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容的《革命军》一书,是一篇革命的宣言书,语言通俗,感情激越,读来震人心魄。他指出,在中国,革命是必需的,中国要独立富强,就必须革命。寄希望于清政府的改良,只能是死路一条。书中对清朝统治者大加挞伐,斥之为民贼,而当朝的慈禧太后更是一个“卖淫妇”,对内压迫,对外谄媚。中国全国已成为奴隶之国,清朝政府是洋人的奴隶,而汉人则是奴隶的奴隶。邹容号召人们起来捍卫人权,争取平等、自由和民主,以卢梭和华盛顿为榜样,推翻清室统治,建立一个新中国,他将这个国家起名“中华共和国”,大书“中华共和国万岁”。
邹容写完《革命军》,将稿子送给章太炎,请他润饰文字,并说自己的文字太浅显,不够雅致。章太炎仔细读完全书,深深感动于书中宣扬的革命思想,主动提出为书作序。
章太炎认为当时正缺少这样大声疾呼、振聋发聩的著作,预料这本书会深受读者欢迎。“今者风俗臭味少变更矣,然其痛心疾首,恳恳必以逐满为职志者,虑不数人。数人者,文墨议论,又往往务为温藉,不欲以跳踉搏跃言之,虽余亦不免是也。”他本人也知道,像他的《訄书》那样过于学术化、语言宏深雅致的著作,在读者中不可能造成很广泛的影响,因为中国能读得懂的人实在太少了。而邹容的书,文辞粗浅,可以广为号召,可作“义师先声”,能使那些死抱着忠君思想的人读了,汗流浃背,彻底悔悟。“若夫屠沽负贩之徒,利其径直易知而能恢发智识,则其所化远矣。藉非不文,何以致是也。”
邹容的书出版后,《苏报》作了相应的宣传,除刊登邹容的《〈革命军〉自序》外,还刊登了章太炎这篇《序〈革命军〉》及章士钊的《读〈革命军〉》《介绍〈革命军〉》等。他们高度赞扬了邹容的著作,称为“国民教育之第一教科书”。因为书本身写得好,加上这一番宣传,一时间在全国各地流传开来。不但学堂里的学生,甚至清政府官军也有读得声泪俱下的。在有些偏僻的地方,这本书的名气大到竟能卖到十两白银一本。果然像章太炎预料的那样,《革命军》掀起一股浩浩荡荡的革命潮流。
《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是章太炎系统地阐述自己革命观点的一篇长文,可以视他与改良派的决裂书。
事情的起因是,南北美洲华侨中的一些保皇会会员给康有为写了一封信,谈了他们对时局的看法,认为革命可能是改变中国现状的一条道路。他们指出,保皇会成立以后,做到了尽忠皇上,但朝廷并不保护这些忠实臣民,不断逮捕他们,有的被杀了,有的被监禁,甚至连及家属。既然如此,不如以铁血行之,像华盛顿那样革命自立。康有为收到信后,觉得事态严重,立即写了《答南北美洲诸华侨论中国只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系统地回答了来信中提出的问题,也阐明了自己在革命和改良问题上的观点。
康有为在信中重申以前的主张,把朝廷分为两个派别,一派是慈禧太后和荣禄,一派是光绪皇帝,前者祸国殃民,后者舍身救民。他还是宣扬他一贯的信念,后党当政是不会长久的,等光绪皇帝复辟后,维新变法,一切走上正轨。他找了很多理由支持这个信念。
他的中心意思当然是反对革命。他的理由有四:一是革命太残酷,法国革命“大乱八十年,流血数百万”,中国古代的革命往往“血流成河,杀人如麻”。二是特别国情,中国地域广阔,人口众多,与美、法等国大不相同。三是革命必然会引来外国干涉,列强早有瓜分中国的野心,如果闹起革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四是当今皇上乃是有道明君,现在一时遭难,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以皇上之仁圣英武,通于外事,足以变法而强中国;以皇上之久历艰难,能公天下,足以立宪而兴民权。天生皇上之圣仁,令其阅历变难,正所以救中国生民者也。”
这最后一条理由,是康有为觉得最重要的,但其实也是最没有把握的。不过,这个理由很能诱惑一些人。康有为学问渊博,文辞华美雄辩,加之他维新派领袖、保皇党党魁的身份,在海内外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他的这些论点,经过他的门徒广为传播,被许多已经倾向革命的人接受,不利于革命事业的发展。
章太炎在爱国学社看到康有为的信后,觉得康氏的观点有一驳的必要,于是就写了这封信,本来是托人带到香港转寄在新加坡的康有为的,但因为没有带到,迄未收到回信,就公开发表了。
这篇文章发展了两年前作的《正仇满论》的观点,全面批判了改良派的理论主张。文章一开始,就直指康有为那个貌似坚强的“信念”,指出他的这些话实际上是阿谀之词,是说给光绪皇帝听的阿谀之词,他的目的很明显,是希望将来光绪复辟,他还像以前那样得到重用。也就是说,康有为的诸多理由,是出于自私的考虑。
关于满汉之间的矛盾问题,章太炎针对康有为鼓吹的平等说,指出二者之间实际上是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大屠杀、文字狱且不说,康有为本人的经历不是最能说明问题吗?维新完全是为朝廷着想,但朝廷生怕对它的权力有伤害,又抓又杀,使维新派效忠无门,从哪里能看出是平等的呢?
至于康有为寄予极大希望的光绪皇帝,他之所以赞同变法,是因为想在同慈禧太后的斗争中免于失败,不变法则“无以交通外人,得其欢心;非交通外人,得其欢心,无以挟持重势,而排太后之权力”。在这里章太炎说出了最严厉的话:“载湉小丑,不辨菽麦。”光绪皇帝连五谷都分不清,是个无用之人!他根本不是慈禧太后的对手,即便有朝一日他南面听治,也会同他的祖先一样是个独裁的暴君。
革命要流血。如果不流血而能变法,而能富强,那当然是好。然而革命何来免不了流血。那么立宪就可以不流血吗?章太炎认为也不那么容易。他在文章中列举了日本因立宪流血的史实,指出,康有为所说的不流血的立宪,是要作揖磕头“请”来的,但请来的只能是专制,并不是立宪。
革命与立宪两者哪一个难?章太炎认为在目前形势下,立宪比革命更难。两者都需要有人民的大联合和杰出人物的领导。现在,民众的力量已经具备了,如果有华盛顿那样的人物出世,革命易于成功。而立宪,则既没有民众的联合,又无领导的指引。
文章还劝康有为立即悬崖勒马,回头赞助革命,建立非凡的功业,如果继续在保皇的黑道上走下去,则会落得个名实俱丧的下场。
章太炎这篇文章,语言不像《訄书》那样古奥,全文说理缜密,感情充沛,读来有很强的感染力。所以它一出版,就引起巨大的震动,受到革命者的欢迎,出现“上海市上人人争购”的场面。黄宗仰将它和《革命军》一起刊行,不到一个月售出几千册。黄宗仰在一首诗中称赞这篇文章宣扬革命思想的作用道:“余杭章,南海康,章公如麟康如狼,狼欲遮道为虏伥,麟起澉之暴其肠……独立帜已扬霄光,国仇誓雪民权昌,昆仑血脉还系黄,呜呼噫嘻南海康!”
不久,在国内影响较大的《苏报》也以“康有为与觉罗君之关系”为题摘要发表了这篇文章,吸引了更多的读者。因为章太炎国学根底深,善于引经据典,所以他的文章很能打动一般知识阶层。
章太炎的文章和邹容的书,旗帜鲜明地宣传革命,在近代历史上是不多见的。柳亚子称他们是中国的“玛志尼”(意大利民族解放运动领袖)。
正因为章太炎和邹容的著作影响巨大,刚出版就受到清廷的注意。两位革命志士也因此被捕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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