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来提

    2008年5月，由新疆天山电影制片厂摄制的《买买提的2008》作为北京奥运会献礼影片在全国各大院线上映。影片讲述生活在南疆某村的12个小孩经过艰苦训练赢得县级比赛，并实现了去北京看奥运会梦想的故事。这部影片让观众对片中人物对足球的满腔执著与热爱感动之余，再一次引起了大家对新疆青少年足球事业的关注。

    结合地理气候、人种基因和肌肉类型等因素，新疆世居的少数民族具有踢球的天分，就像原中国足协技术部主任李晓光所说的：“新疆运动员具有南美球员的风格，他们在足球方面很有天赋，动作、速度、技能、激情都让人赏心悦目，他们的爆发力尤其在触球一刹那的爆发力是内地球员不能比的。”同时，足球运动在新疆也具有坚实的群众基础，尤其是当走进南疆的乡村，你会时常看到小孩光着脚丫在沙地上踢球，一只足球被他们踢得破了又补，补了又破。艰苦的条件并没有影响他们踢球的热情。

    2001年，国家体育总局足球管理中心积极响应党中央国务院支援西部大开发的号召，将重庆、西藏、新疆三地列为足球项目重点对口支援地区，在政策和资金上给予一定的倾斜和支持。2002年7月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阎世铎在新疆举行的首届“联通杯”青少年足球训练营开营仪式上称，新疆拥有众多的优秀青少年球员，足球资源令人羡慕，将把新疆列为中国足球人才培养重点地。借着这股春风，新疆的足球运动事业，尤其是足球后备人才培养事业又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

    目前当地有新疆宋庆龄足球学校、新疆竞技体育运动学校和乌鲁木齐市体育运动学校三家职业足球运动员培养机构，值得一提的是，由这三所学校的球员组成的足球队，在2005年全国第十届运动会上进入决赛，结束了新疆队46年来从未进入决赛的历史，令新疆各族人民欢欣鼓舞。

    但是不可否认，与内地东部地区相比，新疆的青少年足球事业依旧面临着诸多困难。影片《买买提的2008》当中，买买提教练带领村里的足球小子们克服重重困难获得县级足球比赛第一名，最终实现了去北京看奥运会的梦想。可是现实当中的这些足球小将和他们的教练员在圆梦之路上正在面临着怎样的考验呢？

    5820元，把许多好苗子拒之门外

    2002年，在中国足协的积极支持下，宋庆龄基金会与新疆体育局本着“真诚合作，培养人才，效益共享”的原则，决定在新疆共建“新疆宋庆龄足球学校”。当年11月，该校正式揭牌成立。新疆宋庆龄足球学校的成立对处境艰难的新疆足球事业，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自治区足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兼宋庆龄足球学校校长依拉木·乃斯尔丁感叹道，当时新疆足协正在为没有资金培养更多的后备人才而苦恼，宋庆龄足球学校的成立很及时，对新疆足球的发展和提高是很大的支持。

    在宋庆龄基金会和自治区体育局签订的第一个五年（2002年—007年）协议里，基金会共为学校提供了250万元人民币的资金。目前，基金会仍以每年50万元的投入支持该校的运转。

    而宋庆龄基金会主席胡启立接受有关媒体采访时曾坦言，每年50万元的资助只是杯水车薪，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加快新疆少数民族地区少年儿童体育事业的发展，为国家培养更多的足球后备人才。

    与此同时，自治区政府和体育局专门设立了领导小组，对该校的筹建给予了极高的重视。乌鲁木齐市供销技校也无偿为足球学校提供了校址和球场。新疆和广东两家体育公司每年也为学校提供运动装备和器械。

    经过近七年的时间，新疆宋庆龄足球学校在全疆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到目前为止，宋庆龄足球学校（新疆宋庆龄足球学校和延边宋庆龄足球学校）和山东鲁能足球学校、中国足球学校一起被称为培养我国青少年足球人才的“三大龙头”。为了实现梦想，每年从南北疆各地都会有热爱踢球的孩子来到这里，希望叩开足球殿堂的大门。

    筛选一名学员的过程是非常严格的，“并不是谁想进入这个学校就能进来的”，该校U-15队主教练地力夏提说。除了对孩子进行健康体检、体能素质考核和身体柔韧性、协调性的考查之外，教练员还要对孩子父母的身体状况和体能进行了解，因此这里的学员基础都很不错。

    除了学生自己找上门来，更多的时候是学校的老师和教练员每年到南北疆各地选拔优秀的好苗子。招募学员的第一年，学校在乌鲁木齐、喀什、伊犁三地设立了考点，面向全疆范围挑选球员，当时前来报名的就有5000多个孩子，几经筛选，最后留下了65个孩子。现在由于在区内增加了考点，报名的孩子翻了一番，然而选拔球员的标准始终没有松懈。

    进入该校的每名学员一年所需缴纳的费用总计5820元，“部分优等学生可免去必要的生活费之外的其他一切费用”。可是即便这样，对于一部分底子好但家境贫苦的孩子来说，这也同样难以实现。作为该校U-15队的领队，泰外库利老师坦言，鉴于一些孩子的家境问题，他们到各地选拔学员时会忍痛割舍那些好苗子，这直接导致了选材面的狭窄。

    据了解，包括新疆宋庆龄足校的球员在内新疆青少年男子足球运动员注册人数不足200人，而在像英国这样足球业比较发达的国家，仅一个郡足协注册的青少年球队就有1200多支。世界足球强国之所以长盛不衰，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以战略眼光看待青少年足球培养事业，政府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物力来支持其发展。

    “真正爱踢球会踢球的孩子往往交不起学费，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免费培养他们，毕竟开办一所学校干什么事情都得花钱，和内地青少年足球学校动辄上万元的学费相比，我们的学费已经相当便宜了。”泰外库利老师显得很无奈。

    据了解，新疆竞技体育运动学校和乌鲁木齐市体育运动学校的学员一年的学费分别为三千元和两千元。这些费用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部分家庭的经济压力。

    绝大多数教练员认为，足球学校不应向学生收取费用，即便收取，每月也应控制在百元以内。

    硬软件水平相对滞后

    学校偏居供销技校的一角，除拥有11人制和5人制两个操场之外，学生上课、起居和老师、教练的办公室都在一栋二层楼里。

    “硬件条件和内地相比确实有些艰苦，但是我们的师生都能克服。自治区政府今年投入了四千万元在赛马场一带正在建立一所独立的宋庆龄足球学校，明年我们就要搬到那里去。”地力夏提教练介绍说。

    地力夏提曾是新疆体工队的一名球员，宋庆龄足球学校成立之后来到这里成为了一名专职教练。和他一样，该校还有十名中青年教练员，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仅有专科学历。

    西安体育学院足球教研室的杨浩老师于2003年在新疆实地对66支男子青少年队的教练进行考察时发现，66名教练员中有45名没有经过岗位培训便上岗执教。近几年许多教练员为了适应岗位聘任的要求，努力参加在职进修，虽然学历层次有所提高，但总体学历层次还远远不够。

    杨浩老师认为，新疆青少年足球教练员与内地先进省市教练员交流较少，语言交流困难，大多数新疆教练员训练指导思想落后、对先进足球理念了解甚少，训练方式教条，训练效益低。

    除此之外，新疆还存在着输送奖与比赛成绩奖反差过大的现象，“基层向中级体校或省、市运动队输送一名运动员，教练员的奖金难以保证，而比赛拿名次所获得的奖金可以是几千甚至上万元”，这样一来，教练员把征战全运会、在各类比赛中获奖放到了首位，却忽视了青少年球员的培养规律。“这对我们平时工作的积极性有一定的影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练员说。

    在平时，教练员对学员的训练要求很严格，U-15队的球员从周一到周六每天下午要进行90到100分钟的训练，体能训练和专业科目训练交替进行。他们的周训次数要高于国家青少年足球训练大纲的要求。可是孩子们的训练得不到充分的实战提高机会。宋庆龄足球学校的球员一年仅参加20—0场比赛，这与国际上规定的每年120-130场比赛的平均水平还相距甚远。而经济落后、地域跨度大和足球队建设不健全是影响他们无法多参加比赛的原因。

    “一个优秀的足球运动员必须要有较好的文化素质，这样他的足球理念才能够得到提高，他才能成为一个会用头脑踢球的人。”宋庆龄足球学校足球理论课教师说。从周一到周五每天上午，学生们要上四节文化课，包括汉语、英语、足球技能等课程，晚上会安排自习。

    据调查，新疆青少年足球运动员每周用于文化课学习的时间平均为20—5课时，自习课的时间平均为6—0课时，与普通学校相比，他们文化课课时差距明显，参加训练的运动员，在文化学习上既得不到学校有效的管理和监督，又缺乏家长的督促和辅导，大部分参加训练的运动员自身的学习基础和自觉性较差，学习问题比较突出。

    19岁之后，他们该何去何从

    茹孜阿吉是新疆宋庆龄足球学校U-15少年队的一名守门员，由于去年他代表阿图什队在“伊合拉斯杯”全疆青少年足球邀请赛上表现抢眼，和其余4名队友一起被足球学校领导相中，今年2月离开家乡来到了乌鲁木齐。

    茹孜阿吉球踢得好有一部分家族遗传基因的功劳，他来自上阿图什县伊克萨克乡的一个足球世家，他的祖父年轻时是一名出色的球员，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而让他们全家人高兴的是，茹孜能够走出乡村进入正规的足球学校接受正规教育。

    茹孜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踢足球的，他只依稀地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跟着村里的大孩子们在村头的空地追着一只球跑。不上学的时候，如果妈妈不叫他回家吃饭，他会整天待在外面踢球。

    今年八月初，茹孜所在的这支球队代表新市区荣获了乌鲁木齐市足球比赛U-15组的第一名。这鼓舞了大家的士气，为了备战9月即将在上海举办的比赛，队员和教练员都在利用暑假的机会抓紧时间进行训练。

    茹孜对将来有着自己的规划，他希望自己在完成足球学校五年的学习之后（三年中专学历，两年大专学历），能够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入区内的大学，“毕竟一纸文凭要比光靠踢球管用得多”，茹孜的家人劝诫他说。

    虽然新疆少数民族家长对孩子踢球普遍持赞成态度，可是迫于现实考虑，他们却不希望孩子“整天与足球相伴。”

    而把C.罗纳尔多作为自己偶像的夏普凯提却渴望今后能够到内地，进入俱乐部去踢球。他并不担心到了内地会吃不到家乡的饭菜、适应不了当地的气候，“只要能踢球，那些事情不算啥！”他说。

    “现在新疆青少年足球发展存在最要命的问题是我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球员，到头来没有输送的目标，这是极大的人才流失和资源浪费。”宋庆龄足球学校常务副校长杨全斌谈到这个问题时显得痛心疾首。

    宋庆龄基金会与自治区体育局签订合同时，双方曾承诺“用严格的管理和训练手段力争在第一个训练周期内（2002年至2007年），将50％的球员输送到各级职业足球俱乐部中，使该校的队员最终有2至3人入选中青队，有1至2人入选国家队。”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一名球员在国家青年队，两名在国家沙滩足球队，部分球员被新疆大学、新疆师范大学等特招录取之外，宋庆龄足校一半以上的球员毕业后步入社会自谋职业，这对新疆足球运动的发展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新疆青少年足球运动员之所以很少到内地发展，主要原因是因为，新疆的球员到了内地，俱乐部在饮食上就要为他们“开小灶”，这样一来在一个球员身上花费的成本过高，俱乐部显然不乐意这么做。

    在业界人士看来，一个球员的综合素质会在20岁以后体现出来。然而，对于大多数新疆青少年球员们而言，十九、二十岁成了一个“分水岭”，踢完全国运动会，他们的职业生涯差不多就宣告结束了。

    “每次上级领导到学校视察工作都会高度评价咱们的孩子，很多同行也认为中国足球的希望在新疆，这话一点都不假！”可是杨全斌副校长倍感惋惜的是，基金会和各级政府投入大量的资金和物力培养出来的这些小球员离开学校之后几乎半数可能会无法继续从事自己心爱的足球事业。“内地的同行了解到我们的情况之后，他们开玩笑说我们新疆不是没钱而是钱多得没处花了！”杨副校长苦笑道。

    据了解，包括新疆体彩队等一部分新疆专业足球队的球员按照工人的编制至今都是一名“合同工”，一个人每月仅可以领到600—00元的生活补助。

    限于体制的原因，到目前为止新疆没有一家职业的足球俱乐部。如果新疆能够成立一家类似广汇男篮一样的足球队，那么新疆青少年足球的教育事业将会是另一番蓬勃景象。

    “广汇男篮里本土球员并不多，可是如果有新疆自己的足球俱乐部，我敢打保证，球队里一半以上都会是咱自己本土的球员。”

    而没有俱乐部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没有一家企业愿意在这上面花钱。“主要还是意识不够，如果哪家企业能够资助兴建一家俱乐部的话，对他们而言这也是一个无形的广告啊！”

    可是足球事业投资巨大，投入几百万是远远不够的。对于企业而言，更不愿意冒风险培养没有多少市场效益的青少年足球业。

    “说到底还是缺钱”，泰外库利老师说，下一步学校准备在媒体多打一些广告，做一些宣传，希望通过这个办法来争取更多的经费支持。建议根据本人的想法并结合业内专业人士的提议，记者对新疆青少年足球事业的发展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1.进一步完善青少年足球的训练、管理、培养体系。建立健全基层足球管理机构，加强各层足协管理的科学化、系统化与长期化，处理好出成绩与输送人才的关系，着力提高后备人才的成才率。

    2.设立青少年足球培养重点城市，合理配置区域资源。将乌鲁木齐、喀什、伊宁、克拉玛依、阿勒泰作为足球发展重点城市，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这些城市，从而以点带面，通过他们的发展和形成的优势来带动周边地区的青少年足球运动。

    3.对新疆青少年足球竞赛制度进行改革，增加比赛次数，增加小学生足球比赛。积极争取中国足协的帮助，每年适当安排在新疆举行全国性的青少年比赛。

    4.深化教练员的培训工作，进一步提高教练员的整体素质。

    5.吸引企业投资，为赞助企业给予一定优惠，依靠企业等社会力量共同走职业化道路。

    6.与各级新闻媒体合作，大力宣传新疆青少年足球事业，以便在区内外引起足够的重视。

    致谢

    记者实地采访时得到了新疆足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兼宋庆龄足球学校校长依拉木·乃斯尔丁、副校长杨全斌、U-15队领队泰外库利、教练地力夏提等老师的协助，该校的学生和其他工作人员也为记者采访的顺利进行予以了配合，在此深表感谢。

    调查后记

    我一直有对新疆青少年足球做一次调查报道让更多的人认识和了解当地足球事业发展的想法，利用2009年的暑假，我终于如愿以偿。本次调查虽然没有预期的那么深入和全面，但是我实现了自己的初衷。

    采访期间我接触到宋庆龄足球学校的足球小将们，他们对足球的热爱、对足球的执著深深地打动了我，可是和业内人士聊到新疆青少年足球发展的现实困境时，我却只能惋惜。

    作为一名记录者，我只能尽我所能地为大家展现自己眼中的现实，而对左右现实却无能为力。不过，依旧需要有人发出声音、记录现实！

    在“子牛杯”颁奖仪式上，罗哲宇老师为我发来祝贺短信，我回复道“比赛结果并不让我满意，我还要继续努力。通过这次的实践，我开始迷恋上社会调查了！”

    的确是这样，要认识社会、客观冷静地分析问题，调查研究是必须的。通过调查，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将社会问题与人的生活处境甚或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用更加全面、理性和包容的眼光审视现实，也许我们会不再那么偏激、那么草率。

    1月23日，国青队19岁主力新疆籍球员木热合买提江到国家足球队报到，今后他有望随队代表国家出征比赛。这一消息令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新疆人民振奋不已。而宋庆龄足球学校的孩子们以及无数喜爱足球的青少年又多了一个学习的榜样！

    教师评语

    这份关于新疆青少年足球运动员培养的报告，虽然是以宋庆龄足球学校为调研对象，但涉及的问题囊括了从资金由来、内地与新疆的交流合作到运动员选拔、培养、出路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具有代表性，能够比较全面地反映出新疆青少年足球运动的现状。而从更深远的角度看，关注新疆青少年足球，不仅仅是新疆一地，也不仅仅是足球一域的话题。它还涉及到媒介对少数民族地区的关注，涉及到媒介推动社会融合的努力。当然，从这个角度评论这篇调查报告，似乎有选择性理解与选择性注意的嫌疑。不过客观地说，这篇报告提及的新疆青少年足球发展面临的问题，确实值得有关部门考虑。一旦作者的建议被关注，甚至部分被采纳，相信其影响是深远的。

    作者虽然是维族同学，但其汉语作品文字简洁流畅，叙事清楚自然，这些优点在业务课学习中就给我留下较深印象。这些特点在其调查报告中也体现出来了。

    当然，由于调查所涉及的问题比较复杂，报告结尾的建议部分难免空泛。不过总体上看，这篇报告实用性、针对性还是较强的。

    （罗哲宇）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