是一座城堡,签到,在太阳、炸弹、海、战争的凌晨梦境里跑了一趟快车,我后来对科迪说:“我没办法睁开眼睛,列车长德夫林让我闭上眼,于是我跑到沃森维尔,用我的耳朵挖——(穿越西太平洋的敲击噪音。)”我想着以后要加上在梦中发出击打声的翻修轮胎——那个奇怪的竖井或建筑再一次立“在圣何塞以外,凯奥特附近”,像一条运煤的斜槽,我是第二次看到它了,在那些纵横交错的干旱的田野附近,伊登[96]一带,其实就在铁轨上——

    琼·埃文斯,我似乎爱上了她,她现在是我的情人——到达沃森维尔,它也像是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和那些战争小镇,我穿越火车驶过的黑暗的田野,做了记录,直接回来,回到圣何塞,在那里我和科迪以及两个司闸员乘坐地铁,我和科迪怀着昭示未来的深厚温情,相互勾肩搭背,搂着对方的脖子,此刻我从梦中醒来,非常开心——我们打算抽大麻,我想叫上我的琼,他有他的伊芙林,布尔·哈伯德就要来了,“我已经听说了沃森维尔的行程,”我对诧异的司闸员们说,他们是科迪的新密友,个性鲜明,来自旧金山,我现在明智地与他们交上了朋友,在这欢欣的圣何塞之夜——可我要立刻飞回东方!只有在“无限虚空”的等待[97]以后才能梦到——

    一所新的小房子,在宁现在南方的房子的位置,我和妈、宁一起搬进去,我们高兴地移动家具,收拾这个地方——我走出去,到了后院,找到前面的家庭留下的一堆垃圾,可尽是各式各样的昂贵的好东西,比如手持镜、书籍、旧电扇、油毡、烟灰缸、花盆,甚至还有一些钟表、成盒的火柴、枕头、衣物、茶杯、毛巾、沙发套——每当我需要什么家什修理房子的一角时,我就不时地走出去——我有自己的房间,也有自己的写字间(!),我准备把它收拾成一间办公室,书桌放在房间中央,接收透过那些巨大的窗户照射进来的所有光线,我在大西洋的多风的灰色日子里整天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执行官那样做着什么事情——这所房子里有那些无名的、朦胧的、流泪的窗户,金色,黄色,奇怪,总是想要它。

    一辆新汽车,妈买的一辆一九四九年的旅行车,科迪正给我们开车,测试它,漠不关心,在旧金山——可是,后来它变成了一辆破旧的双人小汽车,我开车带着妈向西去,地板灼热——我们经过一个街道狭窄的小镇,像是纳舒厄商业区那狭窄的满是草莓金发女子的街道,夏天的夜晚,有一大群人在台阶上,因为一对夫妇看似紧挽着臂膀,在教堂的台阶上睡着了,可是,高个子店员凑上去仔细一看,他们已经死了,他从冷藏箱里拣出一只虾子,它们都淹死在里面了,完全被淹没了,闻了闻它,做了一个鬼脸,因此,人人都知道它们死了——我的头脑还在想“淹死在蛤壳里”——或是“牡蛎”,像是里奇的牡蛎浴——与此同时,在一列后平台上装有复杂的栏杆的火车上,我们正准备举行大型野餐会,我们甚至已经在铁轨上布置了一些小灯管照明,这样我们就不会摔下去——列车停了下来,在加利福尼亚铁路上——妈已经备好了午餐,宁等人,一次欢快的户外烧烤——这是一列非常宽敞的列车,像是船尾甲板,栏杆像是纽约码头铁路上的工作套房的栏杆——妈走开,去拿什么东西,然后就发生了一桩谋杀,一些人路过这里,与我们开玩笑,其中包括一名愤怒的妇女,不知何故,我不准确地引用了她关于某个醉汉憎恨“你这个龟儿子”的说法,可是,令我惊讶的是,那位铁路职员也(对那些调查员)说出了不利于她的情况,他们正在对她进行一次滑稽可笑的例行调查,她斜靠在他的笼子上,他突然变成了一名体面的女人,模仿荡妇如此逼真,你不禁开始产生疑惑——妈兴高采烈地回来,一无所知,想要继续我们这场欢快的聚会,人群正在聚拢过来,我不得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我正要给平基·李喂饭,却找不到它的鱼罐头,想起来我已经把它扔到走廊上的垃圾桶里了,不小心在里面洒满了水,于是,一小盆猫食就这样被水淹了,不能再吃了——不过,我去把鱼从水里救了出来——这是厅里的一堆垃圾和杂物,在一家半死不活的旅馆里——

    我怀着巨大的喜悦之情,开车带着那对夫妇快速地驶过宽阔的大路、苍白的灰色沥青、众多的弯道,可是它像双向道路那么宽,画着白线,粗糙的路面紧贴着轮胎——“取道哈特福德和伍斯特,去洛厄尔。”我心里想着。

    一辆双倍尺寸的拖车,某人的(装卸货车),其实是一辆没用的大拖车,有木制栏杆,没有顶篷,他想把它卖给我和妈——在那个蒙面阿拉伯人的旧梦里,他们停在我们路边的房子附近,在那条洒满阳光的乡村土路上——我建议妈不要买它——可这些人是俄克拉何马佬,有一个老人和他们在一起,我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怜悯之情,于是,我在厨房里给他倒了一罐加了冰块的水,可是,那冰似乎是裹了一层葡萄酒,或是在葡萄酒里浸泡过,整个玻璃罐里满是红葡萄酒,因此,我打算告诉那些旅行者说我给他们准备了一罐加冰的葡萄酒水,其实是一大杯,他们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艰难跋涉,却终将一无所获——白发的老人,我为他担心,我费力地把葡萄酒从冰里取出来,因为我确实想要帮助他,给他提提神,让他开心——灼热的太阳照耀着,在梦里是夏季。

    在室外的跑道上奔跑,在一个灰暗凉爽的日子里,大约跑了有一百二十码,绕过最后的弯道冲刺,在轻木轨道上,我以我能达到的最大速度猛跑,成功地跑完这段路程,我是那里个子最小的一个,穿着一件红色的小队服——教练不让我们穿过田野或跑道回到起跑线上,却坚持让我们在地下水泥坡道上步行,我对一个田径队友抱怨说没有空气——我看见卡鲁思号的第三大厨、大个子保罗·佛朗哥正伺机从下面跑出去,跑到终点线,流着汗,没有抱怨——教练打着像铁路信号一般的手势,我不懂它们,高大的金发田径队友做手势回应——双臂从胯部移开,等等,我抱怨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梦想我会赢了这次短跑比赛,打败所有这些高个子的家伙——

    在一片巨大的城市碎石平原中间有一所高级公寓房,在灰色的芝加哥,德尼·布洛的金发情妇住在那里,我在那里见到了汉克——那里有几张床,长条糖块,探出窗外的超现实主义斜坡等类似法国电影里的建筑场景,在某一刻,美好的夜晚降临在大都市的垃圾堆上,像是哈伯德的马口铁夜总会平原,星星,昏暗的路灯,强盗空间,那里有一伙伙头戴棉帽的匪徒游荡在布满瓦砾的硫黄地上,像是杰基·库柏和杰基·库根,还有儿童团和田鼠夹子,或许是一些地下步行斜坡等,布尔说房子是悬吊在电缆上的——德尼在塔楼里发出欢快的朗朗笑声,“凯鲁亚克你杀了我”——有关一半是一块椰丝杏仁巧克力条和一半是第五大道的事情——后来是在恐怖的商业区,我和妈与汉克一起走在匹兹堡的灰色人群里,去见汉克的高个子金发情人——他在电话亭里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在闹市区等了十五分钟,他在和他的女友打情骂俏——

    宴会,帮派,在一个居民社区的聚会上,像是在芝加哥,梅尔·托姆(我一直那样认定,是梅尔·托姆,由于某种原因,来自芝加哥的那个金色小歌手)——可是,一个家伙在一个房间里拿着一把面包刀威胁我,在半梦半醒的惊慌中,我冲上去,一把抓住刀刃,一时没有痛感,醒来时想要退缩,然后继续这个梦,用突击队员的姿态握住刀刃,夺过刀子,插进他的胸膛,可是并没有刺痛他,大家都为这个庸俗的失礼行为而感到震惊——尤其是我——可我感到“我已经克服了自己对刀子的恐惧”,醒来后,觉得在梦里这场空虚而神秘的激战中既不是胜者也不是圣徒。

    美好而新鲜的苹果,又红又硬,鲜美多汁,落在范威克林荫大道的边道上,我边走边把它们塞进我的口袋里,最后是我的衬衫口袋,终于没有地方放了,我捡起一个在杂货铺门口找到的盒子,把它用上了——还有其他的红苹果,显然是从同一辆卡车上滚落下来的,只是又软又干,没法吃了,我把它们扔在那里——我吃了一个好的,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还没等我吃完,它就变软变老了,最后味道像是腐烂的老梅子——我带着我的战利品,步履蹒跚地穿过门廊,怀特哈特太太、妈、宁、卢克和其他人都在那里——怀太太想知道我拿到了什么,想要一些,我冲进房子里,说道:“我找到一些苹果(并且我要把它们留起来)。”(压低嗓音。)“我只找到几个——”我大声说出来,可是宁跟在我的身后,我说:“我只够给你和小卢克的——妈进来时也有她的一份——”门廊上有很多——宁拿了两个——

    我们这些孩子从一座灰色的防波堤下去游泳,一猛子扎下去,我在倒空口袋里的老蟑螂之后沿街行走,心里想着“我最好检查一下我所有的东西”——我住在福蒂埃家的地窖里,一个阴郁而潮湿的房间,布置得像一座吸血鬼的城堡——人们拜访我——我去丹尼·里奇曼和比尔·沃尔夫的店铺,他们正为了准备或试图出售的什么东西而大吵大闹——我们切割并按分量出售,一种无名的巨型太妃糖,我们尝了尝它——然后还有整整一货架非凡的美味巧克力,世界各地的口味,磨碎的肉桂坚果和咖啡果,他们把这些都混合在一起烘烤,制作出了世界上最美味的咖啡蛋糕——“那是昨天的不新鲜的蛋糕,”我说,“能把它给我吗?”——他们甚至没有表态,我该明白他们只吃新鲜出炉的蛋糕——比尔说起一个掉下来的坚果,“我把它吃了吧,他们要价很高”,在丹尼混合原料的时候,他把它扔进自己的嘴里——我品尝了一块形状像小炉子的又苦又甜的巧克力蛋糕,在架子上的一只盒子里——蛋糕出炉时是正方形的,像大理石蛋糕一样的纹路颜色,充满了非洲和巴西的异国风味,酥脆的可可豆、肉豆蔻果和磨碎的大块坚果——太棒了——我希望他们会给我一些,可他们几乎不知道我在那里——

    先前有过一次乘船去非洲的旅行,巴巴里[98]的灰色西海岸,内陆的艰苦跋涉,战火四起——那块长长的流放之地非洲。

    巴黎城外的巨大宿舍,为犹太孤儿准备的,可它们如此巨大,为数众多——我的向导说“战争期间,整个地下组织都藏在这些东西里面”——这些建筑物有十五层楼高,像荷兰移民村那么大,黑压压的全是白框的窗户,它们有无数排,不见尽头,几百万人可以住在那里——“有那么多犹太人吗?”我心想——我们来到热闹的购物中心,另一侧还有更多这些建筑物——这是法国,同样的巴黎外城郊,不太像巴黎的景物——先前,我们来到了洛厄尔的波林山街(第十八街),那里有一名公交车司机,一支棒球球棒——它去了洛厄尔商业区积雪覆盖的汽车修理厂,我们的老爷车正被机械师修理,可是,那个女孩想要那把被我称作点火器的“扭转钥匙”,或是“内匙”——说她会自己修好它,加速转动马达——我的那伙人到了里利街的小山,山上挤满了滑雪者,有阳光、欢乐和那些我在另一个夜晚看到的同样宏伟的战地建筑,眼下世界到处都在欢快地展示——“我们去旧金山吧!”我对那群人说,“现在马上就出发!”——这是那辆绿色的老爷车,戈尔德开车——“我们先去接弗雷迪”(他在滑雪)——我们从汽车修理厂出发,穿过了快乐的广场——

    我在照镜子,看我的后臼齿,我能够扯出我那长着牙的整个下颌,让你看它将来变成骷髅是什么样子,牙骨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那些臼齿巨大无比,有一条肮脏的线竖直地穿过它们,想到我已变得如此老朽,成了一具骷髅,我恶心得打了个寒战——我迅速地收回了下巴。

    大家在惊慌的逃窜中喧嚣,到了大家集体冒雨去参加盛大的世界首映式的时候,可是只有一辆车,一个火车卧铺车厢,在门口,放了这么多人进去,车厢很快就满了,其实我根本没有看见它载满人,也没看到任何人上车,公共广播系统里喊道“够了,这是第一车人”,他一直在煽动大家为了参加首映式而兴奋癫狂,眼下,把人们送到那里就会花上一整夜的时间,更不要说升起幕布后看到那第一个雨水模糊的棕色飞蛾的面具了——我看见剧院、夜晚、马戏团的帐篷、空荡荡的街道,像科幻小说或疯狂滑稽喜剧之夜里的一条虫子那样,来了一辆车,下来一些火星小人国乘客,还只是第一夜——“我们都去!”在折磨大厅里响起一阵喊声——我整夜都在挣扎着给自己弄到一个位置上车——写吧!

    雨天早晨,我坐在办公桌前,在雾蒙蒙的曼哈顿,我在码头旁边向下看,看见海湾里停泊着的海军军舰,成群结队的水手在水面上走向陆地——我说“大家现在都已经学会了那种把戏——看起来很容易——太容易了——这一定是一种简单的把戏”——

    缓慢地关掉节流阀,在梦中的错误想法,我关掉打火器,让科迪的老爷车沿着两条陡峭的公路滑行着,想去买冰淇淋,只是当我到了山脚下,我才意识到这辆老爷车永远也无法再爬上回去的路,也许都没有更多的汽油来发动了,我会把科迪的备用小汽车给毁了。

    踏上去往新英格兰的一段旅程,与妈在一起,乘坐汽车,缓慢而漫长的旅程,艰难地爬上车来车往的小山——一位金发女子,很瘦,几乎人到中年,不断地朝我膝头倒伏过来,我最后与她坐到了一起,试图向上摸她,可她不肯让我碰,而是不断地用她那虚假的性感来烦扰我——公交车上很拥挤,妈和另外两个人坐在一个位子上,其中一个人高高地坐在扶手上的一只枕头上——妈要我和她坐在一起,不知何故,我们在漫长的旅程中失散了——我朝窗外望去,看见沉闷的新英格兰廉租木制公寓和交通信号灯,“我们什么时候到波士顿?”——十一个小时的缓慢行程——最后,妈挤到前面坐下,对这个世界很是不满,那个身穿和服的金发女子我已经得手,正试图摸她,我对自己在一个可怜的世界上表现出如此的兽性感到恶心——

    米基·曼特尔,他上了电视,轮到他击球,比赛开始时,球棒在他手里,你看见干练的年轻美国英雄挥棒直接打在了那个家伙的腿上,把他打倒,你看见身穿白色制服的球员胡乱地挥棒乱打,屏幕上爆发了暴力事件。

    关于霍尔·海斯的充满柔情的旧梦,卡夫卡的小说,拉斐尔·厄索在图书馆里学习,有一排排的书籍——霍尔有一大书架各种各样的书,再加上大量的个人音乐笔记,是他用墨水在巨大的账簿上一丝不苟地手写的,一个类似流氓或老板或野心勃勃的入侵者正在快速地翻看并且大声地评论着,霍尔和他的女友在谦卑地观望——“哇,那不是可怜的霍尔在学习吗!”我心想,“关于音乐,他知道得像尼采那样多。”——与此同时,拉斐尔在另一个书架旁边读书,低垂着头——我看到卡夫卡的《审判》和《城堡》那令人兴奋的鲜艳封皮,我想把《审判》带回家去,开始新一年的有趣的阅读和学习——我感到非常幸福——当我醒来时,空气凉爽,秋意习习——

    跳上电车,在旧金山的一个雨夜,从百老汇去巴尔卡德罗,以前梦见过的同一个地点,如同在出海的日子里的灿烂阳光下,眼下是在山顶旧金山俄罗斯小山梦境的毛毛细雨中,我在进行一次长途散步,在山顶停留,突然感到可怕的幽灵缠身,“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俄罗斯小山上——我跟在一名水手的身后上了电车,就在售票员走回五步,与后面的人开玩笑的时候,我坐了下来(正常的,不加欺骗),像是一道闪电,在那名水手行走的身影后面,就在这时,那名售票员转过身来,只看见那名水手上车,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我省下了十美分——我心想“我最好这样”做,回忆起过去就是像这样省钱——我在工作,因为后来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全身穿着工作服,与乔·麦卡锡一起扛着巨大的圆形大帆布袋,穿过炎热而满是灰尘的步兵战场——在我们一天结束时,我们看见另一群士兵在正式的军队基地和高楼旁边的栅栏近旁无所事事地闲荡——“你们这些家伙是我派人从克兰福德叫来的吗?”麦克说:“是的,先生。”——“明天上午十点钟过来报到。”——我能够看得出他们今晚要举行一场舞会,可是,麦卡锡一整天一直在烈日下奋力地干着一些不可能完成的活,他打算只给自己额外留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然后明天直接回来——那么,后来,我乘坐工作列车,穿过炎热而满是灰尘的公寓房间,顽皮地把一只脚垂到地面上方荡来荡去,我在想:“我把我的钱和我的小乘佛教支票忘在房间里了?”并且想“再干一个星期,多挣五十五美元,然后我就回到圣何塞那边的铁路上去”——但是,我醒来时却安静地躺在道教的睡榻上,意识到我只想每天过一种无为而冒险的生活——

    巨大的岩石支撑着那座雄伟而华丽的大教堂,圣母世界,在蒙特利尔洛厄尔的南康芒附近,我和妈,还有另外什么人(霍尔·海斯?),正在寻找一家中华街上的圣凯瑟琳餐馆,在购物之余吃一顿快乐的大餐,这是圣诞节前后,暮色中的景物闪闪发亮,山上的岩石,陡峭的悬崖,我很久以前就梦见自己到过那里,害怕掉到下面的公寓里(在红砖镇上方的悬崖铁路上工作的梦境,蒙特利尔此时也沿着那些满是尘土的公路一直通向墨西哥——而且,我顺着一条摇摇欲坠的破败栅栏走上去,就在悬崖边缘上,月光下的建筑物像是训练场上乔·麦卡锡的房子和麦克阿瑟将军的医院建筑,所有这些场景都在一个完整的世界里,我试图赋予它一个尘世意义上的名分)——我醒来时非常高兴,穿上我白天的鞋子——阅读庄子。

    在一家台球厅里,我有一把标准长度的剑,在一个我不想去的地方,像是阴郁荒凉的洛厄尔,地板上是我的大砍刀的刀刃,无人使用,锈迹斑斑——台球厅的黑人厨子说“我在那家伙上割伤了自己”,意思是指那个旧刀刃,想要逗乐子(因为它很钝),但是,由于感伤怀旧的原因,我想要保留它,开始从他手里夺它——他不肯放手——他是美国海军多切斯特号上的那个自以为万事通的主厨,他让我站起来,重新擦洗船上的厨房,手持几把巨大的菜刀的那个大块头黑鬼试图把我推向通道,我对他说过“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正是那个家伙,一些人又在观望了,笑得合不拢嘴——我醒来时感到轮船、战争、监狱的恐怖,对这个混乱的可怕世界的混合的恐惧——我不想使用我的剑——

    喜剧演员杰里·路易斯病在床上,在我的公寓里,我在上纽约的工作室里,我出去办什么事情,琼在场,我很快就回来了,发现在这个一半是凭空臆想的梦中,她与杰里黏在一起亲热,你看到那些小嘴唇,两个脑袋弯下来,可是,直到当我把我出去时留在书桌上的酒杯打翻在他们脚边时,我才意识到琼一直在喝酒,“一切都白费了”(她刚刚把我们最后的五十美元花在了一些自己蛮当回事却徒劳无益的荒唐事情上)……此时,我意识到了她对我的背叛、冷淡和漠不关心,于是,我从这个梦境中脱身——甚至从来都没碰过她,当我呃——

    “她喜欢到处疯闹,”心怀妒意的姐姐这样说十五(或十六)岁的漂亮小妹妹,我看着她,她穿着白色的小紧身连衫裤,紧贴着晒成棕褐色的双腿,她跑开去,衬衫的下摆低低地垂下来——我冲出房子,想再多看一眼,这是在某地的一个松林住宅区,像是缅因州,有小兄弟们、三轮车和其他的房屋——我在观察那活泼的小妹,眼下她的衬衫下部低垂着,她十分可爱——我可不是乔治·索科尔斯基(在谈到身穿连衫裤的女孩的时候)。

    穿过一处废弃的船宅[99]或是河边的泥泞公寓房,和丹尼·里奇曼一起,我偷了一台老式手摇留声机的盖子,把它带到镇上,在那里播放,可是效果不太好,必须给它上发条——在城市整体的刺激的噪音和光线中毫不起眼——有一些电影,我和妈进去看——我坐在地上,一个家伙经过我身边时好奇地盯着我看,然后看见了我母亲,他们马上便开始寒暄问候——他戴着眼镜——我和丹尼沿着堤岸朝河流上游走,我注意到当扬子江涨潮时你在小岛上无法分清一匹马和一头牛,我放眼望着密西西比河上的小岛——一些小黑点——天气暖和,青草和堤岸都很温暖,虫子,我担心有虱子,我们快步穿过防波堤上的草丛,走回美国——我们再次穿过那所船宅,我想要偷走那台留声机,可我已经这么做了——下午的金色阳光射进玻璃窗里——

    回到洛厄尔,但是心情阴郁,试图写那篇文章,布瓦韦尔也在那里,他向我承诺说,不久“有人就会”出版《垮掉的一代》,我去了圣何塞,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宁、欧文·加登和伊芙林,但是,科迪睡着了,漠不关心——在洛厄尔,我还见到了善良的老G. J.,只是有点沮丧,一片阴云,我回到的是那温暖的、阳光明媚的洛厄尔,我四处漂泊,把洛厄尔作为我的梦境的依托,其实它的作用不在于此——无助感,错误的选择——宁显然在圣何塞的客厅里阅读《垮掉的一代》的开头几行,然而,也就是这个客厅里有沃森和那架钢琴,我不想弄脏钢琴桌,他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怏怏不快——这全是因为我还没等真正疲劳就去睡觉的缘故——我醒来时感觉很糟糕,由于睡眠过度而浑身疼痛——我端起一大杯不加水的杜松子酒,一饮而尽,开始有点醉意,突然我就独自一人在前屋里了,还想再喝一点——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