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劼

    一、越南喃字诗歌的产生与发展

    越南喃字诗歌是指越南文人在13至19世纪之间用喃字写成的诗作。从古至今，越南先后使用过三种文字：汉字、喃字和国语字。汉字作为国家的正式文字，在越南使用长达千年。喃字是越南人以汉字为基础创造的民族文字，但一直未能取代汉字成为国家的正式文字。国语字即越南现在使用的拉丁字母拼音文字，1945年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以后，国语字被正式规定为国家的统一文字。

    喃字是一种依照汉字格式创造的用来记录越南语的方块文字。从结构上看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假借，完全借用原有的汉字。有音义兼借，字音略变的。如：“文”，读［vǎn］，“符”，读［buo2］。有借音改义的。如“半”，读［ban5］，义为“卖”。第二类是仿造，利用原有汉字和偏旁构造新字或改变汉字形体成为新字。如左“口”右“安”组成一字，读［ǎn］，从口，安声，义为“吃”。在“买”字右边加“＜”，使汉字改形变成喃字，义为“新”。

    喃字是何时出现的，现有的历史资料尚不能提供确切的结论。越南和其他国家的学者经过考证研究之后认为，喃字出现的时期大约在10世纪。因为喃字主要是按汉越音来读的，汉越音是唐代输入越南的汉字读音，是在唐音基础上经过“越化”而成的，与我国的中古音系统（以《广韵》为代表）有很整齐的对应关系。汉越音系的形成约在10世纪初（我国唐代），因此喃字的始创不可能早于此。从越南已发现的较早的历史资料来看，1173年刻制的“奉圣夫人黎氏墓志”碑中有8个喃字，1210年刻制的北越永富省安浪县塔庙寺“报恩禅寺碑记”中有数十个喃字。根据这些碑文可以断定，大约在12世纪（越南李朝），用来记录人名、地名的喃字已在越南的汉文文章中夹杂使用。据越南古代史书记载，1282年（越南陈仁宗时），“时有鳄鱼至泸江，帝命刑部尚书阮诠为文投之江中，鳄鱼自去。帝以其事类韩愈，赐姓韩”，“诠能国语赋诗。我国赋诗多用国语，实自此始”。可见到公元13世纪，越南陈朝时，喃字已开始用于文学创作。阮诠的《披砂集》、陈士固的《国音诗赋》、朱文安的《国音诗集》都是陈朝时期喃字诗歌的代表作品，可惜的是这些作品都已散佚。15世纪，胡朝皇帝胡季和黎朝皇帝太宗、圣宗大力提倡喃字文学，喃字诗歌得到进一步发展，16世纪、17世纪，喃字作品逐渐增多。15世纪、16世纪、17世纪可以看做是喃字文学的成长时期。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家和作品有阮廌的《国音诗集》，阮秉谦的《白云国音诗》，无名氏的《王嫱传》《苏公奉使传》《白猿孙恪传》。以上作品大都是采用我国唐代的格律诗体写成的。格律诗在音韵方面要求严格，对越南人来说，创作受到很大局限。为了冲破这种束缚，越南文人吸取民间文学的优点，创造了自己民族的诗体——六八体和双七六八体，深受各阶层人民的欢迎。从此，用喃字进行诗歌创作大为盛行，到18世纪、19世纪，喃字诗歌进入了成熟的阶段。除了继续用格律诗体进行创作外，还出现了大量的六八体和双七六八体诗作。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家和作品有：段氏点（或潘辉益）的《征妇吟曲》，阮嘉韶的《宫怨吟曲》，阮辉似的《花笺传》，阮攸的《金云翘传》，阮廷炤的《蓼云仙传》，胡春香、阮公著、清关县令夫人、阮劝、陈济昌等人的诗。此外，还有许多无名氏作品，如《潘陈》《二度梅》《范公菊花》《范载玉花》《观音氏敬》《芳华》等。

    二、中国传统文化对越南喃字诗歌语言表达的影响

    众所周知，越南长期受汉文化的影响。在越南创制喃字以前，所有书面创作，包括史书、诗词歌赋、散文都是用汉文写成。13世纪开始出现喃字作品，15至17世纪喃字作品逐渐增多，但仍以汉文作品为主，18世纪、19世纪可以说是汉文文学与喃字文学并举并茂。

    喃字文学是用越南民族文字进行创作的，但从内容到语言表达都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从内容来看，中国儒学、佛教、道教的理论与主张在喃字文学中都有明显的反映。不少作品取材于中国的著作，如越南最著名的古典文学作品《金云翘传》就是从中国清初的章回小说《金云翘传》移植过去的。从语言表达来看，中国文化对喃字诗歌的影响也是十分明显的。除了大量使用汉语借词外，比较突出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1.文体

    喃字诗歌主要采用两种文体：中国旧体诗（古风和近体诗）和越南本民族诗体（六八体和双七六八体）。此外还有筹歌。

    （1）中国旧体诗中近体诗最为常用，五言七言的律诗、绝句都有，相比之下，古风使用较少。这是因为中国的旧体诗主要是唐代传入越南的，而唐代的近体诗才是律诗的标准体。越南把这种诗体称作“唐律”。押韵、平仄、粘对、节奏都依照唐诗格律。稍有差别之处是五言诗中，中国的是首句不入韵的常见，而喃字诗是首句入韵的常见。

    除了采用古风和唐律外，喃字诗还使用其他一些体类。如六言体（中国称杂言）、首尾吟、连环、顺逆读（中国称回文体）、歇后、杂名体、截下、尾三声、双叠。最后三种是越南自创的。

    六言体是在七言诗中加一句或几句六言的诗句，越南陈朝、黎朝时常用。如阮廌、阮秉谦的诗作中常用六言体诗。中国的杂言体诗以三、四、五、七言相杂者为多，而喃字诗多固定为六言体。如：

    Am cao am thap5dat6doi2tung2，

    Khap5khenh3ba lan2tro3lai6bang2.

    Quet5truc5buoc5qua long2suoi5

    Thuong2mai ve3dap6bong5trang.

    Phan2du leo4deo4thuong que cu4，

    Tung2cuc5bu2tri2nho5viec6hang2.

    Mot6phut5thanh nhan2trong thuo3ay5，

    Thien kim uoc5doi3duoc6hay chang？

    （阮廌）

    首尾吟是一首诗的首句与末句相同；连环是两首以上的诗，围绕一个主题，上首诗的最后一句与下首诗的第一句完全相同或部分相同；顺逆读是顺读、倒读均成诗；杂名体是有意把某些事物的名称嵌入诗中；歇后是一首诗四句，最后一句只有一个词；截下是一首诗的每句都是半截话，但实际上读者完全可以理解每句诗的意思；尾三声是每句最后三个字是语音相似的音节；双叠是每句诗中都有两个叠音词。最后两种诗体都是利用越南语丰富的谐音词创造的。限于篇幅，每种诗体不举诗为证了。

    （2）越南本民族诗体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六八体和双七六八体。有的学者认为这两种诗体是中国的格律诗与越南民间歌谣相结合的产物。笔者认为这种观点的根据不足。笔者的意见是这两种诗体是越南本民族的诗体。理由如下：第一，六八体和双七六八体都有两种押韵方式，一是脚韵，一是腰韵。中国格律诗只有脚韵，没有腰韵。《云南民族语文》1997年第3期、第4期两期连载一篇文章，题目是《壮侗语族民歌共同的韵律特征》，该文指出，壮侗语族民歌在格律上有两个共同的特征，一是押腰韵，二是五言体。壮侗语诸民族属我国古代的“百越”，越南民族的祖先称“雒越”，也是“百越”的一支，越南六八体押腰韵，也是古代“百越”族民歌格律的体现。第二，双七六八体的双七两句完全不同于中国的七言格律诗。越南的双七两句本身押腰韵，又与其上下的六八体押腰韵和脚韵。即上句七言句的第七字与下句七言句的第五字押韵（仄声韵）；上句七言句的第五字与其上的八言句的第八字押韵（平声韵），下句七言句的第七字与其下的六言句第六字押韵（平声韵）。中国的七言格律诗从不押腰韵，也没有既押平声韵又押仄声韵的格式。中国七言诗的节奏通常是4/3，而越南双七句的节奏通常是3/4。而且两者的平仄安排也不相同。中国七言格律诗有四种句式：

    ①平平仄仄平平仄

    ②仄仄平平仄仄平

    ③仄仄平平平仄仄

    ④平平仄仄仄平平

    越南双七句的句式通常是：

    O仄仄平平仄仄

    O平平仄仄平平

    第一字平仄均可。

    O代表第一个字

    现举一段诗为证：

    Vi2dau nen noi4do3dang，

    Nghi4minh2minh2lai6them thuong noi4minh2

    Trom6nho5thuo3gay hinh2tao6hoa5，

    Ve2phu2dung mot6doa5khoe tuoi

    Nu6hoa chua mim3mieng6cuoi2，

    Gam5nang2Ban da4lat6mui2thu dung.

    （《宫怨吟曲》）

    （3）筹歌是越南的一种歌唱艺术，源于宫廷歌舞，后逐渐发展到民间，由歌女演唱，乐工配乐，歌辞多由文人创作。创作歌辞逐渐形成一种固定的诗体，越南称之为“说唱”，即有说有唱。一首“说唱”一般是十一句，分成三段：首段、中段和末段。首段和中段各四句，末段三句。每句一般是七言或八言，也有四言、五言或十二言、十三言的，最后一句一定是六言。第五、第六句常是五言或七言唐律诗（汉文诗或喃字诗）。每句的平仄也有规定，但不十分严格，七言句大体上与双七六八体中的双七相同。押韵方式有两种：脚韵和腰韵。脚韵如下：第一句最后一个字是仄声，不入韵，第二、三句押平声韵，第四、五句押仄声韵，第六、七句又换平声韵，第八、九句仄声韵，第十、十一句平声韵。腰韵如下：偶数句有腰韵，第二句的倒数第三或第四字与第一句的最后一个字押仄声韵，第四句的倒数第三或第四字与第三句的最后一个字押平声韵，第八句的押韵方式与第四句相同，第十句与第二句相同。举例如下：

    Hong2hong2tuyet5tuyet5，

    Moi6ngay2nao2chua biet5cai5chi chi.

    Muoi2lam nam tham5thoat5co5xa gi2，

    Chot6ngoanh3lai6da4den5ky2to lieu4.

    Nga4lang du thoi2quan thuong6thieu5，

    我浪游时君尚少

    Quan kim hua5gia5nga4thanh2ong.

    君今许嫁我成翁

    Cuoi2cuoi2noi5noi5then6thung2，

    Ma2bach6phat5voi5hong2nhan chung2ai5ngai6.

    Rieng mot6thu5Thanh Son di lai6，

    Kheo5ngay ngay dai6dai6voi5tinh2.

    Dan2ai mot6tieng5duong tranh.

    （杨奎）

    笔者认为“说唱”是中越文体相结合的产物。这种诗体盛行于阮朝，著名文人阮公著、高伯适、阮劝、杨奎都写过许多优秀的“说唱”。但从诗歌创作整体来看，“说唱”的数量不多。原因有二：一是这种诗体要求作者既要有汉文格律诗的深厚功底，又要有创作越南民族诗歌的精湛技巧，因此能进行“说唱”创作的人有限。二是“说唱”是为歌女演唱而写，不少文人不屑于创作此类作品。随着越南社会的变革，到1945年以后歌女演唱艺术逐渐消失，已不再有人创作“说唱”了。

    2.用典

    与中国旧体诗一样，越南喃字诗歌经常使用典故或引用古诗古书中的词语。由于汉文化对越南的深刻影响，越南喃字诗歌所用典故可以说几乎全都出自中国。如越南文学名著《金云翘传》中，采用中国诗歌20次，典故27次，《诗经》46次，其他典籍50次。文学名著《宫怨吟曲》用典更多。越南学者阮禄写道：“在《宫怨吟曲》中，不用汉越词的诗句很少，不用（中国）典故的诗句也很少……”有的作品中，一句诗就连用几个典故。如《金云翘传》2211~22l2句：Trai anh hung2gai5thuyen2quyen，Phi3nguyen2sanh5phuong6dep6duyen cuoi4rong2.sanh5phuong6用“卜凤”典，cuoi4rong2用“乘龙”典。为此，越南学者杨广含感叹道：“在我国的古文中，不但是汉文作品，连喃字作品在内，作者经常引用的是中国诗词、文章、史书、传记中的典故和词语，很少引用我国史书、俗语、民谣中的词句……这也是一个深感遗憾的缺点！”

    越南喃字诗歌中使用中国典故大体可分成下列几种情况：一是原封不动照搬汉字。如：Nghin2vang2goi6chut5le4thuong2，ma2long2Phieu5Mau4may5vang2cho can.（《金云翘传》2347~2348句）句中的Phieu5Mau4（漂母）即出自韩信以千金报答漂母之恩一事。我国古诗词中常用此典，如唐李白《赠新平少年》诗：“千金答漂母，万古共嗟称。”再如：Phan4du leo4deo4thuong que cu4，Tung2cuc5bu2tri2nho5viec6hang2（阮廌“言志”诗）Phan2du即“枌榆”，是汉高祖的家乡，后泛指故乡。清郑江《四溪草堂图》诗：“仙源在枌榆，余胡久淹留？”二是译成喃字。如：Hien sau treo san4cam4trang，Voi6vang2sinh da4tay nang ngang may2.（《金云翘传》467～468句）tay nang ngang may2是从“举案齐眉”译出的。再如：Va5troi2gap6hoi6may nam ve3，Lap5be3ra cong dat5mot6hon2.（陈济昌诗：Gui3ong thu3khoa Phan）“补天”译为va5troi2，“填海”译为lap5bien3，用女娲补天和精卫填海之典。三是照搬汉字和译成喃字并存。如hong2diep6（红叶）与la2tham2并存，xich2thang2（赤绳）与chi3hong2（to hong2to dao2）并存：用“红叶题诗，赤绳系足”之典。诗句见Nang2rang2：Hong2diep6xich5thang2，Mot6loi2cung4da4tieng5rang2tuong tri.（《金云翘传》459～460句）Du2khi la5tham5chi3hong2，Nen chang thi2cung4tai6long2me6cha.（《金云翘传》333～334句）再如tang thuong （沧桑）、thuong hai3tang dien2（沧海桑田），与be3dau （dau be3）并存。诗句见Da5van4tro gan cung2tue5nguyet6，Nuoc5con2cau mat6voi5tang thuong.（清关县令夫人诗：Thang long hoai2co3）Trai3qua mot6cuoc6be3dau，Nhung4dieu2trong thay5ma2dau don5long2.（《金云翘传》3~4句）

    在上述三种用典方式中，照搬式出现最早，这种方式常使诗句晦涩难懂。如《金云翘传》1831～1832句，Sinh rang2：Hieu5Phuc6vua2xong，Suy long2trac5di4dau long2chung thien句中的trac5di4（陟屺）源出《诗经·魏风·陟岵》：“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意为“思念母亲”。再如胡春香诗Tranh To Nu4：Xieu5mai chi dam5tinh2tang gio5，Bo2lieu4thoi danh2phan6mong3manh.句中xieu5mai（摽梅）出自《诗经·召南·摽有梅》，比喻女子已到结婚的年龄。

    翻译式易懂，有的译句已成为越南的现代用语。如“山盟海誓”一语，有用照搬式的，如《金云翘传》603句De2loi2the6hai minh son，也有用翻译式的，如《金云翘传》731~732句Ngay2xuan em hay4con2dai2，Xot5tinh2mau5mu3thay loi2nuoc5non.越南诗人伞沱的一首诗作的题目就是The2non nuoc5。把“山盟海誓”译为the2non nuoc5，非常贴切。越南人使用这个词语时，不但理解为“山盟海誓”，而且还含有对祖国忠诚的意思。再如汉语的“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越南文学名著《宫怨吟曲》，译为Chim2day5nuoc5ca5lu2du2lan6，Lung3lung troi2nhan6ngan3ngo sa.Huong troi dam5nguyet6say hoa，Tay Thi mat5via5，Hang2Nga giat6minh2.这几句译诗富有创造性，可以说是锦上添花：把“沉鱼落雁”译为“鱼儿迟钝地沉入水底，大雁呆滞地从半空中落下”。译句中加上“迟钝”和“呆滞”两个形容词，把鱼儿和大雁在美貌的女子面前惊讶、迷醉的神态描写得惟妙惟肖，“闭月羞花”译为“月迷花醉”也是很形象化的。chim sa ca2lan6现已成为越南语中的一个成语。

    也有些典故虽然用的是翻译法，但由于典故本身不常使用，因此也造成理解上的困难，如阮廌诗：Truc2nhat6vun，tiec5chau5rong2.chau5rong2是从汉语“龙孙”译出的，“龙孙”是笋的别称。单从chau5rong2的字面义，越南人是很难理解其真正含意的。

    喃字诗歌还常引用中国古诗、古书中的词语，引用唐诗最多。有的是逐字翻译，有的是取意而用。总的来看，译诗是确切和富有诗意的。举例为证。

    阮廌诗：Bui co5mot6long2trung voi5hieu5，

    Mai2chang3khuyet5，nhuom6chang3den.第二句是逐字翻译《论语·阳货》中的“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宫怨吟曲》9～10句：

    Trom6nho5thuo3gay hih2tao6hoa5，

    Ve3phu2dung mot6doa5khoe tuoi .

    Ve3，phu2dung mot6doa5khoe tuoi 是据白居易《长恨歌》中的“芙蓉如面柳如眉”点化而成。

    《金云翘传》中更是不乏优美的诗句。

    Truoc5sau nao2thay5bong5nguoi2，

    Hoa dao2nam ngoai5con2cuoi2gio5dong.

    （2747～2748句）

    这是借用唐崔护《题都城南庄》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作者阮攸把“桃花依旧”改为“去年桃花”，强调了翠翘的形影已深深铭刻在金重的记忆之中。

    Bong5trang da4xe5hoa le lai6gan2.

    （438句）

    这句出自清江永诗“月移花影玉人来”。阮攸的诗中没有出现“玉人来”，而是用了“梨花近”，这使得意境更加含蓄蕴藉。

    唐高适《邯郸少年行》中的两句诗“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被阮攸巧妙地嵌入翠翘与徐海的对答中。

    Chut5rieng chon6da5thu3vang2，

    Biet5dau ma2goi3can truong2vao2dau？

    ……

    Tu2rang2：”Loi2noi5huu4tinh2

    “Khien5nguoi21ai6nho5cau Binh2Nguyen Quan ……

    （2187～2188句，2191～2192句）

    脍炙人口的诗句Tieng5kboan nhu gio thoang3ngoai2，tieng5mau sam2sap6nhu troi2do3mua （483～484句）是脱胎于唐白居易《琵琶行》中有名的诗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窃窃如私语”。阮攸把“窃窃如私语”换成“缓缓如清风拂拂”，也是颇有新意的。

    Guom dan2nua3ganh5non song mot6cheo2（2174句）是译自唐朝农民起义领袖黄巢的诗“半肩弓箭凭天纵，一棹江山尽地维”。阮攸把“弓箭”改为“剑琴”，仅一字之差，却给徐海这个英雄人物平添了多情的一面。

    Co3non xanh tan6chan troi2，Canh2le trang5diem3mot6vai bong hoa.（41～42句）是借自古诗“芳草连天碧，梨枝数点花”。阮攸增添了一个trang5（白）字，就使得梨花的白色突显出来。

    3.修辞手段

    诗歌中常用的各种修辞手段，如比喻、比拟、借代、夸张、对偶、排比等在中越两国的古典诗歌中都被广泛运用。在喃字诗歌中，比喻和借代受中国诗歌的影响比较明显：比喻分明喻、暗喻和借喻三类。明喻是本体、喻体、喻词都出现，喻词是“像、如、似”等。诗歌中也常用起兴的方式，不用喻词。暗喻也是本体、喻体、喻词都出现，喻词是“是、变成、等于”等。借喻是不说出本体，或不在本句说出，而是借用喻体直接代替本体，在古典诗歌中常用的是明喻和借喻。喃字诗歌中也常用比喻，借用中国的比喻是其特点之一。举例如下：

    明喻

    《金云翘传》中写翠翘的琴声有四句诗全用的是明喻。

    Trong nhu tieng5hac6bay qua，

    Duc6nhu tieng5suoi5moi5sa nua3voi2.

    Tieng5khoan nhu gio5thoang3ngoai2，

    Tieng5mau sam2sap6nhu troi2do3mua

    （481～484句）

    上文已经谈到，后两句诗是脱胎于唐白居易《琵琶行》中的两句诗。越南学者黎文槐认为这四句诗是出自中国的古诗：初疑飒飒凉风动，又似萧萧暮雨零，近若流泉来碧嶂，远若玄鹤下青冥。

    阮公著的诗《Vinh6nhan sinh》（《咏人生》）中的诗句Oi！nhan sinh la2the5ay5，Nhu bong5den2，nhu may noi3，nhu gio thoi，nhu chiem bao.一连用了四个明喻，其中的“nhu mav noi3，nhu chiem bao”显然是借用中国的“人生如浮云”“人生如梦”。

    借喻

    喃字诗歌中常用的中国借喻有：Chau（珠）比喻眼泪，hoa（花）、ngoc6（玉）比喻女子，to lieu4（弱柳）、bo2lieu4（蒲柳）喻柔弱女子，ong buom5（蜂蝶）喻轻浮男子，thu ba（秋波）喻女子的眼神，Sam5set5（雷霆）喻人发脾气，truc5mai （竹梅）象征真挚的情义，tung2cuc5（松菊）象征高风亮节，mat6trang，khuon trang（月亮）喻女子的面颊，net5ngai2（蛾眉），net5lieu4、may2lieu4（柳眉）喻女子的细眉，1ua tam（心火）喻生气，guong（镜）喻月亮，da5vang2（金石）喻坚贞，da5thu3vang2（试金石）喻可靠的检验方法，than trau ngua6（做牛做马）喻来生还债，ngay2xuan（春天）喻青春年华。

    使用借喻常采用两种方式。一是照搬汉字，如hoa （花），tung2cuc2（松菊），thu ba （秋波），bo2lieu4（蒲柳）。其中，有的因为常用，已成为越语的基本词汇，如hoa，ngoc 等；有的已变成古词语，现已不用，如thu ba，bo2lieu4等。二是译成喃字，如ong buom5（蜂蝶），Sam5set5（雷霆），ngay2xuan（春天），net5ngai2（蛾眉），than trau ngua6（做牛做马），da5tha3vang2（试金石）。其中，有的在现代越语中仍用，如da thu3vang2，sam5set5，ngay2xuan 等；有的已成古词语，如net5ngai2，ong buom5等。

    借代是不直说某人或某事物的名称，借用同它密切相关的名称去代替。喃字诗歌也常用这种修辞手段。举例如下：

    用ma5hong2，ma5dao2，ma5phan5，hong2nhan （红颜）代替美貌女子，用tho3（兔），ngoc6tho3（玉兔），bong2Nga，guong Nga（嫦娥）代替月亮，mat6troi2（天颜）代替皇帝，ac5vang2，kim o （金乌）代替太阳，ba tac5luoi4（三寸舌）指能说会辩的口才，tinh ky2（星期）指婚期。从上面的例子中可以看出喃字诗歌使用中国的借代也有多种形式，有的照搬，如hong2nhan （红颜）、Kim o（金乌）等；有的译成喃字，有时一个词有多种译法，如“红颜”译成ma5hong2，ma5dao2，ma5phan5；有的一种事物可用不同的借代，如“月亮”可用tho3，ngoc tho3，也用bong5Nga，guong Nga。其中，有的现代越语仍用，如ba tac5luoi4；有的已成历史词语，如tinh ky2。

    三、喃字诗歌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原因

    当今世界，没有任何一种文化是完全孤立、一成不变的。国家之间、民族之间的文化接触是经常发生的，在文化接触过程中，相互影响，相互采借就是很自然的现象了。喃字诗歌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究其原因，以下几点是特别重要的。

    第一，越南长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

    中越两国之间的交往，有信史可考者，至少在两千年以上，两国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在这长久的历史交往中，总的来说，中国文化对越南的影响是主要的，而且是全方位的，可以说越南传统文化渊源于汉文化；当然越南在吸取汉文化时，也注意与越南本地文化相结合，形成了有自身特点的越南民族文化。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来考察喃字诗歌接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就是很容易理解的了。

    第二，越南科举制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越南科举制度始于1075年，一直延续到20世纪初叶（1919年），其考试形式、内容及组织方法等均效法中国。越南历代科举考试的内容虽各个朝代略有增删，但大体上是相同的。试以1434年黎太宗制定的考试内容为例。整个考试共分四场：第一场考经义，以“四书”“五经”的文句为题，用八股文体；第二场考制、诏、表，用骈文四六体；第三场考诗、赋，韵律规定比日常诗赋更为严格；第四场考策一道，以经书旨意之异同、历代政事之得失为问。越南文人学士为能榜上题名，求得一官半职，必须熟读中国古代经典著作，并学会运用各种文体进行写作。因此，越南文人用唐律作诗，在喃字诗歌中引用中国典故、古诗古书就不足为奇了。

    第三，汉语和越语是类型相同的语言。

    从语言类型学来看，汉语和越语都属孤立语。两种语言有许多共同之处，比较明显的有下列几点。

    1.音节界限分明，每个音节都有一个声调，于是形成了音乐性强的特点。

    2.单音节语素多。

    3.缺少形态变化，词序和虚词是表达语法意义的主要手段。正是由于有这些相同点，越语借用汉语诗体和词语就非常方便。中国格律诗的节奏、平仄、韵脚和喃字唐律诗是完全一致的。越南民族诗体六八和双七六八也讲究平仄，越语平仄与汉语平仄有很清楚的对应关系。

    在用典和运用比喻、借代等修辞手段时，或照搬或翻译也都是比较容易的。以“红颜”一词为例，汉语是双音节词，越语照搬过去也是双音节：hong2nhan，翻译成喃字也可以是双音节：ma5hong2，ma5dao2，ma5phan5，只不过是把语素的次序颠倒一下而已。

    中国传统文化对越南的影响是全面的，从语言的角度研究这种影响，对揭示中越两国源远流长的文化交流关系也是很有意义的，并且大有文章可做，本文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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