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坊七巷-陈宝回望江县建功业 林白江川石岛设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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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承影和梅怡春听了宝回的述说,相互看了一眼,暗自点点头,然后道:“今日劳累,不谈公事,且明日再谈。”梅怡春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要睡觉。宝回慌忙送诸长辈和兄长各去歇息。其实,陈承影和梅怡春通宵未眠,坐在床上商量了一个晚上,鸡叫时分,终于就宝回的心事达成了一系列共识。次日一早,宝回过来请安,两人刚刚眯眼。两人只好起来梳洗,共用早膳。膳毕,陈承影两亲家、宝鼎兄弟和陈大樟五人就在县衙后室商议起来。陈承影快刀斩乱麻,作出如下安排:

    陈承影、梅怡春带两个得力家人留下小住。陈大樟率领其他人下午就赶到安庆,后天上船赴上海,由上海转道回福州。陈承影拨给大樟银两若干,除了盘缠,另外到安庆购买礼物,分赠给林昌彝、陈宝琛、吴有为、李方、赵元凯母亲、陈宗耕母亲以及其他人士,只说是宝回所赠。宝鼎即日回德化县,处理县事。陈承影、梅怡春并两个家人趁天黑搬出县衙,到一偏僻巷子找一旅店住下,不说自己是知县父亲、岳父,只说是南方客商,到此地收购桐油。另外,陈承影一行所带礼物,除了留下少数,其余全部赠给县丞、典史、主簿、巡检、驿丞、训导、教谕、僧会司、医学、阴阳学和道会司并三班六房诸人,说是父亲顺道看望,现已北上。尤其要注意,不可让众人知道知县父亲、岳父到此。

    宝回虽然一千个不同意,但拗不过父亲和岳父,只得勉强答应。陈承影安慰道:“这些都是你岳父和为父自己的意思,不想给你为官添下麻烦,没有说你不孝的意思。另外,我们在此只是想领略一下此地风情,不会常住。你那个辞职当教谕的念头,暂时搁置一下,等我们考察一段时间,再作决定,反正不会勉强你。还有,我们在客栈住居,食宿自理,你且安心理事,不用照管。”宝回急得要哭了,说你们这样做,叫我这个做儿子、女婿的回去怎么见人?宝鼎算是聪明人,劝弟弟道:“三弟还是听父亲和梅大人的吧,若给你添下麻烦,他们心下不快,也是不孝啊!”宝回只好噙着泪水答应了。

    傍晚时候,陈大樟率领众脚力、仆人静悄悄地出了望江县城,直往安庆而去。天黑后,陈承影一行也悄悄地搬出县衙,到县城南边一条小巷里的悦来客栈住下。宝回夫妻两个,恨得直顿足。且不提。且说陈承影、梅怡春搬到悦来客栈后,歇息一晚,次日就带着两个家人到街市乡村闲逛。这望江乃安庆府南部一县,隔江与九江东至县相望。曾国藩剿灭洪、杨期间,在此地多次展开大战,故城乡兵火频仍。现在虽然已经平定洪秀全二十多年,但望江县城仍一片破败,乡村道路荒草蔓延,河渠淤塞,要兴建之事实在太多,而安庆府响应朝廷休养生息谕令,基本停止兴建,故宝回要主持的,首要是清理淤塞,休整街道,恢复学堂。两人白天转悠察看,夜晚回来便画图写字,忙得不亦乐乎。两个仆人暗中嘀咕:两个老汉搞什么名堂呢?

    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县衙后院,见到宝回,拿出一摞草图道:“真是累死我们了,总算把这些东西鼓弄出来了!”宝回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愣住了,半天才晓得给二位让茶,诧异道:“我正准备禀报上峰,预备辞职呢!这是何物?”陈承影笑道:“我儿好不容易到望江一任知县,难道就不想给望江人民留下一点福祉吗?”宝回苦笑道:“不是宝回不想,实在是掣肘太多。”梅怡春往椅子上一靠,跷起二郎腿,神气活现道:“我的贤婿呀,这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也要讲究一个技巧,不是说你想做好事就能做好事的。”宝回垂首道:“岳父此言,必有缘故。”陈承影挥手道:“你且坐下,听你岳父细细讲来。”梅怡春摊开一张草纸,却是一处船闸草图。宝回更是惊异,道:“这是哪里的船闸?”梅怡春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请你父亲讲解吧!”陈承影惬意地喝了一口大别山毛尖茶,缓缓道:“这一个月我跟你岳父几乎走遍望江城乡,发现望江待兴之事太多,第一件事就是治理这华阳河。华阳河贯穿望江南北,北接武昌湖、赤湖、漳湖等湖泊,南连长江,既有灌溉、排涝之重,又是水运之便。但我们发现这华阳河河床淤积,旱时难以输送水源灌溉沿河田地,涝时难以排出望江县内积水,甚至让长江之水倒灌进来,造成内涝。这治理华阳河有两大工程,一是清理淤泥,二是在河入江处修建一座船闸,既可通航,又可控制河水之出入。你看如何?”宝回又喜又忧道:“父亲、岳父见教,宝回茅塞顿开,只是这治河经费从何而来呢?那些县丞、典史、主簿、巡检、驿丞以及各乡里保证一说到钱就叫苦连天,都说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啊!”梅怡春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清淤经费由沿河受益人户分摊。我们去询问那沿河人家,都说愿意出资治理,甚至有大户人家愿意出资数百两银子呢!你可分段清淤,各乡村负责本段工程,每段由一大户与里正负责,费用支出公示。另外,离这望江县城以南三里许,有一集镇曰吉水,原是华阳河上一码头,只因河道淤塞,水运式微,很多船户盼望休整码头,清理航道,都说愿意出资。望江现在很多货物由陆路从安庆运来,若华阳河水运恢复,外来货物由长江水道运进,本地物产亦由水道运出,成本肯定下降几成。县府可将华阳河段运输权益出让,以出让银两来作为修建船闸费用,岂不两全其美?”

    宝回听了,眼睛里放出光彩来,佩服道:“听岳父、父亲教诲,胜读十年书。”陈承影接着道:“这修整街道,也可以动点脑筋。我们发现这街道最破处为北街,而你这县衙里的郑典史就住在那里,此事可责成他完成。当然,这事也不可蛮干,可承诺街道修整后沿街店铺减免税赋若干年,但费用由沿街店家支出。这经商的,最在乎人气,街道宽阔整洁了,顾客就多,其生意自然就兴旺。且听说郑典史家在北街开了两间大店铺,让他主持此事,他既可获名,又可得利,何乐而不为呢?”宝回当下佩服得五体投地,钦佩道:“您二位真是我的福星。”于是,就不提辞职的事情了。

    宝回即令各部门按照两老的设想构思计划,撰写请示公函,禀报安庆知府。知府接到报告,大喜过望,说我在望江做了三年知县,也想治理这些,惜无良策,这陈宝回年刚二十,竟有如此妙计,实乃望江官民之福。立即回函同意,并请示布政使,获得望江治理专款白银六千两。知府将银两全数拨付给望江县。宝回越发起劲,率领全县吏民清淤修闸,整治街道。吏民们莫不欢欣鼓舞,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出计策的出计策,利用秋冬农闲,大干起来。宝回也整天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却一点也不觉得劳累。陈承影、梅怡春看到宝回治理地方已经进入正轨,就放心地离开望江,先到德化看望宝鼎一家,在德化歇息几日,又取道南昌、赣州,回到福州。这一来一去几个月,他竟然一次病也没有患上,真是怪事。再说宝回送走父亲岳父后,又很有创意地寻来望江县十余户富商,提出他们每人出资修建望江县学一处楼宇,好处是该楼宇可由富商命名。富商们本来就佩服这个年轻的知县,现在又可以获得名誉,都欣然同意。于是,县学旧馆马上撤除,新馆上马兴建。提学使巡查至安庆,闻说望江以此法兴建县学新馆,亦赞不绝口。故在安庆徽州一带,陈宝回声名大振。

    再说陈承影回到福州,稍息几日,先后去回访了林昌彝、陈宝琛、吴有为、李方等人,又去族塾看望马晓春,询问宝常、宝理学业情况。马晓春说,二位公子只等明春童试了。陈承影甚是高兴,又去川石岛看望陈承茂和陈大樟,并吊问陈宗耕的母亲。到了陈氏祖祠处,看到祖祠已经拆毁,官兵正在修筑炮台,且喜且忧。指挥施工的把总说,此处将会架设十门从德国进口的克虏伯大炮,锁住闽江锁钥。陈承影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慨叹:“中华海域,辽阔无边,怎么只能用西人大炮镇守啊?”把总安慰道:“陈大人且慢忧愁,于今上海制造总局和福州船政局也可以制造远程大炮,只是口径稍小一些而已,卑职想不久此处必有我中华自己制造的大炮镇守!”陈承影略微宽心,道:“将军枕戈待旦,在此处守护海疆,陈某不胜钦佩。此处田地之一部分,为陈某祖上留传,将军若有需要,只管开口。”把总作揖道:“陈大人高风亮节,在福州水师已经高山仰止,此番占据大人祖祠,已经十分不安,岂敢再扰?”陈承影不高兴了,正色道:“国事即家事,毁家纾难,民责所在,岂敢说扰字?”把总肃然起敬,双手作揖道:“感谢大人,卑职有事一定相扰。”陈承影又嘱咐陈大樟:岛上官兵有求,尽量满足,所有费用,从陈承影田租中扣除。陈大樟表示谨记。陈承影又巡视了一圈,方去宗祠新址。此地已有族里长老主持修筑,宗祠大部完工,主体巍峨,飞檐斗拱,十分壮丽,现在只剩下内部油漆等工序了。陈承影又一一慰问各位工匠,吩咐大樟中午设宴款待。众工匠莫不感激,说在陈老爷处做工,工钱高,伙食好,隔三差五打牙祭,现在又摆酒席,真是百里难遇的好雇主。

    回到村里陈大樟家里正要休息,却见一个村民领着一中一洋两个人来了,说是要见陈老爷。陈承影颇奇怪,我到岛上还没有半天,怎么就有洋人来见呢?仔细一看,原来是高个子的罗切斯和矮个子的苟才。陈承影还没发话,那苟才摘下帽子谦卑道:“罗切斯先生近日在贵地旅游,听说陈老爷回岛视察,特来拜见。”那洋人也点点头,大红鼻子如同冬天的大洋葱头。陈承影强压住不快,吩咐大樟:“上茶。”又伸手请罗切斯和苟才就坐。待大樟的老婆端茶上来后,陈承影严厉道:“罗切斯先生不是大不列颠驻广州领事吗?怎么从广州跑到福州来了呢?”苟才笑容一敛,诡辩道:“罗切斯先生受英国大主教的委托,到川石岛寻找宝地,修建教堂,宣扬天主,福佑民众啊!”陈大樟听了,捋起袖子要揍人,陈承影忙用眼神止住,继续道:“此地已经成为我大清海峡要隘,不宜修建教堂。”罗切斯一愣,对苟才嘀咕了一会儿,苟才斜肩谄笑,边听边点头,而后道:“罗切斯先生说,陈大人原先不肯出让祖祠位置修建教堂,乃是留给水师,他对大人的爱国精神深表敬佩。罗切斯先生说,既然贵祖祠已经献给国家,陈老爷能否在岛上别处卖一块地给英国教士呢?”陈承影严肃地摇了摇头,说:“绝无可能!”罗切斯皱皱眉头,又对苟才嘀咕了半日,再拿出一张公文,由苟才递给陈承影。陈承影接过一看,原来是省守巡道员颁发的公函,要求各地对罗切斯等人选地修建教堂给予方便。公函说,根据中英友好条约,英国传教士有在华自由传教的自由。既要传教,就需要传教场所,故其修建教堂要求在情理之中。各地若擅自抵抗,破坏两国邦交,将交友司查办。云云。陈承影轻蔑地将那公文往地上一扔,笑道:“我陈承影乃一介草民,非朝廷命官,岂受那公文约束?再说,大不列颠若要到此地修建教堂,必须答复我一个条件!”苟才垂涎道:“什么条件?”陈承影昂然道:“须在贵国京城划出一块地,修建一座孔庙来!”这是宝理曾经说过的话,陈承影倒借用去了。苟才脸色骤变,气愤道:“你这是故意刁难!”那罗切斯用洋话问清了陈承影的要求,也气歪了脸,稀里哗啦地讲了一通,苟才翻译道:“罗切斯先生警告你们,你们若固执己见,由此引起的外交纠纷由你们负全部责任!”陈大樟冷笑道:“我们早就负了全部责任!前年我们已经用子弹负责了!”那一主一奴见无法得逞,灰溜溜地走了。

    等那两人身影消失了,陈承影对大樟说道:“近期官兵在岛上修筑炮台,那大炮不日可能运到。估计列强已经注意到川石岛炮台,并设法以各种借口进入海岛。若不能冠冕堂皇地上岛,必然在此布设密探。我上岛不到半日,这洋人就及时赶到,足以证明列强暗探反应神速。故我们万万不可大意。”陈大樟深以为然,道:“我们须将岛上各姓长老联系起来,各防一段海岸,定期清查人口,严密注意外来人员。若敌人暗探将这炮台位置布局情况盗取,将来开战,炮台必然危险,我们岛上人户也就失去保障。”陈承影道:“此事还不是你我能干得好的。我看我们先与把总联系,告知他们注意。另外,我可以去福州船政学堂请来林白江,他在那里学习西战及防务,对此内行。”说完,陈承影让陈大樟取来笔墨纸砚,修书一封,让陈承茂带人立即去马尾福州船政学堂,请那林白江来川石岛一趟。

    那林白江年纪轻轻,万没料到三坊七巷里最令人敬仰的人物会修书请他,而且请他上川石岛商谈防务,当即就激动得直哆嗦,马上跟教习请假,只说家中有急事,须立即回去。教习准假,林白江便跟着陈承茂乘船赶到川石岛。这一来一往,只花了一天工夫。陈承影见了林白江,谦虚道:“到此你便是行家,休得做那繁文缛节之事。”林白江鞠躬道:“陈前辈不耻召见,白江深感荣幸,白江必定尽我所知,进献前辈。”陈承影不高兴道:“你看你看,叫你别见外,你还是那样。”众人都笑了。林白江也就自如起来。次日,岛上各姓长老聚齐,大樟就领着大家环岛巡视,察看哪几处地方容易登岛。林白江每到一处,必做下详实记录,又问长者此地潮汐情况。如此勘察了半日,中午在陈大樟家里吃饭。饭后,众人再议。陈承影慷慨道:“现今国家多难,列强对我中华虎视眈眈。福州地处东南,为大清出入要冲,必是列强觊觎之重地,而川石岛又是闽江入海之锁钥,乃福州门户,故我等献出此岛,任国家在此修筑炮台。此千秋大事,各位大义必将载入史册。不过,即使我等不献出此岛,一俟战事爆发,此岛亦难独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众长老议论纷纷,深以为然。陈承影继续道:“既然朝廷水师入驻,我们就要尽地主之宜,除了箪食壶浆,更要协助水师巡视全岛海岸,谨防暗探潜入,窃取炮台资料。”各长老齐声道:“我等唯陈老爷马首是瞻!”陈承影站起朝四面拱手,感激道:“陈承影惭愧,惭愧,自己蜷缩于福州小巷,却将诸长老弃于海岛。不过陈承影承诺,万一岛上有战事,福州文儒坊便是全岛居民的庇护所在!”大家一齐表示感谢。

    接着,各姓都报出本姓适龄壮丁人数,以及私家所有兵器数量规格,最后由林白江汇总。林白江根据白天所勘察情况,一一分派了任务。众人开始见林白江年纪轻轻,不大信服,及听了他的分派和部署说明,无不服从,甘心受其吩咐。而后,林白江起草一份川石岛共同防务协议,由各姓长老签名,并送一份至炮台把总。把总对此十分赞赏。这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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