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护国讨袁-陆荣廷率师入湘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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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五洲

    一九一五年(民国四年),帝制议起。是年八月,筹安会成立于北京。袁世凯蓄谋称帝的活动,至此完全表面化。不前不后,袁世凯忽于是年九月,特任王祖同继张鸣岐为广西巡按使兼会办广西军务。袁对陆荣廷心怀疑忌,至此亦如见肺腑。而王之持节南来,负有监视陆荣廷的秘密使命,也就更为明显了。

    本来,陆荣廷于袁世凯削平第二次革命之后,回顾辛亥革命时期响应武昌起义的各省领袖人物,凡属同盟会员,或与同盟会有过关系的,不是战败出亡,便是被袁或撤或调,只剩下孤立无援的自己一人,早已栗栗自危,苦思对策,以期不败。

    陆荣廷这时对王祖同之来,不仅表示热烈欢迎,而且显得十分谦虚和要好,事无大小,无不与王洽商,即游宴饮食之微,每有雅集,均虚左以待,非王到不欢。大约是王祖同到任一个月光景(十月间),北京筹安会示意各省军政长官对袁劝进,陆荣廷立即主动与王祖同联名发出劝进电报。同时,陆对办理劝进代表一事,亦十分热心。当南宁选举区举行投票之日,陆荣廷亲自到场。当选代表二人,均是督军署职员:一个是督署参谋邹建磐,梧州人;另一个是督署副官,也是梧州人(忘其姓名)。这更说明陆荣廷切实执行筹安会的示意:“代表须掌握是可靠之人。”通过这一切,陆荣廷取得了王祖同的信任,使王认为陆对袁是忠诚不二的。直到改元令下,陆称病返武鸣休养,职务交第一师师长陈炳焜代理,王对陆仍是深信不疑。陆荣廷之深沉老辣,于此可见一斑。

    当时我任机要员,是随陆回武鸣的。从是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云南揭起讨袁护国之旗,至次年(一九一六年)三月十五日广西宣布独立,亦即陆以贵州宣抚使出发柳州之前这一段期间,陆均隐住武鸣,称病不起,对时局好像漠不关心。但是,陆的亲信将领马济从南宁来的电话频繁了,马济本人到武鸣来也频繁了,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尤其在龙觐光假道攻滇到了南宁以后,马更是日来日去,夜来夜去,从无信宿之留。陆派唐绍慧(伯珊)、陈协五(祖虞)往上海见梁启超,约其南来共商大计,以及唐绍慧往南京见冯国璋,也是在这段时间。各方面重要人士来武鸣见陆的,记得有陈树勋和苏绍章,两人是一起来的,大概在二月中下旬之间。他们的来意起初我不知道,随后才了解是向陆进言护国讨袁。

    到了袁世凯特派陆荣廷为贵州宣抚使的电令到来,陆即一变称病以来的态度,很兴奋地立即拜命,请饷请械,调兵遣将,那种剑及履及的情状,使得王祖同都为之暗暗喝彩,电袁为陆打边鼓,请速批准陆请拨饷械的请求。到了饷械到手,陆即克日成行,向柳州进发,时间大约是二月末三月初。

    在出发柳州的前夕,陆荣廷亲切而严肃地交代黄自新司令说:“事情(指对付龙觐光)我已吩咐慎堂(马济)负完全责任,因这事从开头我即交他个人处理,只有他才能够通盘了解我的意图;但你到底是正司令,他是你的副司令,所以指挥号令还得用你的名义。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你要任由他部署调度,切忌拉他的后腿,致他不敢放胆放手的干,那就会误大事。”黄自新心直口直,答得非常爽快:“老帅放心,事情完全由慎堂调度,连我自己都服从他的命令,担保一点不顶板。”接着他补了这么一句:“我的老脾气,老帅还摸不透吗,说一不会来二的。”说罢,两人相视大笑。这就为以后在百色解决龙觐光,缴械盈万的惊人动作埋下了伏笔。

    陆荣廷就职贵州宣抚使,出发柳州,随从的幕僚只秘书长崔肇琳、秘书唐铠和卢五洲、陈焕初两个机要员。到柳之后,并不即作向贵州进发的准备,只是把部队集结待命。不多几日,即三月十四日的晚上,忽接南宁陈炳焜发来“限即到”的电报,报告龙觐光部已被马济、黄自新等在百色、恩隆一带全部解决,龙觐光、龙少怡父子被俘。陆即刻复电于翌日即三月十五日分别在南宁、柳州宣布广西独立。陆在柳州发布护国讨袁的通电,是唐铠起草的。

    陆荣廷在柳州发布讨袁通电后,即转回南宁,成立武卫军,以马济为总司令,马鋆(号干堂,马济的大哥)为师长,马逵(号季武,马济之弟,陆荣廷之婿)为团长,马镇(号毅堂,马济的三哥)为营长,一共十营,装备是取资于缴获龙觐光部的,兵员则大部选自原来陆裕光代龙觐光招募的新兵。这一支武卫军,可说是清一色的马家军。武卫军编成后,陆即回武鸣宁武庄。回到宁武庄的第三日,大名鼎鼎的梁启超应约来了,他是从上海秘密经安南入龙州到南宁的。他到南宁的次日,身着西装,随带侍从一人,由李静诚、马济两人陪同乘汽车来宁武庄。当晚,陆设宴为梁洗尘,梁此时已卸却西装改着长衫入席。终席后,稍事休息,陆即与梁会谈,在座的只李静诚、马济两人,深夜始散。梁在宁武庄只逗留了一天两夜。临行的当日,陆又设宴饯行。仍由李、马两人陪同乘车出南宁。

    大约是梁启超行后的第三天,陆即携同他的冯夫人(即第四夫人)转出南宁,一同出发,取道柳州、桂林、全县直入湖南。出发部队,除卫队营外,计有马济的武卫军全部,陆裕光师的两个旅(旅长一为潘其沾,一为卢炎山),和陆兰清、邱渭南两司令的巡防营,共约一万人,这是入湘军的中路,陆荣廷亲自率领。还有两路,左路为林俊廷部的巡防营,出武冈趋宝庆;右路为沈鸿英部巡防营,出江华趋道县。陆随带的幕僚还是如前次出发柳州那样,没有增加,只崔肇琳、卢五洲、陈焕初等数人,还少了一个唐铠(这时唐铠与王祖同勾结附袁的秘密已为陆荣廷知悉,但陆对唐并不加以谴责,只留他住在南宁不再要他出发)。师次柳州,崔肇琳和我随行。到肇庆仅住了两天,又即转回柳州,直上桂林。到桂林亦只休息两日,沿桂全大道到全县,出黄沙河沿湘江北进。一路无战事,所过城镇,万人空巷,夹道欢迎。尤其是零陵、祁阳、衡阳,张灯结彩,到处壶浆箪食。刚到衡阳,湘督汤芗铭因受各方面的压迫,已宣布湖南独立。因此,陆荣廷到达衡阳即停军不进。汤芗铭虽已宣布独立,仍为湘人所不满,驱汤运动,迄未稍息。汤希图借陆自重,连电欢迎陆荣廷进驻长沙,且为陆设行辕,建彩楼,极尽铺张之能事,以待棨戟之遥临。但陆只派马济率所部武卫军进入长沙,而马济对汤之犒劳供应,一概谢绝。不两天,汤惊惶不安,于夜间退出长沙北遁。

    陆荣廷到达衡阳,大约是五月下旬,曾接北京发来致陆的专电,电文很简单,只“已取消帝制,请勿再进兵,怀仁堂”十三个字。再过十日左右,大约是六月七八日,又接北京用政事堂署名的通电,通报袁世凯于六月六日病殁。又过数天,即接黎(元洪)大总统特任陆荣廷继任湘督之电令。陆立即电复坚辞。陆当时的设想,认为湖南地处南北之要冲,内部党派分歧,情形复杂,治理不易,接受湘督,只是增加广西之负担;最主要的是,号称华南财富之区,与广西有唇齿关系之广东,其心脏——广州还在龙济光手中。而龙济光一日负隅广州,即是两广心腹之患未除,应以全力先拿下广州。因此,他才毫不犹豫地作出这样的决定。黎元洪可谓善能窥测陆意,不多日,改任陆督粤之电令即来。这回陆却是不慌不忙,徘徊犹豫似的,并不表示或辞或就的意态,先行班师回桂。

    大约是六月尾七月初,陆荣廷由湖南班师回到了梧州,但对于是否接受粤督仍无明确表示。当时,龙济光仍死守广州,因此各方函电交驰,敦促陆入粤就任粤督甚为殷切。至此,陆才正式表示接受任粤督之命,统率马济武卫军,陆裕光师,陆裕藩(荣廷第三子)、陆兰清、邱渭南三司令所部东下肇庆,从军事上增加对广州的压力;复运用各方进行调停的舆论,扩大对龙济光的政治攻势。在肇约一月之久,龙济光才俯首就范,接受调停,先把广东督军印信派员赍送肇庆交陆接收,同时把军队撤离广州,移驻琼崖。于是广东省长朱庆澜、省长公署政务厅长冷遹、广东各界代表胡瑞清(胡汉民之兄)等多人联袂抵肇欢迎,陆这才命驾入穗,就任广东督军。这时已是一九一六年九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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